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里克·基斯勒关于建筑环境调控的身体性建构_仲文洲_.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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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身体”(body)一直是建筑学的传统议题(图1)。从维特鲁威(Marcus Vitruvius Pollio)到阿尔伯蒂(Leon Battista Alberti)、菲拉雷特(Filarete),直至勒 柯布西耶,身体的比例、均衡与对称是建筑最基本的投射与参照1。上述“几何身体”概念服务于样式、尺度与技术的标准。现代主义之后随着环境议题的深入,身体作为生理学与建筑学的纽带建立起了现代科学范式与建筑学学科本体的关联2。而“医学身体”作为建筑回应健康与环境议题的作用终端,形成了环境调控建筑学的重要话语3-4。在此期间,机械时代的技术介入使机电设备参与建筑环境调控从而得以与身体并置。主动式环境调
2、控系统建立在“医学身体”关于舒适度的量化标准上,随之造就的近乎稳态的室内环境在当时被认为是“建筑发展中最具价值的进步”5。现代主义欣然支持将身体与机器混为一谈,却最终不可避免地导致身体作为建筑学基础的“丧失”被简化为固定可测量的参数。弗雷德里克基斯勒(Frederick Kiesler,图 2)1)敏锐地观察到现代主义在技术裹挟下对建筑环境中身体的定位偏离。身体在体验与认知方面的重要性被有意地忽视,对身体生理与心理的机械切割导致了对控制论技术失控的担忧。因此,基斯勒立足“感知身体”进行环境调控语境下的身体性建构,从生理与心理、理性与感性、技术与文化多个维度呼吁身体在建筑学的回归。基斯勒认为,需
3、要承认并回应身体需求的动态性与多样性,以构建身体与环境多维互动的系统模型,进而导向一种“动态的、适应的与连续的”6有机建筑形式。基斯勒的关联主义理论(correalism)6及其生物技术方法(biotechnique)7被认为从系统与技术层面回应了现代建筑学中身体的缺失2)。因此,本文以“身体”为脉络进行循证研究,将弗雷德里克 基斯勒的理论与实践进行关联性建构,使之成为一个当代环境调控建筑学的补充性文本,可被大众重新解读与组构。1 具身感知弗雷德里克 基斯勒对“身体性”的关注根植于 19 世纪视觉艺术与技术的发展,达达主义、超现实主义和未来主义天马行空的精神土壤与立体镜、环幕和电影放映机等技术
4、发明培育出新媒介、新形式与新体验8。20 世纪初,包括爱德华 戈登 克雷(Edward Gordon Craig)、恩里科 普兰波里尼(Enrico Prampolini)和基斯勒在内的欧洲现代主义布景设计师将感官作为产生新的空间类型的载体,探索了演弗雷德里克 基斯勒关于建筑环境调控的身体性建构Frederick Kieslers Corporal Construction of Building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ABSTRACTFollowing the traditional architectural theme of“body”as a clue,thi
5、s paper examines Frederick Kieslers theories and practices to reveal his“perceptual body”as a modification of“medical body”arising from the mechanical paradigm.With the interpretation of theoretical concepts such as“embodied cognition”,“correalism”and“biotechnique”and related representative design w
6、orks,it summarizes Kieslers contribution to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in terms of“corporality“,“correlation”and“continuity”.By doing so,it enriches the value orientation,system structure and technological presentation of contemporary architecture,and responds to the crisis and challenges facing the c
