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的蒙汉双轨修史:《太祖实录》小字注解探微_张晓慧.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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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23 年第 1 期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No 1,2023第 50 卷Journal of Minzu University of ChinaVol 50(总第 266 期)(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s Edition)General No 266元代的蒙汉双轨修史:太祖实录小字注解探微张晓慧(中国社会科学院古代史研究所,北京100101)摘要圣武亲征录 元史和 史集是元史研究的基础文献,相互之间的传抄关系尚无定论。圣武亲征录和 元史,在正文之外还有小字注解。二者的小字注解有重合之处,内容包括人物指代、汉语翻译、并行纪年。相关内容在 史集和元末
2、史书 通鉴续编中都有体现。上述史籍的共同史源可以追溯到 太祖实录。小字体例和内容表明,太祖实录应是先用汉文写成的,随后翻译成蒙古文,进而为 史集所参考。关键词元史 ;圣武亲征录 ;史集 ;实录;史源 中图分类号 K247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5-8575(2023)01-0170-07 收稿日期 20221012 作者简介 张晓慧,中国社会科学院古代史研究所助理研究员。基金项目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历史记忆与族群认同:蒙古开国史新诠”(项目编号:21CZS021)的阶段性成果。本节部分内容,曾以 从小字体例看 圣武亲征录纂就时间成说为题,在“文献、制度与史实:元典章与元
3、代社会”国际学术研讨会暨 2018 年中国元史研究会年会上做论文发言,后载 炎黄文化研究第 20 辑。元修诸帝实录早已遗失,现今元史研究的基础性史料主要有 史集 元史 元朝秘史圣武亲征录(以下简称 亲征录)等数种。这些史籍之间的传抄关系,长期以来为学者所关注1 446。王国维对 亲征录进行校注时,注意到其中的爱不花驸马,根据此人生活的年代,判断 亲征录成书于元世祖时期,并非仁宗时察罕编译的 圣武开天记2 799。伯希和(Paul Pelliot)与韩百诗(Louis Hambis)认为亲征录是一部已经遗失的蒙古文史书的汉译本,史集则是这部蒙古文史书的波斯文译本3 5。亦邻真反对此说,认为 亲征
4、录是元太祖实录的稿本,保存在伊利汗宫廷中的金册是 亲征录的蒙古文译本,为拉施特修 史集时所用4 2324。余大钧认为,圣武亲征录出自 元太祖实录的前期稿本,元史出自后期稿本。金册是 实录早期稿本的蒙古文译本,是 史集成吉思汗纪的史 源 之 一1 448449。艾 骛 德(ChristopherPAtwood)对照 史集和 亲征录记事的相同之处,认为 史集的史源之一是元廷所修实录5 62。上述诸观点角度不同,差异很大。由于这些史籍涉及史事庞杂,作为关键文献的元代 实录又早已佚失,彻底解决传抄关系问题难度很大。不过,这并不妨碍我们从小处着手,为探索史源提供一些新的思路。元史和 圣武亲征录在正文之外
5、,还有小字注解,以往学者并未关注。尽管小字内容不多,但仍能为观察文献源流提供一个切口。下文先摘录、分析 亲征录和 元史中的小字注解,然后在 史集中寻找小字注解的线索,探究小字体例反映出的史籍之间的传抄关系。一、亲征录和 元史中的小字注解亲征录中共有小字注解 13 条。元史“本纪”部分,惟 太祖纪 太宗纪 宪宗071DOI:10.15970/ki.1005-8575.2023.01.012纪有双行夹注,共 5 条,其余“本纪”均无双行夹注。元史 “列传”部分,惟 特薛禅传有双行夹注。兹将 亲征录的小字注解与 元史的双行夹注列表如下(见表 1、表 2)。表 1圣武亲征录小字注解(小字用【】括出)6
