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瑞神异与梁陈鼎革：以陈霸先为中心的考察.pdf

收稿日期:作者简介:王永平扬州大学社会发展学院教授 吕思勉:两晋南北朝史上海古籍出版社 年版第、页 周一良:魏晋南北朝史札记中华书局 年版第 页 年 月第 期南 京 晓 庄 学 院 学 报 .符瑞神异与梁陈鼎革:以陈霸先为中心的考察王永平(扬州大学 社会发展学院历史系江苏 扬州)摘 要:梁陈之际陈霸先因缘附会起义岭南北上东进凭藉武力参预平定侯景之乱并最终建立陈朝 检点文献可见其发迹过程中每一关节点无不有相关符瑞神异现象以显示其天命所寄 概而言之相关记载包括利用风水、堪舆与相术以神化陈霸先及其家族利用梦境、灾异、符谶等各种无人感应方式以暗示其得天助 这类神异之事自然并非事实皆为当时或后来陈氏授意其御用文士所伪造 究其实际陈霸先原本势力弱小其力量之壮大地位之提高固然在于其实际的军政手段与作为但这类符瑞神异之缘饰也有一定的作用 除中古时代方技巫觋风尚盛行统治人物普遍重视利用符谶以兴造舆论之外具体就陈霸先而言其门第相对低微在中古门阀观念深入人心的时代背景下他刻意通过大肆制造符瑞以自神关键词:陈霸先符瑞神异寒门仕宦婚姻中图分类号:文献标识码:文章编号:()南朝陈开国君主陈霸先在江南遭遇侯景之乱和萧梁灭亡的历史背景下抵御北齐对江东的渗透历经艰难而创建陈朝逐步稳定了江东局势对华夏文化的延续与传承有一定的影响是一位在南北分裂时期颇有作为的统治人物 对此吕思勉先生评价甚高他说:“江陵既陷建业复危斯时之中国几于不国矣 梁任公曰:旷观我国之历史每至群阴交抅蜩螗沸羹之际则非常之才出焉则陈武帝其人也”他又比较陈霸先与宋武帝等南朝君主功绩以为陈霸先代梁“从来人君得国无如陈武帝之正者 人君之责在于内安外攘而已 当强敌侵陵干戈遍地之际岂可以十余龄之稚子主之哉?陈武帝与宋武帝并有外攘之功陈武之所成就似不如宋武之大然此乃时势为之论其功绩则陈武实在宋武之上 且宋武自私之意多陈武则公忠体国 宋武乃一武夫陈武则能幸庄严寺讲经可见其于学问非无所知而又非如梁武帝之仅长于学问而不宜于政事 宋武于并时侪辈无不诛夷陈武则多能收用降将其度量之宽广盖又有大过人者 陈武诚文武兼资不世出之伟人哉!”吕先生结合梁陈易代之际特殊的历史背景论述陈朝立国之意义以为陈霸先乃中国历史上“不世出之伟人”可谓评价极高 陈霸先实际主政为时虽暂然作风朴实品性严谨陈书卷二高祖纪下曰:“高祖智以绥物武以宁乱英谋独运人皆莫及故能征伐四克静难夷凶 至升大麓之日居阿衡之任恒崇宽政爱育为本 有须发调军储皆出于事不可息 加以俭素自率常膳不过数品私飨曲宴皆瓦器蚌盤肴核庶羞裁令充足而已不为虚费 初平侯景及立绍泰子女玉帛皆班将士其充闱房者衣不重饰无金翠哥钟女乐不列于前 及乎践祚弥厉恭俭 故隆功茂德光有天下焉”不过仔细检点相关文献记载可以发现有关陈霸先发迹过程中符瑞神异之事极多颇令人讶异 周一良先生魏晋南北朝史札记“陈霸先早年经历”条指出:“唐修陈书之撰人姚思廉多用其父姚察旧稿 察于陈时为史官故所记每每为陈氏粉饰避讳 如高祖纪大书日角龙颜垂手过膝以及开口吞日等神奇怪诞之说为南朝诸史所少见”这类神奇怪诞之事暗示其得位自有天意 有关陈霸先创业之“神奇怪诞之说”何以如此突出而“为南朝诸史所少见”?其相关社会背景如何?本文拟就此作专题考论不当之处恳请指正一、“神奇怪诞之说”:陈霸先所编造之符瑞神异就相关正史等文献所见有关陈霸先一生的符瑞神异事迹颇多以下就其内容与具体表现形式略作陈述(一)利用风水堪舆与相术以自神南史卷九陈高祖纪载:“陈高祖武皇帝讳霸先字兴国小字法生吴兴长城下若里人 姓陈氏 其本甚微自云汉太丘长寔之后也 寔玄孙晋太尉准 准生匡匡生达永嘉中南迁为丞相掾太子洗马出为长城令悦其山水遂家焉 尝谓所亲曰:此地山川秀丽当有王者兴焉二百年后我子孙必钟斯运达生康复为丞相掾咸和中土断故为长城人”陈氏择地吴兴长城侨居于此以为“此地山川秀丽当有王者兴焉二百年后我子孙必钟斯运”这暗示陈氏之兴起与其家族侨居地有着直接的联系太平寰宇记卷九四江南东道六“湖州长兴县”所录有关梁陈之际长兴地域几则山岗、溪流的自然符瑞:其一“雉山在县北五里高五百尺 山墟名云:以形类雉梁陈故事云:梁武帝时有童谣言鸟山出天子江表以鸟名山者悉凿按陈高祖则长兴雉山人也其山有追赠”其二“三岗在县南六十五里 上有晋太傅谢安墓 其岗中有断处即因梁童谣云鸟山出天子故凿焉”其三“余溪在县东二十三里 舆地志云:长兴南乡余水以余村名之梁陈故事云:梁武帝时有童谣云天子之居在三余武帝于余千、余杭、余姚三处为禳厌之法 