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性视角下黔中地区传统村落空间形态研究.pdf

070摘要：文章选取黔中地区传统村落镇山村为研究对象，探讨“在地性”概念的词源与用法，建立“景观共时联动-形态历时演变”的认知分析框架。结果发现，地域宏观格局与聚落选址、置景之间存在着在地性互联关系，村落空间形态继承和发展其潜在结构，通过在地试错、反馈和调适，渐进地演变。研究提出，黔中地区传统村落应坚持渐进式更新模式，在整体保护和在地识读的基础上谨慎更新。Abstract：This study selects Zhenshan Village,a traditional village in the central Guizhou region,as the research subject,to explore the etymology and usage of locality,and to establish a cognitive analytical framework of synchronous landscape linkage-historical morphological evolution.The results reveal a local interrelationship among regional macro pattern,site selection and deliberate landscaping.The rural morphology is observed to inherit and develop its latent structure,incrementally transforming through iterative local trials,feedback and adjustments.The study advocates for an incremental update approach in central Guizhous traditional villages,emphasizing cautiously updating grounded in holistic conservation and nuanced local comprehension.关键词：在地性；黔中地区；传统村落；空间形态；渐进式更新Keywords：locality；central Guizhou；traditional villages；spatial morphology；incremental update文周子杰东南大学建筑学院博士研究生郑炘东南大学建筑学院教 授博士生导师DOI：10.19875/ki.jzywh.2023.08.024引言在快速城市化浪潮中，传统村落的保护与改造利用面临着两大挑战。一方面，大量传统村落正在快速消失。这些传统村落以特定的集聚形态延续千百年，代表了多样的地域文化传统，是人类遗产重要的组成部分。另一方面，规划与建设过程的在地性引导不足。为快速提升乡村风貌，一些地方忽视地域性和村落特色，采用均质模式化的建设方案，导致出现“千村一面”“特色缺失”等同质化趋势。这些问题的出现，主要源于对地方性知识的认知与呈现不足。因此，对传统村落的认知方法进行在地性转向，重新认识聚落形态的内涵本质与发展规律尤为紧迫1。本文以黔中地区传统村落镇山村为研究对象，基于在地性视角，从地域宏观层面与村落中观层面，深入剖析其空间形态特征及其演变规律，以期为传统村落保护与更新提供新的视角。1“在地性”概念和认知途径1.1“在地性”概念“在地性”本是建筑的固有属性之一2。“locality”一词可追溯到古希腊语“”（topos），意为地点或场所。在拉丁语中演变为“locus”，即地方或位置，并从其变体“localitas”派生为“locality”。牛津英语词典对“locality”的相关注解是，属于特定地方或地区的事实或特征。近年来，随着乡村振兴战Research on the Spatial Morphology of Traditional Villages in Central Guizhou Reg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ocality在地性视角下黔中地区传统村落空间形态研究略的推进，在地理念与形态学、景观学和乡村遗产等相关概念交叉结合形成新趋势。