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与中华民族多元一体内在联系刍议.pdf

119Journal of Inner Mongolia Normal University(Philosophy&Social Science)Vol.52No.3第5 2 卷第3 期June2023（哲学社会科学版）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2023年6 月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与中华民族多元一体内在联系台议张文生（内蒙古鸿德文理学院人文系，内蒙古呼和浩特0 1 0 0 5 2）【摘要我国历代的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在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称谓，但实质上就是汉语和汉字。语言文字最基本的功能是交流，还有文化的功能。在中国历史上，汉语、汉字长期作为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发挥着十分重要的交流、记录、传承、教化的功用，累积了文化认同，增强了国家意识。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推广，对促进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形成起到了非凡的作用。同时，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形成过程，也是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推广与普及的过程，二者相互作用。关键词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中华民族多元一体；内在联系中图分类号G12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 0 0 1-7 6 2 3(2 0 2 3)0 3-0 1 1 9-0 4D0I:10.3969/j.issn.1001-7623.2023.03.013我国历代的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在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称谓，但实质上就是汉语和汉字。在这里，我们首先必须消除一个误区一一汉语、汉字就是汉族的语言文字。事实上，公元前2 2 1 年，秦始皇并六归一，建立统一的多民族国家，诏令天下：“书同文”，在秦朝全境强力推广通用语言文字。但秦朝短命而亡，通用语言文字的“音”与“形”在汉朝才逐渐趋于稳定，并且普及的地区更为广大。因之是汉朝人使用的语言文字，故稍后的人们称之为汉语和汉字。何况，现代意义上的“民族”这一概念，近代才从日本语引人中国。因此，汉语、汉字是中国历史上的通用语言文字，是中华民族的通用语言文字。这是历史发展的产物，客观历史的实际。语言文字是一种社会现象。社会有大社会与小社会之分。本文采大社会之说，就是指我国历史上的历代王朝或中央政权统辖地域内形成的多民族共同生活的家园。这是形成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地缘基础。在这个地域内，由于多种原因，生存着操多种语言文字的人群。但在同一地域内与同一政权下共同生活的人们，需要有一种通用的语言文字进行交流，以达到政令的通畅、经济的通业、文化的通融、人员的通往。否则，就无法形成一个社会，也就是无法形成一个人们的共同体。这就是语言文字最基本的功能一交流功能。在我国，汉语和汉字就被历史地赋予这样的功能与使命。汉语、汉字被历史地赋予如是的功能与使命的缘由就在于：一方面，与历朝历代利用国家的力量大力推广有直接的关系，可以说，自“书同文”之后，这个推广进程就未曾中断，并通过官方、学界与民间的三条路径持续进行。另一方面，也与汉语、汉字的固有特点有密切的关系。第一，汉字不与统一的读音一定相联系。“中国文字本来是一种描绘姿态与形象的，并不代表语言，换言之，中国文字本来只是标意而不标音。”1 9 作为通用收稿日期 2 0 2 3-0 2-1 1【基金项目】内蒙古社会科学基金2 0 2 2 年度项目（第一批重点项目）“历代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推广与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研究”（2 0 2 2 BZ03）研究成果之一【作者简介张文生，内蒙古鸿德文理学院人文系主任，教授，博士，研究方向：史学理论与中国北部边疆史。120第5 2 卷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语言的汉语和汉字的推广，不是主要以“读”的方式进行的，而主要是直接通过“看”的方式学习的。不同地区的人与人之间交流时，可能听不懂，但能看得懂。第二，汉字的形体从汉隶之后再无很大变化，延续至今。2 0 1 4 年5 月3 0 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北京视察工作时指出：“中国字是中国文化传承的标志，殷墟甲骨文距离现在3 0 0 0 多年，3 0 0 0 多年来汉字结构没有变，这种传承是真正的中华基因。”2 汉语虽然方言众多，但汉字是统一的，各地区、各民族的人们可以通过汉字交流。这是不同于其他语言的特点。如：历史上有许多“死文字”，多是拼音文字，但千百年后，语音发生变化，无人知晓其含义，变成了“死文字”。而几千年的汉字，我们现在的人都能认识与解读。“在三千年以下的人，只要略加训练，便可认识三千年以上的古文字。而三千年以上的古书，现在中国的普通学者大都仍能通读。中国文字实在是具备着简易 和稳定的两个条件的，这一点不能不说是中国人文化史上一种大成功。“1 3 9 0-所以方方正正的表意的汉字不仅是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工具，更是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形成的重要推动力与内生力。第三，汉语汉字造字功能极强，不断出现新字（词）。“象物、象事、象意、象声”是汉字造字的四项大的规则。“常能追随语言以适应新的需要与运用。社会上不断增进了新事物，照中国文字运用惯例，却不必一样的添造新文字，只把旧字另行配合，便等于增添新字。