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山庭造记_董豫赣.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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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0 年前,我决意折向中国园林方向,设计出转折期的清水会馆,在对其建成后自评时,我意识到,我最欠缺的并非建造空间的建筑技巧,而是掇山理水的造景技能。在随后占地一分的膝语庭内,我第一次以 1 1 放样的方式,经营出一个咫尺石池;而在用地宽裕的红砖美术馆后花园内,我第一次尝试以置石的方法,经营出几个嵌山石庭;直到新近完成的溪山庭,我才叠出第一座全石假山。在膝语庭与红砖美术馆初成之际,葛明都曾去过现场,他对两者的庭石都无评注,却对红砖美术馆才改造完的小餐厅赞赏有加,说它极具建筑学的剖面潜力。等他有天忽然盛赞起膝语庭的池庭意象,并督促我要成为庭园建筑师时,我一时猝不及防。或是他在为自己设计的微园布石
2、时,与我在苏州有过数次置石讨论,他对置石之事,开始上瘾,在点评我在港大的一次讲座时,他甚至断言,不理解置石之事,就难以理解中国园林的空间旨趣。那几年,葛明经常与我絮叨说要筹谋一处我们能一起造园的项目,我并未当真。不时听他说起在徐州规划的一个园林项目,隐约知道甲方陈飞是他的中学同学,在沛县乡下经营有千亩苗木,说是可供造园使用;又听说他与陈飞几乎跑遍小半个中国,新近才从山东临沂找到一座理想石山,已在计划开采运输。当葛明带着陈飞来北京,邀我为陈飞设计一座庭园型的婚庆馆,并顺带去临沂看石时,我忽然觉得,这次大概是个真的造园项目了。我以往所造庭园,皆非甲方自愿,多半都是我向甲方追加的要求。2被葛明命名为
3、水徐园的规划用地,位于徐州沛县乡下两个积水窑坑之间,南北两个池面,南高北低。葛明设计的一组会议中心建筑,位于北池西岸,他将两池间所夹的最好用地,留给我来设计。在这块如堤高地的偏东位置,葛明规划了一条南北流向的曲溪,以切入水徐园徐徐流动的题意。溪西是葛明为我预留的那座婚庆馆用地,溪东被葛明规划为五六处一亩之园的矩形地块,留待将来邀请王澍、童明和溪山庭造记Making Xishan Garden 董豫赣 DONG Yugan作者单位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学院(北京,100080)收稿日期2023/05/19DOI:10.19819/ki.ISSN0529-1399.202306011庭园内景(摄影:陈
4、颢)建筑学报 2023 06作品Works066我们一起造园,而与婚庆馆隔溪相望的那个一亩之园,葛明建议由我先行设计,以将中间的曲溪也一并督造。回到北京,我带着工作室的两位搭档,开始着手这两个设计。因为葛明推荐了一块最高最大的山石,婚庆馆沿袭了红砖美术馆置石为庭的方法。而在一亩园中嵌入一座全石假山的念头,始于初见陈飞时他对徐州的介绍:他说此地虽不像江南多雨,但沛县之沛,意味着本地多水而无山。等见到他先行运到现场的千块巨石,震撼之余,忽然动了要在无山的沛县,造一座巨石假山的念头。就在设计完成、待造之际,原本少雨的徐州,却忽降百年不遇的暴雨,洪水不但抹平了池间那块堤地,也淹没了周边陈飞的千亩苗圃,
5、损失之大,已无力建成葛明的会议中心,连建成即可盈利的婚庆馆,也捉襟见肘。情急之下,我建议陈飞能否先造那座一亩之园,建成后出售变现,以筹集建造婚庆馆的资金。葛明规划这些一亩之园时,就是想要为陈飞实验一种可置换别墅的庭园产品,我在设计一亩园时,也以别墅的三室两厅为功能底本,以比较别墅与园林这两种产品的意象差异。因其用地西侧有条规划中的曲溪,顺便取了个西溪庭的庭名。等到石山初成,葛明以为西溪庭已不能涵盖其山居之意,不如去西加山,遂成溪山庭名。3在两片现有池面间的溪山庭,却起兴于中间一座人造石山,被一圈散落的廊房所包裹的石山,半沉于矩形地面中段,以与北部低了半层的池面,媾和成南山北水的山水意象。石山被
