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吴梅村“三行”诗对杜诗“三吏三别”的接受.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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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论吴梅村“三行”诗对杜诗“三吏三别”的接受 谢菲菲,吴大顺(广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4)摘 要:吴梅村的“歌行”诗最为时人称道,其中芦洲行捉船行马草行对杜甫的“三吏三别”多有接受。芦洲行捉船行马草行以重大现实事件为题材,以今昔对比、官民对比为主线,语言通俗平实,诗史思维贯穿其中。梅村“三行”诗在接受杜诗“三吏三别”叙事手法和史诗传统的基础上多方融合与创新,造就了吴梅村歌行体叙事诗的新境界,享誉清代诗坛的“梅村体”与梅村对杜甫“史诗”传统的继承和接受关系密切。关键词:吴梅村;杜甫;“三行”;“三吏三别”;接受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
2、号:1673-9639(2023)04-0057-07 吴梅村是清初诗坛的领军人物。其“梅村体”在题材、主题、叙事性、语言等方面都呈现出鲜明的特色,成为清代诗歌创作的一种范式。程穆衡娄东耆旧传云:“梅村之诗,指事传辞,兴亡具备,远踪少陵之塞芦子,而近媲弇州之钦行,期以摭本反始,粗存王迹”11,指出梅村诗“远踪少陵”之处。靳荣藩芦洲行后笺,明确指出梅村“芦洲行 捉船行 马草行可仿效杜陵之三吏、三别”1194,并认为是“梅村有意学杜故也”。赵翼也认为吴梅村 直溪史 临顿儿 芦洲行 马草行 捉船行等诗,“又可与少陵兵车行 石壕吏 花卿等相表里”2163。吴梅村在与宋尚木论诗书中明确表明向杜甫学习的意
3、愿:“夫诗之尊李、杜,文之尚韩、欧,此犹山之有泰、华,水之有江、河,无不仰止而取益焉。”31098 这些评价对吴梅村诗歌学杜的具体细节并未申说。鉴于此,本文拟以吴梅村芦洲行 捉船行 马草行三篇为例(以下简称为“三行”诗),具体探讨吴梅村是 如何对杜甫诗歌进行接受的。一、吴梅村“三行”诗关注重大现实事件的题材对杜诗“诗史”主题的继承 吴梅村芦洲行 捉船行 马草行三首歌行诗均以平民的视角书写时代的悲歌。芦洲行着眼于“芦政”之弊,捉船行关注清军强抢的暴行,马草行揭露百姓被追缴马草的困苦不堪。这三篇诗歌都是对当时重大现实事件的关注,描写真实生活。吴梅村应是受到杜甫的启发,写下这三首关注现实、体恤民情的
4、诗歌的。吴梅村“三行”诗描绘了一幅幅清军压迫下百姓的困苦生活。吴梅村梅村家藏稿、靳荣藩吴诗集览和程穆衡吴梅村诗集笺注等重要的吴梅村诗集中都将这三首诗并列排开,可推断三诗在同一时间段内完成。冯其庸、叶君远所著吴梅村年谱依据芦洲行“诏书昨下知民病”一句,认为芦洲行作于顺治九年,继而可以认定这三首 第25卷 第4期 铜 仁 学 院 学 报 Vol.25,No.4 2023 年 8 月 Journal of Journal of Tongren University Tongren University Aug.2023 收稿日期:2022-10-31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中国乐府学史研究”(
5、15XZW016)。作者简介:谢菲菲(1997-),女,广东湛江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吴大顺(1968-),男,苗族,湖南保靖人,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诗均作于顺治九年、十年之间。4208 这两年清廷震动,先有清统帅定南王自焚而死,后有清统帅敬谨亲王尼堪被杀,清朝统治受到威胁。“三行”诗正是描述这样背景下的百姓生活,内容均触及当时最敏感、最突出的社会问题。在“三行”诗中,吴梅村将历史背景与抒情性相结合,增强了历史真实感。芦洲行描写苛刻的芦政对人民的迫害,“踏勘终无豪占情”;捉船行讲述统治者无理夺取百姓资源以造船,无论小船大船,无论有用无用,一律强抢占为公用
