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配正义与马克思的意识形态批判.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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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3分配正义与马克思的意识形态批判王莹莹*【摘要】罗尔斯的分配正义理论复兴了当代政治哲学。但从马克思的立场看,罗尔斯的理论仍然是近代以降资产阶级意识形态观念的延续和铺展。在方法论层面,罗尔斯依赖的反思平衡法和契约论是偏私的;在原初状态中,他所预设的人的观念等,是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立场所形塑的结果;无论是“平等的自由原则”“公平的机会平等原则”,抑或是“差别原则”,都没有超出马克思所批评的资产阶级“狭隘视界”。在马克思的视野中,从分配正义的视角批判资本主义是毫无意义的,本质上依然是意识形态吃语。【关键词】马克思;罗尔斯;分配正义;意识形态在哥达纲领批判中,马克思曾批评德国社会主义工人党追求公平分
2、配实际上陷入了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案白。对于什么是意识形态,以及马克思本人如何描述意识形态,学术界一直有争议。本文无意考察这一概念的历史,也不尝试考察马克思在不同文本中的解释。本文旨在主张一种广义的意识形态观念,它服务于特定阶级的利益,对那些被整合进该意识形态的人们而言,意识形态会蒙蔽他们对社会的理解,扭曲自我想象以及应当如何生活和彼此联系的观念。基于这种意识形态观念,本文将检视当代政治哲学家罗尔斯的分配正义理论。从马克思的立场考察罗尔斯的理论,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他们都强烈批评各自时代的社会制度,对人类未来的美好生活充满想象,尝试建构理想的制度来实现这种憧憬。但是,吊的是,马克思的理论在罗尔
3、斯的正义论等作品中几乎是“不在场”的。第二,罗尔斯的理论被认为复兴了日渐式微的政治哲学,他同时声称自己的理论不偏不倚,不仅不受制于特定的阶级立场,也不受制于整全义理的影响。他自称为人们提供了一种关于人、社会和国家的普遍信念,也相信这种信念能够得到人们一致的支持。然而从马克思的角度看,这种关于人与社会的普遍信*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正义论之后西方平等主义理论发展与批判研究”(项目编号:20CZX053)的阶段性成果。*王莹莹,同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哲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伦理学。1042022年第2 期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总第3 0 期念,充满意识形态的色彩。因此,罗尔斯的分配正义
4、理论愈被普罗大众所接受,马克思大概愈会嘲笑它将带领人们到达资本主义“天赋人权的真正乐园”。接下来,本文将从马克思的立场出发,依次考察罗尔斯理论中的方法论、原初状态和两个正义原则,表明他的理论何以被认为是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叙事。一方法论批判罗尔斯在证明他的正义原则时至少诉诸了两种方法,一种是反思平衡,另一种是契约论。反思平衡法指的是,在面对一些棘手的难题一一如社会财富究竟如何分配的时候,道德信念会变得不确定,此时就需要把各种判断和原则进行反复比较,从而当有冲突的时候做出一些限制与修改,最终实现判断和原则之间的融贯。契约论则继承了洛克和康德等人的传统,即参加社会合作的人经由一致的同意,共同选择一套
