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觉慧与鸣凤的“爱情”——巴金《家》细读之一_管冠生.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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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谈觉慧与鸣凤的“爱情”摘要:著名作家巴金的小说 家 中,觉慧真正爱的是瑞珏和琴这样的小姐,但她们一个成了大哥的妻子、一个成了二哥的恋人,他乃暂时移情于眼前的丫头鸣凤。觉慧和鸣凤之间所谓的爱情不仅是高公馆主人和仆人之间的特定关系,而且也是存在于世间的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一种普遍关系。关键词:觉慧;鸣凤;琴;爱中图分类号:I207.42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3-1808(2023)02-0080-05管冠生(泰山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山东 泰安 271000)收稿日期2022-04-23作者简介管冠生(1977-),男,山东诸城人,泰山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现代作家作品。
2、觉慧与鸣凤的“爱情”被视为 家 中最动人的事件,一直吸引着学界的关注与思考,但由于文本细读的工作做得并不够,已有的研究成果难以令人满意。本文要尽自己的能力试着改变这一局面。一、“看”的情感含义如果我们真正认真而仔细地阅读 家,便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为了弄清楚觉慧与鸣凤、琴之间的感情关系,我们必须首先认识这个现象当某个人物(通常为男性)看另一个人物(通常是女性),往往是爱欲的流露与表达;看得越专注,爱欲愈深;不看,则意味着不在意、不关心,甚至有意地反感与抵触。且看下面四个例子。小说第 2 章,觉民和觉慧回到高公馆,遇见鸣凤,觉民“并不看她一眼就大步跨进门槛去了”,觉慧则“望着她的背影笑了一笑。他
3、看见她的背影在上房门里消失了,才走进自己的房间”1 17。觉民喜欢的是琴,所以对鸣凤不看一眼、不感兴趣;觉慧则喜欢鸣凤,所以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小说第 7 章,陈剑云来到觉新工作的事务所,觉民在回答他的第一句问话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答应一句,又埋下头去看 少年中国”;回答第二句问话,则“略略抬起头”;回答第三句时“连头也不抬起来”1 47。这是因为陈剑云暗恋琴,“常常在王家遇见琴”1 48,觉民心里不爽正在吃醋,哪会用心理他?不久,琴也来到事务所,只是偶尔看了陈剑云一眼,“但是马上又把眼光掉开了”1 51,因为她并不爱陈剑云,但这一眼对陈剑云来说“好像受到了一次祝福”1 51。小说第
4、 22 章,担心丘八闯进公馆,觉新叫觉民等人到花园躲避,并说“到了没有办法的时候,那儿有湖,你嫂嫂知道怎样保护她的身子”,“说到这里,他的眼光贪婪地在瑞珏的身上扫了一遍,又看了梅一眼”1 180,而“瑞珏呆呆地望着觉新,一眼也不闪这样站在他的面前,让他的贪婪的眼光在她的脸上多停留一刻”1 181。觉新虽然同时爱着这两个女人,但对妻子“贪婪地”扫了一遍,对梅则只是看了一眼,这之间的差别表明他永远是个合乎道德标准的好人(只有当梅死了之后,躺在棺材里,觉新才“非常贪婪地看着这张亲爱的脸”1 283)。小说第 31 章,当逃婚在外的觉民突然出现在琴的房间里的时候,“她的眼睛马上发亮了她几乎要扑过去。但
5、是她突然站住了。她死命地望着巴金 家 细读之一第 40 卷第 2 期2023 年 4 月晋中学院学报JournalofJinzhong UniversityVol.40 No.2Apr.202380管冠生谈觉慧与鸣凤的“爱情”巴金 家 细读之一他”1 273。“死命地望”应该是 家 中最用力、最专注的凝视,表现了琴对觉民爱欲之深、情意之重。以上四个事例足以表明 家 是多么频繁和普遍地使用人物“看”这个动作来表情达意,与其他现代小说名著相比,这是 家 一个很有趣的特色。由此,我们才会发现觉慧具有很丰富的感情生活。小说第 11 章的主体是觉慧的日记。有这样的段落:在梅林里面看见嫂嫂带着不满四岁的海
