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试管婴儿到基因编辑婴儿:展望我们的人类未来.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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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基因编辑婴儿被认为是人类未来社会重要的技术手段。辅助生殖技术中从试管婴儿到基因编辑婴儿,面临了四个共有的争议:“自由主义优生学”与技术民主化、自然与人性和人类尊严的关系、“扮演上帝”与人类理性、亲子权利矛盾与人权。梳理了生物保守主义和生物自由主义针对这些问题的立场,指出上述争论有些随着科技的发展而式微,如“扮演上帝”的争议;另外一些反而越加尖锐,如对于人性、人权、人类尊严以及人类理性的激辩。建议要完善基因编辑的监管框架,并且采用后人类主义的新颖哲学视角反思前沿技术作用于人类自身时呈现的普遍规律。关键词:基因编辑婴儿,试管婴儿,生物保守主义,生物自由主义,后人类主义中图分类号:R-05文献标识码
2、:A文章编号:1002-0772(2023)12-0014-06DOI:10.12014/j.issn.1002-0772.2023.12.04From In Vitro Fertilization to Gene-edited Infant:A Vision to the Future of HumansZOU Ya-wenInstitute of Humanities,Shanghai Tech University,Shanghai 201210,ChinaAbstract:Gene-editedinfantisconsideredasanimportanttechnologyinthe
3、futuresocietyofhumankind.Assistedreproductivetechnologies,from in vitro fertilization to gene-edited infant,face four common controversies:liberal eugenics and thedemocratizationoftechnology,therelationshipbetweennatureandhumanityaswellashumandignity,playingGodandhumanrationality,theconflictbetweenp
4、arentsandchildrensrightsandhumanrights.Thispaperexaminesthepositionsofbio-conservatism and bio-liberalism on these issues,highlighting that some of the above disputes have declined with thedevelopmentoftechnology,suchasthecontroversyofplayingGod,whileothershavebecomemoreacute,suchasthedebatesabouthu
5、manity,humanrights,humandignity,andhumanrationality.Thispapersuggeststorefinetheregulatoryframeworkforgenomeeditingtechnologyandadoptanewphilosophicalperspectiveofposthumanismtoreflectonthegeneralpatternofcutting-edgetechnologywhenitactsonmankindthemselves.Key Words:gene-editedinfant,invitrofertiliz
6、ation,bio-conservatism,bio-liberalism,posthumanism进入 21 世纪后,生殖技术和基因工程技术迅速发展:世界上第一个三亲婴儿已经在 2016 年诞生,以 CRISPR 为代表的基因编辑技术突飞猛进,基因编辑婴儿在 2018 年贺建奎事件中诞生。中外学者都对基因和物理增强技术改造人的能力表示担忧。早期最出名的著作当属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人类利用辅助生殖技术繁衍出的阿尔法人类智力超群。赫拉利1在人类简史:从动物到上帝的后记中写道:“时至今日,智人似乎只要再跨一步就能进入神的境界,不仅有望获得永恒的青春,更拥有创造和毁灭一切的神力我们让自己变成了神,而