5、社会基本制度,确定合作产生的利益与责任的分配原则。罗尔斯认为,反思平衡法和契约论并非相互独立的,而是相互依赖的,二者的汇合使得最终的原则符合人们的直觉,也符合人们深思熟虑的判断。罗尔斯对他的方法论甚为自信,但实际上,无论是反思平衡还是契约论都并非那么中立和不偏不倚。反思平衡法强调在直觉判断和道德原则之间反复比较,形成融贯的解释。他强调反思平衡奠定在深思熟虑的信念之上,这里的信念是指我们考察社会现象时,不受利益的扭曲而作出不偏不倚的判断。例如,我们深信宗教迫害和种族歧视是不正义的,这是经过理性反省加以肯定的判断。但是很显然,深思熟虑的信念受限于时代和社会的状况,它既无法贯穿整个人类的历史,也无法
6、在任何社会或任何时候都取得一致。即便那种认为宗教迫害和种族歧视是不正义的观念,也是到2 0 世纪下半叶才被国际社会普遍接受。罗尔斯还相信,社会的阶级分化是必然的事实。问题是,他强调反思平衡需要保持中立和理性,却没有说明人们如何能不带有阶级倾向去思考。这表明,罗尔斯对反思平衡法的运用,是基于他或同时代的其他人既定的理解和认知。就此来说,布坎南一语中的:“如果无产者使用罗尔斯的方法来完成一个一贯的正义理论,那它与资本家使用同样的方法所能推导出的任何理论将是不同而又冲突的即使反思平衡的方法在自然科学方面能够产生重要的信念会聚,阶级利益的不可规约的对抗也将阻碍不同社会阶级的成员去达成共同的正义理论或共
7、同的社会科学理论。契约论是罗尔斯证成正义原则所仰赖的重要方法。罗尔斯认为,正义的产生与两个因素有关,一是可供分配的资源是中等匮乏的,二是人们拥有相近的利益,却又彼此冲突。在他看来,契约论可以保证人们在博奔中得到一致同意的分配方案。但从马克思的观点看,与其相信正义产生的两个因素,不如说正义是阶级社会遭遇【美】艾伦布坎南:马克思与正义,林进平译,人民出版社,2 0 1 3,第1 6 7 页。105分配正义与马克思的意识形态批判8困境的一块“遮羞布”。真正重要的不是像罗尔斯一样高擎正义大旗,声称“正义是社会制度的首要美德”,而是要超越正义产生的环境。正如马克思所论述的,在共产主义社会中,生产力水平高
8、度发达,物质财富极大丰富,人的精神境界也得到极大提升,社会分工不再具有划分经济利益的效力,阶级剥削消失,人从支配他们命运的异已力量中解放出来,实现自由全面发展。由此,罗尔斯靡日不思的分配正义难题,在共产主义社会可能根本不算什么,因为“随着阶级差别的消灭,一切由这些差别产生的社会的和政治的不平等也自行消失”。契约论作为自由主义的方法论,一直与资本主义保持着某种内在关联。莱斯诺夫评论说,契约论把社会成员之“集合”的特征理解为人类个体本性自身,契约论变成“个人主义”社会的产物,是对“个人主义”社会的反映和辩护,这种社会后来也被称作自由主义社会、市场社会或资本主义。尽管契约论对资本主义的产生和发展有深
9、远影响,但人们现实社会联系最终还是由物质资料的生产方式所决定的,契约论只是表面上正义的市场雇佣机制的抽象形式。当契约论用一种“愚弄”的方式欺骗绝大多数人,使他们相信生活于其中的制度能够回应所有人的利益,但其实这种制度只是回应统治阶级的利益而已。所以,罗尔斯陷人了马克思在批评卢梭时就已揭开的陷阱,“过去的联合决不像社会契约论中所描绘的那样是任意的,而只是关于这样一些条件的必然的联合,这些生存条件当然只是各个时代的生产力和交往形式”。罗尔斯可能辩解,人们是在自由市场中公平地立约。从形式上看,确实如罗尔斯所言,资本家与工人之间是通过签订雇佣合同的方式进行交易,但马克思肯定不同意这种辩解。在资本论中他
10、不无讽刺地说,“自由!因为商品例如劳动力的买者和卖者,只取决于自己的自由意志。他们是作为自由的、在法律上平等的人缔结契约的。契约是他们的意志借以得到共同的法律表现的最后结果”。一旦离开流通领域,工人就“像在市场上出卖了自已的皮一样,只有一个前途一一让人家来”。言下之意是,立约时的自由只是臆想,除非变革生产资料所有权,否则无产者永远是被支配的。契约论不过是现实中资本家自由买卖在政治上的复现,这种自由买卖从来不是自由的,资本家永远占据着优势。资本家之所以喜欢契约,是因为既可以博取自由平等的美名,又可以在此招牌下做合算的政治与经济生意。所以,罗尔斯所依赖的反思平衡和契约论策略,具有强烈的意识形态倾向
