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马社会的“好人”与“好生活”.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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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23.09人文新论荷马社会的“好人”与“好生活”摘要“好人”与“好生活”是荷马社会在人类道德文明发展过程中的重要话题。荷马社会的“好人”需要具备符合逻各斯的灵魂的知识或“高尚”地去选择与实践。“好人”的现实诉求是过上“好生活”,但选择满足“个体欲望”和寻求“优雅”这两种“好生活”方式之间出现了德性冲突。荷马社会认为,如果“好人”始终是德性实践主体,那么这两种生活都属于“好生活”。“好人”与“好生活”共建于和平的社会愿景中:“好人”是“好生活”的构建主体,拥有不同程度的德性能力去主动选择具有自我价值的“好生活”;实现“好生活”需保障“好人”在优良的道德环境下成为“好公民”。关键词荷马社会;好
2、人;好生活;德性;伦理DOI编号10.14180/ki.1004-0544.2023.09.016中图分类号A81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0544(2023)09-0153-08基金项目: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习近平以人民为中心德性伦理观研究”(JZ2022HGQA0197);华中师范大学委托项目“西方政治哲学通史”(古希腊卷)(W2022JSFW0821)。作者简介:陶涛(1995),女,哲学博士,合肥工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陶涛“好人”和“好生活”是荷马社会推崇的最高伦理目标,学者们对于二者具体内涵的描述各不相同。在笔者看来,荷马社会因特定的社会历史背景及条件,对于二
3、者有其独特的呈现方式。在荷马社会,人们只有拥有符合逻各斯的灵魂的知识或者“高尚地”去选择与实践,才可以被认作“好人”。在这一过程,“好人”始终是实践主体,即使在抉择“好生活”中遇到了两难境地,如上阵英勇战斗或放下武器安享晚年,仍然能够拥有定义和选择“好生活”的自主权利。一个人只有完整地了解如何成为一个“好人”,如何过上促进自我价值实现的“好生活”,才是幸福的。一、“好人”的评判标准在古希腊时期,“好人”()是一个颇具争议的语词。亚里士多德认为:“人的活动是灵魂的一种合乎逻各斯的实现活动与实践,且一个好人的活动就是良好地、高尚高贵地完善这种活动。”1(p20)荷马社会的“好人”通常指具备德性()
4、的高尚的人,包括具备符合逻各斯的灵魂的知识,但这并不意味着“好人”需要同时具备“完善这种活动”的德性实践。在荷马社会,“好人”有两种平行的评判标准:一是具备符合逻各斯的灵魂的知识,二是“高尚地”去选择与实践。第一种符合逻各斯的灵魂的知识是“动”的知识,即“好体魄”。在荷马社会中,“体魄”的实现方式主要是饮食、睡眠、训练或竞赛等。“好体魄”是古希腊人,尤其是以武力著称的斯巴达人获得战争胜利的重要因素,是人类身体力量的重要源泉。153“体魄”中的“体”是指人体(body),指示着人类的生产世界与自然世界之间的和谐状态,有着多重意蕴。一是英勇善战的身体。“荷马时代的国王是最高尚的(the arist
5、oi)、最优秀的人(the most agathoi)。对他们使用这一最有力的赞语的依据很明显:他们在保卫自己的共同体或进攻其他共同体时最具战斗力。”2(p59)二是体力。从英雄对于运动的虔诚态度及其身体训练的有效形式来看,获得体力是他们生存的根本,也是他们强身健体的资本。灵魂若认识不到身体的重要,那它在现世中将无所依托。在古希腊社会中,体力的主要来源是对自然的尊崇,即饮食和睡眠。“体魄”中的“魄”指魄力。人们从自然世界中摄取的力量最终为个体提供“魄”力,如毅力、忍耐力等。在 奥德赛 第二卷中,佩涅罗佩(Penelope)夜以继日,给奥德修斯(Odysseus)的父亲缝制了三年的寿衣,但却是白
