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权抑或效率:法国有组织犯罪刑事特别程序的立法经验与启示.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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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法国研究 2023 年第 2 期/总第 129 期Etudes Franaises17投稿方式 数字经济背景下法国税收改革及对我国的启示以数字服务税为例控权抑或效率:法国有组织犯罪 刑事特别程序的立法经验与启示*贺鉴 杨常雨【摘 要】有组织犯罪历来是世界各国预防和打击的重要犯罪领域,而如何实现“控权”与“效率”价值平衡是有组织犯罪刑事程序规则问题研究的重点。为有效预防和打击有组织犯罪,法国围绕“控权”与“效率”问题,通过采用专门立法模式制定了有组织犯罪刑事特别程序适用规则,如案件管辖及冲突化解规则、涉罪财物保全与处置规则以及特殊侦查措施适用规则等,其规则体系的预防性立法特色明显、一体化程度高,
2、但也存在程序易被泛化适用、恢复性司法重视不够等问题,其立法的经验与教训值得借鉴。未来我国应以“控权效率”为主线,在坚持正当程序原则、兼顾司法效率的总体思路上逐步完善有组织犯罪刑事程序规则体系。【关键词】法国刑事诉讼法典;控权;效率;有组织犯罪;刑事特别程序中图分类号:D915.3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0888(2023)02-0017-17引用格式:贺鉴,杨常雨.控权抑或效率:法国有组织犯罪刑事特别程序的立法经验与启示 J.法国研究,2023,129(02):17-33.DOI:10.20014/ki.fs.2023.02.002引言有组织犯罪相较于其他刑事犯罪具有更加严重的社会
3、危害性,以其人员构成的*本文系 2021 年度法治建设与法学理论研究部级课题“智慧侦查背景下的大数据证据使用禁止规则研究”(项目编号:21SFB4042);2022 年度山东省社科规划青年项目“数字赋能背景下刑事侦查中的数据安全法律保护研究”(22DFXJ05)的阶段性成果。法学18组织性、犯罪分工的结构性以及行为手段的隐蔽性,更容易对公民的人身财产安全、社会的安定乃至国家的安全构成威胁,历来是世界各国预防和打击的重点,也是刑事司法理论研究的重要内容。综观域外法治国家关于有组织犯罪的立法模式,从形式上可分为嵌入式和单行式模式,从内容上可分为专门性法规和综合性法规。法国是法典化的典型代表国家,基
4、本上采用不断修法的方式废除、修改或补充相关法律条文。法国刑事诉讼法典(Code de Procdure Pnale)是在 1957 年 12 月 31 日由法国国民议会(Assemble Nationale Franaise)颁布的,后经过 1958 年 12 月 23日的修改,形成了共计五卷的完整法典。由于日益严重的有组织犯罪给社会治安带来严重威胁,2003 年起法国开始全面反思现有反有组织犯罪刑事诉讼立法,通过在法典中增设有组织犯罪刑事程序专编来强化司法机关打击有组织犯罪的能力,提高打击有组织犯罪的力度。法国反有组织犯罪刑事诉讼在立法模式上属于嵌入式专门性立法,即通过在法国刑事诉讼法典中专
5、编设置法律条款的立法方式,制定和确立了反有组织犯罪刑事程序规则。与此同时,法国也十分重视对司法权力的控制,即通过专业化的立法技术将司法权力的行使有效限制在刑事程序规则内(如不断细化卧底侦查在有组织犯罪案件中适用的规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打击犯罪与保障人权、控权与效率之间的张力,取得一定成效。我国反有组织犯罪法颁布后,国内学者开始再次重视对有组织犯罪刑事程序规则的研究,且主要集中在有组织犯罪刑事程序法律规范的立法情况、规则内容以及制度机制等方面,a 但从比较法视野展开的研究还相对较少。而法国的相关立法经验对于我国有组织犯罪刑事程序规则的完善具有重要参考意义。一、法国有组织犯罪刑事特别程序规则的
6、主要内容法国公共服务网站 Legifrance 在其官网上发布了 2022 年 11 月 26 日的法国刑事诉讼法典法语文本。根据现有文本来看,法国对有组织犯罪刑事程序采用的是专门性立法模式,其预防和打击有组织犯罪刑事诉讼程序的相关法律规范设置在 法国刑事诉讼法典的第四卷第二十五编“有组织犯罪适用的程序”中。2004 年 3 月9 日初步建立了法国有组织刑事特别程序规则体系,并经过 18 年 20 余次修改,形成了较为完善的规则体系。“有组织犯罪适用的程序”编目前有两个章节共计 54 条,主要涉及有组织犯罪刑事程序的罪名适用规则、案件管辖及冲突化解规则、涉罪财物保全与处置规则,以及特殊侦查措施
