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裂与重构:现代性背景下青年的自我指称与身份认同.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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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中国青年研究 07/202334Li Lun Tan Suo理论探索断裂与重构:现代性背景下青年的自我指称与身份认同 樊小玲陈祉睿邓颜摘要:稳定的自我认同有助于维持身份叙事的连贯性,具有索引功能的身份指称是身份认同范畴化的重要手段。以吉登斯现代性与身份认同理论为视角,对近年来青年人高频使用的自我指称进行互文性观照,有助于观察现代性工具体系运作下青年自我认同及叙事的断裂与重构。研究发现,当现代性各类风险阻断青年人自我叙事的内在连贯性,已有的自我指称无法继续承担“使生平叙事前后一致”的索引功能并引发认同焦虑时,青年人基于自身与社会关系的反身性思考,通过各类身份指称再生产的话语实践,修正自我行动与个
2、人成长叙事,重新规划内在发展轨迹,进而重建其自我认同的连贯性。关键词:青年自我指称;身份认同;连贯性;断裂;重构一、问题的提出社会变迁是一个连续而深刻的过程。在现代性条件下,社会生活的开放性、所处场景的多元化、权威的多样性使选择的重要性日益凸显,青年人的日常生活被社会状态及本土与全球的交互辩证所重构,现代性与青年自我认同的相互形构日益显著。近几十年来,中国社会的巨大变迁带来的社会结构、社会关系与生活方式的变革,引发了青年群体自我指称数量的激增,其中某些指称由于极高的使用频率与影响力而登上年度流行语榜单,形成了现代性社会中独特的语言景观。这些语言景观不仅是青年人自我认同的重要表征,也是观察与理解
3、现代性社会与扎根于不同形态社会关系中的青年自我认同互构作用的重要棱镜。在这一背景下,不同研究者对于青年自我指称进行了多角度研究,如分别就“打工人”“佛系青年”“社畜”“杠精”等流行语反映出的青年人的社会心态与情绪表达,蕴含的文化表征与亚文化样态等进行深入探究,剖析经由其语言表征的青年人的“原子化孤独”、“虚无”、“狂欢”、“苏格拉底式反讽”与“积极的自我贬抑”等内核1 2 3 4 5 6,但在考察青年人自我指称与其身份认同关系时,不仅需要关注单一、孤立的身份指称,还需对青年人自我身份指称的理论探索Li Lun Tan Suo中国青年研究 07/202335Li Lun Tan Suo理论探索生
4、产与再生产作为整体性过程进行把握,将其作为青年人自我叙事连贯性的重要指征进行互文性观照,这有助于重新认识青年人自我指称在维持身份叙事与自我认同连贯性中的功能,也有助于挖掘现代性社会工具体系运作下当代青年人身份叙事及自我认同的连贯、断裂、重构的过程及其深层原因。二、自我指称:自我叙事连贯性的 索引与身份认同的语言景观1.自我指称:自我叙事连贯性的索引 存在性问题是人类最重要的问题之一,吉登斯认为对人类来说“存在”意味着拥有本体性的认知(即对于“我是谁”的认知),并在日常惯例与习俗再生产的基础上形成一种具有连贯性的叙事,通过由此建立起来的本体安全感来抗击外部世界无序状态带来的威胁和焦虑7。当一个人
5、“拥有正常且稳定的自我身份认同感,那么他便可以感触到其生平的连贯性”,也就具有了“能让特定的叙事模式持续下去的能力”8。也就是说,在叙事的连贯性过程中,自我身份认同具有重要的意义。自我身份认同不是给定的,也并非自身拥有的特质(或特质集合),而是一个扎根于社会的过程,涉及自我与他人的持续性遭遇:个体与集体通过占据社会和言语空间,在其中划定自己与他人的对立或互补关系,从而表达和协商其认同9。在这一行为及话语的互动过程中,对“我是谁”“你是谁”“我们是谁”“他们是谁”往往需要以直接或间接方式进行范畴化的区分。指称作为人类语言中最基础的语法范畴之一,最重要的作用是说话者对话语信息中的所指进行动态调控以
