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劳动概念的存在论意蕴...—以《巴黎手稿》为阐释中心_王绍梁.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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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26 卷 第 2 期2023 年 3 月湖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Journal of Hun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Social Science Edition)Vol26 No2Mar 2023doi:1013582/jcnki16727835202302019马克思劳动概念的存在论意蕴 以 巴黎手稿 为阐释中心王绍梁(浙江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与传播研究中心,浙江 杭州 310058)摘要:马克思的劳动概念蕴含了丰富而深刻的存在论内涵。马克思既不是把劳动视为与自由无关的自然必然性活动,也不是把劳动建构成为确
2、证自我意识之纯粹主体的精神活动,而是把劳动理解为“感性的对象性活动”。在马克思看来,劳动是一种受动性的感性活动,彰显了人之主体性力量。存在论维度的劳动与人类的自由本质紧密相连。一方面,劳动是人有意识的生命活动,人通过生产把自身和动物根本地区分开来了,从而获得摆脱生物性的消极自由。另一方面,劳动蕴含的积极自由体现在人类通过劳动展现了对象性的本质力量,劳动促进了人的个性、能力的发挥和自我实现,创造了属于人的文化、历史和世界。关键词:劳动;存在论;感性的对象性活动;有意识的生命活动中图分类号:B00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27835(2023)02014908在哲学史上,马克思并不是第一个把“
3、劳动”概念引入哲学视野的哲学家。康德把劳动看作与外部感性世界打交道的自然必然性活动,但在判断力批判 中,他又把传统手工业劳动视为具有自由能动性的艺术创造活动。康德先验哲学导致“劳动”的二律背反最终在黑格尔的思辨辩证法中得到了解决。在 精神现象学 中,黑格尔把劳动推崇为一种创造历史和自由的能动活动,奴隶通过劳动陶冶事物而获得自我意识,这种自我意识是实现自由的前提。劳动与自由究竟是否兼容?从 20 世纪 60 年代起,西方理论界围绕这一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论,这些观点分为悲观论/对立论、摇摆论、乐观论/兼容论。赫伯特马尔库塞、GA科恩等是悲观论/对立论的首倡者,认为晚年马克思的思想也转向悲观,劳动与
4、自由之间的兼容性非常小。他们的论断随之在学界引起了震荡,形成了不同的观点立场。这些学者通过“症候阅读”解读出马克思文本中的思想差异,但不是因为过分强调差异而导致思想统一性研究的缺失,就是很少从存在论对这一问题进行论证。本文的基本立场是兼容论,认为马克思同时超出了康德式和黑格尔式的两种主流理解,既不是用劳动的自然必然性遮蔽自由性,也不是把劳动建构成为纯粹主体的精神活动。从存在论来看,这完全归功于马克思发动并完成了的哲学革命。而马克思之后的诸多哲学家如让鲍德里亚、汉娜阿伦特、尤尔根哈贝马斯等,凡是对其劳动概念的批判,都无不回落到前马克思的两种范式之中。因此,澄清马克思劳动概念的存在论意蕴具有重要的
5、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一劳动是人的感性的对象性活动第一个把马克思的“劳动”作为存在论范畴进行解读的是马尔库塞,他从人的感性和对象化的存在形式来阐释 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941收稿日期:20221025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22CKS058);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项目作者简介:王绍梁(1992),男,安徽安庆人,博士,讲师,主要从事劳动哲学研究。Herbert Marcuse“The ealm of Freedom and the ealm of Necessity:A econsideration”,Praxis,1969(5):22;GA Cohen“Ma