其时长兴有余千山、余水、余鱼里 盖陈高祖吴兴三余人也”以上三则有关陈霸先家乡的山岗、河溪、地名方面的童谣皆称出自梁武帝时代预言这一地域将出天子以致梁武帝或将“江表以鸟名山者悉凿”或对相关地方行“禳厌之法”但终究未能破坏长兴出天子的天命 而实际上这些谶言符瑞当出自陈霸先发迹之后甚至可能在陈朝建国之后由“陈高祖则长兴雉山人也其山有追赠”可见陈统治者为自我神化以增强其立国之理据有目的地造作有关其家乡故里山水神异的谣言符谶关于陈霸先非同一般之异相陈书卷一高祖纪上载:“高祖以梁天监二年癸未岁生 身长七尺五寸日角龙颜垂手过膝”“日角龙颜垂手过膝”可谓相貌异常具有王者特征 建康实录卷一九陈高祖纪载此称其“身长七尺五寸日角龙颜垂手过膝髭生连骨”一般而言对这类神异现象的记载相对晚出的文献所载更为丰富、周详 陈书高祖纪上又载:“大同初新喻侯萧暎为吴兴太守甚重高祖尝目高祖谓僚佐曰:此人方将远大”南史陈高祖纪载此曰:“初仕乡为里司后至建邺为油库吏徙新喻侯萧映传教勤于其事为映所赏 及映为吴兴太守甚重帝谓僚佐曰:此人将来远大必胜于我”梁新喻侯萧映预言陈霸先“将来远大必胜于我”以显示其非凡 其实当时陈霸先地位低下并无特殊的名望与业绩萧映称赞之依据除了其“勤于其事”及其干能外当与其相貌气度不无关系(二)陈霸先发迹过程中诸类神灵异象之预示在神化统治人物的诸多方式中往往借助梦境幻觉以言事 陈书武帝纪上载有一则陈霸先早年的神异梦境:“尝游义兴馆于许氏夜梦天开数丈有四人朱衣捧日而至令高祖开口纳焉及觉腹中犹热高祖心独负之”陈霸先早年梦中开口吞日可谓神异之极暗示其命运非凡故其内心独喜 太平寰宇记卷一六九岭南道十三“太平军石康县陈王祠”条载:“南中有妖鬼号曰陈王神面黑眼白形容丑陋祈祷有验人多恶之 陈霸先刻木作影自敬事之神与之叙族尊为叔父 祭胙精洁动静与神俱 每有施为多就掷珓不得好卦即云王叔不许颇以惑人 其傍有墓 及受梁禅尊神为帝”陈霸先早期活动于岭南出身卑寒且势力弱小于是利用当地巫术鬼神以煽动当地民众图谋起事 他对南中妖鬼“陈王神”不仅“刻木作影自敬事之神”而且“与之叙族尊为叔父”以至“祭胙精洁动静与神俱 每有施为多就掷珓不得好卦即云王叔不许颇以惑人”其称帝后依然“尊神为帝”又南史以上几则皆见太平寰宇记卷九四中华书局 年版第、页陈霸先早期起事岭南以当地巫神“陈王”为族叔 及至其代梁建陈则崇奉“胡公”进而提升其家族门望 关于陈霸先攀附“胡公”严耀中先生关于陈文帝祭“胡公”陈朝皇室姓氏探讨(收入氏著魏晋南北朝史考论上海人民出版社 年版)一文有深入的专题考论请参见陈高祖纪载大宝三年“帝帅师发自豫章 二月次桑落洲 时(王)僧辩已发盆城会帝于白茅湾乃登岸结坛刑牲盟约 进次大雷军人杜稜梦雷池君、周、何神自称征讨大将军乘朱航陈甲仗称下征侯景须臾便还云已杀景竟”陈霸先与王僧辩结盟共讨侯景军人杜稜梦雷池君等诸神自称征讨大将军“称下征侯景须臾便还云已杀景竟”这实际上是利用民间诸神为陈霸先征讨侯景制造舆论以鼓舞士气在陈霸先军政活动的每一紧要关头的符瑞神异中一个突出的表现形式是常出现紫气天象 南史陈高祖纪载梁大宝元年陈霸先平定蔡路养之乱后驻军南康梁元帝任其为交州刺史改封南野县伯“于是修理崎头古城徙居之 刘惠骞等望见恒有紫气冒城上远近惊异故惠骞等深自结于帝”当时陈霸先正谋划北进以参与平定侯景之乱处于扩充、整编军队的关键时刻也是其地位提升的重要节点其部属刘惠骞等“望见恒有紫气冒城上远近惊异”于是“深自结于帝”又陈书高祖纪上载:“(大宝三年)三月高祖与诸军进剋姑熟仍次蔡洲 侯景登石头城观望形势意甚不悦谓左右曰:此军上有紫气不易可当乃以石沈塞淮口缘淮作城自石头迄青溪十余里中楼雉相接”陈霸先攻击侯景侯景登石头城观望形势以为“此军上有紫气不易可当”这是从敌对方传出的有关陈霸先的神异之事 又南史陈高祖纪又载大宝二年梁元帝任陈霸先为江州刺史其居处放射神光:“帝又尝独坐胡床于下忽有神光满廊庑之间并得相见 赵知礼侍侧怪而问帝帝笑不答”陈霸先下“神光满廊庑之间并得相见”颇为神异 陈霸先对好奇者则“笑不答”似乎他感受到了某种天意与启示故作姿态关于以气象显示天意陈书卷八周文育传载陈霸先抵御北齐军队攻击建康“时高祖拒(徐)嗣徽于白城适与文育大会 将战风急高祖曰:兵不逆风文育曰:事急矣当决之何用古法抽槊上马驰而进众军从之风亦寻转杀伤数百人”陈霸先与北齐将徐徽嗣战原本处于逆风的被动局面然激战过程中“风亦寻转”助其大胜 这种风向的变化可谓天遂人愿陈霸先代梁建陈之际天象变化也有所昭示 