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富裕视域下劳动正义的逻辑重建、价值遵循与实践指向_凌加英.pdf

222023年第3期 基金项目 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习近平社会建设思想中的正义理念”（19NDQN352YB）、浙江工业大学人文社科类科研基金马工程重点项目“正义世界的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研究”（SKY-ZX-20200159）作者简介 凌加英，浙江工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法学博士（浙江杭州，310014）。共同富裕视域下劳动正义的逻辑重建、价值遵循与实践指向凌加英 摘 要 劳者有其得、劳动得其应得是劳动正义的基本内涵。共同富裕是以每一个人的辛勤劳动付出和积极劳动创造为基础的共同富裕，其实现的重要前提之一就是使人人都有通过勤奋劳动实现自身发展的机会。共同富裕视域下的劳动正义从人的逻辑出发，冲破了笼罩于资本权力之下资产阶级的劳动正义假象，遵循着马克思劳动正义对人的最高本质与现实本质的价值确证，并在新时代的劳动实践中呈现出鲜明的内在规定。关键词 共同富裕；劳动正义；逻辑与价值；实践指向中图分类号 A811.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3-8616（2023）03-0022-09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中国式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1，将共同富裕确定为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作为反映全体人民共同发展意愿、实现全体人民共建共享的总体性概念，共同富裕在最基本的实践基础上是“以每一个人的辛勤劳动付出和积极劳动创造为基础的共同富裕”2。自由劳动、高效生产、公平分配和良好生态等围绕劳动正义展开的议题是推进共同富裕的重要内容。确定与把握新时代劳动正义的内在价值与实践指向，是激发全体人民劳动意愿、释放劳动热情、激励劳动创造、汇聚劳动能量的认知前提，也是深入探寻共同富裕实现路径的现实依据。从唯物史观出发，可以充分呈现共同富裕视域下的劳动正义是怎样超越资产阶级建立于资本逻辑之上的劳动正义假象，贯彻马克思对人的23全面自由发展的价值追求，并在新时代中国式现代化的推进中具化为共同劳动、共享发展的现实实践。一、逻辑重建：从资本权力应得到人本权利应得共同富裕强调劳动者通过社会劳动实践得其所应得，对人们在劳动交往中发生、形成并确立的利益关系进行合理分配和理性规范，是对社会主体劳动权利应得的价值诉求。在这一发展目标的指引下，当代劳动正义超越了资本主义建构在资本逻辑之上的正义假象，切实地追求和保障劳动者作为社会主体的人本权利。（一）构筑于资本增殖逻辑之上的劳动正义假象在宗教改革和启蒙运动时期，以思辨为主体价值的传统序列被颠倒过来，至高无上的精神世界触底尘世的物质基础，并在资产阶级的力量扩张中打造出新的价值链条。工业革命推动物质生产、创造社会财富，劳动逐渐被认可成为价值的源泉。劳动对思辨的取代内在于资本主义现代性逻辑之中，作为近代以来人的主体地位确认的首要途径，劳动是彰显个体性的直接环节，个体通过劳动获得财富并享有自由人格的权利，正是对资产阶级权利制度体系的确证。资本主义权利制度体系对人格抽象自由的保障需要落实在具体内容上，“自由这一人权的实际应用就是私有财产这一人权”341，这保障了个人对自身劳动所得的任意支配。当劳动与私有财产之间建立起这一直接性关联，也就确立了近代劳动正义的关键内容，即“私有财产的权利作为经济关系的一种法律体现，它包含着抽象正义的原则”4。这一抽象正义表现在当私有制与劳动相结合，便确立了劳动主体的价值。一方面，人的主体性体现为个性的发展，个性及其创造力需要支撑条件，相应的个体需要个人可以支配的财产、自由活动的空间、独立的生活方式、培养保持并展现个性的平台等，“私的权利”在人性发展的需求中从必然性成为现实性。