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方言叹词“哦嚄”的“小三角”研究_凌艺桓.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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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近年兴起的网络热词“哦嚄”来自四川方言,作为四川方言高频叹词,“哦嚄”有其独特的语义特征和语用价值。将真实语料与“小三角”(表里值)理论相结合,共时研究与历时研究相结合,适合于分析“哦嚄”这一方言叹词。在此基础上,将“哦嚄”与意义相近的叹词进行列表对比分析,能全面直观地展现“哦嚄”一词的丰厚韵味与独特价值。关键词:四川方言;叹词;“哦嚄”;“小三角”理论中图分类号:文献标志码:文章编号:()收稿日期:作者简介:凌艺桓(),女,四川资阳人,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汉语词汇、方言。作为四川方言中极富代表性和表现力的老派叹词,“哦嚄”在四川人日常生活以及方言影视剧中的使用频率一直居高
2、不下,近年来更是凭借其诙谐爽利的特点和表意简明的功能进入网络领域,受到不同年龄段人们的欢迎。经考察,笔者注意到“哦嚄”一词在网络交流中常以表情包形式出现,用于表示起哄、幸灾乐祸等情绪,此外也在少数情况中表示“遗憾、惋惜”,例如:“哦嚯,节目异常,请稍后重试”(咪咕视频提示语)。但在四川方言中,“哦嚄”的意义却远不止于此。因此,对“哦嚄”一词进行理性地认识和思考,对其语义色彩和语法功能进行系统的分析是极有必要的,这对语言研究和方言保护大有裨益。叹词“哦嚄”并非四川方言所独有,由于地区间语言接触,“哦嚄”在重庆、云南、贵州、湖北等地的部分方言点均有分布,但受各方言片区习用语法系统的影响,其语义特征
3、、语用功能等并不完全一致。基于此,本文是以四川方言(以成渝片区为主)中的叹词“哦嚄”为主要研究对象,旨在探究其在日常生活中的使用情况。本文以邢福义()提出的“小三角”(表里值)理论为基点,将共时研究与历时研究相结合,借用对比分析法及认知语言学、语篇分布理论、信息焦点、功能语言学等,对四川方言叹词“哦嚄”的语表形式、来源演变、语义特征、语用功能及语用价值进行描写、研究,力求全方位、多角度地展现“哦嚄”一词的整体面貌。文章的方言语料一部分来自四川方言影视剧幸福耙耳朵,其余语料为笔者自拟。一、“哦嚄”的语表形式和来源语表形式是一个语言现象显露在外的可见形式及相关特征,也是最容易被人观察、注意到的部分
4、。邢福义认为,小到语素、词,大到复句和句群,都有着自己的语表形式。在语音方面,作为口头习用叹词,“哦嚄”的语音随意性较强。在四川地区,“哦嚄”一词的读音可大致分为、和四种。经笔者考察,四种声调的使用并无特定的地域分布规律,而是与说话人的日常语言习惯有关。相较而言,四川人对、的接受度和使用频率要比、更高。另外,在意义和用法上,带儿化的一般只用于表示窃喜、幸灾乐祸,其他三者声调则通用于惋惜和幸灾乐祸两种语义情境。叹词的书面符号是借字而成,故至今并未有与“哦嚄”确凿对应的本字见于辞书。除了本文书写所采用的“哦嚄”,该词也常被写作“哦嗬”“哦嚯”和“哦豁”。在这四种写法中,“哦豁”的使用频率最高,但“
5、豁”在词义上几乎与“哦豁”毫无联系,有随意之嫌。而比较现代汉语词典对“嗬”“嚯”“嚄”三词的释义可以发现,“嚯”“嗬”所表达的惊奇义远不如“嚄”出乎意料,因此我们认为,此处选用“嚄”记音更为恰当。作为方言典型叹词,“哦嚄”通常置于句首、句中作独立成分或单独成句,少数情况下也可作谓语和宾语。例如:“你哦嚄过来哦嚄过去,也没得作用。”(谓语)“她听到过后就说了句哦嚄。”(宾语)但是,立足四川方言区纵观语言事实,绝大部分情况下“哦嚄”都是作为独立语出现,不具有完全的述谓性,也不能与其他语气词连用。在考释“哦嚄”来源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一些有趣的问题。巴县志卷五礼俗方言篇提到:“通语惊叹词曰呜呼,巴语声