陈书高祖纪下载永定元年十月乙亥其即皇帝位于南郊“先是氛雾昼夜晦冥至于是日景气清晏”陈霸先在即位仪式上柴燎告天曰:“霸先爰初投袂大拯横流重举义兵实戡多难废王立帝寔有厥功安国定社用尽其力 是谓小康方期大道 既而烟云表色日月呈瑞纬聚东井龙见谯邦除旧布新既彰玄象迁虞事夏且协讴讼九域八荒同布衷款百神群祀皆有诚愿”其即位过程中“先是氛雾昼夜晦冥至于是日景气清晏识者知有天道焉”可见陈霸先称帝“日月呈瑞”预示其“除旧布新”具有“天道”支撑在各类神异现象中有关龙之符瑞往往与统治人物紧密相关陈霸先也如此 前引文称其“日角龙颜”即是从相术的角度暗示其有天子之相 他在发迹过程中与龙相关之符瑞一再出现 南史陈高祖纪载其大宝二年受命为江州刺史其北上参与平定侯景之乱:“帝发南康灨石旧有二十四滩滩多巨石行旅以为难 帝之发水暴起数丈三百里间巨石皆没 进军顿西昌有龙见水滨高五丈五采鲜曜军民观者数万人”陈霸先借助“水暴起数丈”而顺利自南康进军西昌是其军政活动的关键步骤于时“有龙见水滨高五丈五采鲜曜军民观者数万人”暗示其着飞黄腾达的命运 又陈书高祖传上载太平元年陈霸先进位丞相、录尚书事、镇卫大将军进封义兴郡公九月丁末“中散大夫王彭牋称今月五日平旦于御路见龙迹自大社至象阙亘三四里”当时陈霸先已实际上控制了军政大局正在谋划代梁故王彭所称“御路见龙迹”云云实际上是为陈霸先建国称帝制造舆论 又陈书高祖纪下载:“(永定)三年春正月己丑青龙见于东方”丁酉日夜“大雪及旦太极殿前有龙迹见 甲午广州刺史欧阳表称白龙见于州江南岸长数十丈大可八九围历州城西道入天井岗 仙人见于罗浮山寺小石楼长三丈所通身洁白衣服楚丽”当时陈霸先虽已立国数年其都城太极殿前依然“有龙迹见”又有“青龙见于东方”广州表称“白龙见于州江建康实录卷一九陈高祖纪亦载此曰:“高祖乃修南康古城居之 人常远望见城上有紫云气垂覆左右深结事之”南史卷九陈高祖纪载此事内容基本相同 曰:“侯景登石头城望官军之盛不悦曰:一把子人何足可打密谓左右曰:此军上有紫气不易可当”可见所谓“此军上有紫气不易可当”云云自是侯景胆怯之托词主要是其“望官军之盛”以为“一把子人何足可打”!陈书卷二高祖纪下载陈霸先代梁后分遣大使宣劳四方所敕州郡玺书云:“自梁氏将末频月亢阳火运斯终秋霖奄降 翌日成礼圆丘宿设埃云晚霁星象夜张 朝景重轮泫三危之膏露晨光合璧带五色之卿云”这也是说陈代梁过程中之天象变化南史卷九陈高祖纪所载较为简略且具体时辰有异:“(永定)三年春正月丁酉镇南将军、广州刺史欧阳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 是夜大雪及旦太极殿前有龙迹见 甲子广州言仙人见于罗浮山寺小石楼”中华书局本校勘记以为具体时间当从陈书南史误南岸”以显示陈朝兴起之祥瑞此外陈霸先发迹过程中还多有其他类型的祥瑞 其一属下屡奉玉玺 陈书高祖纪上载陈霸先在梁末执政过程中绍泰二年二月戌辰“前宁远石城公外兵参军王位于石头沙际获玉玺四纽高祖表以送台”又载同年“八月癸卯太府卿何敱、新州刺史华志各上玉玺一高祖表以送台诏归之高祖”这类玉玺实际上具有某种王权与天命的象征地方或部属竞相呈送实际上含有劝进的意味 陈霸先为表示回避故转奉梁主而梁主“诏归之高祖”则意味其有意禅位于陈霸先其二天降甘露 陈书高祖纪上绍泰二年三月条载:“自去冬至是甘露频降于钟山、梅岗、南涧及京口、江宁县境或至三数升大如弈棋子高祖表以献台”又陈书高祖纪下载永定元年十一月己亥“甘露降于钟山松林弥满岩谷 庚子开善寺沙门采之以献敕颁赐群臣”又陈书卷三四文学颜晃传载:“永定二年高祖幸大庄严寺其夜甘露降晃献甘露颂词义该典高祖甚奇之”天降甘露显示着吉祥瑞应陈霸先代梁前后不断出现甘露符瑞自是为其统治制造正面之舆论其三嘉禾嘉木显瑞 陈书高祖纪下载永定二年七月甲寅“嘉禾一穗六岐生五城 初侯景之平也火焚太极殿承圣中议欲营之独阙一柱至是有樟木大十八围长四丈五尺流泊陶家后渚监军邹子度以闻 诏中书令沈众兼起部尚书少府卿蔡俦兼将作大匠起太极殿”这暗示着陈霸先之统治颇有自然瑞应甚得天助陈霸先还利用民间信仰诸神如前述雷池君、周、何神自称征讨大将军须舁而杀侯景 当时各地普遍流行自然与人物之巫筮神祗崇拜而江东建康地区影响最著者莫过于蒋子文即蒋神信仰 又陈书高祖纪下载其永定元年十月称帝未久即“舆驾幸钟山祠蒋帝庙”永定三年闰四月“是时久不雨景午舆驾幸钟山祠蒋帝庙是日降雨迄于月晦”特别需要指出的是陈霸先立国之际还注意利用佛舍利信仰制造政治符谶 陈书高祖纪下载永定元年十月庚辰“诏出佛牙于杜姥宅集四部设无遮大会高祖亲出阙前礼拜 