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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反清复明”到“原道救世”
——近代中国农民政治诉求思想变化初探
作者：华南师范大学 俎铸里
提要
“反清复明”，这几乎成为满清铁蹄入关数百年来，广大农民群众反抗异族入侵与压迫的斗争纲领与社会政治的反映。然而，近代史上著名的政治事件——太平天国运动，却首次抛弃这一纲领，取而代之是西方基督教教义，进行起义，这在中国史上是空前绝后的，究其原因为何？下面为此进行讨论，对近代中国农民的政治诉求思想变化作初探。
一、“反清复明”思想探源
（1）封建时代的“正统”思想奠基“反清复明”思想
首先，“反清复明”是中国封建时代的一种“正统”思想。
那么什么是“正统”思想？
中国古代的农民，在与统治阶级发生不可调和的矛盾而暴动时，往往会在暴动中产生一种思想，即对前任统治阶级的怀念和向往，认为其为正式的，继而有种打倒当前统治者后复辟前任统治的一种想法，这就是“正统”思想。如当年反抗暴秦的项羽因部属思念楚地故王而称“西楚霸王”，推翻王莽乱政的刘秀因血缘和百姓认汉室为正统而恢复汉室、建立东汉政权，及至清初的“反清复明”的思想亦如是。
中国封建时代的农民产生“正统”思想，这是有经济与文化上两个至关重要的原因的：
1.经济方面
中国古代长期处在封闭的封建社会自然经济环境中，由于自然经济的自给自足的稳定性，加上社会生产力水平低下，普通百姓安分耕作，若没有大的自然灾害而政府又不进行大规模的压榨，就会如晋朝陶渊明所写：“阡陌交通，屋舍平旷，鸡犬相闻，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那样，好是一片宁静和谐的乡社生活情景。于是在这普遍平静而物质生活又不丰富多样的环境下，人们出于对稳定生活的追求，他们的诉求就不会很大，继而农民的思想上出现保守性与滞后性。这为以后“正统”思想的出现奠定一定物质基础。
2.文化方面
贯穿于整个中国封建时代的核心文化无疑就是儒家文化。
起源于春秋战国时代，由“万世师表”孔子所创立的儒家思想，以“仁”为核心，倡导人与人之间形成和睦友善的关系，从而使社会和谐健全地发展。初看之下，是非常理想化的理念。
然而，从某方面看，这有点符合封建君主的专制统治意图，就是要求百姓顺从统治，规矩社会。于是经过汉武帝时期的名仕，董仲舒的适当改造，从孔子的思想中改造、派生出“三纲五常”和春秋大一统思想，通过儒家思想的外衣确立封建社会的等级、顺序，要求百姓对统治者的绝对顺从，从而更好地达到加强封建专制的目的，于是统治者大兴儒学文化，“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利用科举、三老教化等手段，把封建化的儒家思想文化，无孔不入地渗入到城市和农村每个角落，百姓接受了长期的思想文化洗脑，不但学习工作，而且日常生活都无不显现这一思想，比如愚忠于君的官场文化、听命于父母的古代婚姻等，于是根深蒂固地，对政府专制统治的接受与拥护变得理所当然，“正统”思想在漫长的封建专制时代中，慢慢出现。
（2）狭隘的大汉族思想与民族矛盾加强“反清复明”思想
明亡清兴后，人们对“反清复明”的执念，除了“正统”思想使然，还有一个特殊原因，那就是长期的狭隘的大汉族思想与民族矛盾。
我大中华56个民族，各有文化特色，然而在古代，民族之间却长期产生摩擦：基于各民族之间的经济、政治、文化发展不平衡等多方面的因素，汉民族与其他民族之间，为了各自的生存，产生了尖锐的民族矛盾，继而在中国历史上发生了数以百计的民族战争与民族冲突，使得生灵涂炭，严重破坏了民族大团结。
本来，从人类学角度看，所谓民族的形成，是与族群迁徙、生活方式等的演变息息相关的。汉民族由于提早改变穴居、放牧并过上定居的农作生活，于是利于社会、文化的创立与发展，从而比其他周边民族群落更早地走上文明开化的先进道路。