6、转曰恶祸。恶读上声,祸读去声。”这里的“恶祸”便是指“哦嚄”,巴县志认为,“哦嚄”乃是古代汉语通语中“呜呼”的声转,“哦嚄”与“呜呼”之间是否存在一定的联系?我们认为是有的。首先,“哦嚄”与“呜呼”在语音形式上相关性高。“哦”与“呜”的 音 同 为 舌 面、后、圆 唇 元 音,而“嚄”与“呼”的声母和声调则完全一致,韵母也较为接近;其次,从语义上看,虽然“哦嚄”另有“幸灾乐祸”的情态义,但其使用语境与“呜呼”仍然有一定的相似性和可比性,即都是用于不尽如人意、会带来损失的状况中。年,蒋宗福对“哦嚄”做出进一步考察,他在四川方言词汇考释中指出:“昭人对事物失败、失散等之叹惜词曰哦何、哦何完了、哦何
7、吹了,即嚄之长盲。嚄,声类云:嚄,大唤也。大声可为喜而大声,则曰既,曰唏晞。惊喜则曰欢。失望大声则曰诶。至丧失而曰嚄,其义至极,故其声亦至极也。”蒋宗福将“哦嚄”的音义结合起来探讨,认为“”乃是因丧失某物而发出的叹息遗憾之“大唤”。从“哦嚄”的音义特性上看,我们认为蒋宗福的考查结果是有参考价值的。巴县志一书与蒋宗福的考释都指向一个结论,即“哦嚄”是一个由“呜呼”“嚄”等叹息声发展而来的表示惋惜等情感态度的心理叹词。关于“哦嚄”的演变是一个怎样的过程,目前语言学界尚无确定的考证和推断,但追溯这个词语的可能来源,对研究工作有一定的意义。二、“哦嚄”的语义特征语里意义是一个词或一个结构隐含在内的意义
8、、内容或关系。“哦嚄”的语义十分丰富,我们在对其语义特征进行详尽描摹和叙述的同时采取“表里互证”法,探讨“哦嚄”的语义色彩与其语调形式之间的关系规律,并将“哦嚄”与共同语和四川方言中意义相近的叹词进行列表对比分析,以便更加直观深入地突出“哦嚄”的语义特征。(一)“哦嚄”的语义分类从总体上说,“哦嚄”是一个表情叹词,用于传达说话人对周围事物或对方说话内容的感情态度。“哦嚄”用于对当事人而言不利、不妙的境况中,如事物折损消耗、忘记要紧之事、得知不虞消息等等。根据“哦嚄”所表达情绪和使用语境的不同,可以大致将其语义分为两类:一是表示惋惜;二是表示幸灾乐祸。要注意的是,无论是表达惋惜还是表达幸灾乐祸,
9、“哦嚄”都附带一种调侃、缓和情绪的意味,因此在面对火灾、地震、车祸等会造成巨大损失、危害人身安全的严峻形势或得知某人死亡伤残时,说话人即使感到惊诧、惋惜,也不宜用“哦嚄”。依据“哦嚄”的前身 “呜呼”“嚄”等叹息声可以推断出,“惋惜”应为“哦嚄”的中心语气意义。那么,表示惋惜、遗憾的“哦嚄”是如何发展出幸灾乐祸义的呢?我们认为,这与反语修辞以及四川人豁达幽默的性格有关。当“哦嚄”表示幸灾乐祸时,话语的实际意义与“哦嚄”的原义“惋惜”恰好相反,这其实是一种“反话正说”的手段。作为一种特殊的表达方式,“反语”修辞能够传达出说话人幽默、讽刺、强调等语气,增强语言的表达效果。当说话人故意以叹息之声表达
10、对对方的调侃戏谑时,语义与语表形式之间的矛盾也就使得话语充满了鲜明活泼的感情色彩。另外,上文提到,即使说话人用“哦嚄”表示幸灾乐祸,也绝非恶意嘲笑,而是充满嬉笑谐谑,具有很强的玩笑色彩。“四川人嘻哈打笑的乐观心态,练就了其能侃善谑的本事以及言子功夫。”“哦嚄”幸灾乐祸义的产生和流行正是川人这种幽默爽利的性格在语言表达上的投射。“哦嚄”这一幽默灵动的用法由于贴合了四川人的性格和语言习惯而被频繁使用,久而久之,“幸灾乐祸”也就作为“哦嚄”的一个正式义项被固定下来。表示“惋惜”作为说话人在突发不利情况发生瞬间或讲述、听闻坏消息时出于惋惜的感叹词,“哦嚄”具有较强的临场性和瞬时性。“普通的句法结构,即
11、使脱离语境进行分析,也有其自身的句法结构义,当进入某种语境,还会获得语境意义。”因此当“哦嚄”表示“惋惜”时,具体语境还赋予其“意外、无奈、懊恼、焦躁”等情态义。准确地说,四川话中的“哦嚄”更接近于混合式感叹,能同时表达多种复杂的感情,其语气和情绪比普通话中的“啊”“哎”“唉”“哎哟”“天啊”等叹词更为生动丰富。“哦嚄”所能表达的话语意义十分灵活,人们在对所发生之事作出反应或是在与他人进行对话时,往往一句“哦嚄”就能道尽心中所蕴藉的种种情绪。在实际运用中,虽然“哦嚄”能同时传达出多种情感,但其含义侧重和感情程度也因语境变化而有所差异。我们可以结合具体语例来理解“哦嚄”一词所能表达的含义:)表示
