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拔本塞源”论之诠释.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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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 8 卷第3 期2023 年6 月贵阳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双月刊)JOURNAL OF GUIYANG UNIVERSITY Social Science(Bimonthly)Vol.18No.3Jun.2023王阳明拔本塞源”论之诠释汪学群(中国社会科学院古代史研究所、中国思想史研究中心,北京1 0 0 1 0 1)摘要:众所周知,王阳明的思想可以面向社会回应许多社会问题,“拔本塞源”论就是其运用思想解决社会实际问题之一例。可以从“拔本塞源”之内涵、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之仁考察中国古代社会、明清学者对“拔本塞源”论的评论三方面,阐述王阳明思想及其运用于社会实践的意义和价值,同时指出其局限
2、性与不足。关注“拔本塞源”论,既要关注王阳明本人对仁者天地万物一体思想的心得,也要关注明清学者对其重要性的点评。后者对深入理解传习录,建构其思想史,尤其有着十分重要的学术价值。关键词:拔本塞源;万物一体之仁;评论中图分类号:B248.2The Interpretation of Wang Yangming s Theory of Baben Seyuan(Institute of Ancient History,Institute of the History of Chinese Thought,Chinese Academy ofAbstract:It is well-known that
3、 Wang Yangmings thought is oriented towards the society and tries to respond to anyproblem he has encountered,and his theory of baben seyuan(literally:uproot the stem and block the source)is oneof the examples of his thought applied to society to solve practical problems.This paper attempts to elabo
4、rate on the sig-nificance and value of Wang Yangming s thought and its application to social practice from three aspects:the connota-tion of the theory,the examination of ancient Chinese society from the view of the benevolent of taking all things inheaven and earth as one,and the comments of Ming a
5、nd Qing scholars on the theory,and at the same time to point outthe limitations and inefficiencies of the theory.To study the theory of baben seyuan,one should not forget WangYangmings own insights into the ideas ofthe benevolent of taking all things in heaven and earth as one,or the com-ments of Mi
6、ng and Qing scholars on its importance.The latter is,in particular,of great academic value for a deeper un-derstanding of Chuanxilu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Wang s intellectual history.Key words:baben seyuan;the benevolent of taking all things in heaven and earth as one;comment“拔本塞源”论是王阳明传习录中答顾东桥书的结尾