7、urrent disciplines along with industries,theories and technologies at multiple levels.KEY WORDSFrederick Kiesler;environmental regulation;embodied cognition;correalism;biotechnique摘 要以“身体”这一传统建筑学议题为线索,梳理弗雷德里克 基斯勒的理论与实践,揭示其所塑造的“感知身体”是对现代主义机械范式下“医学身体”的一种修正;进而以“具身感知”“关联主义”与“生物技术”等理论概念及设计作品的阐释,将基斯勒之于环境调
8、控的价值贡献归纳为“身体性”“相关性”和“连续性”;丰富环境调控语境下当代建筑的价值取向、系统结构与技术呈现,回应当前学科与行业、理论与技术所面临的危机与挑战。关键词弗雷德里克基斯勒;环境调控;具身感知;关联主义;生物技术 仲文洲 ZHONG Wenzhou 张彤 ZHANG Tong (通讯作者)作者单位东南大学建筑学院(南京,210096)收稿日期2022/12/15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52178007)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项目(2022M720717)江苏省卓越博士后计划项目(295348)DOI:10.19819/ki.ISSN0529-1399.202306016097ARCHITE
9、CTURAL JOURNAL历史与理论History and Theories员和观众在观演空间中的身体感知9。在整个 1920 年代和 1930 年代初期,基斯勒在现代技术不断扩大的疆域中质疑人体在其中的主观内在性,他主张身体在技术环境中应当呈现为一种外化的组成部分。其在此期间的舞台设计将人体、感官体验和技术之间的复杂界面用于建筑内部。他在罗素姆的万能机器人(Rossums Universal Robots)中通过超尺度的电影投影、巨型舞台和道具扭曲观众的知觉3)9(图 3);在“空间舞台”(Space Stage)10中设置螺旋形舞台创造全方位观看的体验(图 4);在电影工会影院(the
10、Film Guild Cinema)中利用移动面板创造可调整屏幕尺寸和形状的“screen-o-scope”9,丰富二维图像媒介的同时进一步延伸黑暗空间中身体的感知(图 5)。基斯勒的影剧院设计试图消除传统舞台的“窥视秀”盒子,以便将观众切身投射进入表演的真实。1926 年,基斯勒与玛丽亚 迦米(Maria Carmi)和贝丝 门森迪克(Bess Mensendieck)共同组建了布鲁克林国际戏剧艺术学院,并开设“现代舞台实验室”11。从分析定性条件到研究可量化行为,对人类运动、感知和情绪的科学研究引导了他们的观点。不再以静止的形式为对象,不再以单一指标为依据,基斯勒从生理和心理的角度研究了身
11、体以经济的能量耗费适应环境变化的弹性能力(图 6)。“身体适应环境”在生理学中用“体内平衡”来描述,人类需要特定范围的温度、湿度、空气、光线才能保持有机体的正常功能,通过生理自适在与环境的物质和能量交换中维持动态平衡是身体“舒适”的充分必要条件这是现代主义早期伴随医学知识和热舒适理论的深化以建立起环境在建筑学议题中关联性的内核4)12。史永高以建构的视角将现代主义从建筑工具性到环境调控的议题转变视为一种由“劳作的身体”到“医学的身体”的主体转换3,那么基斯勒的理论实际上将环境中的人视作“感知的身体”。基斯勒通过“感知身体”质疑现代主义衡量身体舒适的静态观念,特别是勒 柯布西耶以“精确呼吸”(r
12、espiration exacte)为代表的机器驱动思想,把一种单一的导向功能主义强加给人类5)12。基斯勒认为,定义功能主义的人类“需求”总是不断演变的,包含了身体与环境综合的物质性生理指标与非物质性心理感受的复杂反应与动态交互。1933 年,基斯勒为纽约现代家具公司(Modernage)设计了一个全尺寸住宅原型“空间宅”(Space House)11(图 7)。空间宅融入了用户的触觉体验,模糊了传统界面(地板、墙壁、天花板)使空间连续1 建筑学中的身体:列奥纳多 达 芬奇,维特鲁威人(左);勒柯布西耶,模度人(中);维克多奥戈雅,热平衡人体(右)2 弗雷德里克 基斯勒3 罗素姆的万能机器人