譬如电灯、火车之类，在中国文字里，电灯二字便警如一新字，火车 二字也譬如一新字。此种配合，可以无穷无尽，而永不需另造新字。“1 0-另一种方式，用两个汉字的偏旁创制新字，如化学元素周期表中的化学元素名称。语言文字除了有交流的功能，还有文化的功能,其一,是语言文字的文化;其二,是文化的语言文字。前者是指语言文字本身的知识体系，包括字音、字意、词汇、句式、语法，以及表述的格式与惯例，等等。后者是指语言文字表述的内容及其所体现的价值意义等。前者是狭义的，后者是广义的，但都属于文化的范畴。文化的交流、记录、传承、教化功能是人心人脑的。在中国历史上，汉语和汉字长期作为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发挥着十分重要的交流、记录、传承、教化的功用。如果说，政治的统一、疆域的统辖是形成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皮囊与筋骨，那么文化的传承与认同就是形成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血肉与灵魂。这方面的功能，汉语和汉字尤其突出。中国很早就重视对先哲贤者言行的记录或记载。专司记事的官员“史”很早就出现，而且分工明确。最基本的就是“左史记言，右史记事”，因此，中国很早就“有册有典”了。有了丰富的文献记载，西周时便已产生史学。这在世界史上是独一无二的。正如梁启超所言：“中国于各种学问中,惟史学为最发达；史学在世界各国中，惟中国为最发达。”3 先哲贤者的著述，礼仪制度的条陈，扬善惩恶的史迹，都被记载于史册，并流传下去。这系列的文化就能长久地保存下来，优秀的文化基因得以传承，使教化的作用发扬光大。“在中国古代，整体性的文化认同乃是从史学开始。”4 1 3 2 例如：在中国历史上，夷夏之辨是以教化的程度为依据的。它的意义就在于其不以血统划分民族或族群，而在于文化上的认同。唐代韩愈讲：“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这说明，在先秦时，儒家就主张以文化来划分族群，而且“夷”与“夏”是可以互变的。“诸夏用夷礼则夷之，夷狄用诸夏礼则诸夏之。”加之“天下”观与“大一统”思想的广泛传播与深人人心。历代统治者都以人主中原、争得正统、统一中国为自己的最高理想。这一观念对后世影响很大，于是就产生了王朝更迭的法统之争。例如，西晋以后，东晋与南朝政权虽然已经离开了传统的中心区域，南移到长江以南，但都仍然以西晋王朝的合法继承者自居，自以为代表真正的中国，而把北方政权称之为“索虏”。同样，北方的政权如北魏、东西魏、北齐、北周，却认为自己灭掉了西晋，夺取了传统的中国之地，人主中原，当然就成了中国的主人，而东晋与南朝只不过是偏于一隅的“岛夷”。“南书谓北为索虏，北书指南为岛夷”，相互间的争论与责骂，实际上反映了古代中国与四夷是处于变化之中的，也反映了他们对自己中国正统继承者身份的重视与认同。所以，“十六国时期中诸民族首领所建立政权多以汉、夏、秦、?、燕、蜀、赵、魏等中原王朝或121张文生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与中华民族多体内在联系议第3 期地方郡国名称命名，表明其所建立的政权系对中原王朝统治的继承，表现出强烈的正统意识”5 1 818。这就超出了地理概念，上升到政治与文化的层面。这一法统之争，随着隋朝的统一才停止。唐朝把南北朝并列称之，在中国历史上就有了南北朝的名称，实际上就是承认南朝与北朝的地位是平等的。随后，元朝统一中国，关于辽、金、宋三朝谁为正统，在修史时争论又起，元朝宰相脱脱给了三朝政权平等的地位，同时修辽、金、宋三史，各为正统。再比如，司马迁撰写的史记，一方面，为同一天下的有联系的不同族群的周边民族立传，本身就是多元一体格局的反映。另一方面，司马迁在史记中，对传说中的黄帝谱系的确立与叙述，对周边民族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匈奴列传称“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越王句践世家称“越王勾践，其先禹之苗裔，而夏后帝少康庶子也”。东越列传称“闽越王无诸及越东海摇者，其先皆越王句践之后也”。朝鲜列传称“朝鲜王满者，故燕人也”。楚世家）称“楚之先祖出自帝颛项高阳，高阳者，黄帝之孙，昌意之子也”。西南夷列传称“楚之先岂有天禄哉？在周为文王师秦灭诸侯，唯楚苗裔尚有滇王”。于是，他们努力寻找与黄帝的根脉或某种联系。像十六国时期古代北方民族那样，匈奴人刘渊并州起兵，自称汉王，追述自己的祖先到刘邦，称自己的政权是“绍修三祖（汉高祖、汉文帝、汉武帝）之业追尊刘禅为孝怀皇帝”。匈奴人赫连勃勃“自以匈奴夏后氏之苗裔也，国称大夏”，自称“朕大禹之后”，要“复大禹之业”。先秦建立者的氏人，自谓是有扈氏的后代，据说有扈氏是上古与夏朝同姓的部落。后秦建立者羌人姚氏，自认为是有虞氏即虞舜的后裔。鲜卑人自称是黄帝之后裔。北魏道武帝拓跋定都平城，登基之时，便议定“以国家继黄帝之后”。鲜卑人宇文氏自称炎帝神农氏之后，其政权名为“周”，表示继承周朝大统。高丽人北燕王慕容云“自云高阳氏之苗裔”，“高阳氏即颛项，黄帝之孙”。正可谓王朝常有更迭，文脉从未中断。这样的历史叙事，无不反映了中国古代不同族群对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下的国家延续在文化层面上的整体认同。依上所述，中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与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形成存在着紧密的内在联系。所谓的内在联系，是指事物的内部关系，它是根植于事物内部的相生相伴的本质的必然的关系。中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与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关系即如是，相生相伴，亦因亦果。中华民族是中国历史上长期发展、交融、重组的各民族组成的共同体。中华民族是一体，各民族是多元；一体是整体，多元是要素；多元认同一体，一体体现多元。其中，国家通用语言文字长期与普遍使用，对于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形成是至关重要的节点。具体而言，一方面，作为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汉语和汉字的大力推广与普遍使用，是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前提。