7、适用规则等。(一)罪名适用规则2000 年 11 月 15 日,联合国大会通过了联合国打击跨国有组织犯罪公约 a 莫洪宪:反有组织犯罪法中刑事程序规则的发展与适用,中国应用法学,2022 年第 4 期,第 43-55 页。控权抑或效率:法国有组织犯罪刑事特别程序的立法经验与启示法国研究 2023 年第 2 期/总第 129 期Etudes Franaises19(United Nations Convention against Transnational Organized Crime,以下简称 公约),是反有组织犯罪国际合作的一个里程碑。a公约第二条将有组织犯罪定义为“由三人或多人所组成的
8、、在一定时期内存在的、为了实施一项或多项严重犯罪或根据本公约确立的犯罪以直接或间接获得金钱或其他物质利益而一致行动的有组织结构的集团”。b公约对有组织犯罪采用一般性概括的方式予以规定,总结出了有组织犯罪的组织结构性、追求经济利益性以及犯罪行为严重性等特征,为各国有组织犯罪刑事立法提供了指引。与公约不同,法国在其刑事诉讼法典中并未采用一般性概括模式,而是采用逐一列举刑法中相关罪名的方式来限定有组织犯罪刑事特别程序规则适用的实体范围。法国刑事诉讼法典“有组织犯罪适用的程序”编中一开篇的条款,即第 706-73 条c、第 706-73-1 条d就明确了有组织犯罪刑事特别程序所适用的罪名范围,如 法国
9、刑法典 所规定的有组织犯罪主体实施的故意杀人罪、毒品类罪、绑架与非法拘禁罪、贩卖人口罪、恐怖活动罪以及劫持航空器、船只或者其他交通工具罪,等等。法国刑事诉讼法典所确定的有组织犯罪的罪名基本上符合公约第二条所概括出的有组织犯罪的基本特征,并强调了有组织犯罪是对国家利益构成严重威胁的罪行。法国立法者为避免“罪名列举式”模式不足以涵盖所有情况,又在第 706-74 条e中规定了兜底性条款,即在法律另有规定时,有组织犯罪刑事程序规则仍适用于第 706-73 条、第 706-73-1 条所列举之外的罪名,体现出了法国有组织犯罪刑事程序适用范围规则较强的控权特征。因此,法国在有组织犯罪刑事程序适用范围规则
10、上,形成了“罪名列举式”与“法定例外兜底式”相结合的模式。这种规则设计具有两个方面的优势:一方面,“罪名列举式”模式可以提高立法的精准性,避免概括性规范所带来的规则适用的模糊化或罪名范围的扩大化,从而实现有效限制司法权的适用范围;另一方面,“法定例外兜底式”模式可以弥补逐一列举罪名所带来的不足,以有法律规定为前提性条件来提高有组织犯罪刑事程序适用的灵活性,避免出现法律空白问题。(二)案件管辖及冲突化解规则法国是大陆法系法律文化的重要发祥地。大革命后的法国受孟德斯鸠三权分立思想的影响,将行政权和司法权相分离,与美国典型的三权分立相比,其司法制度更加突出司法职能的独立性。f 由于法国有着较为复杂的
11、侦查、检察和审判系统,a 蔡军:我国惩治有组织犯罪的实践困境与立法对策,华东政法大学学报,2013 年第 4 期,第 31-39 页。b United Nations Convention against Transnational Organized Crime,United Nations Office on Drugs and Crime,General Assembly Resolution 55/25,November 15,2000,Article 2(a).c Art.706-73 du Code de procdure pnale.d Art.706-73-1 du Code
12、de procdure pnale.e Art.706-74 du Code de procdure pnale:Lorsque la loi le prvoit,les dispositions du prsent titre sont galement applicables.f 刘宇琼:在自由与规制之间的动态平衡 法国司法制度及其对我国司法改革的启示,比较法研究,2017 年第 5 期,第 120-130 页。20其对于刑事案件程序规则的设置精细复杂,特别是其法院审判制度更是独树一帜。a 法国审判系统由普通法院、行政法院与专门法院组成。普通法院系统的最高审判机构是最高法院,只进行法律审理
