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看历史 2023 年第 2 期 EYEONHISTORY 2023No.2历史之美61秦制探析秦制两千年简评苑伟山东师范大学法学院 山东 济南 250358【摘.要】秦制两千年一书为古代政治制度史随笔,作者谌旭彬以秦制的“破”与“立”为主线,以王朝的更替为副线,选取了 16 个历史横切面揭示了秦制自萌芽、成熟、进化直至异化的过程。既有直面历史真相的犀利笔锋,又有眷注普罗大众的人文关怀。本文主要从构成书名的两个词眼,即“秦制”与“两千年”进行破题,探析何为秦制以及秦制为何经久不衰而绵亘两千年,最后对作者的行文稍加分析。【关键词】秦制;制度沿袭;王朝治世【中图分类号】G275.11 何为秦制:“秦
2、制”的制度建构1.1 秦制的内涵本书指出自秦汉于明清为中国的秦制时代。何为秦制?即秦统一六国之后,建立的一套的大一统制度,包括地方上的郡县制,中央的三公九卿制以及配套的赋税、礼仪、正统等制度。此大一统制度沿用至帝制末期,且其中央集权制度奠定中国两千余年政治制度基本格局,故有“百代都行秦政法”之说。1.2 秦制的特点1.2.1 控制官僚集团既是秦制统治的核心,又是其防范和压制的对象。首先,官僚集团是统治核心,统治者通过官僚集团的建设与重塑实现秦制的回归与强化。如游士消亡与秦制回归一章提到西汉中期的选官制度将游侠纳入官僚系统,实现了秦制的“回归”。西汉在反秦制的色彩中建立,具有浓厚的游侠底色,汉初
3、政体不稳,诸侯王与军功集团势力强大,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统治者建立了“皇帝军功列侯诸侯王”的权力格局。但汉武帝即位以后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打破军功集团在官职上的久任制和世袭制,同时通过“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举措引导游士在思想、学术上进行自我转型。既吸引了大批游士和民间知识分子投入朝廷的怀抱,也削弱诸侯王与朝廷勋贵的势力,最终建立了“皇帝官僚机构平民”的统治结构,实现了秦制的回归。再如控制与汲取的进化一章讲到唐代科举取士是秦制最成功的“进化”,皇帝自此有了稳定可控的选拔工具来更新官僚集团。掌控官僚集团的首要任务是控制进入官僚集团的途径,科举取士不仅将选拔官僚的路径控制在皇帝手里,还起到了抑制朋
4、党形成,防范门阀的作用。其次,统治者与官僚集团欲建立一家独大的主仆关系,而非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平等关系。如作者在雍正密折治国一章提到雍正帝采取一系列的手段打压科举官员,可知清朝统治者戒备于中原固有的文化优势。其支持科举并非真正尊儒信儒,而是基于统治需要,既将知识分子纳入统治秩序,又打破了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的政治理想。1.2.2 汲取皇帝与官僚集团的主要诉求是尽可能地汲取人力与物力,消灭一切有影响的人与组织,追求散沙化、原子化的扁平社会结构。西汉的财产税与均输法,北魏的均田制,唐代的两税法,北宋的王安石变法,明代张居正的一条鞭法,清代的摊丁入亩本书提及的历代变法诉求均是欲解决财政问题,增加朝廷
5、收入,而非实现赋税公平,解决民间疾苦。商鞅消灭“六虱”的愚民贫民政策,汉武帝对游侠群体的诛杀与清洗,唐代的科举取士、闾里制、夜禁与控制居住政策,宋代的更戍法与大规模的招兵养兵举措,明太祖的乡饮酒礼与消灭“逸夫”,乾隆帝对东林党的痛恨无一不力求防止社会精英的联合。从人际交往的横向视角来看,人与人之间缺少一定的链接,从社会结构的纵向角度来审视,则社会缺乏组织与中间力量,地方自治也无成长空间。2 何以为秦制:“两千年”的历史流变秦制两千年是以年代顺序行文,通过 16 个历史横断面,论述秦制发端于秦朝,消解于民国,以历史流变解答秦制何以绵延长达两千余年。2.1 原因2.1.1 集权的吸引力历代统治者都
