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福利科学的兴起及其道德文化意义.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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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9No.2,2023SCIENCEECONOMY.SOCIETYVol.41,Total No.1732023年第2 期第41卷总第17 3期科學.经濟社會动物福利科学的兴起及其道德文化意义李建军王添摘要:动物福利和动物伦理的相关讨论都植根于对集约化饲养场农场动物的关怀和悲惨生活的不忍,动物福利科学和动物伦理学相互交织,共同形成现代畜牧业变革的道德文化力量。动物福利概念和动物福利科学的兴起蕴含着革命性的道德主张,要求我们重新思考人与动物的道德关系以及我们关怀和保护动物的道德义务,系统变革非人道的现代畜牧业生产体系。讨论动物伦理问题和现代畜牧业的道德转型,不应低估动物福利科学发展的重要作用。
2、构建面向人与动物和谐共生的动物伦理学,不仅需要道德价值和动物伦理的引导,也需要动物福利科学的经验支持,需要动物福利科学家、动物伦理学等利益相关者的协同合作和共同努力。关键词:动物福利;动物伦理;动物福利科学;人与动物和谐共生;动物伦理学中图分类号:B82-058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 0 6-2 8 15(2 0 2 3)0 2-0 119-10D0I:10.19946/j.issn.1006-2815.2023.02.0092020年突如其来的公共卫生事件在给全球社会经济带来前所未有的冲击和影响的同时,也彰显了人与动物之间的复杂共生关系及其构建人类和自然和谐共生的生命共同体的重要意义,
3、要求我们系统反思人类对待动物的行为和态度,以确立人类文明持续发展的新道德。动物福利科学(animalwelfare science)的兴起预示着一种深刻的道德观念变革,要求我们从动物自身而不仅仅是从人类利益出发来考虑人与动物的关系,确立动物保护和利用的法律依据和道德基础。作为动物科学和动物伦理交汇融合的跨学科研究领域,动物福利科学在揭示动物世界诸多客观事实和行为规则的基础上,也在更广泛的意义上推动人类对动物道德感知的深刻变化,对动物伦理观念的重构及现代畜牧业等领域的人道变革产生深远收稿日期:2 0 2 2-0 8-18作者简介:李建军,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教授,主要从事科技治理、创新管理
4、与农村发展、农业伦理学(包括生命伦理学或生物技术伦理学)和公共政策等研究。E-mail:王添,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农村发展与管理研究。E-mail:1202023年第2 期科學经濟社會影响。本文尝试在简要分析动物福利科学兴起的文化语境的基础上,对动物福利科学兴起所引发的道德感知和文化变革等道德意义进行多层面探讨,以期揭示动物福利科学的价值预设和道德文化影响,探讨面向人类与动物和谐共生、推动现代畜牧业负责任创新与发展的动物伦理学的道德行动框架一、动物福利科学的兴起在传统观念中,饲养动物的利益和农民的利益是紧密相关的,很少有人质疑传统农场中的动物是否健康生长,因此也很少有
5、国家颁布相关法律来规范畜牧业生产体系。然而,自2 0世纪6 0 年代开始,高度集约化的动物饲养模式创新却彻底地改变了这一切。与之前的家庭饲养方式不同,在集约化的动物饲养模式中,传统放养的鸡群被搬进多层鸡笼,散漫游荡的小牛犊也被关人板条箱式的特牛舍,围有栅栏的草场被混凝土墙体和电缆包围的场地所取代。这种现代化的动物饲养体系在有限的空间内圈养起成千上万只单一物种的动物,并使大量动物被装在拥挤车厢中从饲养场长途运输到屠宰厂,一路忍受严重的饥饿和其他病痛折磨。这种高效率的动物饲养和生产模式,或许在动物产业史上是一个成功的故事,但从农场动物福利和道德层面看,却存在值得关注的动物伦理问题1964年,鲁思哈