6、激活其在话语交流中的索引功能。而身份指称这一功能性结构10 11,则是通过对“人在社会活动中各自身份类型”进行定位和索引12,是人们在身份认同范畴化过程中极为重要的语言标记。由某一群体自己创造或用来进行自我身份定义的指称是其自我叙事连贯性在语言表征层面的重要索引符号,通过这些索引可管窥他们是如何通过稳定的自我身份认同感来感触生平的连贯性并将特定的叙事维持下去的。2.青年人自我指称的生产:身份认同的互文性语言景观自我身份认同不仅是一个扎根于社会的过程,同时,这种身份认同又是在个体的反思性活动中依据惯例被创造和维持的某种东西,是每个人对其个人经历进行反身性理解而形成的自我概念13个体在生活场景中获
7、得日常惯例及形式,通过对世界的认识、接受和反思进行自我认知,并通过维护日常的稳定性获得连贯自我,保持自我身份认同的连贯。惯例(或者说日常惯例)则常常通过语言的细节加以分化与维持。金志军的研究表明,近几十年来与青年相关的身份指称呈爆发式增长状态14。周萍指出,在海量的身份指称中,居于年度流行语榜单中的青年身份指称最具有典型意义和研究价值15。近二十年来使用频率极高以至于引发社会热议登上年度流行语榜单的青年指称不在少数,在这些身份指称中,相较于由社会其他群体创造的以他者的眼光对青年人群体进行描摹、审视和定位的身份指称(如“巨婴”“后浪”)和主要用来描摹青年人个性特点、心理特征与行为习惯的身份指称(
8、如“杠精”“暖男”“奇葩”“柠檬精”“戏精”),那些由青年人自己创造的或用来进行自我身份定义的指称如“废柴”“社畜”“斜杠青年”“佛系青年”“打工人”“尾款人”“小镇做题家”等,则更具有“通过语言的细节加以分化与维持保持自我身份认同的连贯”的意义。这些与青年人自我身份指称相关的流行语,正如胡范铸所说,它们不仅是一种“语汇”(形式),更是一种“述说”(行为),是青年人借助这些表达式的不断高频和广泛的转述而表达出特定时期焦虑、紧张、兴奋、无奈或需求的群体性述说16。但当我们不仅仅将目光锁定于某一青年自我指称,探究如“佛系青年”“社畜”反映的社会心态、情绪表达,挖掘其蕴含的文化表征、亚文化样态,而是
9、将流行语时间发展线中高频青年自我指称置于现代性背景中进行历时性观照与互文性思考并进行整体性考察,便可发现,从青年人自我身份叙事的层面来看,这些身份指称并不是孤立的一个一个的语言(形式)和诉说(行为),而是在历时的层面互相照应,在共时的层面相互交织从而形成的一种现代性社会中的“公共空间的象征性建构”17,一种具有互文性的“自我指称”语言景观簇。这些语言景观簇中能指与所指的历时性动态变迁及共时性分布的互文性关系,不但可以深刻地反映出青年人在特定历史社会情境中对自我的观照及其身份叙事中的自我认同与想象的切片,而且这些切片的互文关系更能体现出当代青年人对自我身份的追寻、确认与现代性社会相互映射关系的历
10、时的动态过程:现代性社会工具体系运中国青年研究 07/202336Li Lun Tan Suo理论探索作带来的脱域性经由身份指称映射形塑着青年人的身份认同,并经由其维持自我叙事的连贯性;同时由于现代性的不确定性引发青年认同的困境与身份叙事的断裂,这种断裂也经由身份指称的再生产实践予以表征。那么青年人自我身份指称语言表征的变迁,如何反映现代性对青年人身份认同与身份叙事连贯性的影响?当原有身份指称无法再实现青年自我叙事连贯性索引功能时,青年人又是通过何种方式进行自我指称的再生产的?这种再生产对于断裂叙事的再串联有什么意义?青年人如何通过这种再生产重新获得自我重构力量,重建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这是