6、对权力的绝对性情有独钟,秦制代表着皇上对臣民的无限权力,中央对地方的绝对控制,对统治者极具诱惑力。封建制、贵族制和礼制的“和风细雨”,都逐渐让位给郡县制、科层制和中央集权制的“雷厉风行”。作者简介:苑伟,女,汉,籍贯:山东泰安,硕士,研究方向:中国法律史。看历史 2023 年第 2 期 EYEONHISTORY 2023No.2历史之美622.1.2 统治术的路径依赖秦二世而亡,其制度能传承千年,关键在于“汉承秦制”。因西汉是秦之后首个大一统的王朝,所以西汉统治者对待“秦制”的态度,直接决定“秦制”的处境。有趣的是,西汉王朝在反秦战争中建立,带有浓重的反秦制色彩。汉初社会奉行黄老之学,游侠群体
7、的兴盛,白马之盟下的权力结构等皆是秦制的偏离的体现,也是汉初皇帝在特殊的历史时期对自己的野心和欲望“暂时”加以约束的结果。皇帝的终极政治目标是实现高度集权和获得政治上的安全感,而秦制中最重要的制度是皇帝制度,且后世统治者提不出更理想的政治模式。终于在汉武帝时期,皇帝通过官僚机构的重塑实现了秦制的回归,继承了秦朝开创的符合当时历史发展潮流的专制主义中央集权的大一统国家体制。而历代后世统治者在进行制度设计时,往往在前人的治世模式上进行统治术的调整。秦朝是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中央集权国家,建立的集权制度对后世统治者具有很大的影响力与吸引力。作者在前言里分析“历史教训”的问题,可知历代统治者喜欢沿用秦制
8、并反思前人的统治术对秦制不断进行改造,既是一种路径依赖,也是秦制不断损益又绵延不绝的重要原因。秦制延续了两千年,在各个时代皆有所损益,因时而变。2.2 线索:秦制的“破”与“立”秦制的“破”与“立”既是秦制两千年的运行逻辑,也是原著行文线索。原著行文明线为朝代的更迭,以朝代顺序铺设,自秦朝至明清,选取了16 个历史横断面,但作者并不意在描述王朝的更迭。而是借王朝更迭的土壤写秦制交替的四季,此时间线虽为明线,却为副线。主线和暗线为秦制的“破”与“立”,“破”意为秦制的偏离和弱化,“立”即为秦制的回归和强化。秦制因时而变,且秦制的损益都是统治者为巩固统治对秦制的进行的改造,通过施政方针的改变来实现
9、。秦制与反秦制的一对冲突贯穿始终,一些朝代或元素体现了秦制的偏离,这种情况一是由于民间力量的自发崛起而对秦制产生冲击,二是统治者为巩固统治而不得不对秦制做适当松动的处理。一些朝代或元素则是秦制回归甚至强化的表现,这往往是统治者为主动改革的结果,如曹操通过建立起比其他豪强更稳定的汲取体制,自东汉末年的群雄争霸中胜出;隋唐发展起来的科举制通过重塑官僚集团的方式达到了控制与汲取的成功“进化”;宋朝特殊的“百代之利”的军事政策,盘剥与吸血游戏等达到了秦制下控制与汲取的造极;明太祖对元朝的“宽”的反思而采取的一系列治国“猛”手段。而中国法律史沿袭了这个规律,自秦律开始一直到清末的法律传统,并没有发生性质
10、上的变化,一直在秦制的框架有所损益。秦制与反秦制为一对冲突,互相博弈,但绝非势均力敌,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统治者是采取反秦制的措施维护秦制。秦制的“破”往往只是一个插曲,秦制的“立”才是永恒不变的主旋律。3 原著写作分析3.1 写作特色3.1.1 力呈真实的历史逻辑传统历史学家治史的最高境界是“客观、中立和连贯一致”,但这永远是历史学家的一厢情愿1。作者有言“公开宣扬的历史脉络与运行逻辑往往并不是真实的历史脉络与运行逻辑”。历史事件是真实的,但我们所闻的主流历史往往经过一番修饰,在本书中笔者有意还原那些被掩埋或误读的历史。王朝盛世并非统治者勤政爱民的治世结果,更多是历史层面的循环逻辑和政治层面的修