6、里森(RuthHarrison)在动物机器:新工厂化的养殖业(AnimalMa-chines:theNewFactoryFarming Industry)一书中,详细描述了工厂化饲养场出现的非人道行为,如将产蛋的母鸡关在小笼中、用绳索拴住怀孕的母猪和将一个个小公牛监禁在狭小的板条箱内等,揭露了工厂化的养殖业对农场动物身心健康所造成的严重伤害。她批评说,“在工厂化饲养场里,生命完全是围绕着利益而运作的,动物纯粹是因为它们能够将饲料转化为肉类或可出售的产品而被饲养”。鲁思的描述和观点引起英国公众对农场动物生存状况的高度关注,并因此对世界农业、公共舆论和动物福利科学的兴起产生了深远的影响。19 6
7、5年,为回应社会各界的关切,英国政府委任由罗杰布兰贝尔(Roger Brambell)教授担任主席的一个专家委员会,对集约化农场中动物的生存状况进行调查。该委员会在随后提交的长达8 5页的技术委员会关于集约化养殖场的动物福利状况调研报告(Reportof theTechnical Com-mittee to Enquire into the Welfare of Animals Kept under Intensive Livestock Husbandry Systems)中提出,动物是有感知能力的生物,需要建立用于评价动物福利状况的生物科学,理由是对动物行为的研究是确定动物福利状况的重要基
8、础。报告还进一步指出,动物有无法在集约化农场中得到满足的行为需求,如享有“转身、弄干身体、起立、躺下和伸展四肢”的五大自由,这些需求如果得不到保障就会导致动物痛苦。这份报告后来被称为著名的“布兰贝尔报告”(T h e Br a mb e l l R e p o r t)。19 6 7 年,英国政府根据该研究报告设立了“农场动物福利咨询委员会”。19 7 9 年,由“农场动物福利咨询委员会 改组后的“农场动物福利委员会”(FarmAnimalWelfareCouncil),明确将“五大自由”作为动物福利标准,强调动物福利应包括身体和精神两Peter Sandoe,Stine B.Christia
9、nsen,Ethics of Animal Use,Oxford:Blackwell Publishing,2008,p.74.121动物福利科学的兴起及其道德文化意义李建军,等个方面,即好的动物福利意味着动物在生理和心理上的福利。任何被人类饲养的动物至少应避免忍受不必要的痛苦,具体包括在生产、运输和屠宰等过程中享有不受饥渴的自由,应为其提供保持良好健康和精力所需要的食物和饮水;享有生活舒适的自由,应为其提供适当的房舍或栖息场所,让动物能够得到舒适的睡眠和休息;享有不受痛苦、伤害和疾病的自由,应保证动物不受额外的疼痛,预防疾病并对患病动物进行及时的治疗;享有生活无恐惧和无悲伤的自由,应保证避免
10、动物遭受精神痛苦的各种条件和处置;享有表达自然天性的自由,应被提供足够的空间、适当的设施以及与同类伙伴在一起。这“五大自由”与其说是定义了一个可接受的动物福利标准,不如说是定义了一种理想状态,形成了一个分析和改善动物福利状况的框架和指南动物福利旨在让动物得到良好的饲养,生活健康、舒适和安全,能够表达天生行为,并免受恐惧和痛苦,即健康快乐。根据随后出现的各种农场动物福利规制和实践指南,一个动物享有一个好的福利状态是指(如科学证据表明)它有健康的、舒适的生活,营养良好、居住安全,能够表达与生俱来的行为,没有不利的状态,如疼痛、压抑和痛苦。然而,良好的动物福利保障不仅需要良好的疾病预防和兽医治疗,合
11、适的圈舍、合理的管理和营养以及人性的处置、运输动物和人道屠宰,更需要动物科学研究提供动物福利保障的科学基础和技术工具。因为对动物利益和福利的充分考虑必须基于动物自身的需要和偏好,单凭人类的感觉和同情是不够的。面对社会公众要求改善动物福利状况的巨大压力和现实需要,越来越多的动物科学家开始将动物福利观念融人各自的研究议题中,并使动物行为、动物心理和动物医学的相关研究逐渐会聚融合,结果促使一门旨在确立评价动物利益(通常以“动物福利”来表述)如何被饲喂条件和模式所影响的客观标准的动物福利科学应运而生需要指出的是,尽管在过去40 年中,有关动物动机、认知和社会行为复杂性的深入研究,促进了动物福利科学的快
