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都市人的焦虑与救赎——夏目漱石之《门》.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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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近代都市人的焦虑与救赎 夏目漱石之 门南京师范大学中北学院郑季文摘要:门 描写了主人公宗助夫妇清贫的日常生活,小说的主要人物都处在难以言喻的焦虑情绪之中。这种焦虑情绪间接源自日本明治维新后逐步陷入军国主义的“罪意识”,直接来源则是宗助夫妇落后的生产生活方式,这给他们带来了绝望的“紧闭之门”。宗助期望通过爱情的“半开之门”治愈一切,但情敌安井即将从伪满洲国归来的消息彻底打破了他安于现状的幻想。在绝望之中宗助奔向禅门寻找“全开之门”的救赎,但最终参禅失败。小说主人公失败的自我救赎经历从侧面反映出日本在近代化过程中渴望结合东西方文化但又流于表面的迷惘和彷徨。关键词:夏目漱石 门都市焦虑夏目漱石()是
2、日本家喻户晓的国民作家,其在世的 年也正是日本明治维新后的 年,日本近代化过程中产生的种种社会现象和社会矛盾都在其作品中有所体现。夏目漱石的作品对于日本近代化市民社会的观察细致入微,对于近代都市人之本性的挖掘鞭辟入里。虽然夏目漱石去世已超过百年,但其作品依旧盛销不衰,可见他是一位超越时代的经典作家。门 发表于 年,是夏目漱石的代表作之一,也是其前期“爱情三部曲”1中的最后一部。在创作完 1另外两部作品为 三四郎()和 其后()。南大日本学研究:日本文学中的城市书写该作品后,夏目漱石前往伊豆的修缮寺参禅静养,在寺中曾一度吐血病危,康复后其心境产生较大变化,其创作生涯也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可见这部
3、 门 中或许蕴含着促成夏目漱石小说艺术走向新境界的萌芽,因而十分具有研究价值。同时,门 当中的两个关键问题也困扰了学界百余年,一是“门”的寓意,二是小说主人公反复思考而不得其解的禅门公案“父母未生你之前你的本来面目是什么”究竟具有怎样的意义。本文在深入探讨小说文本和主题的基础上,分析小说中的“门”之意象从“紧闭之门”到“半开之门”再到“全开之门”的三重维度,并且将海德格尔的哲学命题“究竟为什么在者在而无反倒不在”与上述禅门公案进行对比论述,从而在更深层意义上把握 门 的思想内涵。一、紧闭之门 门 中人物的焦虑 门 于 年连载于 朝日新闻,是夏目漱石“爱情三部曲”中的第三部。该作品的情节并不复杂
4、,主要描写主人公宗助和妻子阿米的日常生活。宗助虽是公务员,但俸禄极少,日子过得非常清贫。夫妻二人居住在东京一处人烟稀少的孤寂寓所,过着隐居般的生活。他们相互扶持、相依为命,因此虽然贫困潦倒,但也组成了一个其乐融融的小家庭。然而表面上的风平浪静背后隐藏着重重危机,阿米原本是宗助旧友安井的女友,宗助和阿米之间的爱情是背叛了友情的不伦之恋。受到打击的安井则离开日本前往伪满洲国。多年后宗助无意中听说安井即将返乡的消息,在极度焦虑中决定前往禅寺修禅,以探寻一条自我救赎之路。吉本隆明1曾说在夏目漱石的作品中他最喜爱的就是 门2,小森阳一3则指 123吉本隆明():日本著名诗人、评论家。也是小说家吉本芭娜娜
5、的父亲。吉本隆明 夏目漱石読、東京:筑摩書房、年、第 頁。小森阳一():日本著名文艺批评家,是当今日本知识界广受关注的学者和左翼知识分子。近代都市人的焦虑与救赎 夏目漱石之 门出:“可知小说内含着近代日本国家形成和殖民地主义这些具有鲜明的同时代色彩的课题。”1此外还有不少权威学者对 门 发表过种种看法,在此不一一列举,可以看出 门 并不只是一部描写宗助夫妻日常生活琐事的小说,在看似简单的情节背后隐藏着大量的可解读因素。邱雅芬指出:门 是由个人叙事与国家叙事共同建构起的日本殖民扩张时代“罪恶”与“救赎”的文本,其中,有关宗助夫妇的“个人叙事”构成明线,“国家叙事”构成暗线,明暗双线共同指向“罪恶