13、,亦可对下级法院的不当判决加以撤销,发回重审;二审审判机构是上诉法院,受理下级法院的民事、刑事上诉案,但重罪案件除外;初审审判机构分为审理民事案件的大审法院和初审法院以及审理刑事案件的违警法院和轻罪法院。具体到刑事审判系统来说,大体分为三个层级:最高一级为最高法院;其次是上诉法院、重罪法院,负责刑事案件二审;最后是轻罪法院、违警法院,负责刑事案件初审。此外,还包括一些专门的审判机构,负责审理特定的刑事案件,如少年法庭。法国刑事诉讼法典对有组织犯罪刑事案件的管辖规则单独设立一章,共计8 条,主要有管辖法院、专门办案人员以及管辖发生冲突的解决等规定。首先,明确了有组织犯罪案件审理的专门管辖原则。法
14、国对于有组织犯罪的审判管辖仍然采用法治国家所通行的做法,即属地管辖原则、层级管辖原则。但与审判管辖不同,法国检察机关权力的行使基本是基于地域管辖。b 其次,明确了负责办理有组织犯罪的专门办案人员范围。法国刑事诉讼法典规定负责审理有组织犯罪的审判主体必须是由上诉法院院长指定的法官,由指定的法官专门负责审理有组织犯罪案件。c 最后,明确了管辖权冲突协调规则。如果在某个刑事案件受理后,一旦该案件涉嫌有组织犯罪,司机机关则会根据有组织犯罪刑事程序规则开展侦查,但该案件在侦查终结或审理后未涉嫌有组织犯罪,就会引起有组织犯罪管辖权的冲突。为解决该冲突,法国刑事诉讼法典第 706-76 条第 2 款规定了解
15、决冲突的规则,d 即如出现上述情况,不论侦查终结或审理结果如何,之前受理的司法机关仍然有管辖权。但是也规定了例外情况,即如果所涉犯罪未被认定为有组织犯罪而是属于违警罪的,则受理该案的审判人员应将案件移送有管辖权的违警法院。(三)涉罪财物保全与处置规则有组织犯罪的涉罪财物保全和罚没制度同样是国际组织和域外法治国家所重视的内容。由于有组织犯罪具有以经济利益为犯罪目的的特征,其成员实施犯罪往往为谋求某种经济利益,而打击和预防有组织犯罪的一个重要手段便是罚没涉罪财物。因此,对保全和处置涉及有组织犯罪的财物范围往往比普通犯罪要宽泛,且证据标准和取证难度要低些。例如,公约在第十二条就特别规定了有组织犯罪中
16、涉罪财物的没收和扣押的条款,确立了涉罪财物全面清查、等值罚没、当事人承担举证a 曾涛、梁成意:法国法院组织体系探微,法国研究,2002年第2期,第157-168页。b 但萍:简评法国检察机关的内设机构与办案模式,中国检察官,2016 年第 19 期,第 74-76 页。c Art.706-75-1 du Code de procdure pnale.d Art.706-76-2 du Code de procdure pnale.控权抑或效率:法国有组织犯罪刑事特别程序的立法经验与启示法国研究 2023 年第 2 期/总第 129 期Etudes Franaises21责任等原则和“高度可能”
17、证明标准。a 我国反有组织犯罪法也吸纳了公约所确立的部分原则和标准。例如,对保全的财产是否为被告人在有组织犯罪期间获得的财产,公诉方的举证责任只需达到与犯罪行为“高度可能”,只要公诉方达到了前述证明标准,且被告人又未能说明财产合法来源的,法院可予以没收,b 实现了刑事特别没收规则对现行刑法限制性规定的立法突破,初步从法律层面上构建了刑事特别没收的系统框架。c 法国与我国一样,也同样吸纳了公约所确立的部分原则,如涉罪财物全面清查原则。但不同的是,法国刑事诉讼法典对有组织犯罪涉罪财物的保全和处置更加强调对涉罪财物处置的有效性。如第706-103条d就规定,司法机关为了确保罚款执行到位,以及保证受害
18、者获得有效赔偿,法院可应共和国检察官之请求,由财政部支付预付款,并根据民事执行程序的规定,对犯罪组织的财产、动产或不动产采取临时保全措施,从而实现对有组织犯罪组织涉罪财物的全面有效处置。e 此外,法国对有组织犯罪涉罪财物的全面清查还强调规则适用的限制性,即实施保全措施时,需要由检察官的申请并获得法官批准后方可实施,确立了涉罪财物保全与处置规则适用的司法审查原则。该原则具有大陆法系国家普遍对公权力采取司法程序限制的特色。(四)特殊侦查措施适用规则有组织犯罪呈现出复杂的、系统的、严重的犯罪形式和手段,被学者和实践者视为一种特殊的犯罪。f 由于有组织犯罪具有人员组成结构的严密性和犯罪手段的隐蔽性特征
19、,其具体犯罪行为主要由处于最底层或者组织外围的成员实施,犯罪组织的组织者、领导者几乎不直接参与具体犯罪行为,组织内部也有足够能力和办法去隐匿或毁灭相关罪证,甚至具体实施犯罪行为的成员都很难知晓幕后的组织者、领导者。这种割裂式的犯罪行为模式给司法机关有效打击犯罪带来巨大的挑战。为有效打击有组织犯罪,国际合作组织和域外法治发达国家普遍立法规定了特殊刑事程序对有组织犯罪实施调查、侦查,如公约在第二十条“特殊侦查措施”部分就规定:“各缔约国均应在其本国法律基本原则许可的情况下,视可能并根据本国法律所规定的条件采取必要措施,允许其主管当局在其境内适当使用控制下交付并在其认为适当的情况下使用其他特殊侦查措