6、;马草行写百姓受统治者追缴马草,出现“忍令百姓愁饥寒”的情景。吴梅村年谱写道,历年来,官吏借丈量芦洲之名,重粮赔累,盘剥百姓,吴伟业因此写下芦洲行 以抒愤慨。4193程穆衡在笺注时引用了 州乘备采的相关记载,补充捉船行的成诗背景:“自黄斌卿、沈廷扬辈奉鲁藩屯踞舟山,出没海上。巡抚土国宝亦效舟山人造水车船,封民间船及竹木。又括耕年牛,取皮为舟障。猾吏籍以饱坚,民用不堪。逮辛卯舟山破,甲午张名振死,师散,薪酬撤姑苏驻防兵还京师,民始得宁。”1195 程笺以“为笺诗旨、不及诗辞”和“惟贵核今、无烦征古”著称11。根据程笺,可以推断芦洲行 捉船行 马草行均是见百姓贫苦而发愤慨之作。吴梅村在动荡的社会中
7、体会到清朝统治的黑暗与暴虐,看到社会的艰难困苦与民不聊生,用诗歌书写时代的历史真实,所谓“证词传事,篇无虚咏”31505,为了解清初的社会现实留下重要一笔。此外,“三行”诗立足于平民百姓,从普通民众的角度出发,展开对现实事件的书写。这三首诗的主人公并非历史上的王公贵族,也不是朝臣边将,而是有代表性的群体性人物,是一群失去生活选择权的贫苦百姓。这些群体不是有头有面的历史人物,但他们被抛掷在无情的社会中,任由其像浮萍一样随之摇摆,这是历史发展的重要反映。在人物处理上,吴梅村消解具体人物的个性,提取共性,使人物群体具有典型性。在人物描写中,吴梅村依旧以人系事,通过人物的行动轨迹,串联故事发展脉络,叙
8、事完整。通过书写普通百姓生活以达到对现实事件的整体性把握,揭露社会问题,当是吴梅村受杜甫“三吏”“三别”描写现实生活的启发。杜诗“三吏三别”是对战争导致官军散亡、亟待征兵补充的历史书写,四处避难的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万国尽征戍,烽火被冈峦。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到处是可悲可恨之景,一片战乱恐怖迹象。石壕吏写一家三兄弟两男战死,老妇为保家中唯一的男丁老翁,请求抓丁的官吏让自己替男丁上战场;新婚别描写残酷的战争让“暮婚晨告别”的夫妻生死别离之景;潼关吏通过对话的方式写出士卒劳役修筑城关的血与泪;无家别写一个士卒战后孤独返乡,见到的却是因战争而荡然无存的家,再次被征召、再次踏上征途的故事;新
9、安吏描述战争导致妻离子散的征兵场景;垂老别讲述一位“子孙阵亡尽”的老翁因为战争不得不“长揖别上官”,愤然从军的故事。六首诗写了六个人物的故事,虽然他们的遭遇不同,但悲苦的命运是相似的。“三吏三别”中的人物也是籍籍无名的百姓,运用对话、独白等手法塑造人物,选取典型性情节,通过小事件展现历史真实。杜诗描写了处于战乱时期受朝廷的无情压迫和兵役的残暴肆虐下人民的悲惨情况,把人民困苦揭露得广阔峻切,描写得真切生动,再现了历史的真实风貌。梅村诗被清代文坛称为“诗史”,其重要特点是以诗写史、以人系事。其中被称为“诗史”的代表作如萧史青门曲 圆圆曲等,大都是站在较高的历史角度,通过描述名门贵族、朝廷重臣等人物
10、的一生,以再现风起云涌的鼎革之变。吴梅村的“三行”诗将视野回归百姓大众,提取群体特征,以人系事,描写历史片段的横截面。杜诗被称为“诗史”,是因为诗中表现了“史”的真实,提供了更为广阔、更为具体的历史画面,不仅记叙事件经过,也着力于局部描写。“三吏三别”写的是无名而具体的百姓,通过具体的人物对话、具体的神态变化来记叙故事,反映时代巨变中的立体片段。可以说,吴梅村“三行”诗受到杜甫的启发,将视野回归百姓,从平民 58 铜仁学院学报 2023 年 的视角书写历史真实,既展示了广阔的历史画面,也刻画了局部细节,使历史画卷更为完整、生动。二、吴梅村“三行”诗的叙事手法对杜诗“三吏三别”多有继承 吴梅村“
11、三行”诗在叙事手法上对杜诗“三吏三别”的继承,主要体现在对比描写和语言叙述两方面。“三行”中用强烈的画面对比和朴素平实的语言组成真实立体的历史画卷,有助于我们加深对当时社会背景的认识。(一)对比叙事的成功运用 在“三吏三别”中,杜甫选取一个生活的横截面展开描述,在诗中运用对比,形成反差。同样是描写官吏,石壕吏写出吏的骄,潼关吏写出吏的横。同样是离别,新婚别写新婚夫妇的头一次分别,垂老别写的是衰老的夫妇的又一次生离死别5。如“肥男有母送,瘦男独伶俜”(新安吏),“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石壕吏),“大城铁不如,小城万丈余”(潼关吏),“存者无消息,死者为尘泥”(无家别)等。对于人物描写,杜甫使