12、速发展。但在动物福利科学的兴起和持续发展过程中,始终伴随着动物科学的客观研究和动物伦理的价值批判之间既相互纠缠又相互疏离的复杂关系。大卫弗雷泽(DavidFraser)对此分析说,尽管研究动物福利的科学家和关注动物伦理的哲学家们用各自不同的理念、方法和词汇开始探讨动物福利问题,相互之间存在多种文化差异,甚至一些动物伦理学家的主张对动物福利科学家的科学研究还带来某些干扰,比如,仅仅关注动物个体痛苦和情感而无视动物种群、生态或物种的动物伦理观念,就曾妨碍了动物福利科学家与伦理学家之间的理性对话和交流,因为动物福利科学家认为动物痛苦和其他主体性经验是无法通过科学实验进行客观性研究的,科学家应该将动物
13、福利作为能够“测量 的经验主义概念来研究。但是,动物福利科学和动物伦理两种文化之间的交融和对峙,还是对动物福利科学的兴起产生了重要影响。因为“研究动物福利的科学家和关注动物伦理的哲学家们,基本上都在朝着同样的目标努力:提供一个有助于我们理解并阐明我们与其他物种的W.St e p h e n D a mr o n:动物科学概论:从全球性、生物学、社会学和工业化的角度(第3版),张沅、傅金恋译,北京:中国农业大学出版社2 0 0 5年版,第7 31页。Pe t e r Sa n d e,St i n e B.Ch r i s t i a n s e n,Et h i c s o f A n i m
14、a l U s e,p.33.Donald M.Broom,A History of Animal Welfare Science,Acta Biotheoretica,2011,Vol.59,No.2,pp.121-137.1222023年第2 期科學经濟社會动物之间的正确关系的框架,并将这种理解转化为适当的行动”。或许更重要的,随着动物福利科学家越来越多地进人到对动物动机、认知和社会行为复杂性的研究层面,动物福利科学研究中普遍存在的实证主义的局限性开始显现,并受到一些哲学家和动物福利科学家的批评,动物福利科学因此也摆脱实证主义科学观,开始重新探究与动物主观经验相关的利益或福利问题,在更高的
15、研究层面上将动物的主体经验引人对动物行为、个体发生学和进化等研究的观察经验的解释之中,并以之引导进一步的实证研究,这不仅拓展了动物福利科学研究的疆域,优化了动物福利评估的方法?,也为动物福利科学更好地理解动物生命行为和状态导入更多的跨学科研究的资源和工具,进而促进了动物福利科学的理论创新和系统发展。二、动物福利科学兴起对人类道德文化的影响动物福利通常被定义为一种康乐状态,在此状态下,至少动物的基本需要得到满足,痛苦被减至最小。动物福利的核心问题是避免让动物遭受痛苦,即使我们无法完全避免动物的痛苦,我们也应该使动物的痛苦最小化。动物福利科学的兴起预示着人类对动物道德感知的深刻变化,其不仅使动物的
16、道德地位和动物权利等问题成为西方社会最有争议性的主题,而且促使人类重新思考动物保护的新观念和新道德,对人类的道德文化观念的变革及其现代畜牧业的人道转型产生了十分深远的影响。首先,动物福利概念的提出及动物福利科学发现的诸多经验事实,促使更多哲学家和伦理学家对现代动物生产体系和制度进行批判和反思,进而使动物的道德地位和动物权利等成为西方社会最具争议性的问题。如上文所述,哈里森对英国集约化动物饲养模式中动物生存状况的无情揭露,才真正让农场动物的福利和动物伦理问题浮出水面,成为人类社会必须面对的重大道德问题,进而促成了重新思考人与非人动物关系的“新道德”(newmorality)运动。在动物福利概念和
17、哈里森等人观点的影响下,彼得辛格(PeterSinger)在19 7 5年出版的对现代动物保护运动有深远影响的著作动物解放(AnimalLiberation)中,对集约化饲养场中残忍对待农场动物的行为进行了进一步地揭露和反思。他说,为了使小牛的肉色浅而嫩,它们被关在狭窄的牛舍之中,并被链子拴住,以使它们不能转身、舒服地躺下或梳理体毛。它们被饲以全流食,以促使它们迅速增加体重这种残酷的待遇符合道德吗?我们仅仅因为自已喜欢食用其肉就应这样对待它们吗?在他看来,人类之所以以工厂化的方式密集养殖动物,主要基于一种错误的信念,即动物是供我们使用的东西。为了降低餐桌上肉David Fraser,“Anim