6、分成东西两座,以夹出一条与矴步连接的峡谷。当石山直抵的山南几间卧室基础浇筑完成时,开始叠山。我对头日上午就位的 3 块出谷矴步石,以及为西山定位的一块灯笼石,都极满意(图 1),一时竟起了要与环秀山庄大假山一较高低的狂想。等到下午堆完东山,我才意识到环秀山庄大假山的高妙难及,戈裕良以无数碎石堆叠的假山,几无人工堆叠之痕,而我仅以两三层巨石所叠东山,虽以吊车卸石需垫石以抽钢缆之由,尝试着以巨石间的垫石横缝,模拟山石皴纹,但巨石动辄几十公分的吊装误差,使得完成后的东山,总有些不尽如人意。次日堆叠西山,因临时起意要退离南部基础,原本只考虑过叠石的两面形象,如今却要求四面可观,等最重要的瀑布石就位时,
7、陈飞拉我去看瀑布石被吊车翻出的沟壑,他怂恿我在瀑布石后留一条夹弄,以观品相极佳的石背皴纹。因为记得狮子林孤石流水的败兴,我拒绝了这一建议,而来自工作室周仪的建议,却极具诱惑,她说你好不容易有机会堆山,为何不在瀑布石后掇个山洞,既可赏石背面,还可居游洞间。我深以为然,却不及推敲,就乘工人午休,跑去为山洞挑来一块光滑可卧的卧石,陈飞则为山洞吊来一块长有一株野山枣的峭壁,其黄色皴纹,并不合瀑布石的黝黑品相,但也来不及更换。临时增设的山洞,使得事先挑好的数石俱废,我对西山上几块补漏小石,至今还觉遗憾,为加固洞周几块孤石,决定以钢筋混凝土顶板来拉结它们。原计划与东山一样填土植树的西山,变成只能在顶板上铺
8、石的中转山台,它虽增加了假山的居游密度,却牺牲了它本来的山林意象。4溪山庭西侧与婚庆馆所夹曲溪,原本有过省心省力的计划。去临沂看石时,我发现山石因位置高下而佳劣,位于山巅巨石,大多如象背夯实不堪,一旦位于低洼处,就有些如腔骨奇姿,却又不像湖石过于透漏,大概是亿万年间只在雨季受水缘由。我在一处山谷,见到一整片如涧山石,长度大致与溪山庭的溪涧相当,但其危不见底的沟壑,却宽仅容人。我建议在开采这片涧石前,先标好次序,将来异地吊装重置,仅需将夹涧之石拉开几米就位,就能成为近乎天工的全石溪涧。陈飞也甚爱这片涧石,就想着先采运周边中等之石,待技术娴熟之后,再来开采,不料运石过半,当地忽然禁止开采,我既无信
9、心以散石堆叠那条几十米长的曲涧,也不舍得浪费如此多的巨石,踌躇之际,忽然记起见过以沙堆翻模的混凝土工艺,就想着以此来塑造这条曲溪。相比于那种装运沙堆来挖坑翻模,我只需在溪山庭旁的高地上掘沟塑岸。我相中了挖土机一种 60cm 宽的爪头,它大致是我希望的池岸厚度,其可挖 2m 左右的深度,也满足我对池壁与埋深所需。溪岸平面的曲折,既可加强线性池壁的结构稳定,还可兼顾曲溪收放的意欲;坑壁上阔下狭的形状,虽是挖掘土沟的自然形态,其翻模后的上大下小,应能匹配我对它出挑藏水的意图。我希望它向水单面出挑,也对挖掘机掘土时的机位提出具体着力的位置要求;而池岛间的两座拱桥,只是这条深壕中掘土较少的部分。为防止土
10、层在浇筑混凝土时崩塌,我要求在靠近池岸这边的土沟,事先以防晒网包裹(图 2)。1231 石山最初就位的 4 块巨石2 溪山庭溪涧掘土护坡3 溪山庭西侧外景067ARCHITECTURAL JOURNAL这条几十米长的曲溪岸线,一台挖掘机只用了不足一日,就挖掘完毕,当日傍晚,以泵车运来的混凝土浇筑,也只用了半夜时间。相比人工驳石的东岸,其工费俱省的特点,让陈飞颇为兴奋,待土建结束才掘出的池岛形态,则让我们都有意外之喜:那些未曾剥离完全的黑色防晒网,与东侧上墨下黄的驳岸巨石,很有些以假乱真的色相(图 3),以至于童明第一次来现场,以为这些混凝土堤岸,是就地掘出的本地岩层。5我对这条溪涧池岛,比较满
11、意,却对西山山形不佳,耿耿于怀。我只能自我安慰,它虽不如环秀山庄大假山天然,我却有机会在建筑与山水间的关系上胜出。即便是在江南,像环秀山庄那种形意俱佳的全石假山,也属孤例,但其山前、山后、山侧、山巅的几座建筑,与池山的即景关系,却参差不齐(图 4)。山后的补秋舫,位置与得景俱佳;位于池山间的问泉亭,位置最好,可在现场看,若能扭转 45,就可以一边而非一角对景主山间的峡谷胜景,而另一边也可正对飞雪遗迹;那座位于山巅的半潭秋水一房山,名虽极佳,却位置尴尬,此地不但无处瞰水,山上立石也不甚可观;至于山侧的过街楼廊,则纯属败笔,它本可在廊内以空窗对景主山侧峰,却偏要在高过视线处雕镂几扇无趣的花窗。溪山