初齐故僧统法献于乌纏国得之常在定林上寺梁天监末为摄山庆云寺沙门慧兴保藏慧兴将终以属弟慧志承圣末慧志密送于高祖至是乃出”东晋南朝以来佛教流传极为广泛其中与本土数术也有所结合成为一些统治者可资利用的工具 陈霸先即位之初僧人慧志密奉佛牙舍利陈霸先亲自礼拜以此佛教圣物感召佛教信徒显示其立国之天命 对此刘淑芬指出“南朝陈的建国者陈霸先就曾经利用佛牙当作一种祥瑞的征兆把自己取得政权合理化”前述永定元年十一月开善寺沙门采钟山甘露以献陈霸先也是如此 这类与佛教有关的数术之事有助于陈霸先争取佛教信众的支持陈朝其他统治人物的神异记载也颇多 南史卷九陈文帝纪载:“武帝甚爱之常称吾家英秀 梁太清初帝梦两日斗一大一小大者光灭坠地色正黄其大如斗帝三分取一怀之”又载:“武帝受禅立为临川王 梦梁武帝以宝刀授己”南史卷一陈宣帝纪载其陈文帝弟“武帝平侯景镇京口梁元帝征武帝子姪入侍武帝遣帝赴江陵 累官为中书侍郎 时有军主李总与帝有旧每同游处帝尝夜被酒张灯而寐总适出寻反乃见帝是大龙便惊走他室 魏平江陵迁于长安 帝貌若不慧魏将杨忠门客张子煦见而奇之曰:此人虎头当大贵也”建康实录卷二陈高宗纪又载其“梁中大通二年七月辛酉生于乡广州地方上报“仙人见于罗浮山寺小石楼”本是作为吉祥异象以赞誉陈霸先统治的但后来则有人将其作为灾异之先兆隋书卷二三五行志下“裸虫之孽”条载:“陈永定三年有人长三尺见罗浮山通身洁白衣服楚丽 京房占曰:长人见亡后二岁帝崩”南史卷九陈高祖纪载其于永定二年春正月甲寅“遣中书舍人韦鼎策吴兴楚王神为帝”可见陈霸先称帝对故乡神祗之册封、祭祀以此渲染其立国与统治神道舆论刘淑芬中国历史上的舍利信仰氏著中古的佛教与社会上海古籍出版社 年版第 页 根据相关记载陈霸先很重视利用佛教以争取民心陈书卷二高祖纪下载:永定二年四月辛酉“舆驾幸大庄严寺舍身 壬戌群臣表请还宫”十月乙亥“舆驾幸庄严寺发金光明经题”十二月甲子“舆驾幸大庄严寺设无大会舍乘舆法物 群臣备法驾奉迎即日舆驾还宫”又据续高僧传卷七陈扬都大彭城寺释宝琼传载:“逮梁室版荡有陈建业武帝尊法嗅味特深数引金言频开玉牒降狎言笑询访名理”又同书同卷之法朗、警韶、安廪、慧弼诸人传记也有大致相同的记载 可见陈霸先称帝后援引高僧尊崇佛法 这是在梁武帝极力崇佛之后陈霸先利用佛教以巩固统治南朝帝王之佛舍利崇拜据文献所载当始于梁武帝 梁书卷五四诸夷扶南国传载大同五年其国使“又言其国有佛发长一丈二尺诏遣沙门释云宝随往迎之”同书同卷盤盤国传也载于中大通六年八月“复使送菩提国真舍利及画塔”扶南国传又载大同年间分别改造建康阿育王寺、会稽县阿育王寺建康长干寺等“出旧塔下舍利及佛爪发”等梁武帝皆予礼拜 梁书卷三武帝纪下载大同三年辛卯“舆驾幸阿育王寺赦天下”这是梁武帝至阿育王寺礼拜佛舍利 陈霸先称帝而礼拜佛牙显然是承继梁武帝之佛舍利崇拜以之作为吉祥瑞兆来感召人心宣示其立国之天命陈书卷三世祖纪所载基本相同里产夕有赤光满室 及长美容仪身长八尺垂手过膝”陈文、宣二帝皆为陈霸先侄二人得登帝位本非自然继承有关其梦境预示自然在于神化其出身与天命所属 此外如武帝之章皇后重臣如章昭达、吴明彻等其生平神异事迹也甚多 可以说造作符谶神异是陈朝统治集团的普遍现象成为陈代政治文化的一个显著特征二、“帝王之兴必有符瑞”:陈霸先兴造符瑞谶言之社会文化背景尽管我们不可能无一遗漏地搜集、罗列全部相关记录但基本史实大体如上述 可见史家所谓陈书多载录陈霸先之“神奇怪诞之说为南朝诸史所少见”确不为虚 对此历来史家或采取置之不理或以为荒诞不经加以批评和讥讽 相较而言比之宋、齐、梁、陈等南朝诸断代史晚出的李延寿南史在各类人物传记中尤其重视相关符瑞谶言等神异事迹与现象的记载 对此清人王鸣盛在十七史商榷卷五四“宋武帝微时符瑞”条有论云:“南史最喜言符瑞诡诞不经疑神见鬼层见叠出”甚至对刘裕射蛇之事“予直疑是李延寿附会汉高祖斩蛇事白撰出”同时他又指出“沈约亦好言符瑞者”故宋书对有关刘裕大量的“微时符瑞”“虽不采入纪而别作符瑞志述之”王鸣盛十七史商榷卷五六“符瑞不当胪列前代”条又指出:“至于符瑞本不当有志即欲志之亦惟志一代可耳前事但于叙首中略述以为引子足矣沈约乃直追溯至五帝三代一一胪列之枝蔓斯极”赵翼在陔余丛考卷六“宋书立传太少”条也指出:宋书“八志中却增符瑞一门徒滋荒诞 且又不专记刘宋一代并举羲、农以来所传怪异不经之事胪列不遗更谬悠矣”他们以为李延寿不仅“最喜言符瑞”甚至可能“白撰”相关神异荒诞之事 对此李慈铭在越缦堂读书记“史部正史类南史”部分也有一段议论:“李氏好述神怪自是史家一病 