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史写作传统的坚守、突破与相关反思——针对普兰廷加《浪漫音乐:19世纪欧洲音乐风格史》的史学方法论探讨.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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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Journal oftheNorthernMusic北方音乐2023年第2 期音乐史写作传统的坚守、突破与相关反思针对普兰廷加浪漫音乐:19 世纪欧洲音乐风格史的史学方法论探讨唐纯,杨燕迪摘要:普兰廷加教授的浪漫音乐:19 世纪欧洲音乐史作为一部重要的19 世纪风格断代史,尽可能地克服传统“风格史”的局限性,体现出一种更有前瞻性的撰史思路。本文通过再度审思这本断代史的撰史特点与学术价值及其局限性,旨在对当下音乐史学方法论重要问题进行进一步探讨与批评性反思。关键词:风格史;历史主义;实证主义;批评;诠释;个性中图分类号:J609.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 0 2-7 6 7 X(2 0 2
2、 3)0 2-0 10 1-0 8随着2 0 世纪下半叶以来音乐历史哲学、音乐批评、“新音乐学”等重要的学术思潮越来越深人的影响,以及音乐学与人类学、心理学、符号学、现象学与释义学的不断交互发展与融合,音乐史学界出现了越来越丰富、新颖而独特的撰史视角,一些极具前瞻性、跨学科的、以批评意识与文化语境为重要特征的音乐史著述陆续问世并被引进中文语境。参照这些新的史学方法论思想与不断涌现的研究新成果,重新审思作为传统风格史的典范之作“诺顿音乐史系列”中普兰廷加教授的浪漫音乐:19 世纪欧洲音乐风格史(下文简称浪漫音乐),审视此书的撰史特点、历史价值与其局限性,并对音乐史学方法论的一些重要问题进行再议与
3、反思,探讨不同学科之间融合与交又的新视角,这对于当下中国文化语境下的西方音乐研究学科发展具有现实的探索意义。一、撰史特点与学术价值一传统与突破一普兰廷加教授的浪漫音乐作为重要的经典断代史著述,较充分地发挥了传统风格史所具有的坚实的实证传统与严谨的作品本体研究的优势,同时亦体现出一系列对于传统风格史的突破,赋予了“风格史”更具现代意义的撰史特点与学术价值。收稿日期:2 0 2 2-11-2 5作者简介:唐纯(19 7 6 一),女,华东理工大学人文科学院讲师,上海音乐学院2 0 2 1级博士生(上海2 0 0 2 37);杨燕迪(19 6 3一),男,哈尔滨音乐学院院长,上海音乐学院教授,博士生
4、导师(哈尔滨150 0 2 8)。基金项目:本文系中央支持地方高校改革发展资金人才培养项目“俄罗斯音乐成就的成因及对中国的启示研究”(项目编号:2 0 2 0 GSP18)阶段性成果相关综述性介绍文章可以参考:杨燕迪:实证主义及其衰落一一英美二次世界大战后的音乐学发展略述,中国音乐学19 9 0 年第1期,第9 9-114页;孙国忠:当代西方音乐学的学术走向,音乐艺术2 0 0 3年第3期,第41-49 页;姚亚平:西方音乐历史编撰学的传统与创新,天津音乐学院学报2 0 0 7 第3期,第5-11页;贾抒冰:2 0 世纪8 0 年代以来英美“新音乐学 发展综述,中央音乐学院学报2 0 10 年
5、第2 期,第115-12 2 页;黄宗权:走向新阐释与寻求新意义,音乐研究2 0 13年第6 期,第52-6 3页;孙国忠:西方音乐史学一观念与实践,音乐艺术2 0 10 年第2 期,第12-2 4页;姚亚平:现代性一后现代一西方音乐历史便转学若干问题的讨论,人民音乐2 0 18 年第3期,第7 7-8 3页;池瑾璟:改革开放40年西方音乐史研究综述,音乐探索2 0 18 年第4期,第132-144页等。列昂普兰廷加(LeonPlantinga,19 35一),美国当代著名音乐学家,19 6 4年获得耶鲁大学音乐史博士并任教于耶鲁大学音乐系,后担任该系主任多年,著有Schumannas Cri