11、接下来的部分所试图解决的问题。三、自我叙事的断裂:现代性背景下青年人身份认同的困境吉登斯指出“自我认同的机制由现代性的诸多制度所形塑”18。自我认同是在对个人经历反思性的思考以及与世界互动中形成的,它不但是对自我整体性的理解和把握,还是对自我在社会结构、关系中定位的明确,只有在外界世界(社会)和自身之间建立某种联系才能得以实现。晚期现代性的特点之一是时空的进一步分离19,网络的高速发展,元宇宙与现实世界映射与交互等时空分离形式的加剧,进一步“凿通了社会活动与其嵌入到在场情境中的特殊性之间的关节点”20,具体表现为空间的激增与时间的加速21 22,这都对青年人身份认同及叙事的连贯性带来了巨大的影
12、响。1.“空间激增”下青年人身份叙事的弥散从社会空间来看,随着分工的进一步细化与媒介技术的发展,社会结构变得更加细密而繁杂,如涂尔干所说,“社会关系确切地说是社会内部关系变得越来越多了,它们超出了原来的界线,扩展到了各个方面”23。郑震称之为“空间激增”:一方面,前现代以地缘和血缘关系为基底的地缘社会结构,转换为以多样耦合关系为特点的现代社会结构;另一方面,由于技术扩张而高速发展的虚拟社会空间结构与关系进一步入侵大部分青年人的日常生活。这使得社会结构变得高度立体、复杂、多样化并充满不确定性,而个体则显得更加渺小与碎片化,个体与个体、个体与社会之间的关系日益离散。原本基于稳定的社会关系形成的自我
13、身份认同,则可能由此产生出“由于人类社会最重要的社会联结机制中间组织的解体或缺失而产生个体孤独、无序互动状 态”24,“当与客观世界建构性特征相关的自我认知变得模糊不清,逐渐增加的焦虑感便会威胁到对自我身份认同的认知”25。因此在空间激增制造的重重不确定性的影响下,青年人身份叙事的连贯性容易变得难以维持。同时,与复杂社会结构相关的各类知识技术也需在更广范围的抽象体系内形成。现代性条件下,“任何一个领域都是被切割和拓殖的虽然它减少了某些特定领域的总风险,但同时引入了全然未知的风险性参数”26。青年人需要通过各类中介知识(专家、说明书、权威认证标志等)如履薄冰地应对充满选择、竞争和不确定性的各类社
14、会空间结构中的关系(工作、投资、信贷、教育、医疗等)。不仅如此,青年人还需面对“日常生活在日常惯例和协调性习俗所提供的防护措施可能会暂时或永久性地被偶然事件所穿透”的风险27,如全球自然灾害、公共卫生与疾疫危机、精神与文化危机事件。2020年以来全球新冠肺炎疫情的暴发,使得很多青年人被置于一种在更为不确定的因素下进行人生道路选择的风险中,如面对疫情带来的就业危机是选择工作还是继续读书,是否继续留在一线城市生活,现行房市下购房会存在何种风险,等等。“风险观念的出现是与计算的可能性紧密联系在一起的”28,“风险并非出于无知,也不是因为缺乏技能。事实上,恰恰相反,风险正是源于越来越努力变得讲求理性”
15、29。当青年人遇到种种需要进行选择的困境求助于专家技术系统时,会发现任何一个专家都只能是专家技术系统中极为微小的一分子,不同专家仅会针对其狭窄的专业领域提出解决方案而可能忽略更大范围的可能性后果,从而导致青年人面对社会风险变得愈发迷茫与不确定,这种不确定性也会威胁到青年人自我认同的核心部分从而阻断其身份叙事的连贯性。2.“时间加速”下青年身份认同的断裂哈特穆特罗萨在加速:现代社会中时间结构的改变中指出现代性社会时间结构的变化及社会的加速现象。对时间的控制与掌握本是现代性与技术理性的体现30,技术进步的初衷本为解放人使其得到更多的自由时间。但在现代性背景下,作为社会制度的时间单位“形成一种行动参