另一方面，人的主体性体现为自由的实现，作为人的最基本存在形态的劳动首先要提供这种自由，私有制保障了劳动者对劳动产品的享有资格，是劳动中的自由人权的具体实现。因此，近代劳动正义的主要内容是围绕对个人劳动所得的占有、享用、分配等问题展开，并在“给平等者以平等，给不平等者以不平等”的法则基础上，认定“一个人的财产是与他的关系的某种物品。这种关系不是自然的，而是道德的，是建立在正义上面的”5。当然，在资本主义生产的现实中，私有制直接造成生产过程中资本和劳动的分裂，而所谓的财产私有权成为资本家将生产资料私有化并以此进行劳动剥削的遮羞布。劳动者的劳动与财富回报是对劳动本身属性的确认与强化，在现实中加固整个生产体系的基础，并提供着既有生产关系的正当性证据。同时，劳动的结构环境与财富分配系统无形中将劳动中形成的生产关系紧密化推进。随着劳动分工精细化和产品生产复杂化，个体化劳动逐渐被集体性劳动、社会化劳动所取代。劳动将更多人作为经济活动的独立个体纳入社会化大生产的宏观体系之中，并被承诺在生产关系的既有框架里得到地位上的平等对待与回报上的平等获得。然而，当将劳动视共同富裕视域下劳动正义的逻辑重建、价值遵循与实践指向丨凌加英2023年第3期（第17卷 总第105期）24为社会财富的唯一创造源泉，就构建起了资本主义社会的阶级关系网络。在资本主义的生产逻辑中，劳动所创造的财富中演化出资本家与劳动者两大分离且对立的社会阶层，财富越来越向少数人集中并且幻化出权力的分身。简言之，资本主义的劳动建构起无产者与有产者相对立的阶级关系结构，企图追求资本的无限增殖和财富的无限积累的资产阶级本质加剧对无产者劳动剥削的同时，也实现了资产阶级的财富膨胀，强化了阶级对立的制度体系。（二）重建于人本权利逻辑之上的劳动正义图景基于特定的历史生成逻辑和现实生产结构，劳动正义成为资本主义制度形态下对劳动这一活动的正当性与合理性进行自吹自擂的口号。那么，共同富裕如何从人本权利逻辑中实现了对资本逻辑基础上劳动正义的历史性超越？一是共同富裕将劳动正义置于人的社会活动全过程、全要素的结合中进行理解。马克思通过分析资本主义生产的全过程，发现了资产阶级劳动正义逻辑的内在悖论，揭露了资产阶级仅仅在交换与流通领域宣扬劳动与劳动产品的等价关系，却避而不谈生产资料的所有这一根本性问题。马克思对劳动过程及劳动产品的理解体现在 资本论 中。他指出，“种种商品体，是自然物质和劳动这两种要素的结合”6102，劳动产品的生产与创造需要两个要素，一是劳动者，二是作为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的自然界，劳动的过程就是对自然界加以改造的物质变换过程。恩格斯更加明确地将资本主义生产划分为“两个对立的方面：自然的方面和人的方面，即土地和人的活动”372。这种建立在生产资料私有制基础上的劳动正义将劳动视为一切财富的源泉，无视自然对象、生产资料等在劳动过程中的基础性地位，并进一步在现实生产中将其设定为脱离劳动过程而独立存在的既定前提。生产资料与劳动者的关系剥离是劳动异化的起点，造成了资本家占有生产资料和劳动者付出劳动的对立两端。劳动力资源的特殊性在于它不仅创造自身的等值价值，而且创造出额外的剩余价值，但这些剩余价值被直接归功于生产资料。“劳动不是一切财富的源泉”7357，劳动正义的谎言在这种错误的要素关系中获得证成。共同富裕中的劳动正义将劳动者与劳动要素统一起来，将与劳动相关的生产环节、分配环节、消费环节连通起来，打破了用资本正义遮蔽劳动正义的资产阶级话语叙事。劳动不仅是生产的工具，也是劳动者发挥主观能动性、实现生存生活前景谋划的人本权利构成的一部分。劳动正义保障的应该是劳动者从劳动中获得的物质与精神的自由与解放，而不是在单向度、无意识输出生命力量中创造出桎梏自身的枷锁，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劳动为富人生产了奇迹般的东西，但是为工人生产了赤贫。劳动生产了宫殿，但是给工人生产了棚舍。劳动生产了美，但是使工人变成畸形”653。二是共同富裕将劳动正义置于对阶级权利、资本权力的双重超越中进行理解。