6、tic(Ya l e U n i v e r s i t y Pr e s s,19 6 7);Cl e m e n t i:H i s Li f e a n d M u s i c(O x f o r dUniversity Press,1977);Romantic Music(New York:Norton,1984);Beethovens Concertos:History,Style,Performance(NewYork:No r t o n,19 9 9)等著述与大量重要学术论文。列昂普兰廷加:浪漫音乐:十九世纪欧洲音乐风格史(RomanticMusic:A H i s t o r
7、 y o f M u s i c a l St y l e i n Ni n e t e e n t h-Ce n t u r yEurope),刘丹霓译,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2 0 16 年版。关于本书的重要书评请参见刘丹霓:风格史与叙事史的辩护一评列昂普兰廷加浪漫音乐:19 世纪欧洲音乐风格史,音乐艺术2 0 16 年第4期,第34-44页。等期第-11贝。乐4北方音乐1022023年第2 期其撰史特点首先体现于逻辑严密的结构安排与多元化的观察视角。浪漫音乐在宏观结构上以传统主导性的作曲家音乐风格与作品研究为核心线条,从历史背景与社会建制等因素对于风格技术、体裁、作曲家的思想与创作的重要
8、影响,引出相关作曲家或者某音乐体裁的重要代表人物,以他们经典作品中的标志性写作技术为主线进行风格的剖析与历史的梳理。在微观层面,该书在观察音乐的风格形成与演变中融合了相关接受史视角,综合作曲家、体裁、重大历史事件、乐器、出版、受众、观念潮流的流变等多条脉络,从史料、史述再到史论,通过大量的原始资料的梳理,以叙事的方式,在呈现历史史实与背景的同时,视角不停转换,把作曲家的创作置于丰富的历史发展的上下文之中,穿插展开一定的社会史与思想史的探究,将作曲技术的发展与职业境况、风格流变与社会发展、审美趣味与历史背景、传统与突破性的思维等多元关系进行多维度的结合。其次,坚实的实证主义基础以及专业而深刻的作
9、品分析是这本书突出的特点。丰富的实证资料与深入的大篇幅的音乐本体研究,为专业读者提供了较为详尽的形式-结构分析范例。分析涉及到了三个层级上的文本分析:对一般写作规律的突破、时代印记(风格)、个性文本(个人的音乐语法与风格特征)。在同一个层级的分析中作者又加人横向、纵向的相互比较,如同一作曲家不同作品间的风格演进、相同体裁在不同作曲家之间不同表达方式的对比、作曲家对前人的创作技法的创新与突破等,通过这些丰富的景观来呈现具体作曲家的创作特点及风格突破与创新。在历史实证资料方面,浪漫音乐引用了较多当时媒体的重要观点、同时代批评家的观点与专业的评议、接受者(同时代音乐家及观众)的评论或书信,并吸纳了一
10、些当时相关领域的重要研究成果与学术动态,给我们呈现出当时历史鲜活的思想状况、接受态度与审美趣味,为读者提供了很多非常有价值的实证资料。再次,浪漫音乐将实证主义基础与历史主义思维进行结合,在史料、作品和社会文化纵横交错的关系网中体现出较为严密的逻辑关系,试图突破风格史的各种局限,将作品浸染在历史的维度里建立相互因果联系。同时对音乐文本与历史文本进行两个层次的细读:既包括音乐文本的深人的分析,又涉及作品产生历史过程、作者生平、所处的历史环境、创作意图、接受者的评议等。从中可以看出,作者一方面坚守实证主义所强调的学术研究的实证性、客观性和语言要素的独立性,另一方面又试图纳人更具历史主义维度的核心理念
11、。4同时,普兰廷加对于作曲家与其作品的详细分析的思路,是站在更为社会化的视野中,对社会生活如音乐家、受众、音乐会等展开近距离的观察,比如19 世纪晚期和2 0 世纪典型的演奏会的惯常模式、曲目安排等创新特点;新的演奏方式的探索、乐器的改良、职业经理人的产生、对钢琴制造业的促进等,所有这些都给读者带来了新颖的视角和广阔的视域。最后,普兰廷加将个人观点与历史评议相互结合,保持尽可能严谨、中立、中肯的立场,在兼具学术深度的同时也夹杂一定程度的批评,评论虽中规中矩,但确也向读者展现了一种批判意识与历史审思相互融合的姿态,初步体现出融历史研究与音乐分析为一体的音乐批评意识。总体而言,浪漫音乐在形式与内容