7、部分。在这里,他借对拔本塞源的诠释,进一步完善了“仁者以万物为一体”的主张,认为包括人在内的天地万物,世间所有的一切和谐相处,即为仁爱一体。这一阐释深化了道德意义上的人与人之间平等的思想,并以此为准绳分析中国古代社会,认为做到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社会就会和谐,反之则会出现动乱。他对“拔本塞源”的诠释也得到了明清学者的积极回应,说明其主张在当时的学术界产生了共鸣。本文以此论为主,结合收稿日期 2 0 2 3 -0 1 -2 3【作者简介 汪学群,男,北京人,二级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中国思想史。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 6 7 3-6 1 3 3(2 0 2 3)0 3-0 0 0 1-0
8、8WANG Xue-qunSocial Sciences,Beijing 100101,China)王阳明的其他相关文字及明清学者的评论作些推展,或许对深入理解其中的“仁爱一体”观念有所助益。一、“拔本塞源”的内涵在王阳明看来,仁在诸道德中占主导地位,仁作为道德的核心,不仅限于规范家庭家族之血亲血缘以及宗法社会,而且天地自然,由此发挥“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的命题。检视其文字,主要集中在传习录中,尤其是答顾东桥书最后一部贵阳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分,即所谓的“拔本塞源”论。以下结合相关主张作些考察。王阳明在答顾东桥书中写道夫拔本塞源之论不明于天下,则天下之学圣人者将日繁日难,斯人沦于禽兽夷伙,
9、而犹自以为圣人之学;吾之说虽或暂明于一时,终将冻解于西而冰坚于东,雾释于前而云渝于后,焉危困以死,而卒无救于天下之分毫也已!夫圣人之心,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其视天下之人,无外内远近,凡有血气,皆其昆弟赤子之亲,莫不欲安全而教养之,以遂其万物一体之念。”1 4“拔本塞源”一词的字面意义,本指树根,塞即阻塞,源为水源,合起来指拔去木之根本,充塞水之源头。其基本内含有二:其一,比喻背弃根本。如左传昭公九年记载:“我在伯父,犹衣服之有冠冕,木水之有本原,民人之有谋主也。伯父若裂冠毁冕,拔本塞原,专弃谋主,虽戎狄其何有余一人?”伯父裂冠毁冕就是拔本塞源。其二,铲除事物发生的根源,多用于坏事。旧唐书李绅传记
10、载:“张又新等谋逐绅。会荆州刺史苏遇人朝,遇能决阴事,众问计于遇。遇日:上听政后,当开延英,必有次对官,欲拔本塞源,先以次对为虑,余不足恃。群党深然之。”其主要意涵是揭露时弊。程颐把它纳人理学,将其解释为除去邪说、去除私欲私利,恢复儒学正道之意。如他说:“夫辟邪说以明先王之道,非拔本塞源不能也。”2 1 7 5 又说“只为后人趋著利便有弊,故孟子拔本塞源,不肯言利。”2 1 2 1 5 这表明去除私利回归正义,或者说去人欲、存天理必然要通过“拔本塞源”来完成,“拔本塞源”就是根除或杜绝私欲私利而去重新光大儒学之道。王阳明大体继承了这一主张,他认为如果不做“拔本塞源”工夫,那么将会世风日下、人道
11、沉沦,人恐怕会沦为禽兽。“拔本塞源”所针对的是去除人的私欲与私利,如何做到这一点?王阳明利用“天地万物为一体”的思想,即圣人之心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凡天下之人皆我兄弟,体现万物一体之念,此念即是仁,它昭示着天下之人在道德意义上的一律平等。在王阳明看来,孔子追求的便是“天地万物一体之仁”的理想。孔子一生遭遇到诸多困难,面对各种诬蔑与艰辛仍然孜孜以求,可谓婵精竭虑。如论语八俏:“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说他谄,即讨好君主。论语宪问:“丘何为是栖栖者与?无乃为乎?”说他,即才,花言巧语。论语子张:“叔孙武叔毁仲尼。”说他不是贤人并加以毁。论语八俏:“子人太庙,每事问。一2 一)(双月刊)或日:孰谓人之
12、子知礼乎?人太庙,每事问。”说他不知礼。孔子家语:“孔子西家有愚夫,不知孔子为圣人。乃日:彼东家丘,我知之矣。”侮辱他是东家丘,称他对人缺乏认识与了解。论语微子:“齐人归女乐,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诅咒他。论语述而:“天生德于予,桓離其如予何?”孔子到宋国,司马桓想要杀他。论语宪问:“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日:奚自?子路日:自孔氏。日: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说他是不可为而为之者。子路也误解孔子,如论语雍也:“子见南子,子路不说。”论语阳货:“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子欲往。子路不说,日: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论语子路:“子路日: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日:必也正名乎!子路日:有