在对劳动全过程分析的基础上，马克思继续深入资本主义经济体系及制度体系中揭示劳动应得的表象背后的权利应得的本质。这种权利在本质上是资产阶级权利，是资产阶级无偿占有无产阶级劳动成果的权利，是资本主义社会在经济关系中按照等价交换原则通行的形式上平25等、事实上不平等的权利。资产阶级的权利应得，其实质是资本运行逻辑之上利益获取、占有和使用的权利保障，这一权利原则基于资本主义制度的谋利属性，并融入和主导着劳动生产的过程。资本家以对劳动力的等价购买为理由，为资本增殖和权利扩张戴上了“劳动应得”的面具，资本权力、阶级权利披上了劳动正义的外衣坦然登场。换言之，劳动应得始终处于资本权力与阶级权利体系的演绎之中。在马克思看来，“工人的解放斗争不是要争取阶级特权和垄断权，而是要争取平等的权利和义务，并消灭任何阶级统治”7171，要在真正的劳动应得基础上为工人阶级争取平等的权利。共同富裕贯彻马克思从劳动者主体平等出发对劳动应得的权利阐释，在平等权利的保障中推动劳动正义在社会中真实而普遍地实现。劳动者既是共同富裕的主要推动者，也是共同富裕的主要受益者，劳动正义既要保障劳动者对劳动财富的公平享有，也要确保劳动者享有进行劳动实践的平等机会与地位。在共同富裕背景下，随着我国劳动法等相关法律法规的进一步完善，以劳动为基础和主要实现路径，就业平等、按劳分配、多劳多得等原则得到深入贯彻，推动了劳动正义在劳动者主体关系和社会关系中的广泛铺展。简言之，共同富裕中的劳动正义内在地要求以平等原则守护劳动者的主体地位和尊严，以公平原则对待劳动收益和负担、劳动权利和义务之间的关系。二、价值遵循：人的最高本质与现实本质的确证劳动正义首先是戴着资产阶级意识形态面具进入马克思的批判视域之中的。通过从生产过程到制度结构的层层剥茧，马克思发现了资产阶级劳动正义背后的剥削秘密，并立足唯物史观视域对劳动各要素及其关系进行重新定位，从人的全面自由发展视角出发，重新确立了作为人类存在方式与社会发展推动力量的劳动活动的历史正当性。共同富裕中的劳动正义正是以此为价值遵循，重塑了人与劳动之间的真实关联。（一）劳动正义是人的最高本质的确证，是“类”本质的特性保障马克思在价值层面将人的最高本质概括为“自由自觉的活动”，这种合目的性、合规律性的活动就是劳动。劳动“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间的过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中介、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6169，它将自然变为需要满足的客体对象，实现人的目的与自然规律的有机结合。劳动改变客观物质世界的同时也塑造了人，因为人的生命活动的特殊动因、目的和内在必然性正体现为需要与满足需要，而劳动正是满足需要的最基本形式。马克思指出，“一个种的全部特性、种的类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动的性质，而人的类特性恰恰就是自由的自觉的活动。动物不能把自己同自己的生命活动区别开来。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通过实践创造对象世界，改造无机界，人证明自己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856，劳动作为对象性活动，客观体现为劳动产品、主观体现为人的自由自觉的主观能动性，并由此将人与动物从根本上区别开来，构成人的类本质。因此，劳动既是价值生成的过程，也是人的本质力量的体现过程。“劳动是人的最为基础性和广泛性的存在共同富裕视域下劳动正义的逻辑重建、价值遵循与实践指向丨凌加英2023年第3期（第17卷 总第105期）26方式，也是人之为人的核心标识和存在规定，从而人的解放和自由集中地体现在人的劳动解放和劳动自由”2，作为人的最高本质的确证，劳动正义体现为劳动者对劳动的全面占有，这种占有在共同富裕中得到彰显。一是劳动要素体系中确证主体地位。马克思概括了劳动过程的简单三要素，指称任何劳动都必然包括“有目的的活动或劳动本身，它的对象和它的手段”6170，当劳动者充分享有支配劳动要素（生产资料）的权利，即是其主体地位的确证。