12、、风格与时代、音乐与文化、作曲家与社会、历史与审美之间的关系之中尽量寻找协调与平衡,体现出一种严密而富有逻辑、兼具历史的审思,同时融人一定程度的思想史、精神史、意识形态、社会建制等聚社会内涵于一体的富有时代意义的史学观,这种撰史的思路即使是放在当下仍具有参考的价值。二、史学方法论反思之一音乐作品与社会文化语境浪漫音乐虽展露出一些富有时代性的新意相关思想观点可参考姚亚平:风格史-断代史现代性-后现代一一西方音乐历史编撰学若干问题的讨论,人民音2 0 18 年第3期,第7 7-8 3页;以及姚亚平:西方音乐历史编撰学的传统与创新,天津音乐学院学报2 0 0 7 年第3期,需要指出,书中有一些观点值
13、得商摊:如贝多芬晚期的时间节点问题(作者将18 0 9-18 2 7 划分为贝多芬的晚期创作时),有些作曲家的“代表性 作品选择,以及某些作曲家的篇幅安排(如瓦格纳独占一章,而马勒只有短短三页的叙述)等。103音乐史写作传统的坚与相关反思识,但它毕竟还是传统的风格史一这种以作家与作品作为核心,关注形式-结构、技术等要素的深度分析的风格史的撰史原则在当前已面对诸多新理念的挑战。而如何处理音乐和社会、文化语境之间的关系,这是风格史撰史原则首先要面对的问题。音乐与社会的问题尤其体现在音乐文本与社会文本这两种话语体系之间如何建立紧密的联系,使其互相指涉、互相说明,从对音乐文本的理解进而达到对社会和文化
14、的理解。从这一角度来看,浪漫音乐中音乐的形式-结构分析与文化-社会研究两者之间仍然存在比较明显的界限甚至有相互割裂之嫌,作者往往将社会的背景以及文化的状况与音乐的形式结构分析分列为相对独立的篇章,分别进行论述,并未将两者紧密融合在一起来揭示两种文本的同构性、相互映照、相互补充的关系,从文化语境角度对音乐文本进行更深层面的解读也显得不足,如果将浪漫音乐与诺顿出版社“音乐史语境”系列中弗利什的19 世纪的音乐相比较,就会看到两本书的撰史观念有较大的差异,甚至可以说两本书呈完全互补的关系。浪漫音乐注重形式-结构风格的传承与突破,而19 世纪音乐则将目光投向文化语境、立体多元的视角,从而可以弥补浪漫音
15、乐的文化维度。19 世纪的音乐采取了比浪漫音乐更为自由与立体的视角,受社会学的影响更深,作者更为强调“语境”,作曲家、作品与社会语境的彼此交错与互动关联也更为活跃:如开篇将“特里斯坦和弦”放人三个不同的语境当中进行讨论,从该和弦这个具体的音乐现象出发,作者触及到了古典主义、浪漫主义和印象主义的不同语境,而同一个和弦,由其功能性、稳定性等和声语言在不同的语境下对它加以解决的不同方式,来观察这一和弦在不同语境下得到不同的诠释与解决的原因。这样通过跨越历史的语境的比较,突出了接受者的现代视域以及观察者的全面视角,让我们置身于一种鸟瞰历史图景的情境之中。在对待音乐与社会的关系问题,史学家达尔豪斯试图将
16、音乐风格史和音乐社会史两种模式合,并强调“从作品的内在建构中解读到作品的历史性质”;于润洋先生强调将审美作为中间的桥梁,连接并有机地融合形式-审美-社会内涵三要素;音乐学家科尔曼则从音乐研究中所必须具有的批判意识的视角,提出仔细研究文本的基础上,注人多元性、多解性的音乐学研究视角与方法,将作品放人广博的社会-文化语境中进行多视角的互动性研究与历史审美判断。显然,相比以上的观念,必须指出,浪漫音乐在处理音乐与社会的关系上还略显生硬,“音乐分析的技术中心主义”和实证主义的史料堆砌倾向也比较明显。纵观全球的音乐学发展,新世纪以来的史学研究对学科的边界不断拓展,必然要求更多交叉学科与综合立体的学术视角
17、,将音乐根植于人文、社会、历史语境中来诠释音乐的社会文化意涵,重视对其他学科如心理学、人类学、释义学、叙事学、哲学、文学等等不同领域的交叉与融合,将实证主义的成果置于更加宽广的文化视野之中,透过表层的形式窥探深层的精神文化,在作品解读时将本体分析与社会内涵两者非常流畅而自然地融合,通过对音乐进行文化语境的诠释,来深化对社会和文化的理解,反过来又通过诠释社会和文化的语境来理解音乐的形式与内涵,由此展示作品文本与社会文化的文本之间的“互文性”,彼此说明,相互解释。在时间与空间的维度上,用现代的视角回看过去时代之间的变迁,置身局外来观察历史的流变,走出历史的框架,甚至是跳出西方文明,抑或从更高的视角
18、来俯瞰一个音乐时期宏观与微观的发展轨迹与特征。从这一高度要求,浪漫音乐一书的音乐史写作思路似还显得保守,令人不够满足。瓦尔特弗利什:语境中的西方音乐:19 世纪的音乐,刘小龙译,北京:中央音乐学院出版社,2 0 2 0 年版。此书原著为Walter Frisch,Western Music in Context:Music in the Nineteen Century,New York:Norton,2012.同,中译本,第8-11页。更多观点请参考杨燕迪:音乐史写作:艺术与历史的调解一一对达尔豪斯音乐史学原理)的深度书评,音乐艺术2007年第1期,第6-11页。转引自宋戚:导向人文观照的文