它首先消除了信息传递在时间和空间上的局限性，促进了各民族、各地区经济的发展、文化的整合、政治的稳定、人员的往来。其次，中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推广与使用，使优秀的文化得以传播与传承，累积了人们的文化认同，增强了人们的国家意识，进而产生了巨大的内聚力，保障了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形成与延续。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为什么中华民族能够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顽强生存和不断发展呢？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我们民族有一脉相承的精神追求、精神特质、精神脉络。今天我们使用的汉字同甲骨文没有根本的区别，老子、孔子、孟子、庄子等先哲归纳的一些观念也一直延续到现在。这种几千年连贯发展至今的文明，在世界各民族中是不多见的。”6 因此，习近平总书记进一步指出：“我国是统一的多民族国家，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是我国的一个显著特征。”7 另一方面，作为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汉语、汉字本身，就体现了多元一体的特征。它的历史贯穿性与广泛通用性就是一体的体现，而它的包容性与示范性，也即它在发展过程中，对其他民族与地区语言，如词汇、语音、句式诸方面的汲取，以及不少民族在汉字的基础上，创建了自己的文字。如，女真大字、朝鲜文，“白族的白字、纳西族的东巴文、党项族的西夏文。契丹族的契丹文、壮族的壮文、侗族的侗文、水族的水书等，其文字形体和造字、用字方法都或多或少受到汉字的影响”8 2 5，这都表现了多元的特点。因此，在中国历史上，国家通用语122责任编辑阿茹汉第5 2 卷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言文字的持续推广与普遍使用，对促进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形成，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同时，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形成过程，也是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推广与普及的过程，二者相互作用。参考文献 1钱穆中国文化史导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1 9 9 4.2问学甲骨四十载丹心风骨著春秋EB/OL.（2 0 2 2-05-282 0 2 2-0 1-1 7 .h t t p:/w w w 5.z z u.e d u.c n/hzwm/info/1206/3255.htm.3梁启超中国历史研究法：第二章【M】/过去之中国史学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 0 1 9.4乔治忠.中国史学史【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 0 1 1.5汪受宽，主编中国少数民族史学史：上【M北京：华夏出版社，2 0 2 0.6习近平从小积极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北京市海淀区民族小学主持召开座谈会时的讲话N人民日报，2 0 1 4-0 5-3 1（0 2).7习近平在新疆考察时强调：完整准确贯彻新时代党的治疆方略建设团结和谐繁荣富裕文明进步安居乐业生态良好的美好新疆【EB/0OL：（2 0 2 2-0 5-2 8）2 0 2 2-07-18.http:/ 0 1 9.Study on the Internal Relation between the Standard Chinese Languageand the Pluralistic Unity of the Chinese NationZHANG Wensheng(Department of Humanities,Inner Mongolia Honder College of Arts and Sciences,Hohhot,Inner Mongolia,China 010052)Abstract:The standard languages applied in different Chinese dynasties,though in different appellations,areessentially Chinese characters.The most basic functions of language are communication and culture.In Chinesehistory,Chinese characters as the national standard language have played a very important role in communication,recording,inheritance,education,cultural identity and national consciousness.The popularization of the standardChinese language promotes the formation of the pluralistic unity of the Chinese nation while the formation of the plu-ralistic unity of the Chinese nation is the process of the popularization of the standard Chinese language.Therefore,the standard Chinese language and the pluralistic unity of the Chinese nation should be said to interact with eachother.Key words:standard Chinese language;pluralistic unity of the Chinese nation;internal rel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