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国身”:“具身化”理论的本土想象.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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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社会2023 4摘要:“具身化”是近年来身体研究的重要议题,它以超越身心二元论为立论前提,但在推理方向上却又难以消解二元论的痕迹,因而构成该理论的一种内在困境。本文借助汉儒“通国身”思想深入发掘本土“身心一体”观念中的身体理论资源,可以拓宽该理论的发展空间。其中,“通国身”蕴含着“治身”与“治国”之间相通的义理,具有以下两点重要参考价值:就突破理论困境而言,中国文化将“身”作为一个生命体验式的交感系统,能够进一步消解二元论中原本具有的身心界限以及心相对于身的优先性;就开拓本土研究而言,生物社会融合的本土身体观构成了理解中国社会的基底,它能够从生物演化与社会存在的角度考察生物性的“人”与社会性的
2、“人”,以此丰富“社会”的基本理解方式,是一种扩展社会学传统界限的重要资源,值得被重新发掘。关键词:具身化通国身身心一体生物社会“Tongguoshen”:Another Perspective to Understand the Theoryof“Embodiment”in Chinese CultureFENG Biying XUAN ChaoqingAbstract:“Embodiment”is an important research topic in body research in recentyears.Although“embodiment”takes transcendin
3、g the dualism of mind鄄body as itspremise,it fails to eliminate the traces of dualism in its reasoning and thus createsan internal dilemma of the theory.From the cultural comparative point of view,themind鄄body monism in Chinese culture and the mind鄄body dualism in Western冯碧莹宣朝庆*作者 1:冯碧莹 南开大学社会学系(Auth
4、or 1:FENG Biying,Department of Sociology,Nankai University)E-mail:;作者 2:宣朝庆 南开大学社会学系(Author 2:XUAN Chaoqing,Department of Sociology,Nankai University)本文曾在第十一届社会理论工作坊“社会行动的文化逻辑:思想典范与话语诠释”分论坛上宣读。感谢评议专家和与会师友的有益意见,感谢 社会编辑部和匿审专家的细致建议。文责自负。社会20234CJS第 43 卷“通国身”:“具身化”理论的本土想象40“通国身”:“具身化”理论的本土想象culture are
5、used as reference framework in this study.In view of this,this paper isa study of the history of Chinese social thought on“embodiment”,focusing on theconcept of“Tongguoshen”proposed by Dong Zhongshu in the book Chunqiu Fanlu(春秋繁露).The paper analyzes the mechanism of“embodiment”in the holismof body a
6、nd mind,and discusses why the“body”is the foundation for theconstruction of Chinese society.“Tongguoshen”means that body鄄management andcountry鄄governing are interlinked.This has two important reference values:First,in terms of overcoming the theoretical dilemma of“embodiment”,Chinese cultureregards“
7、body”as a sympathetic system of life experience,which can dispel theoriginal physical and mental boundaries,and eventually eliminate the priority ofmind over body.These two aspects are the key to solving the problem of dualism inembodiment theory.Second,the study touches an unexplored area of Chines
8、eresearch on the biology鄄sociality integration view of native body that constitutes thebasis for understanding Chinese society.With the understanding of“body”,we canbegin to make sense of“human being”with biological and social factors from theperspective of biological evolution and social existence,
9、and further enrich our basicunderstanding of“society”.In this sense,“body”deserves to be rediscovered asan important resource that expands the traditional boundaries of sociology.Inaddition,the study points out that the thought of“body鄄management”in Chineseculture tradition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10、to understanding contemporary Chinesesociety,and provides useful reference for specific issues such as social governanceand social construction.Keywords:embodiment,“Tongguoshen”,mind鄄bodymonism,biology鄄sociality一、引言:身心二元与身心一体中的“具身化”“具身化”(embodiment)是西方身体研究新近发展中一个备受瞩目的概念。这种瞩目是因为原本生物学、心理学、社会学、人类学在研究“身