6、与救赎”的主题,显示了夏目漱石卓越的叙事能力及介入时代话题的热情。2邱雅芬将 门 视为双线叙事:宗助夫妇的日常生活是“个人叙事”之明线,而日本军国主义者在东亚的殖民扩张是“国家叙事”之暗线,明线与暗线共同构成了 门 的主题即“罪恶与救赎”。“国家叙事”虽是暗线,但时刻影响着“个人叙事”之明线中小说人物的行为和心理状态。细读小说文本可以发现,小说中的主要人物几乎都处在难以言喻的焦虑之中,而主人公宗助更是因为有一种根深蒂固的“罪意识”而堕入精神地狱。这些焦虑的人物形象与小说中宗助夫妻恬静淡雅的日常生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读来甚至有种突兀之感。那么小说人物的焦虑心理究竟从何而来?按照邱雅芬的理解,这是
7、由日本军国主义的罪恶造成的:“在追求殖民扩张的帝国时代,一切都处于弱肉强食的法则下。”3正是日本的殖民扩张所造成的罪恶间接地影响了当时日本民众的心理状态,进而使得小说中的主要人物具有了“罪意识”并陷入焦虑情绪。123久保希梨子 小森陽一氏 講 演会 夏目漱石 門 満州 朝鮮、,(),。邱雅芬:“帝国时代的罪与罚:夏目漱石的救赎之 门”,载 外国文学评论,年第期,第 页。同上,第 页。南大日本学研究:日本文学中的城市书写从历史背景角度来看,小说人物的心理状态的确受到当时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扩张政策的影响。但换一个视角,从近代日本社会生产与生活的角度切入,那么就可以发现小说人物的心理状态不仅受到当时日
8、本军国主义的间接影响,还受到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的直接影响。马克思在 德意志意识形态 中写道:个人的一定的活动方式,是他们表现自己生活的一定方式、他们的一定的生活方式。个人怎样表现自己生活,他们自己就是怎样。因此,他们是什么样的,这同他们的生产是一致的 既和他们生产什么一致,又和他们怎样生产一致。因而,个人是什么样的,这取决于他们进行生产的物质条件。1换言之,个人具有怎样的心理状态和行为特征,主要取决于其生活方式,其生活方式又取决于其生产方式,而生产方式则受到物质生产条件的制约。从这一角度也可以探索 门 中人物焦虑心理的来源。例如小说主人公宗助曾是纨绔子弟:“在学生时代,他就同其他东京子弟一样,
9、肆无忌惮地追求种种时髦的嗜好。在服饰、举止、思想等所有方面,他悉如当世纨绔,昂首阔步于市内而为所欲为。”2但婚后的宗助与妻子阿米的生活却是极度消沉和落寞:“两人的生活里,总是笼罩着这种 听天由命 忍耐忍耐 的气氛,几乎看不到 未来 希望的踪影。”3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落差,一方面是因为宗助和阿米之间是不伦之恋,不符合当时日本社会的伦理,因此他们主动地远离社会、离群索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宗助夫妻生活之贫困使之无法产生希望。例如小说开头描写宗助在东京繁华街的百货商店中闲逛,看着华丽的商品不断抑制自己的购买欲望,最后只能“苦笑着从玻璃橱窗前走开,走了五十来米,总觉得难以排遣,对大街和商店都 123 德