综合现有文献来看，乡村聚落的“在地性”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主要有以下方向：（1）基于在地性视角、观念的认知研究，强调差异特征的解读与呈现；（2）在地性实践、策略等创作活动，强调地方特色的塑造。从实践角度，“在地性”是一个意义伸缩较大的舶来词汇，源自当代艺术理念。20 世纪末，在地艺术（Site-Specific Art）传入国内后产生多种转译，例如在地性、在场性、限地性等。侯瀚如认为，“在地性”（locality）是“特别的，甚至其他地方不可比拟的地域性特征”3。冯博一提出“就地创作”（in-site），指涉在场性、偶发性，强调城市主流文化之外的创作立场，与巫鸿的“特殊地点”同样侧重社会批判4。20 世纪 90 年代，台湾省的“宜兰经验”率先开展“关注地方社会的在地生活纹理与真实底蕴”的建筑创作活动5。近几年的乡村营建热潮为在地理念和方法提供了实践机会，涌现出许多扎根地方的特色乡建。从认知视角，“在地性”是现代性危机的一种地域性回应，强调对本土原生文化的尊重和理解。1964 年，伯纳德鲁道夫斯基（Bernard Rudofsky）策划展览“没有建筑师的建筑”，挑战了长期占据建筑史主体地位的西方“正统建筑”谱系，推动了当代建筑学的风土转向6。风土话语重新发现了曾经无名的（anonymous）、自 发 的（spontaneous）、土生土长的（indigenous）乡土民居，是基于在地性视角的聚落识读和再现。然而，风土建筑与地形学、批判的地域主义等相关理论有着本质区别。地形学（topography）包含了地形（topos）和书写（graphein）两方面内容，侧重于图解自然环境和人类之间的关系，对自然景观进行象征性的再创造7。而批判的地域主义旨在“调和普世文明与地域文化”，形成一种以地域为基础的“世界文化”8。两套理论都未能真正摆脱现代主义的主导性思维，因此严格来说不能视为在地性视角。从现象学来解释，“在地性”突出了主体与客体之间的一种“此在”关系，要求主体“去蔽”，拨开概念遮蔽，回归事物本身4。本文从在地性视角出发，探究如实地观察和认知地方现实的本质及其动态特征的路径。1.2 特性认知方法1.2.1 景观共时联动中国传统聚落营建提倡因地制宜、顺势而为的自然有机思想，关键是基于人在地的观察、经验和判断。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关于乡村景观遗产的准则（2017）指出，乡村景观具有关键的内在价值，从内而外地将人、社区与其生活的自然环境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形成持续、活态和社会文化高度融合的乡村景观9。可以从人与自然景观的互动关系出发，结合聚城乡规划URBAN AND RURAL PLANNING071233|2023|08城乡规划落的选址和置景分析，形成整体的景观特色识别与呈现，从而避免静态、片段、符号化的景观要素提取。1.2.2 形态历时演变经过长期有机演变，传统村落的空间形态展现出多时期要素累积交叠的特征，通常比理性规划的城市形态更加微妙且不易识读。中观层面上，以形态学方法为基础，并结合地方知识，深入剖析村落层叠的空间结构要素。地方空间形态并非孤立的结构片段或者历史物证，其特色随时间推移而持续地变化。通过历时性分析，可以系统地识别乡村聚落形态的潜在结构及其生成机制。2 地域景观形态的在地性互联镇山村位于贵阳市南部花溪区石板镇，至今已有 400 多年历史，是全国第一批“传统村落”。作为“都市里的村落”，镇山村体现了黔中地区传统村落与低山丘陵水库地貌、生态旅游生产方式之间的协同关系，具备鲜明的地域特色。从聚落选址和因地置景两方面分别进行考察。2.1 选址与山水格局镇山村军事屯堡始建于明万历年间，其选址与形成记载着汉族移民适应与改造环境的在地化过程。从移民文化角度，李仁宇将军墓志揭示了军事移民与原住民族群通过血缘与地缘关系进行在地融合的过程：“明万历二十八年（公元1600年）明廷 平播，时江西吉安府卢陵县协镇李仁宇奉命以军务入黔，屯兵安顺，及黔中平服广顺州粮道开通，遂携家眷移至石板哨镇山建堡屯兵，其妻因水土不服病逝，李仁宇入赘镇山，与班氏结缘，生二子，长子姓李，次子姓班，至今17代，已有 400 多年的历史。”从原住民文化角度，镇山村初始选址可追溯至周秦时期，与布依族自然信仰习俗密切相关。布依族的山神崇拜是一种原生态文化，通过人与自然的互动关系塑造文化的适应性和表现形态10。据镇山村民族文化展廊的记载，半边山是早期选址的核心景观要素，象征着原住民的坚韧精神：“相传在很久以前，秦始皇用威力无比的赶山鞭挥赶着群山，想要群山按他的意志重新排列。