6、日缝制,夜晚拆解,如此循环了三年3(p21)。除了拖延那些贵族们的求婚,这种做法更多体现的是她作为王后的隐忍与坚持。正是这种魄力使其完成了这一件看似荒唐的事情。而与这一幕相似的是,奥德修斯在冥府中看见了西西弗(Sisyphus)“正用双手推动一块硕大的巨石推过山巅,重量便使石块滚动,骗人的巨石向回滚落到山下平地。他只好重新费力地向山上推动石块,浑身汗水淋淋,头上沾满了尘土”3(p217)。仅从行为结果方面来看,西西弗推动石块如同佩涅罗佩缝制寿衣一样,注定是徒劳无功的。但从德性伦理角度来看,这些看似无用且愚蠢的行为实质上蕴含着对古希腊自然伦理法则的遵循。佩涅罗佩没有正面对抗荷马时代贵族们有着正当
7、理由的求婚行为,西西弗也未停止对重复滚落的巨石的再次推动。他们的“魄力”是德性实践的源泉,其内心存在着不屈的毅力和隐忍,促使他们一直重复着相同的行为。如果我们再仔细地寻找,可以发现古希腊神话中还有许多类似的故事。宙斯(Zeus)惩罚普罗米修斯(Prometheus),嗜血的苍鹰吞噬着后者“那被不断啄食而变黑的肝脏”4(p204)。与前两个故事相同的是,普 罗 米 修 斯 无 法“期 望 这 苦 难 终 会 有 尽头”4(p204)。古希腊文艺作品中的“重复”手法凸显着体力和魄力是如何有效配合,磨炼着人们,使其成为具有“好体魄”的“好人”。第二种符合逻各斯的灵魂的知识是“静”的知识,即“沉思下的
8、敬畏”。“好人”需要沉思,但这种沉思不是脱离行动的。身体行动之前需要心智的德性思考,以使身体器官与物质环境达到和谐统一。因此,身体不仅仅是物理的、机械的,而是有思想的、受思想支配的,有意识的身体活动应体现思想。亚里士多德主张通过“沉思的想象”来净化情感的灵魂,但实际上,在亚里士多德之前,奥德修斯早已过上了“沉思的智慧生活”。即使是在阿喀琉斯(Achilles)盛怒之下,他仍然“弹奏清音的弦琴,娱悦心灵”“赏心寻乐,歌唱英雄们的事迹”5(p202)。帕特罗克洛斯(Patroclus)也借此认真地等待阿喀琉斯在沉思过程中从一位“吟奏者”变为“战士”。此外,沉思绝不只是单一的“静思”,而是以“敬畏”
9、作为原初基础的关于自然或神明的“沉思”。起初,健壮的身体与坚韧的意志是支撑人类生存的最初载体,随着人类的漫长发展,它们又演变为人类挑战自然的依托。人们只有沉思自我的有限性,才会了解自己关于德性及其灵魂本性知识的缺乏,才会懂得敬畏的重要性。敬畏是不作恶的德性基础,也是行善的起点。在奥德赛 第二十卷中,求婚人蔑视神明,多次放出诳语,发出讥笑,即便他们已经知晓跟随特勒马科斯(Telemachus)回家的远古先知后代特奥克吕墨诺斯(Theoclymenus)所带来的神明的预言3(p385)。当先知告知求婚人,他们即将死在大堂上变为孤魂野鬼时,“大家对他狂笑不止”3(p385),并将神明的使者赶出了宫殿
10、。求婚人曾是王公贵族,也曾是体力健壮者,但却“逆天而行”。关于这一点,奥德修斯在此之前早已告诫过求婚人:“大地上呼吸和行动的所有生灵之中,没有哪一种比大地抚育的人类更可怜。他们以为永远不会遭遇到不幸,只要神明赋予他们勇力和康健;待到幸福的神明们预言指出:“昏冥的黑夜笼罩你们的头脸至膝部,呻吟之声阵阵滚滚涌来不祥的暗雾。”(奥德赛)。154让各种苦难降临时,他们便只好勉强忍受,尽管不情愿。”3(p339)由此看来,如想使“体魄”得到卓越的发挥,人们势必要保持“沉思的敬畏”,遵循自然的旨意。否则,就连现世生活也将成为他们的奢望。如果人们未能获取符合逻各斯的灵魂的知识,那成为“好人”还有另一种评判标
