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絮到纸:以汉简为视角的西汉古纸考察马智全兰州城市学院文史学院摘要:传世史籍记载了东汉蔡伦造纸,但考古发现西汉时期已有古纸。对于西汉古纸的研究,除了传世文献与出土实物的考察外,汉简对西汉古纸的记载同样值得重视。悬泉汉简中“赤絮五氏”“绪絮十氏”的记载,说明西汉古纸来源于絮。汉代絮的广泛使用与多样形态,是絮向纸过渡的重要原因。史书记载的“赫蹏”,与简牍中的“赤蹏”“赤絮”类似,都是指西汉的一种赤色絮纸。东汉蔡伦造纸,丰富造纸原料,改进制造技术,扩大造纸影响,为纸张替代简牍作好了物质准备。关键词:絮纸汉简蔡伦纸是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对人类文明的传播作出了重大贡献。历史文献中将纸的发明权归于东汉
2、的蔡伦,可是 世纪以来考古工作中却发现了不少西汉时期的古纸,特别是敦煌悬泉置出土的数量众多的西汉古纸,更加引人关注。关于西汉古纸的性质认定、制作方法、具体用途等引发了广泛讨论,其中也还有不少异议。本文为甘肃省社科规划项目“秦汉简帛书信语词研究”()阶段性成果。目前发现的西汉古纸有 年发现的罗布淖尔纸(黄文弼:罗布淖尔考古记,中央研究院,年,第 页)、年发现的西安灞桥纸(田野程学华:陕西省灞桥发现的西汉纸,文物参考资料 年第期)、年发现的肩水金关纸(甘肃居延考古队:居延汉代遗址的发掘和新出土的简册文物,文物 年第期)、年发现的扶风纸(罗西章:陕西扶风中颜村发现西汉窖藏铜器和古纸,文物 年第期)、
3、年发现的马圈湾纸(甘肃省博物馆、敦煌县文化馆:敦煌马圈湾汉代烽燧遗址发掘简报,文物 年第 期)、年发现的天水放马滩纸(何双全:甘肃天水放马滩战国秦汉墓群的发掘,文物 年第期)、年发现的悬泉纸(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甘肃敦煌汉代悬泉置遗址发掘简报,文物 年第期)、年发现的玉门关古纸(张德芳、石明秀主编,敦煌市博物馆、甘肃简牍博物馆、陕西师范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编:玉门关汉简,上海:中西书局,年,第 页)。李晓岑:甘肃汉代悬泉置遗址出土古纸的考察和分析,广西民族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年第期。肯定西汉纸的意见如潘吉星:从考古新发现看造纸术的起源,中国造纸 年第期;潘吉星:西汉工匠发明了纸,博览
4、群书 年第期;李晓岑、王辉、贺超海:甘肃悬泉置遗址出土古纸的时代及相关问题,自然科学史研究 年第期;李晓岑:甘肃天水放马滩西汉墓出土纸的再研究,考古 年第 期。否定西汉纸的意见如陈淳:“西汉纸”质疑,湖南造纸 年第期;王菊华、李玉华:二十世纪有关纸的发现不能否定蔡伦发明造纸术(一),中国造纸学报 增刊中国造纸学会第十一届学术年会论文集;王菊华、李玉华:二十世纪有关纸的发现不能否定蔡伦发明造纸术(二),文物保护与考古科学 年第期;李玉华:蔡伦发明的是“造纸术”,博览群书 年第期;王菊华等:尊重历史尊重科学实事求是专家谈蔡伦发明造纸术,造纸信息 年第 期。从絮到纸:以汉简为视角的西汉古纸考察 考察
5、西汉古纸研究的视角,一是传世文献的记载,研究者已有细致考证,但材料的缺乏仍是制约因素。二是出土实物的考察,利用现代科学技术手段鉴定古纸成分,目前的研究已有很大的推进,存在的难点是时代的判定与性质的确认。其实关于西汉古纸的研究还应考虑第三个视角,那就是西汉时期的人是如何记录与使用这些纸张的,在简牍发现以前,或者说在有证明价值的简牍资料发现以前,这一视角缺乏有力的支撑。而西北汉简中数枚与西汉古纸使用相关的简牍,对于西汉古纸形成过程的考察和性质判定等均有重要意义,是研究西汉古纸的珍贵文献。一、纸源于絮关于早期纸的源起,汉代文献有纸源于絮的记载。说文解字:“纸,絮一笘也。”段玉裁注改“笘”为“?”:“
