史传追求·民间风味·原生语言——贺享雍《乡村志》系列的叙事风格与审美价值.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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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贺享雍与前辈周克芹一样有着地道的农民身份,在川东贺家湾务农近四十年,对于乡村生活及风土人情有深厚的体验和深切的认知,并且始终对乡土世界的发展变革保持着敏锐的问题意识。由于植根乡土的写作立场和经年累积的对民间文艺的化用,在文学界他被戏称为“四川赵树理”。这个不无调侃的称谓,实际上反映出贺享雍乡土小说的渊源和风格,也说明了乡村志的叙事特性。乡村志系列表现出了鲜明的史传意识和地方特色,是当代作家“作为农民写作”的一个文学蓝本,其十卷本以三百万字的文本空间构筑了一幅改革开放前后川东乡村由“乡土中国”步入“城乡中国”的全景式图画,囊括了土地变革、乡村政治、官民矛盾、民主下乡、法治下乡、医疗问题、家庭伦理
2、、婚姻生育、养老恤孤、打工创业等等农村生活图景,以文学之笔写就了一部政治、经济、风俗、制度、伦理、观念转型变迁的乡村地方史,塑造了乡村干部、回乡知识分子、村医、农民工、农民企业家等众多人物形象。乡村志 抓住了中国乡村社会的转身一刹,史传追求民间风味原生语言贺享雍 乡村志 系列的叙事风格与审美价值向荣陆王光华摘要:贺享雍十卷本乡土小说乡村志,是中国新文学史上体量最大的全景式乡土小说之一,它以一种方志笔法和史传意识体现出作者深沉的写史与立传的追求。在叙事策略上化用了四川地区“龙门阵”的摆腔和中国古典小说里的说书情境,力求切入并还原真实的乡村生活景观。这一叙事还吸纳了方言和俗语,在宏大架构中以琐屑的
3、日常生活叙事完成了对近年来临空高蹈、言之无物的乡土叙事的反拨,在乡村原生语言氛围的营造中完成了对新时期以来中国乡村社会改革与现代转型背景下农民日常生活史和心灵史的艺术还原。关键词:乡村志;龙门阵;说书情境;方言俗语史传追求民间风味原生语言2112023年第4期通过对其缩影“贺家湾”这个小村庄的书写,完成了对中国乡村社会自改革开放以来生活的一次全景式深度扫描,其人物之众、细节之丰沛、情节之繁杂,在时空调度之间,令读者感受到乡村历史的枝繁叶茂和生生不息。讲好乡村大地上的故事,就是其叙事的全部追求。白烨认为:“贺享雍的作品,我们迟看了10年,这是近年来最重要、最地道的农村题材的作品。很多农村题材的作
4、品变得都市化、市民化,而贺享雍的苍凉后土 土地神乡村志等一系列作品是与真实的农村生活最贴近、最没有距离的。”“最贴近”与“最没有距离”这样的赞誉正道出了乡村志的文学价值和现实意义,也表征着贺享雍的创作立场问题。一方志笔法营造史传意识“四川治史之风源远流长,其中地方志的撰写尤为突出。东汉巴郡图经是中国目前已知的最早的地方志之一,东晋常璩的华阳国志是中国现存的最早讲究体例的一部方志被梁启超等人称作是方志之祖。历代四川文人都特别重视地方史志的修纂工作。”在这段论述中,李怡较早关注巴蜀地区兴盛的史传传统和文化经验对文学的影响,认为其带来了丰沛的叙事资源,并将之提炼为“地方志”与“龙门阵”。贺享雍多次谈
5、到阅读、收藏方志对他创作的影响,“为时代立传,为乡村写志,替农民发言”即是这种传承的注脚。除了方志体例的影响,我们还可以观察到他对四川现代乡土小说方志笔法的自觉承袭与发扬,这种笔法最早可以追溯到李劼人的死水微澜之中。因而,与其说他的创作传承了百年四川乡土文学的创作道路现实主义(这种归纳某种意义上太过笼统),毋宁说是方志意识天然地使他选择以“讲故事”“记得失”的书写模式来进行创作。方志的基本修编方法之一便是“述而不作”,不空发议论亦不立下评判,尽量地客观忠实地表现已然发生的事情,乡村志的“志”字恰好暗合了方志的这一编撰取向。回顾四川乡土小说的百年历程,其实作家们自身往往就是某一生活形态或历史事件