6、rxs Dia-lectic of Labor”,Philosophy Public Affairs,1974(3):261湖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3 年第 2 期称 巴黎手稿)中的劳动概念。但马尔库塞所说的“本体论”是指劳动作为解释人的自我创造的基础和原点,而不是从“感性的对象性的活动”之整体来领会劳动与自由的存在论关联。因此,他认为马克思的劳动理论“仍具有黑格尔的劳动概念的本体论性质的色彩”,进而错误地判断说,“马克思超出了费尔巴哈而回到了黑格尔那里”。从文本看,马克思并未直接使用过“感性的对象性活动”这个整体表述,而是在“感性的活动”和“对象性的活动”之间交叉使用。在巴黎手稿
7、 中,出现“对象性活动”“对象化劳动”“外化活动”等多种术语,到了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 中则同时出现了“感性的活动”和“对象性的活动”,而在 德意志意识形态 之后,马克思几乎固定在“感性活动”这一提法之中。有的学者使用“感性活动”,有的学者使用“对象性活动”,或认为在马克思思想中两者表达的是同一个意思。笔者之所以把这两种提法综括为“感性的对象性活动”,是因为,这种概念上的统一有助于更为清晰地显示马克思与费尔巴哈、黑格尔的思想差异。第一,“感性活动”之所以被马克思最后接受,是因为这一概念既超越了费尔巴哈的“感性直观”,又与黑格尔的“纯粹活动”区分开来。但是,这种提法在突出马克思哲学的感性特征的同时
8、,又在概念表达和使用上很难把马克思的感性与费尔巴哈的感性区别开来,甚至容易造成与动物的“感性活动”相混淆。第二,同样,“对象性的(gegenstndliche)活动”虽然把马克思的劳动、生产等概念从“主客二分”的形而上学阐释中拯救出来,但又容易遮蔽马克思哲学的感性特征。因为,作为对象性活动的劳动在黑格尔哲学中也占据着十分关键的位置,因而如何区分马克思与黑格尔的劳动概念(包括辩证法、异化等)就始终成为学术谱系上的难题。实际上,“对象性活动”同样为黑格尔所承认,但他的对象性活动本质上是指意识的外化活动,是理性主体的自我活动。在黑格尔那里,劳动的对象性存在与关系必须也必将被意识克服掉,从而回到绝对主
9、体。这也是海德格尔误解马克思对象性概念的原因所在。相反,马克思确立了对象性活动的“感性”优先性,亦即“感性”具有不被主体意识否定的先在性、确定性。那么,马克思究竟是如何论证“感性的对象性活动”的呢?其在论证时,又与费尔巴哈的“感性对象性”、黑格尔的“活动”有着怎样的区别?巴黎手稿 虽已显示出马克思的独到见解,但对于“感性”和“对象性”原理的阐发基本还是直接承袭费尔巴哈。所以马克思说:“感性(见费尔巴哈)必须是一切科学的基础。”在马克思看来,“感性”与“对象性”是相互依存、相互证明的,即是说,没有脱离对象的感性,也没有脱离感觉的对象。“说一个东西是感性的即现实的,这是说,它是感觉的对象,是感性的
10、对象”,相反,非对象性存在物则同时是非感性的抽象存在物。“感性对象性”意味着人的现实性和直接性。同时,“感性对象性”还意味着受动性,说一个东西是感性的,即说它是要受他者制约的。人首先是一种“自然存在物”,因而必然是一种不能脱离感性对象而存在的存在物。这种受动性和限制性表现在其欲望的对象存在于人之外。“受动的”(leidend,原意指“受苦的”)这个术语直接来自费尔巴哈,他用此概念来解释人与外部周遭环境、感性对象的依赖性关系。但马克思把受动性拓展到实践领域,即人通过劳动在改造外部自然时与劳动对象的相互规定关系。不仅如此,在马克思看来,“感性对象性”是人的本质属性,是表现和确证人的生命活动的重要载
11、体。人是一种双重的存在物,人不但同其他自然物一样具有自然力,还具有能动的生命力。与没有意识的感性对象相比,人具有欲望、才能和个性。因此,人必须通过感性对象来实现自己的生命力。在这里,马克思强调了“感性对象”与“人”的本质性关联,因为感性对象并不是僵死的、与人无关的存在物,而是作为人的感性对象与人处在积极的互动状态之中。可见,马克思发挥了费尔巴哈“对象性”原则的第二个原理,即“主体必然与其发生本质关系的那个对象,不外是这个主体固有而又客观的(gegenstndliche,又译“对051复旦大学哲学系现代西方哲学研究室编译:西方学者论 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 ,复旦大学出版社 1983 年版,
12、第 104、114 页。曾晋:试论黑格尔哲学的出发点 ,广西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 年第 5 期。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3 卷),人民出版社 2002 年版,第 308 页。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3 卷),人民出版社 2002 年版,第 325 页。第 26 卷王绍梁:马克思劳动概念的存在论意蕴象性的”引者注)本质”。马克思主张把“对象性”作为人的存在之明证,所以“非对象性的存在物是非存在物 Unwesen”。这与费尔巴哈所说的不仅具有相似的外观,而且具有相似的内容。但马克思所说的“对象”是指人之外通过感官感受的感性对象;反过来说,他并不承认人的思维内部的理性对象作为人的本质的确证