13、是哉,子之迁也!奚其正?”至于不信任孔子说教的也不在少数。如论语微子:“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桀溺日:“是鲁孔丘之徒与?”“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若从辟世之士哉?”王阳明广泛征引论语以证孔子推行仁的主张虽然受到各种责难,其心及其所做所为并不被当时的人理解,但仍精竭虑,死而后已。其拳拳济世之心日月可鉴,同时也表露出王阳明自已在追求理想中虽遭遇坎却坚持不懈的决心。王阳明遥承孔子,写道:“盖其天地万物一体之仁,疾痛迫切,虽欲已之而自有所不容已。故其言日: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欲洁其身而乱大伦。果哉,末之难矣!鸣呼!此非诚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者,敦能以知
14、夫子之心乎?若其遁世无闷”“乐天知命”者,则固无入而不自得”道并行而不相 也。”1 7 1 当务之急是倡导天地万物为一体之仁,这也是孔子的抱负。如论语微子说:“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君臣之义不能废,应克服重重困难,执着追求,如果不是真诚体悟了天地万物是为一体之仁的人,是不可能理解孔子之心的,言外之意王阳明自已则是孔子的知音。在王阳明看来,持有周易乾“遁世无闷”,系辞上传“乐天知命”的心态,就会如礼记中庸所说的那样“无人而不自得”“道并行而不相悖”,做到天地万物一体之仁,以此态度处世,必然能达到天地万物和谐的境界。人之所以与万物一体或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其中不可忽视的是
15、心的作用,王阳明注意到了这一点,把仁爱一体的观念纳人了心学视域之中。如他说:“盖其心学纯明,而有以全其万物一体之18卷3期仁,故其精神流贯,志气通达,而无有乎人已之分,物我之间。”“盖其元气充周,血脉条畅,是以痒呼吸,感触神应,有不言而喻之妙。此圣人之学所以至易至简,易知易从,学易能而才易成者,正以大端惟在复心体之同然,而知识技能非所与论也。”1 4 8 所谓“心学纯明”,万物一体之仁即明,心同则万物一体统一于仁,心是万物一体的根据。他把心、仁与万物视为理一分殊的关系,天地万物彼此是一体的,统一到心或仁,万物虽然是独立的个体,但不过是分有了心中之仁;也可以说万物虽然各有相对独立的分工,但发挥着
16、整体的功能,它们都是整体的一部分。如同人的身体包含目视耳听、手持足行,它们皆集一身之用。具体地说,眼晴听不到声音,而耳朵在听时眼晴也会有所参与;脚不能拿东西,手拿东西时脚也会有所参与。各部分虽然有主次,但互补,正所谓相得益彰。圣人之学简明易懂,如周易系辞上传所说,“乾以易知,坤以简能,易则易知,简则易从”,以恢复心体之善为旨归。书刘生卷中记载,刘生尊儒又善医,曾经给王阳明治病且效果极佳,王阳明就以行医之道来给他解释仁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之说:“仁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医书以手足痿痹为不仁,儒者知一体之仁,医者则知痿痹之非仁。世间上的人不行仁义伦理,以私欲我害其天性,这是痿痹。你只要不以其非仁者而害其仁
17、,求仁之功尽在于此,我还有什么可说的?”1 补编1 9在此王阳明肯定刘生以自已的实践履行仁。他认为治病救人是去其不仁回归于仁,去除私欲回归天性,,所谓的万物一体即是仁。即周易乾文言所说的“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不过,又如天如神、至善至诚等皆属于形而下,这种说法有把心与物一分为二之嫌。从这样的看法来说,就本体而言并不存在什么外在的东西,只有吾心而已,天地万象是人心的产物,心学强调的人与天地万物一体是一体于心。如果物有外在,这是吾心未尽处,不足以称之为学。这里虽然是站在道德角度立论,但似乎有消解外在事物于内心之嫌,因此王阳明的一些具体表述是值得商榷的
18、。有人问:程颢讲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墨子讲兼爱为何不是仁?这涉及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与兼爱之间的关系。王阳明就此答道“此亦甚难言,,须是诸君自体认出来始得。仁是造化生生不息之理,虽弥漫周遍,无处不是,然其流行发生,亦汪学群王阳明“拔本塞源”论之诠释只有个渐,所以生生不息。如冬至一阳生,必自一阳生,而后渐渐至于六阳,若无一阳之生,岂有六阳?阴亦然。惟有渐,所以便有个发端处;惟其有个发端处,所以生;惟其生,所以不息。譬之木,其始抽芽,便是木之生意发端处;抽芽然后发干,发干然后生枝生叶,然后是生生不息。若无芽,何以有干有枝叶?能抽芽,必是下面有个根在。有根方生,无根便死。无根何从抽芽?父子兄弟之爱
19、,便是人心生意发端处,如木之抽芽。自此而仁民,而爱物,便是发干生枝生叶。墨氏兼爱无差等,将自家父子兄弟与途人一般看,便自没了发端处;不抽芽便知得他无根,便不是生生不息,安得谓之仁?孝弟为仁之本,却是仁理从里面发生出来。”1 2 3 阳明强调仁是造化生生之理,体现天地创生爱生的本意,而且弥漫周遍,无所不包,生生不息。仁既是一个发端处,也是一个生生不息的过程。发端处是生的根基,在此基础上才有不息,而且有一个渐进的过程。如举易卦:五月夏至一阴初生,经过六个月的渐长变为六阴;十一月冬至一阳初生,也经过六个月的渐长变为六阳。天地之仁体现为人心,人心发端处便是仁爱,这个仁爱由血亲之爱推及其他人乃至于天下及