齐高帝纪后缕述符瑞凡一千一百三十四字附会无理甚为可厌此皆萧子显本书所无者”不过他以为“南史所载神异事固可厌然延寿好奇无识则有之若谓其别无所据白撰荒唐延寿当不至此”李慈铭以为李延寿固然有不厌其烦地记录神异之喜好但这类神异怪诞之事在当时甚为流行则为事实绝非其随意编造 应当说这是比较中肯的看法其实唐代刘知几对中古史家及其史著详载祥瑞已颇有微辞 史通卷八内篇书事论云:“大抵近代史笔叙事为烦 榷而论之其尤甚者有四 夫祥瑞者所以发挥盛德幽赞明王 至如凤皇来仪嘉禾入献秦得若雉鲁获如麕 求诸尚书、春秋上下数千载其可得言者盖不过一二而已 爰及近古则不然 凡祥瑞之出非关理乱盖主上所惑臣下相欺故德弥少而瑞弥多政逾劣而祥逾盛 是以桓、灵受祉比文、景而为丰刘、石应符比曹、马而益倍 而史官征其谬说录彼邪言真伪莫分是非无别 其烦一也”刘知几指出了汉、晋以来史书连篇累牍详载祥瑞的情况 对此南朝萧梁时期史家萧子显在南齐书祥瑞志记录当时祥瑞异事然在“史臣曰”中其亦有论云:“记云升中于天麟凤至而龟龙格 则凤皇巢乎阿阁麒麟在乎郊薮岂非驯之在庭扰以成畜其为瑞也如此 今观魏、晋以来世称灵物不少而乱多治少史不绝书 故知来仪在沼远非前事见而不至未辨其为祥也”萧子显也指出“魏、晋以来世称灵物不少而乱多治少史不绝书”可见中古时代相关史籍连篇累牍地著录历代符瑞成为当时一种普遍的现象何以如此?中古时代各类统治人物之相关符瑞现象仅仅是由于史家“喜言符瑞”吗?如果仅仅局限于这一层面我们自然无法理解当时这一社会文化现象之特质 对此我们应当从当时整个社会与文化背景中探究其缘由与根底 从人类文化学的角度看在早期人类文明发展过程中人与自然紧密相关人类处于相对弱小的地位这使得人类对自然界怀有莫名的恐惧、敬畏感以致习惯于从自然的角度来解释社会现象早期人类以为自然界中存在着超自然的神灵它影响甚至决定着个人或社会的命运 基于这种认识当时人们形成了种种自然崇拜、神灵崇拜、图腾信仰等在上层社会则逐渐形成了诸如天命观念、五德终始、五行演化等学说进入汉代则与儒学结合形成了天人感应的理论在民间则长期盛行着名目繁杂的各种巫筮方术并与相关风俗相整合逐渐成为民间信仰 这种现象在中古时代依然极为流行构成了当时社会文化的陈霸先之外其他陈统治者也皆喜言符瑞陈书卷三四文学徐伯阳传载其自少“敏而好学年十五以文笔称”“天嘉二年诏侍晋安王读 寻除司空侯安都府记室参军事安都素闻其名见之降席为礼 甘露降乐游苑诏赐安都令伯阳为谢表世祖览而奇之”对乐游苑所将甘露陈世祖“诏赐安都”侯安都则上谢表君臣间如此对待符瑞现象可见其重视程度李慈铭著王利器纂辑:越缦堂读书简端记天津人民出版社 年版第 页一个显著特色作为中古时代社会文化底色与基调的民间信仰对当时社会各阶层无不具有广泛而深刻的影响 具体就当时社会政治领域而言必然借助、利用相关符谶祥瑞学说以解释社会现实政治特别是对当时统治者之成败、新旧王朝之更替寻找依据 众所周知汉魏以降中国社会处于长时间的动荡、分裂状态大规模的民族迁徙、人口流动造成了严重的民族冲突 汉民族统一政权的崩溃及其大一统政治文化的瓦解引发了异域文化、异族文化的广泛传播权位争夺与王朝更迭频繁而当时的统治者不仅多来自异族且也多有起自社会下层者 随着这些寒微的统治者及其集团地位的上升其相关的民间社会风俗与文化也随之浮现出来造成下层社会文化在社会上的泛滥 对于起自下层的寒门或异族统治者来说既没有家世的凭藉更缺乏儒学文化的积累他们在发迹和篡夺统治地位的过程中必然遭遇上层社会门第观念与精英文化的挑战与阻碍于是导致他们利用各种具有广泛影响的民间术数文化以营造神秘化的舆论氛围进而神化其身份巩固其地位确实当时起自下层的寒门与胡人统治者的相关祥瑞妖异之事甚为突出成为当时社会政治活动中一种常见现象 前引刘知几所谓“凡祥瑞之出非关理乱盖主上所惑臣下相欺故德弥少而瑞弥多政逾劣而祥逾盛”萧子显所谓“魏、晋以来世称灵物不少而乱多治少史不绝书”其根源正在于此 刘知几批评中古史家记载祥瑞过烦清代学者也讥刺他们“最喜言符瑞”固然与他们的史学思想有关但从中古时期社会文化风尚的角度而言符瑞作为当时盛行的社会与政治文化现象就史家所载而言则近乎“实录”并非完全出于其个人的喜好与偏爱 就中古时代符瑞、谶记的传播、记录而言史籍之外各类小说、地记及佛教、道教文献等更为突出这是应当引起人们充分重视的 民谚所谓乱世、末世多妖异实际上也是对这一现象的感性概括其实当王朝更替过程中一些门第地位颇高的统治人物也刻意制造符瑞晋书卷九九桓玄传载其谋划建楚代晋“谓代谢之际宜有祯祥乃密令所在上临平湖开除清朗使众官集贺 矫诏曰:灵瑞之事非所敢闻也斯诚相国至德故事为之应 太平之化于是乎始六合同悦情何可言!