12、“惋惜”,兼表“意外”“惊诧”()(突然停电)哦嚄。()(从电视上看见冬奥会比赛中武大靖摔倒)哦嚄!()(发现小狗的脚瘸了)哦嚄,狗娃子,你脚杆啷们怎么搞起的?():说是果果把脚杆摔流血了,她老汉儿带她去包了下。:哦嚄,严不严重哟?():好霉啊,上午手机落了。:哦嚄,找到没得喃?在例()()()中,“哦嚄”是说话人在突然停电、运动员摔倒、发现小狗受伤的一瞬间出于意外的下意识反应,其中例()还表达出对停电影响自己生活的无可奈何,例()()均有对运动员摔倒、小狗受伤的惋惜、意外。例()()中,“哦嚄”作为接语出现,表达应答者在听闻坏消息后的惋惜、吃惊,其后所带的补充说明话语,在“惊诧”之外也传达出
13、应答者对当事人的同情、关切情绪。)表示“惋惜”,兼表“失望”“无可奈何”这时的“哦嚄”传达出说话人在得知坏消息和事件未能如愿的情况下遗憾可惜的情绪,其程度较浅。换言之,尽管事件不如人意,但不至于让人感到紧张、恼怒。():我听到小李说陈家巷那家烤肉店关了。:哦嚄,那家烤肉少很好吃。():我们晒到外面的花生遭耗子啃啊。:哦嚄。()我昨天想起把虫草炒来吃,翻出来一看,哦嚄,过都过期了,晓得好久买的哦。()哦嚄,下雨了,出去耍不成了噻。()(学校里停电几分钟后又来电)学生们:哦嚄!例()()()中,说话人对“喜欢的烤肉店歇业”“老鼠偷吃自家花生”“食物过期”这三件事情感到惋惜、遗憾;例()中说话人用“
14、哦嚄”传达出因下雨不便外出玩耍的失望和盼望雨停却无可奈何的情绪;例()是四川方言中非常有趣的例子,我们可以将其与例()对比起来进行探讨。供电恢复能使人们的生活恢复正常运转,但这可能并非学生所愿,对于心智尚不成熟的中小学生更是如此 停电时的“哦嚄”表示学生面对停电这种突发情况的意外惊诧以及对“顺理成章”停课的窃喜、幸灾乐祸,而来电则意味着教学秩序恢复正常,此时的“哦嚄”表达出学生因不能继续偷懒而失落遗憾、无可奈何的情绪。同是一个“哦嚄”,在停电前后却表达出了同一群体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可见该词表意之灵活多变。)表示“惋惜”,兼表“懊恼”“焦躁”“醒悟”要注意的是,这里“哦嚄”的感情程度较)中明显
15、更深,常用于会给人们带来一些麻烦或是造成不小损失的突发事件中。()(不小心把盘子打碎)哦嚄!()(关闭电脑时突然想起文件没有保存)哦嚄!哦嚄!我论文好像搞忘保存了!天哪!()(偷看电视的小孩猛然意识到妈妈回来了)哦嚄,哦嚄,糟了,我妈回来了。()(突然下起倾盆大雨)凤姐:“哦嚄!搞快点回去,老娘的衣服还晾到外面在!”(幸福耙耳朵)()哦嚄,我钥匙呢,哎呀,我屋头还炒起菜的,天嘞!例()说话人对自己失手打碎盘子这件事感到懊恼、惋惜;例()中说话人猛然醒悟到自己忘记保存文件,辛苦写的论文白费劲了,用“哦嚄”来表示此时自己的懊恼、焦躁、醒悟、无奈和些许恼怒之情;例()中小孩猛然意识到妈妈快到家了而自
16、己已经来不及关电视,可能会受到母亲的责备,“哦嚄”表达出小孩的懊恼、醒悟和紧张焦躁;例()中“哦嚄”传达出突然下雨来不及赶回去收衣服的焦躁、无可奈何。例()中说话者猛然发现自己忘带钥匙,感到懊恼,同时对无法进家门关火这件事情感到焦急,所以再用“哎呀”“天嘞”等叹词加以宣泄。例()()中的“哦嚄”有一个共同点,即都采用反复的形式。在语言运用上,词语反复可以起到增强语气、放大情绪、突出强调的作用。四川人习惯将“哦嚄”作为一个独立运用的感叹词,但在日常对话中,为宣泄情绪,“哦嚄”也会以反复的形式出现 例()忘保存文件的懊恼焦躁,例()将会被母亲责备的懊恼紧张都因此得以淋漓尽致地呈现。表示幸灾乐祸当不
17、幸降临到自己身上时,“哦嚄”是一种自嘲;而当不幸降临在他人身上,说话人一声“哦嚄”则既可能是真切的惋惜,也可能表示幸灾乐祸。“哦嚄”的这一义项大致等同于普通话中“哈哈”等叹词所表达的调侃义,多用于长辈对晚辈或亲密朋友间的善意揶揄,带有很强的玩笑色彩,不能用于严肃场合。要注意的是,在四川方言中,“哦嚄”不用于恶意嘲讽挖苦,也不常用于晚辈对长辈或是关系一般的人之间,否则可能引发误解。():我英语作业搞忘带了。:哦嚄,那你小心遭老师收拾哦!()(得知王宝器因打麻将被老婆教训)兄弟伙:“哦嚄,之前就喊了你夹起尾巴做人,这下遭了噻!”(幸福耙耳朵)()(逗小孩)哦嚄,你妈老汉儿走了,不要你了哇。在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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