共同富裕是实现全体人民共建共享的共同富裕，共建的基础是所有劳动者在劳动要素分配中享有平等地位，共享的内涵也包含着劳动者在投入劳动实践时获取劳动要素的同等权利。可以说，劳动者在劳动要素中平等主体地位的确立不仅是经济生产的前提性问题，而且体现着劳动形式背后劳动者地位赖以确立的制度与政治因素，而共同富裕确立的劳动正义凸显着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与社会主义制度的内在要义。二是劳动过程中确证能动力量。劳动是人的体力和智力的物化体现，“在劳动过程中，人的活动借助劳动资料使劳动对象发生预定的变化”6172-173，劳动正义保障了人的能动性和创造性在劳动具体时空中的完全释放，也即本质力量的自由流露。共同富裕是能够不断满足人民群众多样化、多层次、多方面的物质和精神文化需求的富裕，这种丰富性的实现基础就是激发全体人民的劳动热情，激发各类劳动主体的自觉性和创造力，“给更多人创造致富机会，形成人人参与的发展环境”9。在创造性劳动、多样化劳动中最大限度地形成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强大合力，从而不断推进生产力发展，积累更多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三是劳动结果中确证价值满足。劳动者“主体的本质力量通过劳动积淀、凝聚和物化在客体中，并通过物化的劳动产品来展示人类主体本质力量”10，劳动创造价值的同时也构成了产权的来源。于是，人对劳动所得拥有正当权利，依靠劳动获得的产权不可剥夺。首先是从客观性来看，劳动产品是劳动者付出时间、体能和智力所凝结的产物；其次是从主观性来看，劳动产品是劳动者的劳动动机，即自由意志和主体意识的产物。共同富裕是一种分配理念与分配方式，也是分配结果的刻画。当前推进共同富裕要在按劳分配基础上充分保障劳动者对劳动结果的合理占有。多劳多得、少劳少得，让劳动者从物质利益上确认劳动结果、确证劳动意义，有利于激发劳动者继续辛勤劳动、创造更多财富的积极性这是共同富裕的必由之路。同时，共同富裕在价值主体上更广泛地将全体人民的生存与发展保障纳入分配考量中。当前，我国通过初次分配、再分配、第三次分配协调配套的制度体系的构建，贯彻共同劳动中共创财富、共享成果的价值追求，从而在保障劳动者的正当权利的基础上，推动全体人民都能过上美好幸福的生活。（二）劳动正义是人的现实本质的确证，是社会历史的动能保障马克思指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8135。劳动把人与动物、自然界和人类社会本质地区分开来，提供“一切历史的基本条件”，也成为“理解全部社会史的锁钥”11。劳动不仅塑造人，还塑造社会关系和人类社会历史，打造人类生存发展的现实空间。首先，27劳动中产生的生产合作和交往需要塑造人的对象化活动的自由意识；其次，人的对象化活动的前提是以一定的社会形式同自然界联系并占有生产资料；最后，劳动作为分工活动建立起生产关系和人际关系，同时又受到生产关系制约。在 资本论 中，马克思一针见血地指出，劳动者和生产资料“不管要生产什么，它们都总是必须结合起来。实行这种结合的特殊方法和方式，区别着社会结构上各个不同的经济时期”6309。简言之，劳动基于一定的社会形式的特性得以表现和发挥。劳动正义是人的现实本质的确证，生成了历史发展的积极动能。劳动正义推进生产方式的变革和生产关系的有效变迁。辩证来看，适应生产力发展的、先进的生产关系促进劳动者的能动性发挥，反之，则阻碍劳动者的主体能动性的发挥；而劳动者的能动力量推动生产力的进步，并以积极力量推进生产方式的变革发展和生产关系的调整完善。当劳动内在的实现诉求遭遇生产关系的反向制约，即劳动正义无法在劳动过程中得到实现，那么劳动正义的价值追求就会产生对现存生产关系及其所赖以建构的社会制度模式的破坏性甚至颠覆性力量。正因如此，马克思始终强调要把劳动与劳动者的主体地位密切相连、与劳动者的现实命运密切相连，“随着新生产力的获得，人们改变自己的生产方式，随着生产方式即谋生的方式的改变，人们也就会改变自己的一切社会关系”8222。