11、辞;兴盛的纳谏制度不是统治者的自我反思,而是君主与臣僚之间心照不宣的政治流程;为人称颂的魏晋风骨不是跳出世俗的豁达洒脱,而是臣僚为寻求政治安全的自保手段,背后更是深刻的政治悲剧最值得一提的是,笔者在“白马之盟”的玄机一章中呈现的两个不同版本的七国之乱。在传统史书和我们的固有认知里,七国之乱是中央出兵平叛地方叛乱的结果。而在本书中七国之乱是中央为高强度的控制汲取,率先发难而阻止百姓用脚投票的结果。历代官方史书都站在皇帝中央的政治正确的立场,为皇权提供粉饰,此时,历史不是一种事实,而成了一种价值评价。此外,笔者有意引导我们建立批判性思维,破除牵强附会的链接。王朝的盛世潜流一章抛出了一个概念,何为“
12、盛世”?在我们的固有认知里,盛世的背后是人口增长、经济繁荣、科技发达、文化昌盛等一系列璀璨夺目的词眼,但为何书中所揭示的盛世人口数量锐减,百姓流离失所呢?传统的历史叙述对皇权有着浓厚的仁政情结,认为治世、盛世一定是仁政的结果,但书中揭示所谓盛世很多时候不过是自然调节的手笔。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认知偏差?是因为我们误读了盛世的指标,将一些语词或现象进行着牵强附会的处理。3.1.2 以小见大的写作手笔本书不同于官方历史教科书侧重于王朝更替循环的历史观和王侯将相史的歌功颂德,也不同于野看历史 2023 年第 2 期 EYEONHISTORY 2023No.2历史之美63史侧重于才子佳人的奇闻轶事,而是
13、关注平民百姓的生活,以“以小见大”的手笔窥视历史真相。比起宏大叙事的写作范式,更具见微知著的力量。首先,从史料事件选取的角度:笔者在呈现某个王朝时不是按传统的政治、经济、文化等板块进行宏观介绍,也不是按某个王朝整个兴衰过程泛泛平铺直叙,而是采用历史横切的方法,选取某个王朝独具特色的元素来体现此王朝的特点,如西汉的游侠群体,东汉的群雄割据,唐朝的纳谏制度,宋朝的军事制度等,清朝的密折和军机处以点带面,以小见大。其次,从关注的群体的角度:作者以一般人为服务对象,关注底层民众的生活实貌,考察人类活动的社会性,笔锋从传统的帝王将相史转向平民百姓史。如汉称帝拒绝赐书给诸侯王,鱼保家告密,常安民、李仲宁拒
14、绝刻“奸党碑”都是借不为人知的底层人物来传达史观史感。又如在论述汉帝国对自己的统治并无自信时,作者并不侧重讨论汉帝国的统治模式,而是借小民崔自当出门的故事来窥视。站在文明史的角度,“小人物”的杯中风暴远比“大英雄”的丰功伟绩重要。诚如作者所言“宏大词汇里的慷慨激昂未必能推动时代进步,具体而微的坚守与抗争才是文明生生不息的重要根源”2。3.2 不足之处3.2.1 理论先行的论证模式学术研究有两种路径:理论先行与史料先行。本书有很多理论先行的痕迹,这种先入为主的理念会导致预设结论的主观化和寻找论据的片面化,出现大量事例堆砌的现象而不是严密的逻辑分析论证。如在另一个造极之宋一章,作者欲说明仁宗时代亦
15、无仁,以赋五禁三盘剥手段为论据。但是历史上宋仁宗知人善任,性情宽厚,总体而言是一个有作为的皇帝。事实上,“仁”这一谥号便是对他公开的正面评价,揭示了他悲天悯人的情怀。3.2.2 立论论据的充分性问题“立论”和“驳论”的写作方法在本文中均有涉及,但立论模式对论据的充分性要求更高,作者在此方面稍有不足。如在明太祖猛于虎一章中,作者在论述“以猛治官”时,用一个刘基事例支撑全篇论证。然而,能否用一个人物代表官员整个群体呢?刘基这一人物是否又具有代表性呢?4 结语作者将“秦制”与“反秦制”一对冲突贯穿全文,全书不仅分析何为秦制,更意在剖析何为秦制。秦朝奠定了我国两千年帝制社会的政治模式和运行规则,始终面向着当朝统治者的需要和实际出发。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在这个意义上说,秦制虽然存在于过去,却永远属于将来。参考文献1 徐爱国.关于比较法律史的几点思考 J.南京大学法律评论,2009(01):173-190.2 谌旭彬.秦制两千年:封建帝王的权力规则 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