6、独一无二的发现者和记录者。“李劼人是保路运动最杰出的记录者,沙汀是川西北乡镇生活唯一的描绘者,罗淑是沱江流域盐工与桔农生活的最成功的表现者,周文是川康边地灰暗生活唯一的记录者”那么以此类推,贺享雍的乡村志系列显然可以被称作是“川东乡村及其子民自改革开放以来四十余年的生活史”。具体来说,方志笔法给乡村志提供了几点可能性:其一,方志能容纳百科全书式的宏阔知识视野,这就给创作提供了观察乡土世界的全景式眼光。其二,方志本身蕴藏着一时一地的文化精神,对其进行模仿能够增添小说的地方色彩。小说中多番涉及地方上的碑文、信物、传说、丧歌乃至祖先训诫都体现了这一点。其三,方志本身蕴藏了乡土的自洽运转规律,本身就是
7、一种内生于当地的文化视点,这几乎决定了小说要如何写的问题。因为方志的形制和精神,使得全书创作有了比较浓厚的历史意识。这种历史意识既有宏大的一面,即多维度扫描乡村的时空;但更多还是从微小出发,即从普通农民的日常生活出发,以点带面、以小见大。文学叙事与历史之间从来就是紧密缠绕、相互依存的关系。尤其在当下,历史与文学的边界正日益模糊,近年来微观史的风靡正体现出文学笔法的魅力和得天独厚的优势。乡村志里就有乡土历史小说的底色和微观史的影子,它借历史的编年体框架和纪传体方法,为小人物做“传”,写一个个普通农民的个人生活,写人情人性在历史转型时期的复杂变化,写家族乡土在社会转型之下的波澜起伏卷二民意是天和卷
8、五是是非非中的贺端阳,就是我们透视基层政治和乡村文化生态的一个典型人物。在多卷本连缀中,他坎坷的乡村政治生涯和其中的心理情感变化,构成了一部饱满的个人史,勾连起乡村复杂的政治、民主、伦理现状。卷三人心不古中贺世普“想做乡绅而不得”的心理情感历程,更提供了一种观察乡村知识分子的新视角,把转型期的世风伦理和文化变化进行了一次精彩展示。从乡村志的各卷成书来看,贺享雍想要全方位书写农村自改革开放至今的雄心是非常明确212的:土地之痒将小说放置在土地产权制度变革和社会转型的背景之下,记录了“农作老把式”贺世龙深厚的乡土眷恋;民意是天以乡村青年贺端阳为核心,呈现了乡村政治中间的宗族与人事纠葛,直指民主下乡
9、的艰难;人心不古讲述了退休校长贺世普期望改造乡村“人情大于法理”这一前现代思维的故事,最终他受挫再度“离去”;村医之家讲述了乡村医疗的改革与市场化态势下,村医父子的迥异选择,展示了激烈的观念与代际冲突,是转型期的一个典型家庭形态;是是非非里,贺端阳终于当上村主任,但贺家湾的情势早已变得更加复杂,他也在旋涡的黑白地带之间游走;青天在上聚焦县、乡、村的多重问题,以老一代村官贺世忠的悲情遭遇表达着作者对乡村政治生态的忧思;到了盛世小民一卷,以当代的“农民进城”为叙事模式,以城乡差异、贫富差距为背景剖析了农民工思想观念的变化过程,悯其苦心,悲其激行;男人档案中,以档案、录音等形式记叙了贺世亮从打工仔到
10、“西南日化大王”的奋斗历史,跳出农门的不易与幸运跃然纸上;大城小城以老年贺世龙展开,写他的子孙后代在事业、婚恋、生活中的迥异选择,展现了传统农本思维与现代观念的激烈冲突,颇具家族小说的风味;完结篇天大地大则聚焦贺家湾新到任的第一书记乔燕的扶贫工作,她由被误解到被理解最终赢得村民尊重,道出了基层干部的艰难,关切着农村的产业转型与振兴。在卷卷勾连之中,川东农村日常生活中的衣、食、住、行、生、老、病、死无一不在,宏观层面的政治、经济、文化、道德、风俗的发展与变革无一不显。在这样的书写中,文学叙事已经完满地与时代的线性发展变化实现了一种同声相应。贺享雍尤其关注到了改革开放后市场经济观念进入乡村后从遭遇
11、拒斥到被众人接受的现实过程,还有农村产业结构的调整变化过程、农业机械化的引进过程以及90年代以来消费文化对于乡村的渗透过程。其核心,还是关注新观念、新生活涌入下旧乡土向新乡土的转变过程,包括此一过程中人心与伦理的震动与演变。从 1979年在 渠江文艺 发表处女作 逗硬书记到2019年出版完结十卷本乡村志,四十年艰辛奋进的创作史使贺享雍迎来了自己的创作高峰:其一,乡村志凡十卷,计三百多万字,是目前中国乡土文学百年历史上体量最大,卷帙最为浩繁的乡土巨制。贺享雍的乡村志继承了李劼人“大河小说”的创作理念,并把“大河小说”从一般的三卷本扩大到十卷本,迄今为止,在中国的乡土文学史上仍然具有唯一性。其二,