只有将劳动的真实力量全部还给劳动者，真正将劳动者确立为社会财富生产的主体、推动历史发展的主体，才能实现劳动正义，才能增强劳动者追求自我解放的主体意识和改造世界的能动作用。共同富裕强调社会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地惠及全体人民，也强调要通过全体人民的辛勤劳动汇聚社会发展的现实力量。这是对全体人民即劳动者现实本质与时代使命的确认。共同富裕的发展目标进一步强化了基于共同历史条件、物质基础、身份认同、价值追求和精神家园基础上的共同体意识与共同体成员身份。这种共同体意识有利于让整个社会形成相互尊重、协同共赢、彼此扶持的劳动氛围，在人文关怀日益加强与劳动关系矛盾的有效预防化解的背景下，建立起规范合理、共赢和谐的劳动关系。同时，也让所有的劳动者能够在这种共同体中获得整个社会的尊重与平等对待，从而使得劳动用工更加规范、劳动收入合理增长、劳动条件不断改善、劳动产出更加丰富。这些将为推动实现共同富裕提供坚实基础。三、实践指向：共同富裕视域下劳动正义的内在规定马克思说，“首先要研究人的一般本性，然后要研究在每个时代历史地发生了变化的人的本性”12，劳动正义是历史范畴，其表现形态和具体内容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因时而异。共同富裕的发展目标和实践路径为新时代劳动正义确定了基本内容与现实指向。（一）劳动主体地位的平等性首先，劳动主体地位的平等性体现为免于失业的平等劳动权。劳动是人实现自身本质的基本形式，也是获得生存发展物质条件的主要途径，劳动主体平等地享有劳动的权利是对人的本质力量的现实确认，也是对人的需要与发展的同等关切。劳动权涉及就业权、择业权和报酬权等诸多方面，简单而言，平等劳动权共同富裕视域下劳动正义的逻辑重建、价值遵循与实践指向丨凌加英2023年第3期（第17卷 总第105期）28就是劳动者在社会劳动及其劳动保障方面享有平等权，其中最基本的就是免于失业的保障。其次，劳动主体地位的平等性体现为免于歧视的人格平等权。“劳动者的人格尊严体现着劳动者生存和发展的平等做人的资格，是一项不能被剥夺也不能放弃的权利”13，基于自然天赋或后天因素导致的劳动能力的差别不应成为衡量劳动者人格高低的影响因素。人格平等意味着尊重劳动者及其劳动创造，在此意义上按劳分配亦具有历史局限性，因为尽管它否认了劳动中的阶级差别，但是仍然“默认，劳动者的不同等的个人天赋，从而不同等的工作能力，是天然特权”7364。最后，劳动主体地位的平等性体现为自我形塑的发展平等权。马克思指出，“动物的生产是片面的，而人的生产是全面的”857，人不但能按照客观规律的要求在劳动中构建客体、塑造对象、创造产品，而且还能在主体对象化的劳动过程中确证能力、实现能力和发展能力，在劳动带来的自由度和创造性中提升自我认同、实现自我形塑。随着 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 中华人民共和国就业促进法 及其他劳动基准法律的深入施行，新时代劳动者的地位与权利得到了进一步保障。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消除影响平等就业的不合理限制和就业歧视，使人人都有通过勤奋劳动实现自身发展的机会”1，这是对劳动者的平等身份与权利的再次重申。（二）劳动资料持有的正当性生产资料是生产活动中构成生产力的物的要素。“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何种形式的社会生产中，人作为生产力第一要素，总是要借助生产资料实现劳动产品的生产。生产资料私有制割裂了劳动的完整形态，让劳动者与劳动资料分离，并演化出不同阶级的生存差异。因此，马克思指出，“一个除自己的劳动力以外没有任何其他财产的人，在任何社会的和文化的状态中，都不得不为另一些已经成了劳动的物质条件的所有者的人做奴隶，他只有得到他们的允许才能劳动，因而只有得到他们的允许才能生存”7357-358。生产资料私有制铺垫了社会不正义的根本与基础，但生产资料私有制的存续亦是特定社会发展阶段不可逾越的历史现实与经济形式。