11、体”时有着截然分殊的理论进路,却在这一分析性概念上形成了一个巧妙的交汇点,建构出跨学科交流中最富有活力的领域之一。“具身化”重在申明身体是知觉主体与外部世界交互过程的中介(Merleau鄄Ponty,1962:136),强调人的意识、认知、情感和行动产生于身体与医疗、技术、文化、社会等要素间的多向度关系(Dennis and Phillip,2006;Arezou andKate,2013)。这个被共享的学术术语在有关疾病治疗、健身规划、虚拟41社会2023 4现实的经验研究中被反复提及,令各门学科在过去30 年间普遍出现了一场“具身转向”(turn to embodiment)的浪潮(希林,
12、2021:3)。遗憾的是,30 年来“具身化”的理论发展远远滞后于实证需求,多样化的经验描述在此旗号下蜂拥而至,导致它不仅缺乏一个坚实的理论基础,甚至在基本定义上都尚未形成共识(Calvo and Gomila,2008:xvii;Martiny,2011;Wilson and Sabrina,2013)。当以梅洛庞蒂(Merleau鄄Ponty,1962)为代表的现象学传统首次提出“具身化”时,它是针对笛卡尔身心二元论所展开的批判,用以表达身体不是心灵的附庸,而是有意义地感知并体验世界的主体存在状态。认知科学研究以此为基础使用“embodiment”阐述身体所具备的多重属性与特征,把它译作“
13、具身性”,并编制成合成词具身认知(embodied conigtion)与具身体验(embodied experience),从而将身体的环境嵌入性(Wilson,2002;Thompson and Varela,2001;Casasanto,2009)、抽象隐喻性(Lakoff and Johnson,1980,1999;Gibbs,2006)融于其中。人类学与社会学研究多采用的则是方法意义上的“具身化”,以习性(habitus)、身体技术(techniques of body)凸显身体视角超越结构行动、主体客体二元思维的特殊价值(Bourdieu,1977;莫斯,2010)。可以说,“em
14、bodiment”在身体状态、身体属性与身体方法的三重含义间混用,是几乎涵盖了本体论、认识论、方法论意义的概念形式。国内学者李康在翻译身体理论著作时也曾指出,“embodiment”是身体研究中最常用的词,但却非常难译,单取以上哪一种概念形式都很不理想(参见希林,2021:3-4,译者脚注)。并且,当各学科长期在凌乱、竞争的维度上开展研究,“具身化”也相应饱受混淆、分歧和用法不一致的困扰(Gallagher,2005),这不仅限制着它的发展空间和成果转化能力,也直接导致它仅能作为一种“研究纲领”(research programme),而远不能称作一种“理论”(Shapiro,2007:338
15、)。“具身化”呈现出的这种研究现状可能缘于研究者的兴趣并不在于澄清概念本身,而在于选用它作为身体研究主导性概念背后的深意。正如威尔逊(Wilson,2002)所言,“研究者们的分析视角终究难以达成一致,但在反对对象上却有着明确的主张”。这一“明确的主张”是反对笛卡尔身心二元论下的二元解释框架,因为二元论不仅意味着一种身心关系的基本形式,更是一种把与身体有关的诸现象对立起来的维纲,导致“身体研究长期以来被分成了两半”(特纳,2003:20)。其中,一部分42“通国身”:“具身化”理论的本土想象研究采取自然主义观点,以身体的生物特质来解释社会构成,让纯粹生理现象充当起社会意义的生成器;另一部分研究
16、则采取建构主义观点,探究外部环境如何建构身体,将身体化约为结构性要素的接收器。为了弥合两种取向间的罅隙,“具身化”应运而生,用以发展身体兼具生物性与社会性的整体观点(Costanzo and Verghese,2018),聚焦于具身主体与社会现象发生互动的“第三种取向”(希林,2021:6),勾勒一个体验输入、身体转化再反馈给环境的循环往复过程(Dennis and Phillip,2006:3)。可是,要把这种理论设想进一步还原到真实世界,从一种研究纲领积极走向一种具体的机制讨论时,则面临着种种困难。第一,“具身化”在发生机制上处于语焉不详的状态。心理学、医学、社会学普遍主张将心理、社会等综
17、合因素纳入疾病、情感的具身化研究,以此替代原先的纯粹生物学视角(Duncan,2000;Ignatow,2007)。例如在疾病诊疗中,病人亲历医院基本卫生设施,接触媒体传播的相关信息,与家人进行情感交流等多种因素共同塑造了情境性、变动性的身体体验(Arezou and Kate,2013)。所以,“具身化”能够将文化、技术等要素构成一个紧密结合的理论网络(Kimmel,2008),其特点是描述性强且覆盖面广,能够提供身体与社会生活交织的全面图景,让人感到新奇有趣且印象深刻(Meier,et al.,2012;K觟rner,et al.,2015)。但它的缺点是解释性差,往往只能呈现出一些“模糊
18、的经验”,而无法指示出要素间清晰的关联方式。以瑞典难民儿童中广泛存在的“放弃求生综合症”1为例,专家能够确定出该项疾病的文化、情感等六种主要致病因素,但是无法澄清这些“可能的因素”究竟如何被具身化成“疾病结果”,更无法整合出清晰的发病机制(Kirmayer and Gmez鄄Carrillo,2019),这也导致“具身化”因缺乏有效性而一直备受争议(Kirmayer and Ramstead,2017)。由此可见,对于“具身化”研究而言,说明哪些因素对身体过程有影响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说明这些因素的影响是通过怎样的方式实现的。所以有1.“放弃求生综合症”(resignation syndrom
19、e)是在瑞典难民儿童群体中广泛出现的一种“心身疾病”(psychosomatic illnesses)。当难民儿童得知自己的家庭将失去政府庇护并被驱逐出境时,他们便会陷入长达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昏睡,但是在重新通过庇护申请后,他们往往又会苏醒过来。对此,医生采取过多种方法来测试这些孩子是否在装病,比如给予他们一定的躯体刺激,观测他们是否产生了意识波动,等等。但是,种种测试结果均表明这些孩子并非在装病,“植物人”的体征证实他们的身体已经切断了与外部世界的联系。43社会2023 4学者认为,对“具身化”重要性的认识事实上并没有与如何“具身化”或怎样“具身化”的理论清晰度相匹配(Longo,et al.