16、考框架而影响行动”31,青年人的社会行动日益内嵌、裹挟于不断的社会加速中,在此过程中青年人的时间匮乏中国青年研究 07/202337Li Lun Tan Suo理论探索感日益加剧。这表现为青年人被作为制度的时间所规训,但其行动却永远赶不上社会的加速。比如高校青年教师非升即走的聘任机制、互联网大厂精确到秒的如厕时间计算器、“996”和“007”的工作时间、即时通信工具对生活时间的侵蚀等等,这都深刻地反映了这个加速的社会正在深刻地形塑着青年人的日常生活,他们需要不断自我提速,用更有限的时间去实现更多的自我价值,以便不被这个时间加速的现代性社会所抛弃,甚至以牺牲私人时间为代价。而这种社会时间的加速对
17、个体及生活的入侵,使得青年人疲于奔命在“点状现时的当下”,却丧失了“从过去通向未来的连续性”的感受,原本连贯的自我认同及在此基础上建立的身份叙事变得难以为继。正如詹姆逊所言:“那种从过去通向未来的连续性的感觉已经崩溃了,新的时间体验只集中在现时上,除了现时以外,什么也没有”32。而现时所发生的碎片性的个体事件和日常事件,无法构成生命之持续所生成的意义,持续性意义的生成已被“点状现时的当下化”所消解,呈现出一种弥散性与断裂化 状态33。3.青年人自我身份叙事与断裂的语言表征 现代性背景下青年身份认同与语言表征互为表里。以20世纪90年代以来横跨社会各领域并流行长达三十年的青年身份指称“白领”开始
18、的青年人自我指称变迁为例,“白领”这一身份指称在中国的使用主要始于沿海城市,1995年复旦大学进行了国内首次白领公众调查34,潘允康(1999)则对中国社会的白领阶层的特质、分布与构成进行了深入探讨。通过BCC语料库检索发现,在大众话语中“白领”常与“丽人”“精英”“情结”“气质”“青年”“风格”“人士”等名词共现,并常与“年轻”“忙碌”“成功”“精致”“干练”“稳定”等形容词共现,这都体现着这一身份指称的内涵与语义指向:“具有较高文化程度,以办公室为主要工作场所,具有一定的专业技术特长并主要从事脑力劳动”35。也是从这一时期开始,一些青年人在自我叙事中也常会使用白领这一指称进行自我身份的确认
19、,如:“我是白领,能跟他动粗吗?就打了110。”“家里的三姑六婆听说我是白领,月薪7000,就非要给我介绍对象。”“从我之前白领的角度看,不算贵。”“我是白领,我也练摊,主要是为了锻炼自己。”经由这一身份指称,中国社会部分青年人将自己的身份认同定位于这一群体,并通过日常惯例稳定的工作环境与工作形式、以知识为主要的劳动工具和手段、相对稳定的收入、较多的保障、相对比较高的社会地位和声望36,来进一步强化这一身份指称的内涵及维持这一身份认同。尽管“白领”这一指称词范畴内青年人的自我身份认同中同时包含着“焦灼感与压力感”“收入水平与生活、消费方式之间存在张力”等内涵,但从整体语义指向来看,其语义内涵依
20、然倾向于正向。很大一部分城市青年通过对“白领”这一指称的范畴化使用保持自我身份认同的持续,这不但是保持与整个客观世界切适模式的需求,也是通过具有连续性的身份认知来维持本体安全感的重要途径。而其他不同类型的青年人则通过诸如“农民工”“打工妹”“金领”“蓝领”“青椒”等身份指称语建立稳定的自我身份认同感、感触生平的连贯性,使其特定的身份叙事得以平稳进行。但是越来越多的互联网大厂以35岁为界不断优化员工的年龄结构,当每一个人随时都可能被替代,每个人面对社会风险变得愈发迷茫与不确定,当青年人的焦虑在职业生涯蔓延时,之前这些青年人具有代表性的身份认同语言表征便无法继续维持其稳定的身份认同及叙事。比如“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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