20、万物,即是仁民而爱物。这一推展是由近及远、由亲及疏,如孟子滕文公上所说,虽然“爱无差等”,但“施由亲始”,这是儒学仁爱的特色。而墨子主张兼爱是“爱无差等”,从理论上说是想把对一般人的爱提升为对父子兄弟的爱,但现实缺乏可操作性,其结果可能是把对父子兄弟的爱降低到对一般人的爱,既不符合人情,也违背纲常礼教,所以孟子滕文公下批评道:“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正是此意。因为人爱即仁的生长点或发端处根植血缘关系之爱的基础之上,如同树的根本,有根本才有枝叶。对父子兄弟夫妇的爱是一切爱的起点确立仁爱这一发端处才能推及他人推及物,这表明仁爱一体的形成是有顺序的,且在推及过
21、程中不断光大。当然在推及中仁爱也会出现减损,所以孟子又讲爱有差等,在现实中做到仁爱就不易,湟论兼爱。造成不能兼爱的原因是十分复杂的。简而言之:墨子讲兼爱脱离了当时的社会现实,中国传统社会是以血缘关系凝成的宗法社会,血缘的亲疏决定社会道德水平的高低及行为的实施。而超越这种血缘亲疏关系及所形成的宗法社会来谈兼爱是不现实的,必然流于空想。另外,用道德来解决道德问题是一3 一贵阳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乏力的,道德总是建立在特定的物质基础上,当时的生产力发展水平及物质基础担当不起兼爱这种道德品质,或者说物质基础及相关的道德觉悟达不到兼爱的高度,以兼爱为特色的墨学在秦汉以后消失是必然的。相较而言,还是以爱
22、有差等为基础的仁爱更适合传统的宗法社会。万物一体之仁爱与兼爱的伦理学基础也是不同的。孔孟儒家讲仁爱是天地人应有之义,属责无旁贷的义务,人们的行为必须遵照仁爱道德原则或者按照这一正当性去行动,以展现人的道德主体性及自律能力;而墨子讲兼爱是为了交相利,以功利主义为目的,倾向于外在的他律,其出发点及境界是有差异的。王阳明由于历史的局限并没有予以充分说明。二、以“拔本塞源”评判古代社会的发展在“拔本塞源”论中,王阳明阐释了天地万物一体之仁的内涵后,以此为标准分析中国古代社会,评判历史上的是非得失,强调了构建仁爱一体社会的重要意义。关于古史中所描绘的夏商周三代,王阳明认为,这时的教化体现了天地万物一体之
23、仁,他说:天下之人心,其始亦非有异于圣人也,特其间于有我之私,隔于物欲之蔽,大者以小,通者以塞,人各有心,至有视其父子兄弟如仇者。圣人有忧之,是以推其天地万物一体之仁以教天下,使之皆有以克其私,去其蔽,以复其心体之同然。其教之大端,则尧、舜、禹之相授受,所谓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而其节目则舜之命契,所谓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五者而已。唐、虞、三代之世,教者惟以此为教,而学者惟以此为学。当是之时,人无异见,家无异习,安此者谓之圣,勉此者谓之贤,而背此者虽其启明如朱,亦谓之不肖。1 4 7在他看来,人心原本相同,天赋予人的道心一致,即天地万物一体之仁,只不过人在
24、后天变得不同,主要原因是私欲隔绝了人与人、人与物之间的关系,使人们、人与物产生隔阅,各有私心以视天下。圣人对此十分担忧,于是推行天地万物一体之仁以教天下,使人克尽其私欲,以回归其心体之同然。如孟子告子上所说:“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谓理也,义也。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复归其天赋予人的理义之心,再现人所固有的性善。所引尚书大禹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这十六字心传讲的是退人一4 一)(双月刊)心而进道心,体现三代圣人一以贯之的教海,目的在于维系人伦关系、宗法制度。如果违背圣贤的教,即使再聪明,也是品行不好的人。他又援引尚书尧典:“放齐日:胤子朱启明。帝日:“吁!嚣讼,可乎?
25、”以及孟子万章上“丹朱之不肖”,“若尧崩之后,不从尧之子而从舜也”。说明尧并没有传位于不肖之子丹朱而传之于舜,体现了圣贤心心相传,这就是三代的学与教,其核心是天地万物一体之仁。具体地说,三代之时的学校、农工商一体也体现天地万物一体之仁。如王阳明写道:下至井、田野,农、工、商、贾之贱,莫不皆有是学,而惟以成其德行为务。何者?无有闻见之杂,记诵之烦,辞章之靡滥,功利之驰逐,而但使之孝其亲,弟其长,信其朋友,以复其心体之同然。是盖性分之所固有,而非有假于外者,则人亦熟不能之乎?学校之中,惟以成德为事,而才能之异或有长于礼乐,长于政教,长于水土播植者,则就其成德,而因使益精其能于学校之中。追夫举德而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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