11、准。在荷马社会中,个体可以自主进行德性选择与实践,成为“好人”,这个过程同道德情感密切相关。有些人并非没德性潜质,或无法获得这类知识,而是缺乏与德性相关的情感。部分人在面对道德选择时毫无作为或裹足不前,究其原因,一为恐惧,二为冷漠。二者都意味着道德情感的缺乏,只不过缺乏程度有所不同而已。在荷马社会中,充满恐惧或冷漠的人也会因为培养了道德情感而成为荷马社会中的“好人”。其一,有所恐惧的人本身是情感丰富的。奥德赛中纵容求婚人作恶的奴仆不占少数,但最终被提及并且活下来的只有歌人费弥奥斯(Phemius)与传令官墨冬(Medon)。费弥奥斯坦言:“我并非自愿前来你家里只因他们人多位显贵,强逼我来这里。
12、”3(p416)墨冬亦是如此。他们恐惧受到伤害,故受迫于求婚人的强压而行事,虽然服务于求婚人,但却未作出伤害奥德修斯家族的事情。因此,奥德修斯谅解了他们因恐惧而不作为的做法,以便人们明白“作善事比作恶事远为美好和合算”3(p417)。费弥奥斯与墨冬也正是经历了这一道德情感的洗礼,最终在求婚人的亲属逼迫奥德修斯时,一改往日的恐惧,勇敢地站出来为他们的主人解释神意。其二,冷漠的人因情感极度匮乏,甚至连恐惧的感觉也不曾出现。在 伊利亚特 第九卷中,阿喀琉斯因为正义而选择冷眼对待阿开亚人的死亡,即使是福尼克斯(Phoinix)等人与他极为亲近,也不能促使他回归战场。阿伽门农(Agamemnon)派出了
13、三位干将劝解阿喀琉斯象征强制力量的埃阿斯(Aias),机敏聪慧的奥德修斯,以及代表着道德情感的福尼克斯。这三位看似都未完成任务,但福尼克斯却被阿喀琉斯单独留下。这位年长的老者声泪俱下,述说着如何抚育了阿喀琉斯,并告诉他:“我从心底里真正喜欢你把你当儿子。”5(p213)这些动情的话语渐渐动摇着阿喀琉斯的冷漠,正是有了福尼克斯的铺垫,好友的舍生取义、母亲的安慰等才真正唤醒了他潜在的道德情感。在荷马社会中,部分人的道德情感远超常人,他们不需要过多教育就会行善;部分人因为德性资质优于他人而走上高尚的道路;部分人则因为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改变了原有的潜质,与前两者一样,拥有了“高尚的爱与恨”。总之,在荷
14、马社会中,成为“好人”是一个复杂且困难的过程。二、“好生活”的选择“关于好生活,自古以来流行这样两种观点:好生活要么是在令人赞赏的意义上有吸引力的生活,要么是在值得欲望的意义上有吸引力的生活。就是说,好生活可以从两种不同意义上理解:一是把好生活理解为 值得赞赏的生活(the admirablelife),这是指道德的或德性高尚的生活;二是把好生活理解为 值得欲望的生活(the desirable life),这是指繁荣的或发达的生活。”6两种“好生活”都是荷马笔下的英雄所追求的生活标准,可以理解为“人希望过什么样的生活”和“人应当追求什么样的生活”。这两种看似具有冲突的生活,实则都具有实现自我
15、价值的意义,是人们根据其所持有的德性程度的不同而自行选择并追求的“好生活”。柏拉图在 国家篇 中提及了荷马时代的英雄的命运轮回之说:不论其生前执掌何种权力,行事是善是恶,他们不灭的灵魂在转世时都会指向下一世心中渴求的“好生活”。在柏拉图与格劳孔的对话里,他们谈到了潘菲利亚人阿尔美纽斯之子厄尔。他是起死回生之人,在冥府里看见了奥德修斯等人如何选择自己下一世的生活。“抽到第二十号的灵魂选择了雄狮的生活,那是忒拉蒙之子埃阿斯的灵魂,因为他还记得那次关于阿喀琉斯武器归属的裁判,不愿再投身为人。接下去轮到阿伽门农,他也因为自己遭受的苦难而痛恨人类,在战后,阿伽门农夺取了属于阿喀琉斯的正义荣誉。因此,当阿
16、伽门农军队遇到困难时,阿喀琉斯拒绝帮助,导致无数阿开亚人丧生。155于是选择了鹰的生活奥德修斯的灵魂在拈阄时竟然拿到最后一号。他走上来选择的时候由于没能忘记前生的辛苦和劳累,已经抛弃了以往的雄心壮志。他花了很多时间到处走,想找一种只需关心自身事务的普通公民的生活。”7(p646)荷马时代的英雄在转世中普遍选择了“值得的欲望的生活”。在 奥德赛 第十一章中,先知特瑞西阿斯(Teresias)预言,奥德修斯在杀死求婚人后,并未在家里停留许久。他还要继续旅程到达一个部落,“那里的人们未见过大海,不知道食用掺盐的食物”3(p198)随后向神明献祭,“死亡将会从海上平静地降临于你了却残年,你的人民也会享