18、al Ethics and Animal Welfare Science:Bridging the Two Cultures,Applied Animal BehaviourScience,1999,Vol.65,No.3,pp.171-189.Donald M.Broom,“A History of Animal Welfare Science,pp.121-137.考林斯伯丁:动物福利,崔卫国译,北京: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 0 0 5年版,第12 页。黄晓行、李建军:关于动物道德地位的伦理辩护,自然辩证法通讯2 0 11年第6 期,第2 7-32 页。123动物福利科学的兴起及其道德文化意
19、义李建军,等食品的价格,我们的社会允许把有感知能力的动物终其一生禁在狭小不适的空间中。动物因此被当成了把饲料转换为肉品的机器,能够提高“转化率”的任何创新都要被采用。我们必须停止这类行为,理由是动物和人类一样也具有感受痛苦的能力,人类不能为一已私利而随意剥夺动物的福利、奴役动物,而应赋予动物以道德地位,对其履行一种道德义务,即最大限度地改善受我们的行为影响的动物的福利状况,减少血腥和痛苦。当代动物权利运动的精神领袖汤姆雷根在为动物权利辩护(The Casefor Animal Rights)中甚至争辩说,使用动物在道德上是错误的,不是因为这样做会危害整个世界的利益或是漠视非人动物的偏好,根本在
20、于我们的制度允许我们仅仅将动物当作工具一样对待。在他看来,将农场动物视为以最低成本和最快速度创造最大利润的“生产机器”的工厂化养殖业,从根本上就是个错误,因为它侵害了动物权利,有损动物作为一个“生命个体”的内在价值。他因此强调说,仅仅关心农场动物的福利还不够,还必须从根本上废除纵容各种虐待动物、侵犯动物权利行为的动物奴隶制,“那要求我们投身一场革命,彻底改变我们的文化对农场动物的看法,以及对农场动物的通行对待”。需要指出的是,随着越来越多的哲学家和伦理学家将动物更广泛地纳入值得某种关怀的道德主体(moral agent)范畴,人类对动物的态度出现了革命性变化。尽管人与动物的耦合共生和协同演化持
21、续了数千年,但动物能感受痛苦应赋予道德地位和道德权利的主张,却是在动物福利科学兴起之后才成为被广泛接受的道德事实和道德观念。其次,随着动物福利概念的提出和动物福利科学的兴起,人类关于动物保护的道德立场和思想基础呈现出革命性的分野。在动物福利概念提出及动物福利科学兴起之前,有关动物保护的立法和道德争辩更多是基于人类中心主义的立场,本质上是将动物视为一种惠泽人类的生物资源或个人财产。而在动物福利概念提出和动物福利科学兴起之后,无论动物保护立法主张还是动物解放、动物权利的伦理争辩,都几乎一致地转向从动物自身的利益出发讨论人类关怀和保护动物的责任和道德义务,并强调动物有内在价值和自身利益、道德地位和道
22、德权利。事实上,基于动物福利观念激发的社会想象以及动物福利科学不断呈现的大量科学事实,几乎使所有后来产生的动物伦理学理论都把动物福利作为其创建和论证的重要基础,并将其视为必须遵守的道德底线或伦理准则。比如,以彼得辛格为主要代表的功利主义动物伦理学家,就旗帜鲜明地将动物感受痛苦的福利状况作为讨论动物道德地位的基本条件,明确只有拥有主观感受能力的有情生物才是道德共同体的成员,主张基于动物感受性的福利保障是我们对待动物的唯一的道德准则。尽管这些功利主义的动物伦理学家立场各异,如彼得辛格认为大多数动物利用的方式和他所主张的利益同等对待的功利主义原则相背离,必须停止,而雷蒙德弗雷(RaymondFrey
23、)则主张人类的道德地位应高于其他动物,人类利用动物的多数行为是道德上可接受的。彼得辛格:实践伦理学,刘莘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 0 0 5年版,第6 3页。2汤姆雷根:动物群里研究,李曦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 0 10 年版,第2 9 6 页。D o n a l d M.Br o o m,A H i s t o r y o f A n i ma l W e l f a r e Sc i e n c e ,A c t a Bi o t h e o r e t i c a,p p.12 1-137.1242023年第2 期科學经濟社會除了功利主义的动物伦理学采用狭隘的动物福利概念作为其伦理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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