又诈云江州甘露降王成基家竹上 玄以历代咸有肥遁之士而己世独无乃征皇甫谧六世孙希之为著作并给其资用皆令让而不受号曰高士时人名为充隐”由桓玄所谓“代谢之际宜有祯祥”可见这已成为当时王朝兴替及其相关政治活动的必具内容于是他有意代晋“密令所在上临平湖开除清朗使众官集贺”“又诈云江州甘露降王成基家竹上”晋书桓玄传末史臣有论云:“夫帝王者功高宇内道济含灵龙宫凤历表其祥彤云玄石呈其瑞然后光临大宝克享鸿名允后之心副乐推之望 若桓玄之幺么岂足数哉!适所以干纪乱常倾宗绝嗣肇金行之祸难成宋氏之驱除者乎!”史家以为真正的帝王之起必然有“龙宫凤历表其祥彤云玄石呈其瑞然后光临大宝克享鸿名允后之心副乐推之望”至于桓玄刻意伪造符瑞固然“干纪乱常”贻笑后世但由其立国之际如此重视符瑞可见当时社会普遍之文化风尚 晋书桓玄传又载其妊娠出生之神异:“桓玄字敬道一名灵宝大司马(桓)温之孽子也 其母马氏尝与同辈夜坐于月下见流星坠铜盆水中忽如二寸火珠冏然明净竞以瓢接取马氏得而吞之若有感遂有娠 及生玄有光照室占者奇之故小名灵宝 妳媪每抱诣温辄易人而后至云其重兼常儿温甚爱异之 临终命以为嗣袭爵南郡公”对此李慈铭越缦堂读书记“史部正史类晋书”部分有论云:“桓玄传论备言帝王之兴必有符瑞而玄无之故败 此等鄙识妄言污之信史深为可笑盖又出许敬宗、李义府辈奴才之笔耳 其言玄之生有大星坠于盆如二寸火珠其母马氏以瓢接取吞之遂有娠 夫二寸之大既不可吞星火烁金岂敢入口?马氏温之孽嬖并非异人揆之情理万无此事 且玄骄淫狂竖绝无才能而犹夸其诞生诧其奇异 盖以当日桓氏门客如王、谢之徒妄相造饰而玄又小有文藻自称名士 篡立以后卞、殷丑类导谀献媚作此祯符以伪孽之盗干比娀莘之降瑞岂知燕卵本可吞之物大星非下咽之需史臣载之无识甚矣!”李慈铭理性地分析有关桓玄符瑞祯祥现象之虚妄揭示其人为造作之状况颇为有识其实桓玄人为造作的事例颇多水经江水注引刘宋盛弘之荆州记载枝江县:“旧治沮中后移出百里洲西出郡百六十里 县左右有数十洲盘布江中其百里洲最为大也 中有桑田甘果映江依洲 自县西至上明东及江津其中有九十九洲 楚谚云:洲不百故不出王者桓玄有问鼎之志乃增一洲以充百数 僭号数旬宗灭身屠及其倾败洲亦消毁 今上(按:指宋文帝刘义隆)在西忽有一洲自生沙流回薄成不淹时 其后未几龙飞江汉矣”太平御览卷六九“洲”、太平寰宇记卷一四六“枝江县”也有引录文字略有异 由此可见桓玄“有问鼎志”刻意制造符谶的情况在符谶观念及其相关社会风尚的影响下“帝王之兴必有符瑞”历代统治人物无不造作符瑞以显示天命所属预兆祯祥 不过检点文献记载各王朝之代谢、诸帝王之兴起虽无不有符瑞神异之呈现但毕竟在符瑞数量、神异程度等方面存在差异 相较而言在南朝诸开国君主中宋武帝刘裕造作符瑞神异颇为突出 通鉴卷一一九宋纪一武帝永初三年三月条载刘裕病危诸大臣“入侍医药”“群臣请祈祷神祇上不许唯使侍中谢方明以疾告宗庙而已 上性不信奇怪微时多符瑞及贵史官审以所闻上拒而不答”由此可见刘裕显贵后“不信奇怪”对其“微时多符瑞”则采取回避、淡化的态度但流传广泛的相关符瑞神异史官不得不向其本人求证“审以所闻”可见当时史官的相关著录并非凭空捏造而是对当时盛传的种种神异奇怪之事的汇集齐高帝萧道成也特别注重符瑞制造与宣传 南齐书卷二八苏侃传载其“涉猎书传”有一定的文化素养后“遇太祖在淮上便自委结 上镇淮阴以侃详密取为冠军录事参军”成为萧道成心腹之臣 宋齐更替之际他大力宣扬萧道成的功业为其代宋制造舆论:“侃事上既久备悉起居乃与丘巨源撰萧太尉记载上征伐之功 上即位侃撰圣皇瑞命记一卷奏之 建元元年卒年五十三 上惜之甚至追赠辅国将军、梁南秦二州刺史谥质侯”可见苏侃为萧道成最贴身的随从侍属“事上日久备悉起居”萧道成称帝前其所撰萧太尉记称述其“征伐之功”固然不无夸饰但基本上于事有征而受命所作之圣皇瑞命记一卷则为萧道成称帝进行合乎“瑞命”的合法化的包装自然极力附会故其传末有赞语曰:“(苏)侃奉潜跃皇瑞是鸠”南齐书卷一八祥瑞志也载:“齐氏受命事殷前典 黄门郎苏偘撰圣皇瑞应记永明中庾温撰瑞应图其余众品史注所载 今详录去取以为志云”可见南齐书祥瑞志主要是根据圣皇瑞命记瑞应图等“详录去取”而成其中所录数十则有关萧道成、萧赜父子发迹过程中祥瑞神异之事集中显现出萧齐统治者“微时多符瑞”的状况 此外见之于南齐书其他纪传所录者甚多如南齐书卷一高帝纪上载:“太祖以元嘉四年丁卯岁生 姿表英异龙颡钟声鳞文遍体”这是说萧道成出生时体相便非同寻常 后来宋明帝“常嫌太祖非人臣相而民间流言云萧道成当为天子明帝愈以为疑遣冠军将军吴喜以三千人北使令喜留军破釜自持银壶封赐太祖 