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解语言暴力:莫里森《宠儿》中的情动_刘扬.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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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28 卷第 1 期2023 年 2 月新余学院学报JOUNALOFXINYUUNIVESITYVol 28,NO 1Feb2023瓦解语言暴力:莫里森宠儿 中的情动 刘扬(浙江大学外国语学院,浙江杭州310013)摘要:情动是没有进入意识、没有转化为思维的身体变化,兼具“前话语性”与“非人类性”。宠儿中的情动多为黑人生命的关键转折点,也是莫里森试图瓦解旧奴隶叙事语言暴力的关键手段。保罗D 生成 公鸡的情动和贝比萨格斯生成 自由州土地的情动一方面以情动的“前话语性”正视黑奴先于思维的身体感受,勾勒出了更为立体且真实的黑人形象,瓦解了旧奴隶叙事借理性话语压制黑人身体感受的语言暴力;另一方面以情
2、动的“非人类性”强调当代读者与奴隶身体经验无法类比的巨大差异,质疑了旧奴隶叙事的共情策略对主流文化范式的依附,瓦解了旧奴隶叙事压制奴隶制历史的语言暴力。关键词:情动;生成;宠儿;托妮莫里森;吉尔德勒兹中图分类号:I106 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 3054(2023)01 0093 06收稿日期:2022 11 08作者简介:刘扬(2000 ),女,江西新余人,浙江大学 2021 级英美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与压抑个人情感的旧奴隶自传叙事不同,诺贝尔奖得主托妮莫里森(Toni Morrison,1931 2019)的 宠儿 围绕美国内战前后的三代黑人展开,填补了对黑 人“内 在 生 命
3、”(interior lives)描 写 的 缺失1 110,多年来“内在生命”被理解为黑人内心的情感世界。而出于对 20 世纪建构主义话语泛滥的反叛,与“情感(emotion)”概念紧密纠缠的“情动(af-fect)”概念逐渐从情感范畴内分裂出来,“情动转向”的范式转型逐渐形成2。在“情动转向”的浪潮中,宠儿 具有巨大研究潜力,正如杰米 罗杰斯(Jamie ogers)表示,“尽管宠儿 并没有刻意强调情动理论,但是它仍然被情动理论家作为珍贵的情动文本频繁引用”3 201。与进入意识、转化为思维的情感不同,情动强调身体性,情动视角下的“内在生命”可以被理解为黑人内在的身体变化。结合德勒兹与马苏
4、米等著名情动理论家的情动思想,情动可以被这样理解:身体对外界事物的触动做出反应,这些作为反应的身体变化只有部分会进入意识,转变为思维与话语,部分则无法进入意识,而情动是没有进入意识、没有转化为思维的身体变化4 44 45。这种身体变化是无法从外部用肉眼观测到的,是身体作为元素聚块的微观改变,又因没有进入意识,情动甚至难以被情动主体自身诉诸话语,故而“能够明确表达这个东西的只能是感觉。这是一个不确定的和模糊的地带”5 451。人若试图以某种形式捕获作为一种身体变化的情动,便只能依赖身体感觉,而非理性话语,情动对情动主体而言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身体感觉的变化,这种感觉变化是对身体变化的反应,从这个角度