可就在花溪湖上游的群山中，有一座山硬是桀骜不驯，偏不听秦始皇的调遣。始皇帝不禁龙颜大怒，雷霆做声，当赶山鞭再次猛挥的一瞬间，一座头颅高昂的山峰刹那间被劈成两半，一半被赶到了云南，另一半却始终坚守在花溪湖畔，镇守着这座静穆的山村。”镇山村基址选择（即明代始建的上寨，下寨是 1958 年花溪水库搬迁时移建的）符合传统风水观念，可从村名和空间格局两方面论证（图1）。首先，“镇山”之名与传统风水理念相合。古代聚落选址时，一般将龙脉的聚结处作为城市或村落的依傍之山，从干龙或支龙而来者称为“主山”或“坐山”，也称为“镇山”11。其次，村落的山水格局极为讲究。镇山村坐落在花溪中部半岛上，三面环水，形如龟背，西部山系延伸至半岛而聚止，左右各有肩山照应。上寨背靠“镇山”，前有“案山”半边山相对，左右各有山坡护卫，形成完整的风水格局。整个镇山村处于山水环抱的山间坝子上，利用了自然生成的、稳定、宜居的小气候环境。2.2 置景与自然地标村落与自然地标之间丰富的景观互联是另一个重要的地域形态特征。半边山孤傲耸立、统领全局，其尖峰状符合古人以山形清秀或特异来选择“案山”的原则（图 2）。这种奇山秀水是黔中地区喀斯特地貌溶蚀作用的综合表现，代表了地域宏观形态特色。为了科学地验证场地与地标的景观互联关系，本文应用 ArcGIS 10.7 软件的可见性分析功能，对地理数据库栅格数据集执行视线分析（图 3）。分析结果表明，镇山村主要的空间场所可基本无障碍地看到半边山，例如寨门、古屯墙、下寨院落、花溪水库和李村布依文化表演场等。可见古代村落因地置景，善用风景“据胜”思维，发挥地域风景潜能，形成“综一方之秀”的特色形态。与园林景观不同，传统村落皆为真山真水，故而“据胜”先是对大自然和人类关系的在地感知和呈现，其次才涉及抽象的审美体验。1999 年，中挪达成合作协议，共同打造贵州生态博物馆群，镇山村是首批六座露天博物馆之一。2002 年，镇山村西南侧落成生态博物馆资料信息中心，形成了一个新的人文地标。然而，视线可见性分析结果表明，镇山村大部图 1镇山村山水格局与传统风水原型比对分析图 2镇山村与半边山的景观互联图 3镇山村与地标的视线可见性分析072分地点都难以在空间上感知到新地标的存在。实地勘查经验也佐证了这一点，说明人文地标在选址上未充分考虑在地的景观联系。西方生态保护观念主张外部观察和原真保护，但在形态认知方面缺乏在地视角，难以真正理解和融入当地社区的内在文化需求12。通过以上分析，发现传统村落营建尤其注重实地勘察和景观联系，基于传统原型进行在地识辨是把握宏观地域特色的关键。此外，乡村景观遗产的特色仍有待进一步挖掘和研究，通过系统地整合“山、水、林、田、村”等全要素空间资源，将为传统村落的保护和更新提供在地引导。3 村落空间形态的在地性演变与地缘上相对独立的山地聚落不同，镇山村受到城镇化进程的直接影响，呈现出与时代同步的空间发展特点。可从聚落边界、街巷结构、建筑肌理等层次识读聚落形态（表 1），并通过梳理归纳村落在地演变的形态规律，探索在地保护与更新策略。3.1 空间结构层叠3.1.1 边界屯墙从早期聚落形态的外部边界逐渐演变为内部分区界线。明代推行卫所制度，建立了都司城、卫城、千户所城、（百户）屯堡等不同等级规模的军事聚落。屯堡作为基层单位，通常驻有 1 个百户所、112 名军士，以防御性屯墙为聚落边界13。镇山村屯堡因山就势而建，在传统方形布局的基础上，顺应地形走势形成有机形态。现存寨门与屯墙始建于明万历年间，修补于清咸通年间。屯墙长约700米，高约4米，采用当地条石垒筑而成，是村落形态重要的历史物证之一。1958 年，兴建花溪水库时，将低洼处的传统房屋集中搬迁至屯墙东南门以下的南山坡，修建成下寨。屯墙的功能也从外部防御转变为内部区划。3.1.2 街巷交通结构体系可分为 3 个街巷层级。（1）主干道（即古马道）位于聚落平面的中心线，穿寨而过，联系起两个寨门。（2）从主干道发展出 3 条主要山径，构成垂直地形线的次级街巷结构，其中 2 支向上通往左右翼半山坡，1 支向下通往码头。（3）形成顺应地势的入户小径。由此生成 3 个“树状”的步行结构体系，但是三者之间缺乏直接贯通，影响了空间体验的连续性。3.1.3 潜在结构空间序列与地形结构呈现同构关系，主要体现在上寨和下寨的集群形态。上寨坐西向东，通过主要山径串联起多个封闭式传统宅院单元。下寨位于马鞍形山谷，建筑单元呈一字型布局，坐落于不同台地。台地高差约 3 5 米，形成了较为规则的降序空间序列，并通过两侧坡道迂回地相接。两种潜在结构的区别：上寨以主要动线串联起封闭式单元；下寨由开放宅院单元构成线性空间序列，动线居于次要而迂回。