19、化批评的西方音乐史研究现状评述,交响-西安音乐学院学报2 0 18 年第4期,第39-42页。北方音乐1042023年第2 期三、史学方法论反思之二对音乐作品的阐释作为以作品研究为中心的风格史,浪漫音乐主要聚焦于作品的本体分析以及音乐风格流变、体裁的发展、个人的创新性等议题,对作品的审美价值判断和批评性阐释也有所涉及,但对于作品“意义”的解读与音乐的深刻精神内涵的探究,以及阐释和批评的篇幅和深度仍有着较明显的局限。对作品意义的阐释,从释义学(Hermeneutics)发展历史来看,总的趋势是由一元中心论逐渐走向多元化,从结构到逐渐解构,从封闭走向开放。其中德国哲学家伽达默尔的观点为现代释义学提
20、供了有意义的参考:作品的分析与诠释以及意义的把握和理解,要建立在理解者与对象相互交融而构成的一个新的“视界”基础上所形成的“视域融合”。接受主体对艺术作品意义所具有的重要性在于“理解的多样性不仅属于理解者,也属于被理解物的存在。”美国音乐学界约瑟夫科尔曼则强调阐释中的审美批评与价值判断,对实证主义的传统进行了全面而深刻的反思,认为历史音乐学的学术取向应该是融历史研究与音乐分析为一体的音乐批评,音乐学的研究不应只停留在史实的陈述与技术的分析,而是应该重视音乐与历史上下文关系的阐释,研究作品的独特意义与审美价值。塔鲁斯金的牛津西方音乐史更是为世人展现了一幅渗透全书充满反思精神与批判意识的历史宏幅。
21、孙国忠教授评议这位“新音乐学”的领军人物的巨著时论述道:该书“展示了音乐史纂写的未来走向一一反思的精神重构西方音乐的历史;以批评的意识再思西方音乐史的观念及传统;以文化的诉求重新审视音乐的价值与意义”上述这些重要的阐释理念在当下对音乐史撰写提供了可贵的借鉴和启发,下面笔者想就相关问题再做进一步论述。1.阐释的多元与开放性在时间维度上,对于历史的解释永远处于一种不断补充、更新甚至是推翻的过程中,历史的研究也在不同的时代研究中被不断地重建,是一个永远在当下活跃的过程。“艺术作品的意义并不是什么永恒的、凝固不变的东西,它存在于每一次特定的理解活动中”。从历史与空间的维度上,对于作品与创作主体的研究是
22、基于当下的实证与历史的研究,离不开研究者、接受者对作品在“当下”的兴趣与理解,同时在不同主体、不同时间与空间中会产生不同的理解与阐释,是故阐释要“不仅有作品的前历史,还应有作品产生之后人们对它不断做出解释的后历史”一一这个“后历史也应当成为音乐史撰写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一点“后现代主义”“新历史主义”“解构主义”的理念给予未来音乐史的撰写提供了很多的启示。任何一部优秀的音乐史,都不会成为一个终点,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而是不断地成为另一部音乐史的起点与铺路石。2.阐释的文化语境音乐史学家是基于自己所在的文化与研究方式去研究历史。“我们不能站在我们的文化之外,以一种客观的角度去分析文本。我们只能在我们
23、自己的历史时刻内部去写作。”我们需要思考一部作品所带来的当下的审美体验,在将音乐符号进行言语的释义与文化语境的解读时有怎样的文化情趣、立意、境界与人生思考?最后提升到一个怎样的哲学思考?这种哲思对自己的文化语境又有何借鉴的意义?这些思考可能会侧重于不同的研究重心与文化视角,研究者也必然在透过形式有关详细梳理可参见宋瑾:西方音乐阐释理论的历史梳理,星海音乐学院学报2 0 16 年第3期,第12-2 6 页。张前主编:音乐美学教程,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2 0 2 0 年版,第49-50 页。约瑟夫科尔曼:沉思音乐一一挑战音乐学,朱丹丹、汤亚汀译,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2 0 0 8 年版,第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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