5、理解,情动具有“前话语性”(pre discursive)。要理解作为身体变化的情动必须先定义身体。德勒兹对身体的理解是归属于物质元素的集合,身体的组成或改变都与元素间某些动与静、快与慢的关系密切相关6 65 66。在与其他身体的关系中,一个身体中元素的动静快慢关系会进入相对稳定的状态,这就是某个元素聚块(身体)的习性。德勒兹眼中的身体不专属于人类,动物、植物、土地等都同是作为元素集合的身体。基于德勒兹的身体观,情动就是生成7 361。在人与他者身体接触的过程中,两具身体会在与无限毗94新余学院学报2023 年邻的元素共振中结成潜在的同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元素的交互中感染彼此的习性,人
6、从而向他者生成,人与另一身体间的界限也因此被抹去,构成某种不同身体的混杂与交融,这也是身体生成 他者(如生成 公鸡、生成 土地)的过程。对此,刘芊玥说:“斯宾诺莎的情动理论是属人的,德勒兹赋予情动以非人类的维度他将情动概念纳入其流变生成 的理论体系。”2 205情动的激发不仅不限于人,且与“物”息息相关8 67,从这个角度理解,情动具有“非人类性”(nonhuman)。宠儿 中的情动是黑人生命的关键转折点,也是莫里森试图瓦解旧奴隶叙事语言暴力的关键手段。基于情动的视角,“内在”强调的是无法从外部观察到,“对黑人内在生命 的描写”1 110未必是传统意义上莫里森对黑人内心情感的强调,而是可以被理
7、解为莫里森对黑奴内在身体感觉的关注。本文以 宠儿 中保罗D 生成 公鸡的情动和贝比萨格斯生成 自由州土地的情动为例,展示情动中身体变化的过程和重要性,并分析其对瓦解旧奴隶叙事语言暴力的具体作用。一、人鸡混杂的身体变化:保罗D 生成 公鸡“先生”的情动从概念上看,生成 动物不是人变成动物,而是人和动物的毗邻,人和动物的无限多重互动9 112。这种人与动物的毗邻与互动是人与动物作为物质元素的共振与互动,是对彼此习性的感染,是发生在人与动物中的异常者之间的身体变化,动物中的异常者通常处于在此又在彼的边缘性位置,它们的异常可以被简单理解为拥有诱发情动的习性。保罗D 生成 公鸡的情动发生在保罗D 与公鸡
8、中的异常者“先生”之间,正如文中所述:“我敢发誓,它在微笑。本来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看见的黑尔。我根本就没想起来那个马嚼子。只有黑尔,还有在他之前的西克索,可是当我看见先生 的时候,我知道了,那里面也有我。不光是他们,也有我。”10 168“生成 动物需要一个异常者,这个异常者具 有 某 种 魅 力,启 示 和 吸 引 着 生 成 动 物 运动。”11 119与保罗D 相遇的公鸡“先生”(Mister)是鸡群的首领,首领的名字“先生”是一个专属于人类男性的称呼语,也是带有权威色彩的主人(Master)的变体。它是鸡群的异常者,既是家禽,又是国王:虽然只是一只曾经无力破壳的、瘸了脚的家禽,但同时
9、又是当下鸡群的首领,横行霸道,“喜欢在他王座一般的木盆上晒太阳”,这意味着公鸡“先生”处于一个边缘地带,一个人类集群与公鸡集群、威严的主人与低贱的奴仆的夹缝之中,而这种边缘位置会“使得我们不再清楚异常者是仍然还在集群之中,还是已然外在于集群”7 345。公鸡“先生”作为处于边缘位置的异常者,其元素集合不仅拥有属于家禽的习性,还具有与作为万物之长的人类元素共振的动静快慢关系,这种习性可以从“先生”外化的行为中看出:“出来的就是先生,脚有点瘸,一身的毛病。我眼看着那个狗崽子长大,在院子里横行霸道。”“又好斗又凶恶。曲曲弯弯的脚尽瞎扑腾。”10 85“先生”横行霸道的习性与“甜蜜之家的男人”“想干什