12、庭的石山堆完,陈飞陆续在山上植树几株,又在瀑布石上引水注池,就有了些山林与山水这两种意象。散布于山上、山下、山间的数间厅室,遂以即景是否尽致而评价:山南的 3 间卧房,东南角的主卧,远离山水,自带竹石幽庭,名竹里;西部临溪的次卧,名溪舍;居间而北对山颠的儿卧,名山间;西侧接山而临溪的客厅,以其东对瀑布斜飞注池,得名斜水阁,阁顶南高北低之斜,以应南北两池高差,顺便以斜顶形成顶游层的坡道;矗立在北部池中的餐厅,北临阔水,南横石山,得名横山堂,为彰显其堂堂之貌,堂以南北双坡顶之,并于屋脊高处,架设能俯瞰南山北水的脊台;堂东有屋错层,半层而上为厨房,半层而下架空,地面铺瓦波浪北向没水,并以澜间之名,模
13、其波澜出没之象。位于山南的地下室,则纯属意外。东西两座小山,本来都直抵南侧建筑墙基,仅以山间峡谷,连结一处攀山蹬道。结构师为窑坑基质设计的筏基浇完,陈飞以为,四周皆有剪力墙的基础,与其在筏板与地面间填土,不如将它们掏成房间,我深以为然。就在那次返京前,在剪力墙已编成的钢筋网内,对着网外的北部假山,一边以马克笔在钢筋上打叉,嘱咐工头浇筑混凝土前,先将这些钢筋剪去以成对景窗洞,一边与陈飞讲解我裁剪这几个洞口的裁景缘由。这间地下空间被东西二分,西侧引西溪之水入室半间,夕阳映照之时,波光荡顶,可漾至幽暗深处(图 5),因名韬光;而东侧一间,仅以山上入口处的下坠池潭,以及东南墙角的一角天光漏光稍许,因其
14、晦暗,得名养晦。一亩庭成。大约廊屋占地五分,几处小庭占地两分,水两分,山一分。石山虽小,而居游意足。东山有台,西山有洞,这些山洞与山台,扩展了溪山庭建筑的居住场景。山中有谷,谷接矴步蹬道,这些山间游径,也拓展了建筑的空间迷径(图 6)。在 3 年疫情间陆续收拾完的溪山庭,已有些草木丰茂的模样,只是葛明的会议中心还在施工抽水期,溪山庭内池之水,还无法与北池广水连平,就缺了些池广水清的意象。6为准备建筑学报在溪山庭举行的这次研讨,陈飞整理出我们在建造过程中的92 次设计变更,原本想印在研讨会的导览册页中,被我以有炫耀工作量之嫌而删去。我不记得有过如此夸张次数的变更,只记得其中几次重要变更,都各有不
15、同机缘。在南边那组卧室的筏板基础完成时,陈飞问我 2.6m 深的基础空腔,可否改为地下室以作辅助空间使用,我认可他利用结构空腔的功能性想法,却以为结果未必是地下室的辅助意象,若将直抵基础的石山,退缩出一条巷弄,地下空间,就可得逼山意象。石山的缩小,不但导致那次掇山的忙乱,客厅与夹弄间的穿行路线,皆需重新设计。我们开始了第一次大规模的设计变更。首先是石山如何调整的问题,两山皆脱离地下空间,虽能改善整个地下室的品质,却使围绕在建筑中的孤山,如同盆景。我们保留了东山两侧靠墙的做法,只在东南角嵌入一块弧形巨石,下沉成潭(图 7),以为地下室带入风光流水,同时将这处直角连廊,修正为与弧形石相对的弧形栏板
16、。我们决定只将西山退离建筑,以形成山房间的 L 形夹弄(图 8)。西山退缩的恶果,在石山初成时就已呈现,峡谷缩短,不及曲折,入谷时就可一眼望穿。我与督造工地的搭档钱亮商议,4 苏州环秀山庄假山与建筑的关系5 韬光内景6 视线穿过山谷与汀步546建筑学报 2023 06作品Works068能否在地下室南墙对着峡谷的位置,开设一条高窗,若在高窗外堆叠一座小山,不但在室内有两边皆山的山居之感,自峡谷看,谷虽不深,房外有山则深(图9)。我们最初以石山收敛建筑场景的习惯,自此才有了以山石扩展场景的意识,原本计划当作辅助用房的地下室,被改造成溪山庭意象最生动的空间。7陈飞对地下空间的改造品质,颇为喜爱,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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