太祖戎衣出门迎即酌饮之 喜还帝意乃悦”南齐书卷二高帝纪下载:“上姓名骨体及期运历数并远应图谶数十百条历代所未有臣下撰录上抑而不宣盛矣”南齐书卷二皇后宣孝陈皇后传载萧道成生母陈氏“太祖年二岁乳人乏乳后梦人以两瓯麻粥与之觉而乳大出异而说之 有相者谓后曰:夫人有贵子而不见也后叹曰:我三儿谁当应之呼太祖小字曰:正应是汝耳”这都是有关萧道成自出生及其体相必为王者的预言 又南齐书卷五六倖臣纪僧真传载纪僧真为出自丹阳建康之寒人刘宋时曾随萧惠开出镇益州遭遇土著反抗“被围危急有道人谓之曰:城围寻解 檀越贵门后方大兴无忧外贼也惠开密谓僧真曰:我子弟见在者并无异才 政是道成耳僧真忆其言乃请事太祖 随从在淮阴以闲书题令答远近书疏 自寒官历至太祖冠军府参军、主簿 僧真梦蒿艾生满江惊而白之 太祖曰:诗人采萧萧即艾也 萧生断流卿勿广言其见亲如此”又载:“初上在淮阴治城得一锡趺大数尺下有篆文莫能识者 僧真曰:何须辨此文字此自久远之物九锡之征也太祖曰:卿勿妄言”纪僧真为依附萧道成的寒门亲信他也一再为萧道成制造神异符谶 至于利用天文以证萧道成代宋之“替天行道”南齐书高帝纪上载众人皆请萧道成代宋“兼太史令、将作匠陈文建奏符命”南齐书卷一二天文志上也载“太祖革命受终膺集期运 宋升明三年太史令、将作匠陈文建陈天文”可见萧道成在发迹谋篡过程中刻意制造符谶以自神相关记载甚著与刘裕相当在这方面梁武帝萧衍虽不若刘裕、萧道成突出梁书也未设符瑞志祥瑞志以集中记载其事但依然有相关表现 梁书卷一武帝纪上载:“高祖以宋孝武帝大明八年甲辰岁生于秣陵县同夏里三桥宅生而有奇异两骻骈骨顶上隆起有文在右手曰武 帝及长博学多通好筹略有文武才干时流名辈咸关于宋武帝刘裕“微时多符瑞”的具体情况王永平宋武帝刘裕“微时多符瑞”及其社会文化背景已有专题考述收入氏著晋宋社会文化史论(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年版)敬请参见关于萧道成的相关符谶嘉泰会稽志卷九“山山阴县”条、剡录卷二山水志引唐梁载言十道四蕃志载刻石山一名穿山“相传以刻石为名不知文字所在 升明末县人倪袭祖行猎见山上有文凡三处苔生其上刮苔视之其大石文曰:黄天星姓萧字道成得贤师天下太平”参刘纬毅、郑梅玲、刘鹰辑校:汉唐地理总志钩沉国家图书馆出版社 年版第 页 山阴刻石山有关萧道成的石刻文字自然是有预谋地为萧道成篡夺权位制造舆论推许焉 所居室常若云气人或过者体辄肃然”梁书卷七太祖文献皇后传载:“初后尝于室内忽见庭前昌蒲生花光彩照灼非世中所有 后惊视谓侍者曰:汝见不?对曰:不见后曰:尝闻见者当富贵因遽取吞之 是日产高祖 将产之夜后见庭内若有衣冠陪列焉”这是有关梁武帝出生非凡的神异之事 又梁书卷四六阴子春传载阴子春父阴智伯“与高祖邻居少相友善尝入高祖卧内见有异光成五色因握高祖手曰:公后必大贵非人臣也 天下方乱安苍生者其在君乎!高祖曰:幸勿多言于是情好转密高祖每有求索如外府焉 及高祖践阼官至梁、秦二州刺史”梁书卷一一张弘策传载:“弘策与高祖年相辈幼见亲狎恒随高祖游处 每入室常觉有云烟气体辄肃然弘策由此特敬高祖 建武末弘策从高祖宿酒酣徙席星下语及时事 弘策因问高祖曰:纬象云何?国家故当无恙?高祖曰:其可言乎?弘策因曰:请言其兆高祖曰:汉北有失地气浙东有急兵祥 今冬初魏必动若动则亡汉北 帝今久疾多异议万一伺衅稽部且乘机而作是亦无成徒自驱除耳 明年都邑有乱死人过于乱麻齐之历数自兹亡矣 梁、楚、汉当有英雄兴弘策曰:英雄今何在?为已富贵为在草茅?高祖笑曰:光武有云“安知非仆”弘策起曰:今夜之言是天意也请定君臣之分高祖曰:舅欲效邓晨乎?是冬魏军寇新野高祖将兵为援且受密旨仍代曹虎为雍州 弘策闻之心喜谓高祖曰:夜中之言独当验矣高祖笑曰:且勿多言弘策从高祖西行仍参帷幄身亲劳役不惮辛苦”上述皆为萧衍发迹过程中的符谶神异之事萧衍代齐建梁之际臣属假托符谶劝进者甚众 梁书卷五一处士陶弘景传载:“义师平建康闻议禅代弘景援引图谶数处皆成梁字令弟子进之 高祖既早与之游及即位后恩礼逾笃书问不绝冠盖相望”萧衍固辞齐和帝禅让诏书梁书武帝纪上载:“是日太史令蒋道秀陈天文符谶六十四条事并明著群臣重表固请乃从之”梁书卷一三沈约传载:“时高祖勋业既就天人允属约尝扣其端高祖默而不应 他日又进曰:今与古异不可以淳风期万物 士大夫攀龙附凤者皆望有尺寸之功以保其福禄今童儿牧竖悉知齐祚已终莫不明公其人也 天文人事表革运之征永元以来尤为彰著 谶云“行中水作天子”此又历然在记 天心不可违人情不可失苟是历数所至虽欲谦光亦不可得已高祖曰:吾方思之”可见在萧衍代齐过程中各类“攀龙附凤者”大量制造符瑞图谶以企求“有尺寸之功以保其福禄”需要强调指出的是就中古时代政治文化而言汉魏以降王朝更迭频繁在名义上多以禅让方式以实现新旧王朝的轮替实际上则充斥着权臣的谋篡活动 这些政权窃夺者自然在政治道德伦理与社会认可等方面存在着致命的缺陷 世说新语尤悔篇载:“王导、温峤俱见明帝帝问温前世所以得天下之由 温未答顷王曰:温峤年少未谙臣为陛下陈之王乃具叙宣王创业之始诛夷名族宠树同己及文王之末高贵乡公事 明帝闻之覆面箸床曰:若如公言祚安得长!”