7、唯一剩下的只有物理法则,我们也不用对任何人负责拥有神的能力,但是不负责任、贪得无厌,而且连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天下危险,恐怕莫此为甚。”霍金2在其遗作中预测了在 21世纪,我们就能够用人工智能和基因编辑改造人类,并且担忧地表示这是一个日渐迫切的话题。我国也有大量学者讨论这个话题,例如,陶应时等3指出基因编辑下的技术人,在极端情况下会“使人的完整性支离破碎直至荡然无存,人类物种也就从根本上彻底地终结了”。本文专注于辅助生殖技术,考察了从试管婴儿到基因编辑婴儿的历史,发现了四个二者共有的哲学争议,并梳理了生物保守主义和生物自由主义的对立立场。这几个争议大部分并未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而得到解决,反而变得
8、更加尖锐。这些争议呈现一种辅助生殖技术进展带来的普遍规律,将会是我们在展望人类未来时无法回避的问题。1“自由主义优生学”与技术民主化基因编辑婴儿被认为是优生学(eugenics)新的手段,而优生学一词目前在西方含有太多负面内涵4。优生学最早可以追溯到 1868 年,由英国的高尔顿提出。优生学分为积极优生和消极优生两种,前者提高有利基因的频率,后者减少有害基因的频率。20 世纪中期美国、德国、英国等政府资助的旧式优生学项目大多是消极优生,如纳粹*基金项目:2021 年上海科技大学教研启动经费项目(2021F0208-000-07)上海科技大学人文科学研究院上海201210作者简介:邹亚文(198
9、8-),女,博士,助理教授,研究方向:生命科学哲学、生命科学史、生命科学管理与政策。E-mail:临床伦理医学与哲学 2023年 6月第 44卷第12期总第 719 期14Medicine and Philosophy,Jun 2023,Vol.44,No.12,Total No.719 的种族清洗、美国对少数族裔进行超过人口比例的强制绝育法案等。这种种族主义优生学导致现在优生学一词恶名昭彰,并且揭示当我们并没有建立完整的科学证据链时就盲目超前地应用科学必然会带来负面的后果。试管婴儿的诞生是优生学历史上的重要里程碑。第三代试管婴儿技术还允许在胚胎植入前进行遗传诊断和筛查(即胚胎植入前遗传诊断技
10、术)。这种优生学与旧式优生学不同,主要采取积极优生,让代孕市场大行其道,同时也造成了伦理争议。而基因编辑婴儿在 CRISPR 兴起之后成为优生学潜在的手段之一,与试管婴儿的主要受众是生殖障碍人群相比,其受众为全部人群,也有人称其为“消费者优生学”“自由主义优生学”或“后现代优生学”5-6。基因编辑婴儿会加剧试管婴儿存在的上述所有问题,如对胚胎的操作更有侵入性,比前者的商业化程度更高,不仅涉及细胞和器官层面,还涉及基因层面。多项关于基因编辑婴儿的讨论关注了这种优生学带来的阶层固化等问题,其中生物保守主义的代表人物有福山(FrancisFukuyama)、桑德尔(MichaelSandel)、哈贝
11、马斯(JrgenHabermas)等人。例如,福山719指出:“如果富有的父母突然有机会能提升他们孩子以及后代的智力,那么我们面临的不仅是道德的困境,同时也是一场全方位的阶级斗争。”自由主义优生学家如罗纳德德沃金(RonaldMylesDworkin)、约 翰 罗 尔 斯(JohnRawls)、约 翰 哈 里 斯(JohnHarris)、罗伯特诺齐克(RobertNozick)、尼克博斯特罗姆(NickBostrom)等人则为其辩护。例如,德沃金提出了“基因超市”的假想场景,强调人生命潜能的最大化符合至善原则;计海庆8曾指出,后人类主义/超人类主义是生物自由主义中对峙性最强的立场,从功利主义、
12、技术进步论、进化论等角度支持基因增强。博斯特罗姆提出了最完善的后人类利益论(posthumanbeneficenceargument),指出未来的人类状态是一个比现在的人类更有益的状态9。笔者无意否认增强类的基因编辑婴儿与加强阶级固化之间的联系,未来社会并不是一个扁平的社会,其特点是技术高度发达,技术民主化问题将会是重要的议题。技术哲学家如 Feenberg10早就指出 1960 年代之前盛行的“技术意味着进步”的观点发生了根本的改变。前沿科学技术总是摆脱不了民主化的争议,例如,SpaceX、试管婴儿、转基因等,科学技术加大不平等也是令人担忧的趋势。保障技术的民主化并不意味着简单地一刀切。当技