6、 30,38,40,46,84,95,139,140,165,171,174,212,2861泰赤乌部众苦其长非法,相告曰:“太子【谓太祖也。】衣人以己衣,乘人以肥马,安民定国,必此人也。”因悉来归。2是时,别里古台那颜掌上乞列思事,【系禁外系马所。】3金兵回,金主因我灭塔塔儿,就拜上为察兀忽鲁,【若今招讨使也。】4汪可汗始与叶速该可汗和好,相称按答,【交物之友。】5壬戌【宋理宗景定三年,金章宗泰和二年,】发兵于兀鲁回失连真河,伐按赤塔塔儿、察罕塔塔儿。6札木合闻之,往说亦剌合曰:“吾 按答 【谓太祖也。】常遣使通信于乃蛮太阳可汗,时将不利于君;今若能加兵,我当从旁协助。”7又谓按摊、火察儿曰
7、:“汝善事吾父汪可汗,勿使疑汝为察兀忽鲁【谓太祖自称。前有注。】之族而累吾耶?”8又谓吾父汪可汗曰:“鲜昆按答,【即王子亦剌合也。】汝亦遣别力哥别吉、脱端二人来。”9时乃蛮太阳可汗遣使月忽难谋于王孤部主阿剌忽思的乞火力【今爱不花驸马丞相,白达达是也。】10甲子【宋景定五年,金泰和四年。】春,大会于帖木垓川,议伐乃蛮。11骁将火力速八赤曰:“果惧之,何不令菊儿八速来?”【太阳可汗妻也。】12大太子拙赤、二太子察哈歹、三太子哈罕【太宗也。】13夏,上驻军于西域速里坛【西域可汗之称也。】避暑之地。表 2元史“本纪”和“列传”中的双行夹注(夹注用【】括出)7 5,6,9,29,43 太祖纪时皇弟别里古
8、台掌帝乞列思事【乞列思,华言禁外系马所也】,播里掌薛彻别吉乞列思事。太祖纪汪罕德之,遂相与盟,称为按答【按答,华言交物之友也】。太祖纪汪罕父子谋欲害帝,乃遣使者来曰:“向者所议婣事,今当相从,请来饮布浑察儿。”【布浑察儿,华言许亲酒也】IV 太宗纪始立朝仪,皇族尊属皆拜。颁大札撒【华言大法令也】。V 宪宗纪时有黄忽答部知天象者,言帝后必大贵,故以蒙哥为名【蒙哥,华言长生也】。VI 特薛禅传岁甲戌,太祖在迭蔑可儿时,有旨分赐按陈及其弟火忽、册等农土【农土犹言经界也】。分析上表,亲征录的小字注解和 元史的双行夹注,有两条可以直接对应,即:亲征录例 2 对应 元史例 I,亲征录例4 对应 元史例 I
9、I,从史源上讲这两条是同源关系。除了这两条直接对应的例子之外,亲征录的其他小字注解可以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的内容。一是人物指代的解释,见例 1、6、8、9、11、12;二是干支纪年对应的宋金年号纪年,见例 5、10;三是以汉语解释蒙古语和外来语词汇,见例子 2、3、4、13。元史中的双行夹注则无一例外都是对蒙古语词汇的汉语解释,体例十分整饬。这些内容在元代其他史料中是如何体现的呢?可以与 亲征录相参照的,除 元史之外,还有 通鉴续编。元末陈桱著 通鉴续编时曾将 五朝实录的部分内容抄入书中,可以将 通鉴续编的文字与 亲征录 元史对照8 136。不过,通鉴续编本身采用纲目体的形式,有着大小字之别。陈
10、桱自称“大书以便览,非窃有褒贬;详注以载事,无变乎旧文”9 5a,意即此书的大字是陈桱所撰编年史事,小字是对原始史料的直接抄录。因此,抄录史料的小字已不能反映陈桱所据原始史料中可能存在的大小字之别,只能依据小字的具体内容推测原171始史料的体例。通鉴续编如何处理 亲征录中的小字?一种处理方式是增补进正文,如 亲征录例 3“察兀忽鲁【若金招讨使也】”,在 通鉴续编中作“以功授太祖皇帝为察兀秃鲁,犹中国之招讨使也。”又如 亲征录例 13“西域速里坛【西域可汗之称也】”,在 通鉴续编中作“西域速里坛汗”。第二种是用小字的内容替代正文部分内容,如 亲征录例 6“吾按答【谓太祖也】”,在 通鉴续编 中作
11、“太祖皇帝”9 20b23a。类似的处理方式,在 元史中也存在,如 亲征录例 11“何不令菊儿八速来【太阳可汗妻也】”,在 元史中作“何不令后妃来统军也”7 12。因此,在 元史顺帝之前诸“本纪”应源自 实录这一前提下,基本可以判断 元史 “本纪”的双行夹注体例沿袭自 五朝实录(即太祖、太宗、睿宗、定宗、宪宗五朝实录,其中定宗、睿宗二朝史文简短,不具有统计上的说明性)。元史“列传”的小字注解,仅有一例,出现在 特薛禅传中,其史源待考。除了 元史之外,以 五朝实录为史源的 通鉴续编对应部分,也可以看出其史源的小字体例的痕迹。也就是说,五朝实录存在小字注解,这一体例在 通鉴续编和 元史中均有影响。
12、除 亲征录 元史和 通鉴续编之外,五朝实录的小字体例还能够从其他史料中得到体现吗?下一节就来分析 史集的情况。二、小字体例在 史集中的变形亲征录和 元史中的小字注解,条数相加,减去重合的两条,共 16 条。史集的相应部分如何记载,下面就来一一摘录分析。上文提到,小字注解的内容可以分为三类:人物指代、汉语翻译及并行纪年,即同时期宋金纪年。下文依此顺序,来看小字注解在 史集中的不同情况。第一类是解释人物指代关系。亲征录例1“太子【谓太祖也】”,用小字“太祖”来解释“太子”所指。相关内容在 史集中记为“这个太子铁木真”10。这个表述看似冗余,实则用同位语的方式,来体现“谓太祖也”这一注解。亲征录例