11、。然而,仅仅对方法论进行批判是不够的。他的理论之所以是意识形态的,是因为该理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 卷,人民出版社,2 0 1 2,第3 7 1 页。参见【英】迈克尔莱斯诺夫等社会契约论,刘训练、李丽红、张红梅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第1 1 7 页。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 卷,人民出版社,2 0 1 2,第2 0 2 页。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2 0 1 2,第1 6 8 页。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2 0 1 2,第1 6 8 页。106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2022年第2 期总第3 0 期论在描述性和规范性层面都有严重误导。接下来,本文将从原初状态、两个正义原
12、则和全球正义等具体内容出发,澄明罗尔斯正义理论的意识形态性。对原初状态的批判原初状态是罗尔斯分配正义理论证明的起点。它既通过澄清何为“人的观念”为正义理论奠基,也通过“无知之幕”等一系列设置来保证人们何以能够达成一致。首先看“人的观念”。罗尔斯强调,在原初状态中,立约者是在“无知之幕”之后进行选择,立约者是理性的,互不关心又知道彼此都有正义感。然而,就像马克思对待宗教观念一样,一旦我们对“人的观念”的起源和功能进行历史唯物主义阐释,就会发现,“人的观念”的内容和形式是如何由生产方式决定的。那么,罗尔斯预设的理性和互不关心,就折射出某种扭曲性,即把个人看作抽象孤立和利已的存在物。这显然忽视了个人
13、存在的社会物质基础,与马克思关于“现实的人”的说法亦相矛盾。马克思认为,个人只有在与他人的对象性关系中才能完整地呈现其现实的存在,人的本质必然具有社会性的一面。罗尔斯有关“人强势的观念”的认识,可能与他对资本主义经济的经验观察有关。资本逻辑迫使劳动者夜以继日劳作,人与人之间理性的交往关系被遮蔽,无意识的商品和货币拜物教构成一种普遍化的意识形态。所以,原初状态中个人互不关心的预设,完全是资本逻辑的产物,是扭曲了资本家追求剩余价值这一事实的意识形态观念。当然,罗尔斯可能辩解说,我们要区分原初状态的“应然性”和现实社会的“实然性”。人们在原初状态中以立约者的角色所作的规范性推论,同人们在日常社会中的
14、现实思考,完全是两回事。原初状态的一系列主张只是便于正义推理,人们在现实中仍然可以是一个“马克思主义”的支持者。笔者认为,这个辩解是站不住脚的。即便我们承认事实与规范之间有重要区分,也很难想象,罗尔斯会认可对“人的观念”存在两种相反的解释。对他来说,理论要为现实分配提供指导,相应的正义原则也必须可落实。但是,罗尔斯既缺少对个人存在及其心理的详细分析,还混淆了个人良善生活计划与社会中企业经济利益谋划之间的差别。也就是说,当罗尔斯说人有理性能力的时候,这种能力更应被看作企业在市场中追逐最大利益的审慎理性的表征。就此来说,罗尔斯实际上不自觉地接受了资产阶级的人性观,人变成了纯粹的效用消费者,而不是创
15、造性的社会活动主体。让我们再来考察一下原初状态的具体设置。罗尔斯设计了所谓的“无知之幕”,旨在保证人们免于个体偏好的影响,从而做出公正的选择。由于“无知之幕”的作用,人们无法知晓其社会地位、智力水平、善的观念以及心理特征等特殊信息,只107分配正义与马克思的意识形态批判知道一般的社会知识,例如社会事务必须基于合作才能完成等。可是,问题即出在这里。罗尔斯从来没有说明“无知之幕”的幕纱在多厚的情况下,才能遮蔽人们对自身利益的关注?他也未能说明“无知之幕”的幕纱在多薄的情况下,可以透过适量的理性之光?他声称人们只知道社会的一般知识,但事实上,并不存在一种可以跨越社会与时代并得到一致同意的一般知识。罗
16、尔斯所声称的一般知识,其实只是他自身在所处时代与社会中掌握的“知识”。如果设想原初状态中的人们接受剩余价值和阶级斗争理论作为一般知识,那么,他们肯定不同意资本主义制度。相反的,如果人们接受哈耶克或者诺齐克的极端自由主义,就肯定不认同社会主义制度。总之,社会知识从来都不能脱离特定的历史语境。由此,罗尔斯对原初状态的描述和诠释,是带有强烈价值倾向形塑的结果,这些倾向反映出资本主义社会特定的历史和经验状况。尽管罗尔斯自信地声称他的一系列预设承载了真理,但是,他至多做了一种有关人性或道德观点的规范性论述,远不是提供一种社会学的描述。也正是在这点上,马克思可能一如既往地批评说,罗尔斯的规范性论述是一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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