然而回眸历史长河，很容易发现，不少走上文明开化道路，发达强大的民族总会歧视周边后进的民族，比如罗马人奴役日尔曼人。古时的汉民族也曾这样，如对少数民族的“夷”、“胡”、“戎”等带歧视色彩的称呼，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并逐步从对周边少数民族的蔑视中壮大了狭隘的“大汉族思想”，自认为汉民族最优越，高于一切民族的狭隘、肤浅的观念。于是，当时的汉民族政府又对少数民族强加剥削压榨，引起了不少骚乱，最著名的莫过于西晋时，由于过度劳役少数民族，结果发生了大规模的流民起义，并直接葬送了西晋王朝。
讽刺的是，看似落后野蛮的少数民族却由于生存条件恶劣，而往往练就了强大的战斗力，正如达尔文所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对于长期处于安逸平和甚至演变得腐化的环境中生活的先进民族而言，一旦落后民族整装待发，进攻侵略，先进民族就难以招架，最后甚至会被淘汰。以前罗马帝国就因为过于安逸、腐化，最后被日耳曼人残暴地推翻了。这个道理稍作比较、引用，就不难发现，由于汉民族的明皇朝社会长期处于安逸、平和甚至演变得腐化的环境中，面对整装待发的满洲人的进攻，于是一败涂地，但是，碍于百姓长期在封建社会中养成的“正统”思想和狭隘的“大汉族思想”，广大百姓，尤其是汉民族，对清廷的蔑视与不认可，于是，一方面是广大贫苦百姓对新政府欺压的不满而思恋前朝，另一方面是有大汉族思想的人对少数民族统治的不屑而留恋汉民族朝廷，在阶级矛盾与民族矛盾双重催化下，遂以“反清复明”为口号、纲领，一场场暴动、起义在清朝初年的中华大地上交替上演了。
那么思想到了太平天国怎么又起了变化呢？下面我们来看看太平天国。
二、太平天国及其思想探究
（1）太平天国简介
太平天国（其中“国”原作“囯”，“天”字的两横上长下短，1851年—1864年）是中国清朝后期，由洪秀全（称号“天王”）所建立的政权，前身为1843年创立之“拜上帝会”。1851年成立太平天国，1853年建都天京（今南京），曾占领长江中下游地区。至1864年天京陷落止，共计存在14年。
（2）太平天国的政治思想
首先，太平天国的思想纲领是西方基督教义外加儒家思想的平均主义思想。
显而易见，太平天国运动的性质是一场封建社会的农民运动，然而，他却是冠以“空前绝后的政治事件”之名，这主要体现在他思想纲领的特殊性——基督教思想。
前面说过，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清朝，是由少数民族的满族统治的。然而，作为少数族裔的满族统治者，在当时大汉族思想盛行的中原地区，为加强中央集权，防止被统治民族的反抗，他们遂运用了各种血腥手段，诸如历史上著名的“嘉定三屠”，“文字狱”。为此，广大人民在这两百多年的清朝历史中发动过此起彼伏的起义、反抗。由于此前灭亡的是明王朝，封建时代的“正统”思想使然，不少人思念明朝，于是早期的反抗口号多是“反清复明”之类的。而到了太平天国，这类口号已几绝，取而代之的是基督教义的西方式的思想纲领。从发动群众革命的洪秀全所作的《原道救世歌》、《原道觉世训》、《原道醒世训》再到作为太平天国施政纲领或施政设想的《天朝田亩制度》、《资政新篇》，无不充斥着西方基督教义的有关思想。从尊前正统皇朝到以外国思想为口号革命的变化，这当中有何种原因呢？
（3）思想变化的因由初探
显然，太平天国运动是农民性质的起义。既然如前所述，封建社会的农民具有保守性及滞后性，那么这场运动中的农民又为何接受西式的思想呢？我认为有主客观两方面的原因。
1. 客观方面
首先从国际文化因素上看，太平天国运动始自1851 年1 月11 日的广西金田村起义，这时离中国近代第一次丧权辱国的鸦片战争结束已将近11年了。由于清政府的战败而签下一系列不平等条约，让欧洲列强大举入侵中国，然而，伴随他们残暴的洋枪洋炮而来的，还有他们的宗教文化、科技等。随着外国列强的资本主义经济的入侵，中国本土的自然经济开始解体，于是像基督教这样的文化通过对医药、教育、经济、民生等方面的渗透，在中国有了一定的发展，在当时对中国传统文化造成了巨大冲击。