10、么就能干什么”10 150的习性遥相呼应,这使“先生”对保罗D 的魅惑成为可能,保罗D 生成 公鸡也随之触发。对情动主体保罗D 而言,生成 公鸡“先生”作为一种身体变化只能被他的身体感受,而非理性捕获。即使明知道公鸡受制于鸡喙的生理构造不可能真正微笑,保罗D 依然感受到并且发誓公鸡在微笑。前人的研究常把公鸡的微笑解读为魔幻现实主义手法下公鸡对保罗D 的嘲笑,这种解读忽略了马嚼子的特殊意义,以及微笑本身与马嚼子的紧密联系。莫里森认为马嚼子代表的是将奴隶视作动物的奴隶制本质,马嚼子迫使黑奴成为缄默的劳动力,逐渐丧失人的全部特性12 212。塞丝母亲也被上过马嚼子,塞丝形容道:“给上了那么多回马嚼子
11、,好像在微笑似的。她根本没在笑,却好像在笑似的,其实我从没有见过她自己的微笑。”10 243被套上马嚼子后,黑奴的嘴会因被马嚼子撑起而看上去像是在微笑,“嚼子勒得她在不想笑的时候笑”10 243。故而公鸡的微笑不可简单地被解读为是公鸡对保罗D 的嘲笑,因为被迫微笑的其实是嘴角被马嚼子撑起的保罗D自己,保罗D 在公鸡“先生”的身上看到的是自己被马嚼子勒出的微笑,于是才有保罗D 的自白“我根本就没想起来那个马嚼子可是当我看见先生 的时候,我知道了,那里面也有我”10 85。遭遇“先生”的保罗D 无法分清自己和公鸡“先生”,是保罗D 向公鸡“先生”的渐变生成,这种渐变是一种真实存在的身体变化/身体感
12、觉,而不是某种文学修辞或特征的相似。保罗D 遭遇“先生”使得保罗D 的身体处在了与“先生”身体的全新关系之间,在这个关系中,保罗D 向“先生”生成的过程是与“先生”元素交互的第 1 期刘扬:瓦解语言暴力:莫里森 宠儿 中的情动95身体变化,这种身体变化无法进入保罗D 的思维,只能以感觉的形式被保罗D 捕获:保罗D 与“先生”互相感染了彼此的习性,因而“划定动物和人类之间的界限变得不可能”7 385,保罗D 变得无法分清自己与“先生”,将自己被马嚼子撑起的微笑认作是公鸡的微笑,产生了一种人鸡混杂的身体感觉。生成 公鸡的情动是保罗D 生命的重要转折,促使保罗D 做出了改变他命运的关键行为。生成 公
13、鸡的情动产生的人鸡混杂感虽无法被保罗D理解,但其强度是如此剧烈,以至于保罗D 失去理智,不受控制地走向自我毁灭 受束缚的保罗D毫无计划地去杀害他的下一任主人白兰地酒,也因此被送去了佐治亚监狱。保罗D 试图杀害白兰地酒与公鸡的密切关系在文中有印证:虽然保罗D 自认为不清楚自己谋杀白兰地酒的原因,也不明白公鸡微笑的含义,但他清楚“先生”的微笑是他试图杀害白兰地酒的重要原因10 127。多年之后保罗D 回忆起这一事件,认为公鸡预知了佐治亚监狱的悲剧,而且奇怪“一只公鸡怎么会知道佐治亚的阿尔弗雷德?”10 274莫里森已然意识到情动在黑奴命运中所起的关键作用。二、人地交融的身体变化:贝比萨格斯生成 自
14、由州土地的情动在德勒兹看来,植物作为身体,不是光、碳和盐分等元素的相加,而是“承纳”(contract)9 350构成自身的光、碳和盐分等元素的元素合集。土地作为身体,是“承纳”构成土地的物质元素的元素聚块,土地的习性与其所承纳元素的习性息息相关。自由州是与蓄奴州相对的概念,自由是指黑人的自由,故而人类元素尤其是黑人元素也是构成自由州土地的物质元素。自由州土地承纳的元素有黑人、白人、矿物等,而且在这种承纳中黑人元素不受白人元素的限制,可以自由流动,这也成为自由州土地的习性,拥有这种习性的土地(例如俄亥俄州河岸)便是自由州土地。自由州的含义可以在教育中被学习,作为一种观念被叙述、谈论或书写,而自