13、术通用的时候,无端限制技术的使用,无疑也会带来侵犯人权自由的指责。如果富人可以使用试管婴儿技术,很多讨论在呼吁也应该有机制让这个技术变得更加民主,我国部分地区将辅助生殖技术纳入医保就是保障此技术民主化的一个尝试。而基因编辑婴儿将涉及更高的成本,在未来社会此问题将更加棘手。2自然、人性和人类尊严基因编辑婴儿和试管婴儿被认为模糊的还有“自然”与“非自然”的边界,而自然性也被很多学者认为是人性和人类尊严的基础。试管婴儿是人工干预产生的,因此会被认为是“非自然”的,而基因编辑婴儿的“非自然性”更加强烈,因此对于自然、人性和人类尊严的争论将更值得深思。首先,当人在充斥了技术的环境中生活着,自然的划界标准
14、是什么?艺术家玛尔塔德梅内泽斯(MartadeMenezes)和生物学家路易斯格拉卡(LouiseGraca)创造了一个基于基因编辑小鼠的艺术品,命名为真正的自然11。有一种小鼠看起来没有毛,是因为携带导致这种疾病的 FOXN1 突变,被称为“裸鼠”。他们使用 CRISPR-Cas9 技术纠正了“裸鼠”,让它长出了毛。“裸鼠”没有毛发,但是其未受基因操纵;而基因编辑后的小鼠外表却正常,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人不禁思考究竟哪个才是真正自然的。其次,人在自然状态下才有尊严和保持人性吗?持肯定观点的学者中最有代表性的是福山7131,他把人性归结于自然,指出“人类本性是人类作为一个物种典型的行为和特征的
15、综合,它起源于基因而不是环境因素”。也有很多著名学者对所谓的“非自然人”表示了悲观。赫胥黎在美丽新世界中描绘的未来世界的一切,包括基因,都被标准化,其指出人性和人类尊严将不复存在。哈贝马斯12在人性的未来一书中说,人只有自然状态下才有尊严,而基因编辑破坏了人的自然性,是将人物化的一个过程,破坏了生命的“不可分割性”和“不可侵犯性”。哈佛大学教授桑德尔1359在反对完美:科技与人性的正义之战一书中指出,我们应该将孩子当成自然的馈赠,接受其自然出生的状态,所谓完美的个体状态并不能带来个体的解放,而会引发社会道德的崩塌。我国学者中刘亚飞等14也依据康德认为人的尊严以人类自然存在为基础,提出“基因被编
16、辑个体存在被工具化状况,其人性尊严被贬损;基因被编辑个体的生命被操控,其生命尊严被贬损;基因被编辑个体对自我及外界评价的感知无法预测,其人格尊严被贬损”的结论。也有学者持相反的态度,他们批判生物保守主义坚持的自然主义,否定自然是人性的基础,并且认为自然和非自然的划分在未来难以维持。例如,Haraway15就通过赛博格的分析解构了西方文明传统中根深蒂固的二元论,包括“自我/他者、思想/身体、文化/自然、男性/女性、文明/原始、现实/外表、整体/部分、行动者/资源、制造者/被制造者、主动/被动、对/错、真/幻、全部/部分、上帝/人”。我国学者中,孙周兴16也指出福山基于自然的恒定人性论是一种偏见:
17、“我认为这是一种偏见,没有恒定不变的人性,我们必须注意和确认在过去两个世纪中发生的文明大变局,我称之为自然生活世界向技术生活世界的转换。在这种撕裂式的转换过程中,人性发生了何种变化?在这里我斗胆提出两个相对的概念,即自然人性从试管婴儿到基因编辑婴儿:展望我们的人类未来邹亚文医学与哲学 2023年 6月第 44卷第12期总第 719 期Medicine and Philosophy,Jun 2023,Vol.44,No.12,Total No.71915和技术人性。”吉林大学法学院的朱振17也指出,欧盟以哈贝马斯为代表的反尊严论的立场过于强硬,其无视了拥有缺陷基因和严重遗传病的人的生存权,他还指
18、出“从各国实践来看,在法律上有限度地放开人类基因编辑正成为趋势”。每一个父母想要对其后代进行基因改造的时候,主观上并不存在将其视为工具人,贬损其人性以及人格尊严的意愿。邱仁宗等18也曾驳斥了自然主义和扮演上帝等立场:“改变了某个人的基因组,从而能改变他的生活,那是在扮演上帝的角色或造成不自然的情况,这在伦理学上是不允许的。这种反论证是不能成立的:对扮演上帝角色自然性等概念本身含混,颇具争议;世界上不相信上帝存在的人多于相信的人,因此不能构成普遍性论证方式;自然的安排也不都是合理的和合意的等。”3“扮演上帝”与人类理性与“违背自然”类似的一个对基因编辑婴儿的指责是“扮演上帝”,其指责的理由认为改