可见及至东晋晋明帝听闻其祖辈篡夺之事依然深感愧疚以致不禁“覆面箸床”羞耻难当 至于那些身处谋篡过程中的统治人物其所面临的社会舆论与道德压力自然更为巨大 为消解这种社会压力他们往往利用当时民间社会尚巫之风尚有组织地刻意制造符瑞谶纬这成为当时政治文化的一个显著特征 在这方面隋文帝杨坚颇为典型 通鉴卷一七九隋文帝仁寿元年载:“初帝受周禅恐民心未服故多称符瑞以耀之其伪造而献者不可胜计 冬十一月己丑有事于南郊如封禅礼版文备述前后符瑞以报谢云”关于隋文帝君臣刻意制造符瑞通鉴卷一七八隋文帝开皇十四年载:“上好祥小数员外散骑侍郎王劭言上有龙颜戴干之表指示群臣 上悦拜著作郎 劭前后上表言上受命符瑞甚众又采民间歌谣引图书谶纬捃樜佛经回易文字曲加诬饰撰皇隋灵感志三十卷奏之上令宣示天下 劭集诸州朝集使盥手焚香而读之曲折其声有如歌咏经涉旬朔遍而后罢 上益喜前后赏赐优洽”隋文帝不仅有组织地制造符瑞而且广泛宣传甚至诸州朝集使入京时必须接受相关教育与培训他们熟练掌握后自然逐级传达宣讲 正因为如此隋文帝时期形成了伪造符瑞的社会风气“其伪造而献者不可胜计”从而将中古时代这一政治文化推向了高峰由上所论可见中古时代政治大一统局面崩溃儒学失去了独尊地位社会秩序紊乱民间巫风昌盛谶纬数术之学盛行社会各阶层、各地域民间信仰交融混揉影响到当时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 特别在社会政治领域其与天命论、灾异论、天人感应学说等相结合成为解释王朝盛衰、人事与社会兴废的基本理论 所谓“代谢之际宜有祯祥”其症结正在于此究其本质可谓符谶文化的政治化、工具化 具体就陈高祖陈霸先发迹及其称帝前后之相关符瑞神异现象而言其造作与流播之缘由也大体如此三、“其本甚微”:陈霸先假借神异以缘饰其社会身份刘裕、萧道成等如此有组织地刻意制造瑞命除了当时普遍的社会文化背景及其相关风尚的影响外当与其门第寒微身份不无关系 在这方面与刘裕、萧道成相似的当属陈高祖陈霸先其发迹与立国过程中相关符瑞数量之多神异色彩之浓郁由上述可见皆有过之而无不及众所周知两晋以来具有优越文化传统的高门士族社会对政治权力的垄断日益强化门阀制度日臻完备东晋时期则形成了典型的门阀政治格局 及至东晋后期尽管高门士族群体日益腐化逐步丧失了领兵治国的实际能力其军政地位渐为以低级士族为主体的北府武人群体所取代但在门阀制度的影响下门第意识、门阀观念则深入人心 毫无疑问在南朝开国君主中刘裕与陈霸先的社会身份最为寒微相较之下陈霸先更显卑下这里就陈氏之出身问题略加申述以从一个侧面探究其造作符谶之缘由 陈书高祖纪上所载陈霸先之家世称其颍川人“汉太丘长陈寔之后也”而南史陈高祖纪则载其“字兴国小字法生吴兴长城下若里人 姓陈氏 其本甚微自云汉太丘长寔之后也”李延寿明确说陈霸先“其本甚微”揭穿其所谓出自颍川之家世渊源与谱系皆为“自云”对陈霸先之门第陈寅恪先生曾指出其当为永嘉之乱南迁北人中的“下层阶级”这一移民人群“大抵分散杂居于吴人势力甚大之地域既以人数寡少不能成为强有力之集团复因政治文化地位之低下更不敢与当地吴人抗衡遂不得不逐渐同化于土著之吴人即与吴人通婚姻口语为吴语此等可以陈之皇室及王敬则家等为代表”“陈霸先先娶吴兴钱氏女续娶吴兴章氏即钮氏女见南史一二陈武宣章皇后传 王敬则接士庶皆吴语见南齐书二六王敬则传 陈霸先之先世不知其在西晋末年真为何地人但避难南来定居吴兴郡长城县 王敬则之籍贯据南史四五王敬则传本为临淮射阳后侨居晋陵南沙县 然则同为自北而南避难过江之伧楚俱是北来南人之下层社会阶级故杂居吴人势力甚大之地域遂同化于吴人也”陈先生又曾论证南朝诸帝室之阶级出身以为他们“皆与东晋皇室同时南渡之北人也 刘、陈二族出自寒微以武功特起 二萧氏之家世虽较胜于宋、陈帝室然本为将家亦非文化显族自可以善战之社会阶级视之 然则南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