15、由州土地必须通过身体来感受。俄亥俄州河岸指俄亥俄州与俄亥俄河接壤的河岸部分。俄亥俄州河岸之所以是自由州土地,是因为俄亥俄州河岸被当作解救逃亡黑人的要地,俄亥俄州河岸承纳的黑人的身体是自由行动的身体,是从白人的奴役中解放的身体。在俄亥俄州河岸,黑人元素的运动开始不受限制,这种黑人元素不受限制的动静快慢关系构成了俄亥俄州河岸作为自由州土地的习性。贝比生而为奴,但比起意识,她的躯体或许对自由更陌生。渡河中的贝比虽然在法律上获得了解放,意识上知道了自己不再是奴隶,但她的身体在过去的六十年内从未感受过自由,从这个角度理解,她的身体依然被禁锢在奴隶制的身体感受里,贝比的身体依然是奴隶的身体。然而,当贝比的
16、身体踏上俄亥俄州河岸的那一刻,一种莫名的身体感受就向她袭来:“为什么?一个混到六十岁、走起路来像三条腿的狗似的女奴要自由干什么?可当她的双脚踏上自由的土地(free land)时,她不能相信黑尔比自己知道得更多;不能相信从没呼吸过一口自由空气的黑尔,居然懂得自由在世界上无可比拟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也不好奇。可是突然间她看见了自己的双手,同时,头脑中清晰的思绪既简单又炫目:这双手属于我。这是我的手。紧接着,她感到胸口一声捶击,发现了另一样新东西:她自己的心跳。它一直存在吗?这个怦然乱撞的东西?”10 168莫里森笔下的“自由的土地(free land)”与情动视阈下的“自由州土地”异曲同工。
17、正如同“解放自我是一回事;拥有那个解放了的自我是另一回事”10 113,踏上俄亥俄州河岸的贝比不仅在观念上知道她已获得自由,而且在用肉体感受自由。贝比 1848 年被儿子黑尔赎出甜蜜之家,成为自由人。彼时仅有美国北部的伊利诺斯州、印第安纳州、俄亥俄州等州是自由州,与俄亥俄州接壤的甜蜜之家所在地肯塔基州仍然推行奴隶制,而甜蜜之家的奴隶主加纳先生将解放证书颁发给贝比,并亲自护送贝比沿着河北上。贝比最开始并不想成为自由人,她前往俄亥俄州是为了让赎买自己自由的儿子满意,但对她自己而言,与其拥有自由,还不如作为奴隶和儿子黑尔一直待在一起,于是她在自白中疑惑“要自由干什么?”10 168这是一种在真正感受
18、自由之前对自由的理解。贝比获得解放证书即是她赢得自由人身份的开始,但那时自由于她而言依旧是毫无意义的馈赠,直到她的身体踏上俄亥俄州河岸的那一刻,她被自由州土地的习性所吸引,莫名感受到了自身向自由主体的转变,这是贝比向自由州土地的敞开,是贝比生成 自由州土地的身体变化。对贝比本人而言,生成 自由州土地是一种身体感受,这种身体感受来源于她身体的物理变化 黑人元素与自由州土地元素的交互相融、自由流转。踏上俄亥96新余学院学报2023 年俄州河岸的贝比的身体被俄亥俄州河岸承纳,贝比元素向自由州土地生成,与自由州土地共振、交互,贝比的身体在生成的过程中感受到了属于自由州土地的动静快慢关系,感染了自由州土
19、地的习性 她的身体作为黑人元素的集合开始不受拘束地自由流动,这种身体变化虽未进入理性、不被贝比理解,但使贝比产生了身体感受的巨大变化:她突然间看见了自己的双手,感受到自己心脏的怦然乱撞。直到贝比生成 自由州土地,她的身体才算是真正感受过自由的身体,才是物理意义上自由的身体,而不仅仅是法律意义上的自由人,也因此,贝比才真正拥有解放了的自我。贝比生成 自由州土地是自由州土地的动静快慢关系作用于贝比的身体变化,是不被贝比自身思维所理解的情动,是一种人地交融的身体感受,而非逻辑推理或话语说服。虽然贝比难以理解,但贝比生成 自由州土地的情动是其生命的重要转折点。在生成 自由州土地的情动之前,贝比被看作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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