19、变基因是违背上帝旨意的行为。试管婴儿一度最主要的反对声音之一也是“扮演上帝”。这是因为传统的基督教认为生命是上帝赐予的,生命的长度和何时终结是上帝决定的,因此对于生命的操控是违背上帝旨意的。在其通谕中,天主教的教皇约翰保罗二世强调了生育必须是通过上帝的“礼物”而不是通过人工干预:“儿童有权在子宫内受孕、生育,和带到世界上来,在婚姻中成长:只有通过与自己父母的安全和公认的关系,儿童才能找到自己的身份并实现自己的发展。”19原本那些不能生育孩子的家庭,按照宗教人士的观点是没有收到上帝的礼物,在过去没有人寻求不孕不育的帮助,因为这样做会被认为违背了上帝的旨意。纵观“扮演上帝”论的历史,会发现这是生物
20、科技面临的一个长久的指责。从避孕药、堕胎、克隆技术、试管婴儿、转基因技术、干细胞研究、安乐死,再到基因编辑婴儿和合成生物学,很多生物技术都承担了“扮演上帝”的指责。如安乐死本身目的是减轻痛苦,就受到了猛烈的“扮演上帝”的批评20。然而,当代受孕障碍人群通过试管婴儿技术拥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们真的能够从道义上谴责他们吗?牛津大学法学院 Morrison 等21指出试管婴儿技术能够从试验走向临床的根本原因,支持类似生物医学创新的伦理辩护是:它能够治疗不育症,减轻人类疾病的痛苦。这一点对于治疗性基因编辑婴儿技术也是如此,人们对它的期望是技术成熟后,首先可以用于减少基因遗传病带来的痛苦。怎么看待“扮演上
21、帝”的指责呢?首先,这种指责是形而上学的,哲学上首先需要讨论的一个问题是上帝是否确实存在。各人宗教信仰不同,我们没有必要被宗教批评家牵着鼻子走,特别是在无神论者居多的中国。其次,即便上帝真的是存在的,那么普通人又怎能去揣摩上帝的意图呢?上帝未必不想让人们去用基因编辑来达到治疗疾病和改造自身的目的。针对这种指责,弗朗西斯柯林斯(FrancisCollins)作为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院长,“人类基因组计划”的领导者之一,同时也是一个著名的基督徒,指出:如果单纯因为担忧人类扮演了上帝的角色而不去发展生物医疗科技,导致原本可以被治疗的疾病无法治疗,让身有疾病的人继续受疾病蹂躏,也是不道德的22。德沃金有
22、一个更加强硬的立场,他强烈反对针对生物技术的“扮演上帝”的论调。他的论据是人类反抗自然是自古有之,并非现代生物技术兴起之后的事情。现代人不能一边享受着生物科技带来的便利,一边指责生物技术,这在道德上和智力上都不诚实23。总体而言,“扮演上帝”是一个较为陈旧的观点,与现代性格格不入,与我国国情也不相符合。基督徒说,上帝眼中的人只是一根会思考的芦苇。我们虽未如此卑微,但是我们能否确保我们是用正确的方式基因编辑婴儿?因此,和“扮演上帝”相关的另外一个论证是人类理性的局限性。反封建、反教会的启蒙运动是人类理性对上帝理性的替代,自 19 世纪以来有了很多对于人类理性的反思。康德早就向我们指出人类理性的局
23、限性,马克斯韦伯也指出人类的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之间存在巨大的矛盾。刘洪佐24指出:要倡导我们的理性去关注基因编辑技术的不确定性和复杂性,同时需要注意到一些理性原则在实际的日常选择中并没有得到普遍遵守,个体和集体的理性选择之间有巨大的矛盾,科学理性非全能性等。人类的理性具有一定的滞后性,在科学伦理案例中往往是当不良后果发生时才懂得反思。尽管人类理性有各种局限性,人类理性并没有过时,还会懂得反思、总结和前瞻。第一,同样是康德,他会告诉我们人是目的,而非工具。他会倡导我们还是要勇敢建立一个非上帝创造,基于人类理性的道德观,破除规章性的信仰。纵然人类理性有局限性,用试管婴儿为不孕夫妇带来福音的是生殖科
24、医生,而非上帝。个体需要和康德一般具有高度自觉的道德意识,把集体理性放在个体理性之前。第二,工具也传达了人类的理性,Savulescu25就曾写道:“当我们决定通过生物和其他操纵来改善我们的生活时,我们表达了我们的理性,表达了我们本性中最重要的东西。如果这些操纵提高了我们做出理性和规范判断的能力,那么它们将进一步改善人类的本质。做人就是要更好。”但是我们应该前瞻性思考基因编辑婴儿中涉及的问题,并且在技术成熟以及积累足够的实验和临床数据之前,采取一个更加警惕的态度。第三,对于理性局限性的认识并不代表“反理性主义”和“非理性主义”,而是应该警惕“科学沙文主义”和科学技术对人类的异化。马尔库塞26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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