6、儿在折花。我看见她的亲切而丰满的面庞,和她的灵活而充满善意的大眼睛,不觉从心底浮起了好感,便说:“嫂嫂,你这样早!你要梅花,喊鸣凤来折好了,何必要亲自动手?”1 83我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我觉得我很喜欢她。我想这于大哥是没有什么损害的,因为我爱她犹如她是我的长姐。可是我却不好意思对谁说,甚至对二哥,对我从前很信赖的二哥。1 84觉慧对鸣凤只是“看见她的背影在上房门里消失”,对嫂子瑞珏则是“痴痴地望着”,看的专注程度、倾注的感情有明显的差别。“你要梅花,喊鸣凤来折好了”,关键时刻,鸣凤不过是为瑞珏服务的一个下人。觉慧有两个嫂嫂,瑞珏是大嫂,琴是二嫂(尚未过门)。有意思的是,觉慧皆把她们视为自己的
7、姐姐而喜欢着;不同的是,大嫂过门之前与他没有任何交集,但琴在成为他的二嫂之前却有不少往来,他为什么不把琴变为自己的妻子呢?换言之,既然觉慧“曾在暗中爱过琴”1 257,那为什么没有和琴走在一起呢?下文将回答这个问题。二、觉慧压抑对琴的爱显见的原因是,觉慧的英语水平不如觉民(“二哥,今天练习的成绩算你最好,英文说得自然,流利”1 13),且说话带着嘲弄(1),而琴把补习英文看得很重要,于是选择了觉民(“我想跟你补习英文,你肯不肯”1 55),觉民当然“欣喜地”答应了。从此以后,“觉民似乎忙着给琴补习英文,对其他任何事情都不大关心”1 63,并最终得偿所愿、定下终身。对觉慧来说,此事的教训并非是要
8、学好英语以便与二哥竞争,因为从根本上讲是他主动压抑了对琴的爱,把琴“让”给了二哥。琴是“高家的亲戚里面最美丽、最活泼的姑娘”1 18,觉慧爱着她,同时知道二哥也爱着,遂刻意压制自己的情感。最早的一个表现出现在小说第 3 章:他们三人向房间走去,觉慧“故意放慢脚步,让觉民和琴走进了房间,他自己却站在门槛上”1 21,明显是要成全二哥好事。觉慧在外面暗自比较鸣凤和琴,前者是“顺受的、毫不抱怨的、毫不诉苦的”,后者是“反抗的、热烈的而且是刚毅的、对一切都不能忍受似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他更同情前一张脸,更喜欢前一张脸”1 23,这显然是在自我说服、自我安慰,不可只看字面意思(喜欢鸣凤胜于喜欢琴)。后
9、来觉慧进房间是“嚷着”1 24进去的。为什么要嚷呢?无非是要提醒屋内的一男一女注意;为什么要提醒他们注意呢?因为他把他们看成了一对。进房之后,却和觉民动了气:“你看,三弟又在发疯了!”房里,觉民听见觉慧的声音,便抬头望了他一眼,然后笑着对琴说。琴嘲笑地回答觉民道:“你难道不晓得他是一位英雄?”“说不定就是 黑狗,黑狗 也是英雄!”觉民带笑地说,琴也笑了。觉慧被他们笑得有点发恼了,动气地答了一句:“无论如何,黑狗 总比李医生好,李医生不过是一位绅士。”“这是什么意思?”觉民半惊讶半玩笑地问,“你将来不也是绅士吗?”“是的!是的!”觉慧愤恨地答道,“我们的祖父是绅士,我们的父亲是绅士,所以我们也应
10、该是绅士吗?”1 24-25觉民和琴“合作”嘲笑觉慧,这让后者感到妒忌生气。“黑狗”和“李医生”分别是觉慧和觉民在话剧宝岛 中扮演的角色,觉民演得好,而觉慧没演好,觉民说这是因为“我的胆子大一点你的胆子太小了,你扮演 黑狗 简直不像”1 13-14,当时觉慧脸就红了,现在觉民当着琴的面又提起这事,说“黑狗 也是英雄”嘲弄讥讽意味明显,难怪觉慧动气,用“黑狗”压倒“李医生”,将怒火撒在“绅士”身上,裹挟着对占了先机的觉民的不满。“半惊讶半玩笑”表明觉民还未真正理解他的弟弟。小说第 3 章的另一个场景同样值得仔细分析。琴走了之后,觉民说:像琴那样活泼的女子,也有她的痛苦,真想不到。“每个人都有自己
11、的痛苦,我也有的。”觉慧说到后半句忽然住了口,好像说了什么不愿意说的话。81“你也有痛苦?你有什么痛苦?”觉民惊讶地问。觉慧红着脸,连忙分辩道:“没有什么,我说着玩的!”1 28什么样的痛苦让觉慧脸红呢?自己不能“抛弃家庭到外面去,一个人去创造出一番不寻常的事业”1 24?这固然叫人痛苦,但不至于为此而脸红住口;自己与鸣凤身份悬殊不能娶她?非也。因为即便觉慧此前有过这种念头,却并未给他带来什么痛苦,反而“不过是好玩罢了”1 24。本文认为,让觉慧脸红的、不能对觉民说的痛苦就是他也爱琴,但为了觉民,他压抑了对琴的爱情,逼着自己成了一个旁观者。小说第 1 章明白显示,觉慧爱二哥(“他感激哥哥的友爱