12、用了略其形而摄其神的艺术手法,通过人物特征带动读者情绪。杜甫将对比不仅运用于人物描写,还用于场面描写。面对复杂的社会现象,杜甫的“三吏三别”没有简单地揭示某一社会问题,而是将社会的复杂面一一勾勒。这些复杂面从生活情景切入,以小见大。它们同样以一种对比的形式呈现,客观展示战争给人们带来的痛苦。胡夏客说:“新安 石壕新婚 垂老诸诗,述军兴之调发,写民情之哀怨,详矣,义合风雅,不为诽谤耳。”6“三吏三别”言简而意不简,符合风雅传统,在对立中揭示矛盾,在质朴平实中见波澜。梅村“三行”诗继承了对比这一叙事手法。芦洲行先描写过去繁荣之景:“江岸芦洲不知里,积浪吹沙长滩起。云是徐常旧赐庄,百战勋名照江水。”
13、曾经的芦洲是人杰地灵的宝地,如今被康熙帝赐予清臣,却给芦洲的百姓带来了痛苦。笔锋一转,“江水东流自朝暮,芦花瑟瑟西风渡。金戈铁马过江来,朱门大第谁能顾”,就算是曾经的富贵人家也抵不过硝烟战火。靳荣藩认为“赐庄”乃一篇之眼目,以后“赐庄变芦洲,乃赐庄之衰也。”7“已供田园没县官,仍收子弟徵租入。”即便是早已收回官职之人也要征收租税,夺取百姓利益。“我家海畔老田荒,亦长芦根岂赐庄。”吴梅村家仅有的荒田也没能逃过这场人为灾难。芦课政策不仅没有增产,反而使原额减少。为了逢迎,当地州县多谎报产量,无产说成重产,甚言害民,损国无益。易代遭际带来的践踏和压迫使百姓苦不堪言。这首诗用到了两层对比,将芦洲在明之
14、景与在清之景相对比,将清廷野蛮行径与对百姓的压迫相对比。诗末言:“万束千车运入城,草场马厩如山积。樵苏尤向钟山去,军中日日烧陵树。”钟山孝陵是明代开国皇帝朱元璋的陵墓,吴梅村点明“军中”烧砍明孝陵树木,这是亵渎先朝神圣的皇陵,是极大不敬,甚至是滔天罪行。最后几句诗回应开头芦地的两朝对比,写出吴梅村的痛苦与无奈。作者笔下的镜头从过去穿越回现在,人物刻画由远及近,丰富了诗歌的时空。双重对比增加了诗歌的厚重感。在捉船行中,诗人一开头就写明捉船的目的是“官差捉船为载兵”。接下来对捉船的现状进行详细描写:士兵如虎南下,船夫们只好“快桨追风摇急橹”。接着对船夫被抓时的情景进行细节描写:“村人露肘捉头来,背
15、似土牛耐鞭苦。”百姓们任劳任怨,像牛一样勤勤恳恳,可还是拦不住清兵强抢硬拽。在捉船的大幅画卷里,吴梅村重点刻画小船被捉时的情景,将笔尖投射在某一船夫与清兵的矛盾里,以人系事,通过人物描写推动故事发展。清兵不仅抢走不能载兵的小船,还要向船夫们索要“常行费”,另派“门摊”,敲诈勒索。诗末,吴梅村运用他一贯擅长的对比写法,写出“捉船为载兵”的不合理:“君不见官舫嵬峨无用处,打鼓插旗马头注。”这就是靳荣藩所说的“是加一倍写法也”。这样的“加一倍”写法使诗歌中的对比更加鲜明,矛盾突出,清军的强抢强占,严重侵扰了人民的安稳 第 4 期 谢菲菲,吴大顺:论吴梅村“三行”诗对杜诗“三吏三别”的接受 59 生活
16、。吴梅村对清朝官兵的强烈谴责,不仅具有明朝遗民的独特立场,更多包含对民众疾苦的同情。“三行”诗最后一首马草行中,诗人一开头就点明清兵供应马草而百姓不堪的主题。吴梅村再次运用了今昔对比的手法:“当时碛北报烧荒,今日江南输马草。”明朝时为了防止清人入关,焚烧大漠以北地区的马草,使敌兵马草不足,失去战斗力;如今时过境迁,江南人要向清廷缴纳马草了。吴梅村用一句话点明现状,今昔对比鲜明。朝代对比不仅运用在开头,也运用在诗歌的结尾处。诗末由“回首当年”引导,再次刻画两个朝廷的对比。“蒋山南望猎痕烧,放牧秋原见射雕。宁莝雕胡供伏枥,不堪极目草萧萧。”蒋山即钟山。钟山是明孝陵所处之地,严禁打猎焚烧,如今这片土
17、地被清军摧残,留下焚烧山林和驱赶野兽的痕迹。诗歌中间部分通过以人系事的方法,对追缴马草的情况展开描写。“长官除头吏乾没,自将私价僦车船。”清军的徇私舞弊使民苦不堪言,“百里曾行几日程,十家早破中人产。”清军和百姓形成了一组尖锐矛盾,这组矛盾在接下来的描写中更为突出:“推车挽上秦淮桥,道遇将军紫骝鞚。辕门刍豆高如山,长衫没髁看奚官。黄金络颈马肥死,忍令百姓愁饥寒。”这几句诗颇有杜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意味。士兵与百姓的矛盾、不同朝代的对比贯穿全诗,使诗歌主题更为突出。和杜诗相比,梅村诗描写的对象更为宏大。“三行”诗呈现官吏和平民的矛盾激化,比较范围从统治者与百姓扩大到两个朝代。杜甫“三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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