10、 马克思、德 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节选本),北京:人民出版社,年,第 页。夏目漱石:门,吴树文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年,第 页。同上,第 页。近代都市人的焦虑与救赎 夏目漱石之 门兴味索然了”1,从中可以看出其生活之拮据。此外,小说中还特地描写了日本当时物价飞涨 的 状 况:“自 我 们 来 到 东 京 至 今,生 鱼 片 什 么 的,价 格 就 上 涨 了 一倍被阿米这么提醒,才意识到价格竟飞涨到如此程度了。”2按理说宗助作为公务员工资应当不低,但在物价飞涨的社会现实下,其焦虑也就油然而生了。接着宗助回忆起以前物价低廉的时代,弟弟小六感叹道:“要是生活在那样的年代,哥哥的日子也能遂心
11、如意了。”3由此可见,如果生活在物价低廉的时代,宗助一家的生活还是有希望的,然而他们已经无法回到从前的时代,故其焦虑也是难以避免的。除了宗助,小说的女主人公阿米和重要人物小六的焦虑也来源于其生产和生活方式。阿米怀过三次孕但都流产了,她觉得这是自己因为背叛了安井与宗助发生不伦之恋而遭到上天的惩罚,因而一直惴惴不安,甚至出现神经衰弱的症状。上总朋子指出:“阿米的 罪 意识,从她对宗助坦白自己无法生育的场景中有着很明显的表达。”4但如果仔细分析就可以发现,阿米骨肉的夭折几乎都与其贫苦的生活方式有关。例如阿米第一次流产正值宗助父亲去世,家中欠下巨额债务,不得不搬到广岛过贫苦日子的时候。小说中也写道:“
12、当时,夫妻俩家境很清苦。宗助瞅着阿米流产后的苍白脸色,认定是操劳家务造成的。”5阿米第二次流产时,医生认为孩子先天不足,必须保持室内温度,但是“按照宗助的条件,要在室内安置火炉取暖不是容易做到的事”6。至于阿米第三次流产,是由于家中没有接入自来水,平日只能去井边打水,阿米去井边时踩到长有青苔的石板而滑倒,进而导致脐带缠绕,腹中胎儿被勒住气管而夭折。阿米认为第三个胎儿的死是自己的责 123456夏目漱石:门,吴树文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年,第 页。同上,第 页。同上。上総朋子 夏目漱石 門 論:宗助御米日常中心、日本文藝研究 第 号、第 頁。夏目漱石:门,吴树文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年,
13、第 页。同上。南大日本学研究:日本文学中的城市书写任,强烈的负罪感使其精神失常。这一系列描写均显示出阿米骨肉夭折的主要原因不在于天谴,而在于其家境贫寒。她在怀有身孕之时还要不断劳动,过度操劳的生产、生活方式使其难以诞下夫妻爱情的结晶。被脐带缠住窒息而死的婴儿,又何尝不是夫妻二人被贫困缠绕,陷入绝望深渊,看不到任何出路的象征!另一位重要人物小六也是一样,小说中写道:“小六常常露出对自己的前途感到不胜忧虑的情绪。”1他之所以忧虑,是因为一直供他上学的佐伯婶母将其学费给了她创业失败的儿子,这导致小六失去了经济来源。婶母让他去找哥哥宗助,但宗助的家庭条件也供不起小六上学。小六原本也是富家子弟,在学校里
14、意气风发、认为自己前途无量,但失去经济来源后甚至要面临退学之窘境。现实与理想的巨大落差使小六感到幻灭,造化的这一捉弄仿佛宗助命运的翻版,也难怪宗助要感叹:“难道我这个弟弟就是为了重蹈我的命运而降临人世的吗?”2综上所述,从生产、生活方式切入可以为解读 门 中人物的焦虑提供一个新的视角。通过这一视角我们发现,小说中人物的焦虑情绪直接来源于其清贫的生活方式,而其贫苦的生活方式又来源于其落后的生产方式。从小说开头提到伊藤博文3被刺事件来看,小说故事的背景是 年前后。此时的日本刚刚赢得了以小博大的日俄战争,整个国家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日本落后的工业生产力和贫乏的自然资源不足以支撑其帝国主义野心,但日