13、。这是马克思与费尔巴哈的重大差别。两者虽都主张感性与对象性的联系,但“对象”在费尔巴哈那里并不与“感性”必然关联,而是分为“感性对象”与“理性对象”。费尔巴哈认为,理性对象如“上帝”是人的内在对象,因而感性对象能够把对象的意识和自我意识区分开来,而理性对象则重合在一起。然而在马克思看来,理性对象并不构成“对象性”原理的一部分,因为他认为理性对象(上帝)的根据仍然在现实的感性世界之中,这是在德法年鉴 时期的宗教批判中就得出的结论。马尔库塞也意识到感性与对象化概念对于马克思的哲学革命来说具有的决定性意义,即把实践与社会存在注入人的本质之中。在马克思那里,人的劳动、实践就必然表现为感性的对象化的活动
14、过程。换言之,感性的对象性活动所具有的基本内容和性质同样体现在马克思对劳动的理解中。劳动是人的受动性与能动性相统一的活动。劳动首先以自然界为前提,“因为没有感性的外部世界,工人什么也不能创造”。这表明,感性对象并不简单地只是人的感觉的对象,而主要是人的需要的对象。这不仅体现在自然界为人提供生产产品、满足需要的感性材料,还体现在劳动创造了属于人的感性世界,亦即人化自然。进一步说,马克思还把“感性对象性”之存在、关系同时理解为感性的对象性“活动”,既没有始终如一的感性对象,也没有脱离自然存在物的纯粹活动。“对象性的存在物进行对象性活动,如果它的本质规定中不包含对象性的东西,它就不进行对象性活动。”
15、马克思充分吸取了“活动”之主体性、能动性的方面,所以高度赞扬黑格尔作为否定原则和推动原则的否定性辩证法,即黑格尔“抓住了劳动的本质,把对象性的人、现实的因而是真正的人理解为他自己的劳动的结果”。差别在于,黑格尔的劳动是最终要扬弃对象性存在的抽象活动。作为感性的对象性活动的“劳动”正是对黑格尔之“自我活动”的批判性改造。因此,马克思认为黑格尔只看到劳动的积极性,而没有看到其消极性。从存在论看,劳动的积极性也指肯定性,即通过扬弃“感性对象”的形式实现了劳动对自我意识之主体的确证。同时,消极性即是否定性,黑格尔看不到的是抽象劳动在对象化过程中无法扬弃的感性对抗性,亦即矛盾性、革命性,因而最终无法根本
16、性地触及资本主义现实。因此,马克思的“活动”概念并不是指自我意识的纯粹活动,而始终是与感性对象绑在一起的现实活动。这样,劳动对于“人”的创造必须从外部的感性世界获得证明,因而也实现了黑格尔的劳动创造性思想从唯心主义向唯物主义的转变。人类通过劳动所创造的“人”和“自然界”的实在性可以通过感觉直观来得到确证。人的“感性对象性”与“活动性”统一于“劳动”之中。马克思的“劳动”概念以三种形式贯穿于巴黎手稿,这三种形式又以“感性的对象性活动”作为内在关联的枢纽。一是通过感性的对象性活动来规定作为主体的人和对象世界,进而为历史唯物主义奠定了存在论基础,即联通了劳动、实践与生产三个核心概念。二是感性的对象性
17、活动在现实中是以生产劳动为载体,因而一方面是作为私有财产的主体本质的抽象劳动,另一方面是以异化形式存在的感性劳动。抽象劳动与感性劳动的辩证法则构成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核心主题。三是把这种异化劳动的扬弃理解为对私有财产的积极占有和共产主义的实现路径,因而论证了一种作为彰显和确证人的本质力量的自由劳动的可能性。这表明马克思已经真正地从德国哲学、英国政治经济学和法国社会主义的独立思潮中超越了出来。“只有对于马克思来说,这个汇合整个欧洲之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思潮的三位一体,才151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下卷),荣震华等译,商务印书馆 1984 年版,第 29 页。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3 卷),人民出版社
18、2002 年版,第 325 页。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3 卷),人民出版社 2002 年版,第 269 页。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3 卷),人民出版社 2002 年版,第 324 页。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3 卷),人民出版社 2002 年版,第 320 页。湖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3 年第 2 期得以决定性地、批判地完成。”二劳动是人的有意识的生命活动从人学视角看,马克思劳动概念的存在论意蕴还可以通过人的本质与劳动的关系来进一步分析,即劳动是人的类本质。对于人的本质何为的追问是哲学研究的中心主题,而诸多哲学家都是从人与动物的差别来论证的。这种从物种差别来说明人的特殊性并非马克思的