13、的舞台布景4 空间舞台5 电影工会影院的可变屏幕“screen-o-scope”6 门森迪克与基斯勒开展的功能锻炼实验12453建筑学报 2023 06历史与理论History and Theories098以呼应身体的运动,其内部空间的柔性布局能根据不同的功能而发生变化。作为当时为数不多偏离“盒子”式功能主义形式原则的建筑,空间宅成为基斯勒首次真正阐述“建筑为满足身体动态需求而呈现代谢与进化潜能”7的具体实例。当代心理学使用“具身”(embody)一词来解释身体对认知所施加的决定性影响。20 世纪中叶,梅洛-庞蒂(Maurice Merleau-Ponty)在知觉现象学中指出知觉的主体是身体
14、而非意识;而约翰 杜威(John Dewey)从进化和适应的角度认为心智的形成和发展,与身体同自然环境的交互紧密相关。直 至 1991 年,瓦 雷 拉(Francisco J.Varela)、汤 普 森(Evan T.Thomps)和 罗施(Eleanor Rosch)才在涉身心智(The Embodied Mind:Cognitive Science and Human Experience)13中引入“具身”概念,强调认知、思维、情感、记忆是身体适应环境的一种活动,构建了全新的认知科学范式。“具身感知”恰如其分地概括并串联了基斯勒的理论与实践,其关键内涵在于构建一种环境调控语境下的身体视角
15、。在此意义下,现实的本质不在于事物的具象存在,而在于抽象的感知。感知根植于身体,身体根植于环境,身体与环境的互动模式与关系因此构成了建筑空间存在的本质。2 关联主义基斯勒职业生涯早期的舞台设计已经重组了观众、演员和舞台之间的关系,而经由身体,基斯勒构建出一种关于建筑与环境之间关系的理论,他称之为“关联主义”。对关联主义的图解囊括了身体环境(H)、技术环境(T)和自然环境(N)之间的“相互作用与共同进化”7(图 8)。生物通过个体突变和自然适应进行演化,而人类发展出了第 3 种环境技术环境,技术的迭代发展提供了另一种向度的进化潜力14。基斯勒定义的技术环境由人类开发的一整套环境调控工具组成从“衣
16、服”到“庇护所”。作为技术的建筑成为调节自然环境与身体环境的容器,可以视作是身体基于适应自然的内向型驱动,在物质与能量环境中的外向型拓展。关联主义实质上建立了建筑环境调控的系统模型。在历史维度,这并非基斯勒的首创。早在古罗马时期,维特鲁威在建筑十书中就根据舒适、建筑、气候三者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建立起著名的“建筑环境三元模型”(图 9)。从“舒适”到“身体”“建筑”到“技术”“气候”到“自然”,基斯勒的关联主义一方面扩展了 3 个对象的内涵,另一方面将人作为联结 3 种环境的内核。在这之后,维克多奥戈雅(Victor Olgyay)5的生物气候学理论则进一步引申和发展,加入了“技术”这一要素,实
17、质上将基斯勒的“技术环境”划分为作为“工具”的设备与作为“结构”的建筑(图 10)。迪恩霍克(Dean Hawkes)15则更为直接地区分了利用环境能量与倚靠机电设备这两种环境调控模式,分别建立了“选择型”(selective)与“隔绝型”(exclusive)环境调控模型(图 11)。威廉布雷厄姆(William W.Braham)也在建筑学与系统生态学(Architecture and Systems Ecology)6中引用了基斯勒的关联主义图解作为他建立建筑能量系统语言的基础(图 12)。关联主义构建的环境调控系统模型是一种典型的有机论科学范式,以系统学方法科学分析事物内部不同要素组成
18、的结构关系,因而对象与对象之间的“相关性”至关重要。随着 20 世纪中叶系统理论的蓬勃发展,基斯勒越来越意识到建筑环境、生态系统和身体反应等复杂系统有其自身的相关性逻辑。1937-1941 年,基 斯 勒 在 哥 伦 比7 空间宅8 关联主义建立的环境调控系统模型9 建筑环境三元模型789建筑THNMan气候舒适099ARCHITECTURAL JOURNAL亚大学建筑学院开设“设计相关性实验室”(Laboratory for Design Correlation)11,涉及对动态身体习惯和建筑空间环境互动的科学研究。基斯勒基于人体工程学的量化分析(图 13),以“移动家庭图书馆”为题目开展教
19、学与设计研究。受哲学家威廉 詹姆斯(William James)的机能主义心理学理论所影响6)11,基斯勒以批判性视角重构对“身体与环境的相互关系”的理解7)16。“移动家庭图书馆”最终呈现为反映时间和运动的、面向不同潜在媒介信息、拓展和人类互动方式多样性的空间结构(图 14)。设计相关实验室首次在设计研究中综合了多学科方法,涉及到物理学、生物学、心理学和人类学等学科8)16,尤其对环境互动下运动行为造成的身体温度、心跳和脉搏影响进行了科学实验(图 15),以综合考量环境对身体的影响,并在分析图表中反映并分析这些要素及其作用的机制(图 16)。即便基斯勒借用的科学原理早已经历了半个世纪不间断的