13、3,“就拜上为察兀忽鲁【若今招讨使也】”,意思是察兀忽鲁相当于时人常见的招讨使一职。通鉴续编与 亲征录类似:“以功授太祖皇帝为察兀秃鲁,犹中国之招讨使也。”9 21b只是由于 通鉴续编的编修体例,“犹中国之招讨使也”被纳入正文,看不出小字注解的样貌。通鉴续编和 亲征录对察兀忽鲁的解释,应是出于史料误读。秘史记载此事,称王京丞相封成吉思汗为札兀惕忽里,封克烈部脱斡邻勒汗为王,并且许诺要奏请金朝皇帝封给更大的官号“招讨”11 124。可见招讨使一职比札兀惕忽里大得多,而且并未真正封给成吉思汗。到了 史集中,相关内容为:“把札兀惕忽里的官号封给他,在汉语中意为大异密。”既然札兀惕忽里是蒙古语官称,史
14、集为何不直接注明札兀惕忽里等同于波斯语中的大异密(amr-i mu azz?am),为何选择以汉语为中介辗转翻译?与汉文史料对照能够看出,史集这样记载的原因在于,其史源与通鉴续编的记载最为接近。史集用同位语的方式,来体现“犹中国之招讨使也”这一注解。亲征录例 6,“吾按答【谓太祖也】常遣使通信于乃蛮太阳可汗”,史集作:“我的兄长成吉思汗同太阳汗一条心,他不断派遣使者到他那边去!”史集用波斯语“兄长”(q)一词来翻译蒙古语词“按答”,同位语“成吉思汗”是对“兄长”一词的解释,对应于亲征录的小字“谓太祖也”。相关内容在元史中作“太子虽言是汪罕之子,尝通信于乃蛮”7 9,已无小字注解。亲征录例 7,
15、“汝善事吾父汪可汗,勿使疑汝为察兀忽鲁【谓太祖自称,前有注】之族而累吾耶?”史集作:“阿勒坛与忽察儿,你271史集汉译本第一卷第二分册第 128 页;伊朗国民议会图书馆藏 2294 号抄本(下文简称议会本)f 65b;土耳其伊斯坦布尔托普卡庇萨莱图书馆藏 1518 号抄本(下文简称伊本)f 71b。史集议会本 f 66b、伊本 f 72b,参汉译本第一卷第二分册第 133 页。史集汉译本第一卷第二分册第 182 页,参议会本 f 78b、伊本 f 82a。们俩尽心为 汗 父效劳吧。不要说:以前的 种种 事情,都是仗着札兀惕忽里干出来的。”亲征录例 8,“鲜昆按答【即王子亦剌合也】,汝亦遣别力哥
16、别吉、脱端二人来”,史集作:“让鲜昆义兄弟将必勒格别乞和脱端两人或其中一人派来吧。”这两例 史集都没有类似 亲征录小字的同位语。亲征录例 11,“骁将火力速八赤曰:昔君父亦言赤可汗勇战不回,士背马后,未尝使人见也,今何怯耶?果惧之,何不令菊儿八速来?【太阳可汗妻也】”史集作:“太阳汗的上述大异密速别出豁里回答道:你的父亲亦难赤汗未尝让人见到自己的脊背与自己马的臀部,你呢却一下子就胆小起来了!看来必须去把古儿别速哈敦请来。亦即他的宠妻。”史集在引述速别出豁里的话之后,用“亦即”(波斯语 ya n)来引出对古儿别速哈敦的解释。需要指出的是,从语义上讲,史集中的“他的”应指代太阳汗。古儿别速为太阳汗
17、后妃的说法,其实是错误的。根据 秘史,古儿别速是太 阳 汗 之 母,太 阳 汗 之 父 亦 难 赤 汗 的 妻子11 231。史集与 亲征录在这条注解中出现了同样的错误。亲征录例 12,“大太子拙赤、二太子察哈歹、三太子哈罕【太宗也】。”通鉴续编作“大太子术赤、二太子察哈歹、三太子太宗皇帝讳斡可歹”9 卷二瘙怼1b。史集作“成吉思汗的儿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史集与通鉴续编一样,保留了窝阔台的名讳,不同的是没有出现注解“太宗”。第二类是对蒙古语词的翻译。亲征录例2,对应 元史例 I,以“禁外系马所”来解释蒙古语词“乞列思”。相关史事在 史集中记载如下:“在这次宴饮时,成吉思汗的弟弟别勒古台那
18、颜掌管成吉思汗的乞列思和薛扯别乞及其母亲们的乞列思。”史集用波斯语字母拼写蒙古语乞列思一词,但未对词意加以解释。亲征录例 4,对应 元史例 II,以小字“交物之友”来解释蒙古语词“按答”。相关史事在 史集中记载为“他们互相以按答相称”。元史例 3,“汪罕父子谋欲害帝,乃遣使者来曰:向者所议婣事,今当相从,请来饮布浑察儿。【布浑察儿,华言许亲酒也】”亲征录作:“汪可汗为诈计曰:彼前者尝求婚于我,我不从。今宜许之,候其来宴定约,必擒之。”没有出现蒙古语布浑察儿一词,而是直接作“来宴定约”。史集云:“现在我们去告诉他,如果他前来进行宴会、举办布浑察儿让我们吃喝,我们就将姑娘许给他。他如果来了,我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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