19、原创。自亚里士多德以来,形而上学家几乎都把“理性”作为区分人与动物的标志,认为“人是理性的动物”。黑格尔延续了这一论证路径,但他认为人之所以不同于动物,是因为人具有自我意识,因而人作为独立的主体而存在。“这种意识现在在劳动中外在化自己,进入持久的状态。因此那劳动着的意识便达到了以独立存在为自己本身的直观。”正是因为奴隶在对物质进行加工改造的劳动过程中看到了“自己”,意识到自我的独立性存在,奴隶才能从附属于主人的动物般存在逆转成其为人。与黑格尔相反,费尔巴哈首先是从反方向来论证人的本质,即不是从自我意识、理性、思维而是从“感性对象性”来说明人是如何整体超越于动物的本能。一方面,他认为人和动物的根
20、本差别仍属“感性的差异”,即感官的无限性与有限性、自由性与局限性、绝对性与相对性的差别。因为感觉只有在人身上才“从相对的、从属于较低的生活目的的本质成为绝对的本质、自我目的、自我享受”。另一方面,费尔巴哈认为人与动物的最大区别就是“类意识”,即人把自己的“类”和“本质”当作自己意识和意志的对象。费尔巴哈显然还是从“人”来解释人本身、人的本质,因而不免带有“同义反复”的特点。但他的论证终究是想表明,感性虽然是人与动物所同有的属性,但人的感性毕竟是属人的感性。因而他幽默地指出:“谁将人性从胃中除掉,将胃列入兽类,谁就是承认人在吃东西的时候具有兽性。”马克思对人的本质的证明不但超出黑格尔的理性主义范
21、式,也避免了费尔巴哈感性本体论的逻辑缺陷。在以往研究中,马克思的“类本质”概念由于被指控染上了人本学色彩,与异化劳动等一同被当作“不成熟”思想置之不理。费尔巴哈是从感性对象性“直观”而非现实的社会关系把人理解为抽象的“类存在”,而马克思是从人的感性的对象性“活动”把握人和世界,因而他诉诸的是“改变世界”的实践劳动,而非“解释世界”的理论活动,更不是爱和友谊。可见,马克思在巴黎手稿 中对“类本质”等术语的使用仅具有费尔巴哈的“外壳”,在这个“外壳”包裹的内部所孕育的却是“新生命”即新的世界观,这就是马克思从劳动视角对人的本质的创造性阐释。马克思把劳动看作人的“有意识的生命活动”,因而是人的“生产
22、活动”把人和动物根本地区分开来了。肖恩塞耶斯也认为,马克思是从人与动物的差异来说明人类劳动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自由活动。这首先要从劳动的存在论基础(感性的对象性活动)来获得证明:一方面,劳动是一种与自然界打交道因而要服从外部世界的内在规律的受动性活动;另一方面,人也不必然完全跟着自然规律走,而是通过劳动的对象化过程,证明了人的能动性。这种二重性表明,劳动是人的“有意识的生命活动”。可见,劳动是一种确证人的类本质的活动,即人通过劳动证明自己不同于其他存在物,用恩格斯的话说,“劳动创造了人本身”。恩格斯是从人与自然的关系来解释人的起源,马克思则是从“人”本身即主体性而非自然性来论证人之为人的本质。在
23、马克思这里,劳动确证人的类本质,意味着劳动是“人”的来源,是使人成其为人的本质性活动。从这个视角看,黑格尔也是“劳动创造人”观点的持有者,但他所谓的“人”仍然披着唯心主义的外衣。黑格尔通过主奴辩证法把人的本质归结为自我意识。马克思则以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扬弃了“自我意识”的人的本质观,把人的抽象本质还原为感性的劳动。马克思在巴黎手稿 中把劳动理解为人的自由自觉的活动,表明劳动具有彰251吴晓明:马克思早期思想的逻辑发展,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6 年版,第 321 页。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上卷),贺麟、王玖兴译,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3 年版,第 189 页。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荣震华等译
24、,商务印书馆 1984 年版,第 212 页。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荣震华等译,商务印书馆 1984 年版,第 183 页。Sean SayersMarx and Alienation:Essays on Hegelian ThemesUK:Palgrave Macmillan,2011,p69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 3 卷),人民出版社 2012 年版,第 988 页。第 26 卷王绍梁:马克思劳动概念的存在论意蕴显人的主体性和自由性的一面。而过去很多学者把这种思想贬低为一种人本学的预设,即认为马克思在价值上预先设置了劳动的自由性质,然后再去批判劳动的异化。这说明他们没有正确认识到马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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