共同富裕是建立在公有制基础上的社会富裕形态，劳动者赖以实现劳动的资料来源包括个人资料和公共资料两大类别。在劳动者的生产实践中，劳动者对劳动资料个人持有的正当性来源于劳动过程中，是在对象化活动中由于劳动者体力智力凝结在物化产物之中而获得的劳动应得，也唯有保障劳动资料的所有权才能充分调动劳动积极性、激发劳动者创造性。正如马克思1880年在 法国工人党纲领宣言（草案）中所说的，“生产者只有在占有生产资料之后才能获得自由”14。而公共资料的配给一部分由集中计划的公共生产所消耗，另一部分则在合理的配给和使用制度规范下公平有序地向社会各类劳动者开放。通过建立高效合理的公共资源（再）分配机制，推进社会公共资源与公共服务的均等化，是共同富裕的内在之义。（三）劳资交换过程的公平性 “资本和劳动的关系，是我们全部现代社会体系所围绕旋转的核心”670，资本作为生产要素进入劳动过程之中是现代社会生产的基本特点，劳资关系亦成为社会关系的一般形29态。资本依赖劳动实现价值的增殖，劳动凭借资本实现和调节生产，现代社会的劳动正义问题离不开对资本逻辑本质的理解与把握。在对劳资交换过程的理解中，马克思认为“在资本和劳动之间的交换中，第一个行为交换（买和卖）完全属于单纯流通领域。交换双方只是作为买者和卖者彼此对立。第二个行为是和交换本质上不同的过程。这完全是另一种范畴”15。简言之，借助劳动开始与产品产出之间的时间差，资本所有者所获的最终劳动产品价值远远高于预先兑付的劳动报酬，而这增殖的享有却与劳动者全然无关。马克思所批判的由劳资交换过程二重性所导致的不对等交换在现实社会中已然无法完全推翻，甚至成为现代劳动的既定事实。从劳动正义的视角来看，作为历史范畴的资本至少在追求价值增殖的过程中提高了劳动效率，促进了生产力发展。共同富裕在对“共同”与“富裕”关系的定位中统筹“共同”包含的生产关系要求与“富裕”包含的生产力属性，从而重塑了资本价值。在当前，推进共同富裕主要体现为对资本进行合理规范和约束，发挥资本作为生产要素的积极作用，促进物质积累的同时，强调规避资本对劳动的非理性介入或野蛮干涉，健全生产关系，尽可能实现劳资交换的公平性。（四）劳动财富分配的合理性劳动正义的最直观判断是劳动产品的分配与享有是否符合公平合理的预期。就分配环节而言，需要坚持贡献原则和倾斜原则来实现正义追求。首先，贡献原则落实按劳分配。劳动财富的获得保证了劳动者对劳动过程和结果的完整占有。资本主义经济模式中的财富分配立足在私有制的基础上，以资本投入替代劳动贡献，作为分配应得的依据和准则，按劳分配异化为按“资”分配。那么，以劳动贡献和劳动创造作为分享劳动财富的依据意味着肯定劳动者与劳动财富之间的对应关系生成于劳动过程之中，对应量则取决于市场机制中所衡定的劳动量多少。其次，倾斜原则保障按需分配。以按劳分配为基础，进一步满足每个人对基本生存的需要，提供对最低生活标准的保障，实行差别性的补偿以关照弱势群体。这是保障劳动正义的价值目标，也是解决利益对立、贫富悬殊和社会冲突的关键环节。马克思明确提到对剩余的社会总产品的分配要“用来应付不幸事故、自然灾害等的后备基金或保险基金”“用来满足共同需要的部分，如学校、保健设施等”“为丧失劳动能力的人等等设立的基金”7362。也就是说，财富分配的必须环节之一是“经过分配调剂，为丧失劳动能力的人或在初次分配中处于最不利位置的人提供社会公共产品、社会保险、社会福利和社会救济”10。当前，“三次分配”的整体格局作为调节收入分配、实现共同富裕的有效路径，统摄了贡献原则与倾斜原则的价值要义，成为新时代的基础性分配制度，通过分配原则与要素的多层次结合，架构起社会财富分配的新格局，表现为在初次分配中确保对劳动在生产过程中的贡献满足，在再分配、第三次分配中则通过国家政府力量、社会道德力量等调节资源以更好提升存在劳动能力差异的劳动者个体的生存发展条件。（五）劳动实践环境的合宜性劳动者如何现实地劳动、在怎样的环境中劳动，不仅是劳动过程的相关问题，而且也是劳动正义中对劳动者尊严、价值和地位的诉求与保障，这就涉及劳动环境的营造与规范。一共同富裕视域下劳动正义的逻辑重建、价值遵循与实践指向丨凌加英2023年第3期（第17卷 总第105期）30是改善劳动环境。