12、当下乡土小说创作中反映和书写新时期以来乡村变迁历史的作品虽然不少,也有令人瞩目的长篇小说。但像乡村志 这种全景式写乡村的只有贺享雍的 乡村志。在志书式文体的写作追求下,文学叙事已经获得了一种历史学与社会学上的意义。从贺家湾联产承包制的变革开始,到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贺家湾产业结构的调整,十卷本乡村志以秉笔直录的史家情怀、真实形象的文学想象,书写了贺家湾在中国改革开放的时代语境中,40年转型发展的村落史,40年逐渐摆脱贫困迈入小康的生活史,40年乡村社群关系不断变化的风俗史,40年乡土社会新旧观念冲突纠缠的观念史,40年乡民们坎坷艰辛、挣扎奋进的心灵史。作为一部十卷本的全景式乡土小说,一个贺家湾4
13、0年的转型发展故事,无疑亦象征着中国乡土社会40年的转型经验。二龙门阵摆腔复现说书情境前文所述的历史意识、方志体例乃至书写立场是创作层面的宏观论述,从乡村志的具体叙事策略来看,则表现为一种鲜活包容的民间叙事样态。这是一种既“非权力形态也非知识分子精英文化形态的文化视界和空间,渗透在作家的写作立场、价值取向、审美风格等方面”,是从创作理念和美学形态上均向普通大众靠拢的叙事,与文人叙事呈现的书面与雅化不同。乡村志写的是在民间立场上,通过一个农民的眼光看到的种种生活细节,许多细节是只有留心观察、身在其中的人才能发现和想象出来的细节。比如土地到户的时候,一些村民想尽办法移动界桩来增加自己的田地面史传追
14、求民间风味原生语言2132023年第4期积;比如村民面对政策不合理时候所显露出来的机智和狡黠,以及其中草根的逻辑自洽与自我慰藉;比如妯娌邻里吵闹后勉励维持面子的尴尬与羞怯等等。其叙事视域表现出的是民间(在这里主要是农村)世俗生活的琐屑场景,因此,你会在小说中了解西南腹地的普通农民的一天是如何开展的,他/她的衣食住行,以及所勾连起的整个村庄的人事纠葛。在趣味和立场上,乡村志透露出乡野俗趣,那些鸡毛蒜皮、拉拉杂杂的乡村生活细节饱满鲜活,农民心中的所思所想,所盼所愿,都是作者关心的内容。农民的生活历史并不需要多么宏大的文学建构,因为他们围绕着“好日子”展开的一切努力,就是中国乡土大地之上最核心的议题
15、。而民间也影响了小说在语言上的选择,叙事和对话多是口语化语言,不会去刻意追求规范性。因而,乡村志的修辞不注重技巧,乃是本色叙事,乡村志对“龙门阵”进行了文学平移,“龙门阵”是四川文学比较重要的叙事策略之一,自成一派川味风格,给这个地区的文化氛围增添了休闲与趣味的特色。它主要包括人们的聊天闲谈,特征是摆谈故事,讲究起承转合,多番铺陈,善于讲述,多谐谑调笑,一般在公共场所和熟人领域内进行,其内容从柴米油盐、家长里短、人际关系到时代变化、国家大事,不仅追忆往昔,还畅想未来,无所不包,是四川地区公共交往领域和社区文化的重要特色。“龙门阵”的特点就在于话题四处流散,总有不少旁逸斜出的内容,正与小说叙事有
16、异曲同工之处。而它的重点,就在于那些起承转合、精彩纷呈的故事,有了好故事,一个“龙门阵”才能摆得精彩。从作者到书中人物,无一不在践行这一点。在童年时期大摆龙门阵的经历中,作者已了然讲故事的法则,并在以后的创作中,汲取这种叙事法则:合理组织情节,加大叙事占比,调动读者阅读趣味并在适当的时机用“抖包袱”和“按下不表”来制造悬念吸引读者,这完全是将摆龙门阵和说书的功夫结合在了一起。这种结合,带来了两个重要的特征:第一是小说对故事非常倚重。乡村志全十卷都是围绕着十分具体的情节展开的,其中村医之家最为典型,全书共十三章均是由主人公贺万山一人摆龙门阵讲述出来的故事。在摆谈之中,还常常出现贺万山与“作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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