15、俄战争的胜利冲昏了统治阶层的头脑,促使他们不断地穷兵黩武而忽视民生。按照清水美知子的考证,门 中所描写的宗助一家在明治时代末期属于新中产阶级4,连中产阶级的生活都如此拮据,可见当时日本民众的普遍状况不容乐观。小说结尾写道:“宗助思考着如何 1234夏目漱石:门,吴树文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年,第 页。同上,第 页。伊藤博文():日本近代政治家、明治九元老之一,日本第任、第任、第任、第 任首相(内阁总理大臣)。伊藤博文于 年在中国东北哈尔滨火车站被朝鲜爱国志士安重根刺杀。清水美知子 夏目漱石小説 門 明治末期中流家庭:下女 暮、研究紀要 第 号、第 頁。近代都市人的焦虑与救赎 夏目漱石之 门
16、才能把这门上的门闩打开。他考虑好了弄开门闩的办法,但他根本不具备实行这个办法的力量。”1这里的“门”具有多重寓意,如果从生产、生活的视角切入,则“门”象征着宗助一家乃至整个日本社会的未来生计和出路。宗助考虑好了弄开门闩的办法,意味着他作为了解国家现状的公务员,也考虑了改善民生的办法,但他不具备实行这个办法的力量,这使他异常焦虑,最终小说中的“门”对于宗助来说只能是一扇“紧闭之门”。二、半开之门 夫妻之爱的救赎由于挥之不去的焦虑情绪,小说主人公宗助的心门也变成了一扇“紧闭之门”。小说开头描写了一个秋高气爽、天气极好的周日,这本该是个平静的休息日,但宗助却“缩着双膝,身子曲得像一只大虾,而且交叉着
17、双臂,把黑黑的脑袋埋在臂间”2。从这一肢体动作中可以看出宗助的消极心态,其扭曲如大虾的身体就如同卡夫卡 变形记 中变异为甲虫的格里高尔一样,是关闭自己心门拒绝与他人往来的象征。不过与格里高尔的悲惨命运不同,宗助与妻子之间的爱情可以说是缓解其焦虑心理的良药。在精神恍惚中宗助问了阿米一个奇怪的问题:“阿米,近来的近字该怎么写呀?”3而阿米并没有感到诧异,也没有嘲笑丈夫的幼稚问题,而是“把关住的拉门拉开半扇,一把长长的尺伸到起居室外,用尺的一端在廊庑上描了个近字给他看”4,小说接着写道,“这天气真是好极了哪。她带着一半自言自语的腔调说着,又继续自己手中的针黹活儿,拉门就这样开着”5。夏目漱石在一小段
18、文字里特意两次描写“半开之门”,这显然是有着一定寓意的。12345夏目漱石:门,吴树文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年,第 页。同上,第页。同上。同上。同上。南大日本学研究:日本文学中的城市书写“门”之意象在小说中内涵丰富,它当然不会只是单纯的“紧闭之门”之象征。张莉指出:“门是空间的隔断,也是空间之间的过渡,并在双向穿越的过程中使得空间之间产生关联。”1换言之,“门”具有两面性,它既可以关上作为空间之间的隔断,也可以半开或全开并作为空间之间的过渡。从这一角度来看,小说中的“半开之门”代表着宗助与阿米之间的夫妻之爱,也代表着绝望中的一丝希望。宗助与阿米之间的爱情是违背日常伦理的“禁断之爱”,这在小
19、说中描写得相当隐晦。两人的相遇充满机缘,宗助回忆道:然而说来不可思议,那么透明无色的声音竟会给两人的未来涂上那样绯红的色彩!宗助每次回溯过去,一面玩味那种浅浮清淡的交谈怎么会给两人的历史涂上如此浓郁的色彩,一面感觉命运竟有化平凡之事为不平凡的神力,不胜恐惧。2从中可以看出,宗助与阿米的相遇过程是平淡的,但冥冥之中仿佛有某种命运的力量将二人牵在一起,两人的爱情如同无法抵抗的命运一般,为他们平淡无色的生活染上了浓郁的“爱焰”之绯红色彩。然而这一“爱焰”虽然使得二人的命运变得多彩,但也如同地狱业火般烧灼着他们,小说中这样描写二人的不伦之恋:宗助每次忆及当时的景象,总是不胜感慨:要是自然的进程到此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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