20、,2008)。第二,在“具身化”勾勒的这一体验输入、身体转化再反馈给环境的循环往复过程中,身体实则成了意义输入并反馈的“转化器”,其中,身体承载社会意义的能力早已得到社会学家的重点阐释,但身体对社会的生成价值却相对晦暗不彰。正如在布迪厄(Bourdieu,1977)、福柯(Foucault,1979)等人的研究中,权力、话语等结构性要素长期具有优先性,而身体只是这些结构性要素的载体。后来大多数学者有意修正这一点,试图凸显“活生生的身体”所具有的能动性,并将这种能动性表达为身体与社会互动时的策略行动和反思能力(Rajan鄄Rankin,2018;Steidland Brookshire,2019
21、)。例如,女性在生育时能够基于情境采取行动,援引文化资源,并不是完全被动地参与到医疗过程中(李彧白,2020)。可是,这种反思性、策略性也未能全面概括身体在社会生活中扮演的主体性角色,因为具身主体改变、创造社会的能力被忽略了(Shilling,2016)。也就是说,“具身化”为身体研究找回的并不仅仅是个体能动的、主观的体验,更为重要的是,它还让我们认识到身体是社会关系、文化价值的积极生成因素,深刻影响并建构着一个共享世界的意义(Slatman,2014;Durt,et al.,2017:1-3;Lock,2020)。身体研究的奠基性著作 身体与社会理论在 2021 年重新再版,作者希林(202
22、1:6)在这一版中重点更新了有关具身主体与社会互动关系的讨论。他坦陈过去 20 年来身体研究业已取得一些新进展,致使该书前两版的覆盖面出现巨大的缺漏,令人震惊。在新版中他对于“互动”的强调一部分聚焦在“具身体现对社会构成的重要性”上,2主张“身体拥有的一系列能力、倾向和限制,有助于未来的社会再生产或社会变迁,在此基础上,由于社会和技术方面各种关系、关联与过程的作用结果,会以多种方式发生改变”(希林,2021:8、196)。在这一意义上,身体的生成价值将是未来研究的核心问题之一,这也表明身体研究经由“具身2.在此需要澄清“具身体现对社会构成的重要性”与自然主义“纯粹生物特质来解释社会构成”观点上
23、的不同之处:“具身体现对社会构成的重要性”强调从生物社会的整体观点来看待身体,进而考察身体的思维的、感官的、情感的、生物的特质何以奠立出社会的根本基础;而自然主义以“纯粹生物特质来解释社会构成”,则是以生物化约论的观点来对待身体,将身体简化成基因构成或神经构成的某些生物维度。44“通国身”:“具身化”理论的本土想象化”将要步入新的阶段,理论转向的交界点已经到来。总览上述讨论,“具身化”在理论阐释时混乱且冗杂,在解释经验现象时左支右绌,根本而言,乃是缘于它具有的内在矛盾试图超越文化基础中的二元论取向,但是在论证中又始终难以消解二元论的痕迹。一方面,“具身化”超越二元论的方式是以身心整体论重新认识
24、“身体”,发展出了“心身存在”(psychosomatic being)、“生物心理社会统一”(bio鄄psycho鄄social unity)等概念工具,试图借此把二元要素重新连接起来。可是,这种超越的方式似乎过于简化,并没有深入解决二元论的问题,导致研究中“生物”与“社会”因素之间很容易呈现为一种紧张关系(Kirmayer and Ramstead,2017),在分析方法上也保留着大量二元论的残余(Martnkov,2017)。另一方面,二元论的核心在于在两个对立的概念中,“心”往往比“身”有着更高的价值(Bartole,2012),所以身心关系中“心”相对于“身”的优先性被“具身化”的社
25、会学研究重构为“强结构弱具身”的研究特点,并把早先分析集中在“社会建构身体”这条主线之上。就这两方面而言,我们很难说“具身化”超越了二元论,因为经典的二元关系虽然被否定,但本质上并没有被克服,甚至身体隐匿地成为再生产二元论的基础(Bartole,2012)。检视“具身化”面临的研究困局可以发现,过度执着于超越二元论这个强大目标,反而容易窄化我们对于“具身化”的想象空间,限制我们找回身心整体性的可能方式。在这一意义上,打开中西方文化比较的视野,考察中国奠立在“身心一体”观念上的身体理论资源,或许能够作为一种范式补充,为具身化机制讨论提供一些新的想象力和启发性的思考方向。同时,在“具身化”这个新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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