20、施,如电子或其他形式的监视和特工行a United Nations Convention against Transnational Organized Crime,United Nations Office on Drugs and Crime,General Assembly Resolution 55/25,November 15,2000,Article 2(a).b 陈远鑫、马曼:我国反有组织犯罪法律制度的重要发展 反有组织犯罪法的立法情况和主要内容,人民检察,2022 年第 1 期,第 9-19 页。c 万志鹏:论 反有组织犯罪法 中的刑事特别没收,江西社会科学,2022年第2期,
21、第 99-111 页。d Art.706-103 du Code de procdure pnale.e Art.706-103 du Code de procdure pnale.f Liz Campbell,“Organized Crime and National Security:A Dubious Connection?”New Criminal Law Review:An International and Interdisciplinary Journal,Vol.17,No.2(Spring 2014),p.222.22动,以有效地打击有组织犯罪。”a 法国刑事诉讼法典在“有组
22、织犯罪适用的程序”编也制定了司法机关对有组织犯罪适用特殊侦查措施的规则,主要有秘密监视b、卧底侦查c、截收电子通信信息d、特定地点或工具上录音或拍照e等。虽然法国赋予了司法机关对有组织犯罪使用特殊侦查措施的权力,但是同时在程序上也作出了严格规定,即通过细化适用的法定程序和条件,避免特殊侦查措施被司法机关滥用。法国刑事诉讼法典对有组织犯罪特殊侦查措施适用的程序规定,是法国在控制司法权力、保障人权的同时保证司法效率等方面所做努力的重要表现,对于实现有组织犯罪刑事程序规则制定所追求的“控权”与“效率”平衡具有重要意义。1.主体身份限制规则法国刑事诉讼法典对特殊侦查措施使用主体的限制,主要体现在两个方
23、面:一方面,限制可以使用特殊侦查措施的主体。其规定司法警察可以对有组织犯罪采取特殊侦查措施调查或侦查,如在秘密监视、卧底侦查程序中,有资格对涉嫌有组织犯罪的人实施秘密监视的人f和渗入犯罪组织内部假扮组织成员的人,只能是司法警察。另一方面,限制批准可以使用特殊侦查措施的主体。不同侦查措施,其批准权掌握在不同司法人员手中。如使用秘密监视、卧底侦查等手段的批准权由检察官行使,而截收电子通信信息、特定地点或工具上录音或拍照等可能严重侵犯公民个人权利的手段,则是在检察官申请下由法院法官行使。2.使用条件限制规则法国刑事诉讼法典对特殊侦查措施使用条件的限制,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使用空间的限制。为了有效
24、限制特殊侦查措施在法国国土上被司法机关大范围使用,其对使用特殊侦查措施的地域范围作出了限制。例如,使用秘密监视手段中,司法警察对某一犯罪物品跟踪,如果超出某一检察官的管辖区域,则需要获得批准使用该措施的检察官许可;又如,使用特定地点或工具上录音或拍照中,司法警察安装技术设备、装置的车辆、场所必须经过法官的批准,且在法官的指挥和监督下进行。g 二是使用时间的限制。其对特殊侦查措施的实施时间予以了限制,并非可以无限期使用。例如,卧底侦查措施中,为避免卧底人员长期在有组织犯罪组织中活动,卧底人员渗入犯罪组织完成侦查任务后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退出卧底行动的期限为 4 个月。如果 4 个月后,卧底人员无法
25、安全撤出则可继续延长,但最长不得超过 4 个月。h 又如,截收电子通信信息的手段可以使用的期限最长为 1 个月,特a United Nations Convention against Transnational Organized Crime,United Nations Office on Drugs and Crime,General Assembly Resolution 55/25,November 15,2000,Article 2(a).b Art.706-80 du Code de procdure pnale.c Art.706-81 du Code de procd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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