12、”1 14;“二哥,你真好”1 16),他要成全二哥,不想叫二哥痛苦,不想为了琴而破坏兄弟感情。“惊讶”再一次显示,觉民此时未能了解眼前的弟弟。直到小说第 10 章,哥俩才公开讨论这个问题。其时,觉民极力称赞琴“真好”,而觉慧“不作声,他的思想被另一个少女占据了”,觉民忽然问“你喜欢她吗?你爱她吗?”“当然。”觉慧冲口回答道,但是他马上更正说:“你说琴姐吗?我自己也不晓得。我想你是爱她的。”“不错。你呢?你说你也爱她?”觉慧并没有看哥哥的脸微笑地说:“你应当勇敢点。我希望你成功。我爱琴姐,好像她是我的亲姐姐一样。我更愿意她做我的嫂嫂。”1 80觉民问话中的“她”指琴,而觉慧正想着鸣凤,他的回答
13、“当然”意味着他只想鸣凤、只爱鸣凤吗?若果如此,又何必、何能“马上”更正呢?“更正”又何以用不确定的回答“我自己也不晓得”呢?觉慧可以一时冲动地说爱鸣凤,但琴却一直在他心中萦绕不去。“不晓得”“好像”“更愿意”这些用语表明觉慧很难干净利落地放下琴,把琴从自己心里排除出去。他没有看哥哥的脸,避开了对方的眼光,是有意收敛对琴的爱,不想为此与哥哥发生冲突。在亲情与爱情之间,觉慧选择了刻意压抑异性爱。正因为心里爱琴而又不便表示出来,觉慧才把这个能量部分转移到鸣凤身上。由此观之,鸣凤只不过是琴的一个替代品而已。三、鸣凤根本上是琴的替代品至此,本文达成的观点是:高公馆的三少爷觉慧爱的是瑞珏和琴这样的小姐,
14、但她们一个成了大哥的妻子、一个成了二哥的恋人,他乃移情于丫头鸣凤,后者实质上是爱而不得的两个“姐姐”的暂时的现实替身。或曰,这种看法忽略了一个事实,即觉慧说过要娶她做三少奶奶。觉慧确实说过,但是在什么情境下说的呢?其时,觉慧故意说要告诉太太早点把她嫁出去,引得鸣凤伤心哭泣,觉慧转而保证“我无论如何不会让你出去”,在听到鸣凤说“假如太太的意思是这样,那么”这句话之后他并不马上回答,只是望着她的眼睛。他迟疑了一会,忽然现出决断的样子说:“我有办法,我要太太照我的话做,我会告诉她说我要接你做三少奶”他的话确实是出于真心,不过这时候他并不曾把他的处境仔细地思索一番。1 76-77觉慧此刻由“决断”而来
15、的“真心”话更像是一时冲动,正如前引“冲口回答”说“当然”一样,否则为什么还要“迟疑了一会”?这显然是男人用不切实际的好话、不成熟的大话来安慰女人。在高公馆,太太的话根本无用尽管太太怜惜鸣凤,不愿意把她送给冯乐山,但“这是老太爷答应了的。他说怎么办就要怎么办”1 209。“出于真心”的觉慧忘了这些天自己正被老太爷关在家里。事实上,鸣凤总是被拿来同琴做比较,如影随形地伴随在一起:“像你这样聪明,一定比琴小姐读得好。要是生在有钱人家,或者就处在琴小姐的地位,那多好!觉慧的声音里充满了遗憾”1 78。鸣凤死后,觉慧在梦中遇见了她,她变得“更美丽更丰满”,并且得意地说“我现在不同了我不是你们的丫头了。
16、我也是一个小姐,跟琴小姐一样的”1 235,觉慧终于在梦中将鸣凤变得和琴一样了。而现实的鸣凤要的只是:“我也不想生在有钱人家做小姐,我没有这个福气。我只求你不要送我出去。我愿意一辈子在公馆里头服侍你,做你的丫头,时时刻刻在你的身边。”1 78鸣凤的“纯洁”(实质是把觉慧视为全世界唯一一个男人;或者说除了觉慧之外,世间再无可爱的男人)愈加衬托出觉慧的不“纯洁”:他对鸣凤投入情感的底色与动力来自对琴的爱恋。所以,要想叫觉慧“痴痴地”望着鸣凤的背影(“觉慧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似乎听见叫 凤儿 的声音,真是一个陌生的声音”1 236),就只能是在鸣凤变成小姐的梦中。所以,当鸣凤投湖自尽,“经过了一夜的
17、思索之后,他准备把那个少女放弃了”。小说写道:“这个决定当然使他非常痛苦,不过他觉得他能够忍受而且也有理由忍受。有两样东西在背后支持他管冠生谈觉慧与鸣凤的“爱情”巴金 家 细读之一82的这个决定:那就是有进步思想的年轻人的献身热诚和小资产阶级的自尊心”(2),这种说辞并未切中要害,并未揭开深层心理内容。鸣凤可以一朝被放弃而对琴一直未能割断情愫。我们从下面一个问题入手:前引觉慧日记为什么对觉民要强调“从前很信赖”呢?日记在上述引文之后接着写道:“二哥近来很倾心于琴姐”,“他近来和我谈话,总是谈到琴姐的事,听他的口气好像琴姐是他一个人所有的。这也不必管”1 84。真的“不必管”吗?小说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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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觉慧 爱情 巴金 细读 之一 管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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