17、福祉”3(p199)。如此,奥德修斯的“死亡”是古希腊传统伦理观念所推崇的幸福安稳到老的“死亡”,而且他所爱护的子民也如古典社会期盼般获得了“福祉”。此类“幸福生活”是许多古希腊人,甚至是神明所推崇的完美生活。可是,为何以奥德赛为代表的荷马时代的英雄还是选择了“欲望的生活”?从柏拉图转述的奥德修斯死亡后的真实想法我们可以发现,这种“幸福”在英雄社会中是十分沉重的。参加壮阔的特洛伊战争、受雅典娜(Athena)的庇佑却被波塞冬(Poseidon)憎恨、二十年的海上飘零、归家后的血腥复仇与再次踏上旅程等,奥德修斯逐步走完了救赎自我的德性道路。但死后的他却认为,“前生的辛苦与劳累”不符合幸福生活的标
18、准。所以,他要抛弃上世标准的幸福生活,选择另一种只关乎自我事务的“欲望的好生活”。与他一同在冥府的阿伽门农与埃阿斯亦是如此,他们三位作为荷马时代的英雄代表,在冥府里都选择来生的“欲望的生活”。而他们之所以作出这种选择,只是因为其前世灵魂中的沉重苦难。荷马时代的英雄选择“欲望的好生活”的决定性因素是作为主体的人的德性。“那个拈得头一号的灵魂就走上来,选了一个最大僭主的生活方式。”7(p645)柏拉图并未提及他的姓名,只说出他是来自天上的,而非地下饱受苦难的灵魂。虽然众英雄选择的“欲望的生活”完全有别于他们荣耀的前世,但这些“雄狮的生活”“鹰的生活”“普通的公民生活”等也并不会阻碍古希腊城邦政治发
19、展或使他们堕入“恶”的生活。然而,这个天上的灵魂对于好生活的选择是愚蠢与贪婪的。显然,他对于前世生活的厌恶并未促使其展开任何德性方面的沉思,反而选择了“最大僭主的生活方式”。命运三女神之一的拉赫西斯(Lachesis)早已告诫轮回的灵魂们:“决定你们命运的不是神,而是你们自己的选择美德没有既定的主人,可以任人自取,每个人将来有多少美德,全看他对美德重视到什么程度。”7(p643)如果人们在“欲望的生活”中遵循德性进行选择及实践,那么他们的生活也是一种“好生活”;否则的话,“欲望的生活”将会成为一种无节制的“恶”的生活。现实的英雄大多具有君主、父亲、丈夫等多重伦理身份,哪怕“欲望的生活”近在咫尺
20、,他们难以为此抛弃符合荷马社会伦理风尚的优雅的生活方式。但古希腊人并不从常规伦理生活中观察古希腊英雄们的“优雅”,而是从他们落魄的处境中来观察这点。这是因为,真正的优雅生活不是伪装出来的。即使在落魄时刻,英雄们也从未丢弃他们的优雅生活,这尤其体现在优雅的饮食、礼仪和形象方面。饮食是优雅生活的精力来源。荷马史诗中有诸多关于饮食文化的叙述,不仅记录着古希腊真实的生活场景,还显示了人们在伦理风俗下对于生活方式的确切看法。“如果一个人喝够了酒,吃饱了饭,他便能够同敌人整天连续厮杀,胸中的心力勇猛不衰,全身肢节坚韧不乏,最后一个停止作战。”5(p463)饮食不仅是英雄们的生理需求,也是保持德性的重要支柱
21、。最重要的是,作为将领,即使战斗迫在眉睫,他们也不会违背优雅生活的伦理规则,让勇士们毫无优雅与尊严地战斗,毕竟“酒饭会给人勇气与力量”5(p462),饮食优雅也属于一种勇敢的生活。在任何需要饮食的时刻,人们必然会按照自然规律进食。即便是在激烈地劝解阿喀琉斯回归军队时,奥德修斯也未曾忘记告诉众将士“研磨小麦和大麦,人们精力的根源”3(p377)。以外邦人或求援人为尊是优雅生活的礼仪。据先知预言,奥德修斯应当在复仇后又前往了某个内陆部落向神明献祭。156依照“好客文化”,英雄在为客人提供沐浴、净手的场所和公平地分配酒饭后,才会根据对方意愿询问其身份和家世背景3(p7),餐后还安排“歌唱和舞蹈,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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