劳动作为人的物质性生产活动，“个人怎样表现自己的生命，他们自己就是怎样。因此，他们是什么样的，这同他们的生产是一致的既和他们生产什么一致，又和他们怎样生产一致”8147，劳动不仅仅是谋生的手段，更应该是体现个人尊严、体现个人价值的实践。劳动环境和工作条件的好坏直接和人在劳动中能否自由地实现自身价值相关联。只有构筑和谐的劳动关系、优化劳动环境才能真正激发劳动者的劳动能力和潜力，因为人性化、充满创造力的劳动环境更符合人全面自由发展的本性及劳动创造人的内在逻辑。二是完善制度环境。劳动制度是体现劳动性质、保障劳动者权益的规范性要素，马克思在对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制度所造成的劳动异化的批判中强调了制度在具备历史正当性的同时应该兼具价值合理性。新时代我国劳动制度环境的优化在于加强民主制度建设，加快加紧与劳动者对立的特权整肃，保障和实现劳动者的合法权益，进一步发扬人民民主，开放劳动者参与政治生活的途径，扩大对公权力的监督权。三是优化舆论环境，营造尊重劳动者地位和劳动价值的社会氛围。以人民为中心推进共同富裕，就是强调人民群众是社会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创造者，体力劳动者和脑力劳动者共同享有作为劳动者的同等的主体地位和历史地位。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在全社会弘扬劳动精神、奋斗精神、奉献精神、创造精神、勤俭节约精神”1。我们必须坚定群众史观，弘扬劳动光荣意识，只有尊重劳动、崇尚劳动，肯定劳动者的创造精神和奉献精神，才能真正塑造新时代的劳动文化，汇聚助力共同富裕建设的社会合力。参考文献：1 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J.求是，2022（21）：4-35.2 毛勒堂.论劳动正义及其对共同富裕的价值支撑J.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5）:26-34.3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4 古尔德.马克思的社会本体论：马克思社会实在理论中的个性和共同体M.王虎学，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132.5 休谟.人性论：下册M.关文运，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531.6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7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8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9 习近平主持召开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十次会议EB/OL.（2012-08-17）2022-12-15.http:/ 赵云伟.论劳动正义的逻辑框架：基于政治经济学的分析视角J.学术论坛，2013（9）:18-22.11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265.12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704.13 李炳安.劳动者的人格尊严权及其宪法救济J.广西社会科学，2003（7）:84-87.14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68.15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55.责任编辑：李妍 见习编辑：郝晓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