20、更新与修正,但不得不承认关联主义的设计相关性研究具有那个现代鲜有的多学科创新性科学思维,在设计研究模式与建筑学教育方法方面启发了格罗皮乌斯、莫霍利纳吉(Laszlo Moholy Nagy)、乔治 豪(George Howe)等人,给在 1950 年代二战后直接务实的应对住房紧缺需求的建筑师培训模式提供了批判性思维和挑战现代功能性原型的研究方法10。不仅如此,关联主义创建的环境系统模型,明确了环境调控建筑学的基本知识体系。基斯勒尤以身体性的建构,编织起基于感知的环境系统结构,其中身体存在并凸显于连续的环境和技术力量中,塑造感觉、情绪与行为。3 生物技术1940 年,基 斯 勒 在 安 娜 堡
21、设 计 会议(Ann Arbor Design Conference)上提出“建筑作为生物技术”(Architecture as Biotechnique)9)7的倡议,得到了格罗皮乌斯、赖特和沙里宁(Eero Saarinen)等与会者的高度认可17。从生物学家鲁道夫 戈德1314161512 建筑能量系统模型10 气候平衡连锁模型13 身体-书架的人体 工学14 移动家庭图书馆15 身体反应实验16 移动家庭图书馆的新陈代谢机制图解11 迪恩 霍克“选择型”环境调控模型(左),“隔绝型”环境调控模型(右)生物气候建筑人工能量人工能量废能废能人体反应人体反应代谢能量代谢能量建筑设备建筑设备自
22、然能量自然能量外部环境外部环境内部环境内部环境建筑形式建筑形式技术HTManN建筑学报 2023 06历史与理论History and Theories100谢德(Rudolf Goldscheid)、拉乌尔 弗朗塞(Raoul H.Franc)最早在 1910 年代提出的“biotechnic”,到帕特里克 格迪斯(Patrick Geddes)1926 年将其引申到城市进化的生态学机理,这种通过发现自然形式中的案例与机制进而创造新的工具、技术与形式的方法,为基斯勒勾勒出一种人类需求与科学技术之间的生物学路径。基斯勒特别用“biotechnique”10)加以区分,强调人类是这些技术施加的主
23、体与受众,因而“身体”是技术伦理的核心问题。如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在理解媒介(Understanding Media:The Extensions of Man)中指出:“一切的技术都是人的延伸”。基斯勒驳斥了技术只是由科学进步产生的观点,相反,他观察到“技术是由人类控制环境的需求产生的”7(图 17)。基斯勒提出的“生物技术”代表了一种身体需求对环境适应的技术端解决方案。1950 年代末和 1960 年代初,基斯勒用无尽之宅和无尽剧场项目实现了生物技术方法的具象化(图 18、19)。他对“身体性”与“相关性”的研究导向了形式在空间和时间上的“连续性”11)7这源
24、自基斯勒对自然的观察,自然不断变化,因而没有尽头。在 1920 年代基斯勒开始构思的“无限空间”在 1950 年实体化为住宅原型“无尽之宅”17。无尽之宅最初以单个椭球体的形式出现,与无尽剧院类似,如同细胞、胚胎与子宫,空间组织与心理结构都以椭球形象征着连续边界、无所尽头、无限可能。随后无尽之宅被发展为一个由 4 个相互渗透的卵形体量组成的钢筋网框架混凝土模型,在 1960 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梦幻建筑”(Visionary Architecture exhibition)展览首次亮相17。区别于战后时期所有现代主义建筑的形式呈现,无尽之宅与无尽剧场是20 世纪末生物形态建筑的先驱。虽
25、然以特定的形式来解释无止境的适应与转换仍然是徒劳和僵硬的,但这种非正交体形回应了支撑 20 世纪建筑思想的生物学灵感18。无尽之宅通过连续的有机形式表达建筑平衡外部自然环境与内部身体感知的隐喻,是一种构建知觉界面(tactile surface)的“无形式”。尽管格雷戈林恩(Greg Lynn)质疑无尽之宅拓扑技术的严谨性与足尺施工的可行性,这种无尽的生物学概念在实质上吸引并影响了现代主义的发展趋势,如勒 柯布西耶的无限生长博物馆原型和西洋美术馆意象19,并对后现代的建筑电讯派(Archigram)与新陈代谢派(Metabolism)产生深远的影响。基斯勒的无尽之宅并不是环境调控知识话语中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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