3.2 村落形态演进镇山村从明代建屯起，经历数次扩建，其形态演进过程可分为“守界、重构、扩容、提参考文献：1段进,殷铭,陶岸君,等.“在地性”保护：特色村镇保护与改造的认知转向，实施路径和制度建议J.城市规划学刊,2021,(02):25-32.2韩冬青.在地建造如何成为问题J.新建筑,2014,(01):34-35.3侯瀚如,周雪松.走向新的在地性J.东方艺术,2010,(23):62-65.4李艳,毛一茗.“在地性”观念与中国当代艺术中的在地实践J.艺术评论,2020,(06):25-35.5罗时玮.当建筑与时间做朋友：近二十年的台湾在地建筑论述J.建筑学报,2013,(04):1-7.6王骏阳.20世纪下半叶以来的3个建筑学转向与“风土”话语(上)J.建筑学报,2022,(07):73-79.7胡滨.地形的意义J.建筑师,2011,153(05):23-26.8王颖,卢永毅.对“批判的地域主义”的批判性阅读J.建筑师,2007,(05):12-17.9莱奥内拉斯卡佐西,王溪,李璟昱.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关于乡村景观遗产的准则（2017）产生的语境与概念解读J.中国园林,2018,34(11):5-9.10彭建兵.历史人类学视野中的布依族山神信仰习俗J.兴义民族师范学院学报,2013,(01):40-43.11张杰,吴淞楠.中国传统村落形态的量化研究J.世界建筑,2010,(01):118-121.12余压芳.行动与反思镇山村村寨景观变迁与保护行为的相关研究J.南方建筑,2009,(04):42-48.13王念,周政旭,胡杰.明代贵州卫所屯堡聚落形制初探兼与长城和海防沿线卫所比较J.现代城市研究,2020,35(05):80-85+132.图表来源：文中图表均由作者自绘或自摄质”4 个阶段（表 2）。古代镇山村呈典型的传统渐进式演进，具有自然、稳定、连贯的发展特征。重构下寨时，根据地形优化了景观格局，使下寨朝向与半边山构成对景。然而，扩容阶段村落空间形态的识读和表达出现盲目冒进和治理失序的现象。究其根本，自组织形态增长与自然地形、传统建造形式和文化特色产生了空间和语汇的断裂。新型城镇化以来，基于整体性保护的针灸式更新策略回归了渐进式路径，使形式表达恢复理性和秩序。长期来看，在试错和反馈过程中，不具备适应性的价值将自然被淘汰，而真正体现在地性的价值将得到保留和有机更新。然而，现代建造技术大幅地缩短了建造周期，往往未待充分反馈就造成建造性破坏。因此，笔者主张整体保护、在地识读和谨慎更新。针对镇山村一类传统村落，应坚持渐进式形态演进模式，一方面严格限制与地域特征不符的拆建活动；另一方面结合在地设计与反馈机制，以微调方式实现渐进更新。结语在地性空间形态认知是传统村落保护更新的重要环节，本文通过梳理在地性概念和特色认知方法，从宏观层面上剖析了地域景观形态与村落选址、置景的在地互联关系，中观层面上识读和归纳了潜在结构，以及形态在地性演变的规律。在此基础上，提出全面整合“山、水、林、田、村”等全要素空间资源，推动乡村景观遗产的特色挖掘和系统设计。坚持渐进式演进模式，在整体保护和在地识读的基础上谨慎更新。运用设计性思维，继承和延续潜在空间结构，微调和整合无序形态，并通过在地设计与反馈的结合，不断探索适合地域的多样化表达。表 1镇山村空间结构分析表 2镇山村形态演进示意图边界 Boundary街巷 Streets潜在结构 Latent Struture建筑 Buildings物理边界街巷垂直或平行地形等高线地形结构与空间序列同构有限秩序与有机生长并存（1）“守界”（2）“重构”（3）“扩容”（4）“提质”上寨较完整地保存了传统屯堡的边界、结构与肌理，形成稳定、规则、适应地形的聚落形态。建筑单元多为传统的 L 形宅院及其变体，建筑高度不超过 2.5 层，顺应山形地势，形成鳞次栉比的空间形态。下寨房屋原在河畔低洼处，1958年兴修花溪水库时整体搬迁至囤墙下的“椅子形”山谷。经过人工平整处理，场地建成多层台地。通过类型转换，将多户 L 形建筑拼成一字形，与共享院落组成新的单元类型。20 世纪 90 年代旅游业快速发展，北坡和下寨两侧成片涌现出大量自建房。建筑样式杂乱无章，建设质量参差不齐。集群随自然地形蔓生，呈现自组织的无序特点，缺乏对建筑高度和密度的约束管控。2000 年后，随着生态博物馆运行和整体性保护，极大地纾解了无序态势。近 5 年，上寨若干闲置宅院试行针灸式局部更新。优化宅院单元，植入民宿、蜡染、竹艺等特色业态，产生良好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