其次从地缘因素上看，我们应特别注意到，正如为何当年清廷称呼太平天国为“粤匪”那样，太平天国的发起人主要是广东地区，为何？因为广东地区一直是古代中国对外开放的前缘，历经数个朝代，朝廷的对外政策无论是全面开放还是闭关锁国，广东，以广州一带为中心，从不会失去开放港口的地位，得到长期对外接触的机会，特别是鸦片战争后来华的外国传教士大肆传教，更容易有机会接触或接受外国的文化与思想，在这样的特殊环境下，就不难理解，当地人民会有对基督教思想的接受了。
事实上，太平天国的创始人洪秀全就是出生于广东花县，并且他能构思出这样的政治纲领，正是由于看过传教士的著作《劝世良言》的。
2. 主观方面
首先，正如马克思主义所认为那样：“事物总在变化发展中。”人类的思想同样如此。经历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的中国人民，尽管思想认识相对滞后，但仍有缓慢发展，认识逐渐深化、现实，对统治者的过分迷信、崇拜随着封建社会末期的资本主义萌芽、商品经济的出现、发展而逐渐开始淡化，“正统”思想正开始动摇。
事实上，明末就已出现因反对君主专制等言论而被批“离经叛道”的李贽，后来清初的思想家顾炎武、黄宗羲等人更进一步探讨民主政治形式。这证明，到了清朝，人们的思想认识，比起战国秦汉封建君主专制确立时，早已有质的飞跃。人们内心对统治者的要求，不局限是哪一家是“正统”，而是渴求真正为民的贤君来执掌天下。
而原本的儒家思想也是要求贤人治理天下的，儒家经典《礼记·礼运》上说：“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秦末农民起义领袖陈胜也打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对天子君王质问的呼喊。于是发展到清末，大家对于“反清复明”有一定的新认识，发现复辟明朝并非上算，更需要的是一种适合的，真正顺民的指导思想。正如中央电视台拍摄历史剧《太平天国》一幕中，别人问洪秀全为何不用“反清复明”旗号，他欣然回答:“归根到底，明朝也只不过属于少数人的利益。”那时太平天国的发起人也察觉到，明朝终究是封建君王的一家天下，他的灭亡也正是自身的腐朽专制造成的，加上在那个受西方思潮影响的年代，太平天国弃用“反清复明”而用基督教思想作思想纲领就不足为奇了。
另外，关于主观方面，还有一种观点，认为中国民族是一种实利主义民族，对外来的事物，只要有利，就一概“拿来”，稍作改造，以前佛教的传入亦是如此。故到清末太平天国，为了更好调动革命群众积极性，就运用了基督教义。这种观点尚且存在不足，但从太平天国拿基督教义来煽动群众而抛弃老掉牙的“反清复明”思想的意图来看，确实也有这点因素存在。

三、总结
经过上述初步的探讨，对于由“反清复明”到太平天国用基督教思想的原由有初步的明晰了：
第一是当时的社会环境，中国自第一次鸦片战争以来，逐步沦为半封建半殖民社会，在外国资本主义冲击致使本土自然经济解体的前提下，西方宗教文化对中国产生巨大影响。
第二是百姓的认识发展深入，对“反清复明”的深层理解，继而抛弃这种过时不实的革命思想纲领。
再者，某方面看来，中国民族的实利性格，在那深受西方文化影响的时代，为了更好发动群众起义反抗清廷，毅然放弃过时的“反清复明”思想，用更新颖的西方基督教义思想，当中与中国传统儒家平均思想相切合的部分，加以改造，就更好地进行革命了。
马克思说过：“存在决定意识。”有什么样的思想就必然存在相应的时代的社会物质基础，因此人民的思想总是在变化发展。尽管太平天国运动最终失败了，但通过此次运动，从以往“反清复明”的封建“正统思想”到西方基督教平等博爱思想的变化，中国封建时代的人民对自由与民主的向往，踏出了重要的第一步，毕竟从某程度上说，是为日后的新旧民主革命奠定了思想基础，给于后世的政治家、史学家多层次的思考。

参考书目：
《中国近代史纲要》
《中国外交史——鸦片战争至辛亥革命时期》
《（人教版） 中国历史 必修1、2》
《太平天国史》
《中国通史 （插图版） 第四卷》
《高中历史课外知识现用现查》

09级法学1班 卞英翰 20091201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