6、?,各本讹笘,今正。”并说:“造纸昉于漂絮,其初丝絮为之,以?荐而成之。”说文:“?,蔽絮箦也。”可见说文认为纸是因漂絮而形成于箦中的蔽絮。说文成书于东汉和帝永元十二年(),许慎子许冲于安帝建光元年()上奏。而蔡伦造纸,史载“元兴元年奏上之,帝善其能,自是莫不从用焉,故天下咸称蔡侯纸”。元兴元年为公元 年。蔡伦造纸的材料主要是“树肤、麻头及敝布、鱼网”,与说文所说不同。许慎如此解释,与说文的释义原则有关。许慎说说文编撰的方法是“杂而不越,据形系联,引而申之,以究万原”,其实就是从字形出发考察本义。段玉裁说:“许以形为主,因形以说音说义。其所说义与他书绝不同者,他书多叚借,则字多非本义。许惟就字
7、说其本义,知何者为本义,乃知何者为叚借。则本义乃叚借之权衡也。”段玉裁指出许慎说文据形以考察本义的特点,而说文关于“纸”的解释,正是依据字形对本义的说明。此外,东汉服虔通俗文的记载也值得关注。初学记卷二一:“服虔通俗文曰方絮白纸。”太平御览卷六五:“服虔通俗文曰方絮曰纸。”段书伟通俗文辑校作“方絮曰纸”,校语:“曰 初学记作白,疑字误。”瑏 瑠服虔,后汉书有传,瑏 瑡为东汉后期人,著述颇多。服虔时蔡伦造纸已广为流传,但通俗文仍说“方絮曰纸”,应是有文献上的传承。瑏 瑠 瑏 瑡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北京:中华书局,年影印本,第 页上。许慎撰,徐铉校定:说文解字,北京:中华书局,年影印本,第 页下。
8、许慎撰,徐铉校定:说文解字,第 页下。后汉书卷七八宦者列传,北京:中华书局,年,第 页。后汉书卷七八宦者列传,第 页。许慎撰,徐铉校定:说文解字,第 页上。段玉裁:说文解字注,第 页上。徐坚等:初学记卷二一纸第七,北京:中华书局,年,第 页。李昉等:太平御览卷六五文部二一,北京:中华书局,年影印本,第 页。段书伟辑校:通俗文辑校,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年,第 页。后汉书卷七九儒林传下,第 页。说文解字与通俗文均指出纸源于絮,与汉代絮的广泛使用有关。絮作为衣物的填充材料,有御寒装饰之用,汉朝在养老、振恤中常以絮作为赏赐物资。如汉文帝前元年(前 )诏令:“其九十已上,又赐帛人二匹,絮三斤。”十三年
9、(前 )诏书:“赐天下孤寡布、帛、絮各有数。”西汉赏赐匈奴用絮动辄以千、万斤计,甘露三年(前)呼韩邪单于来朝,赐絮六千斤。次年又赐絮八千斤。河平四年(前)复株累单于入朝赐絮二万斤。元寿二年(前)乌珠留单于入朝,赐絮三万斤。汉代絮的产量及广泛使用由此可见。汉代絮的材质,主要有丝、麻、毛等。从絮的得名来看,早期的絮是指丝絮。说文:“絮,敝绵也。”段玉裁注:“敝绵,孰绵也,是之谓絮。凡絮必丝为之。”说文解释的絮,是敝败的丝绵,段玉裁认为就是丝做的絮。急就篇卷二:“绛缇絓丝絮绵。”颜师古注:“渍茧擘之,精者为绵,粗者为絮。今则谓新者为绵,故者为絮。”絮也是指丝絮。睡虎地秦墓竹简封诊式:“帛里,丝絮五斤
10、装。”说明丝絮填充衣物的功用。以麻为絮,汉代文献记载了纻絮、枲絮、布絮等名称。纻絮,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嗟乎!以北山石为椁,用纻絮斫陈,蕠漆其间,岂可动哉!”瑏 瑠纻为纻麻,纻絮是麻絮,以作填充之用。枲絮,悬泉汉简“马枲絮廿毋”()。瑏 瑡枲为大麻,枲絮是麻做的絮。布絮,汉桓宽盐铁论本议:“间者,郡国或令民作布絮,吏恣留难,与之为市。”瑏 瑢说文:“布,枲织也。”段玉裁注:“古者无今之木绵布,但有麻布及葛布而已。”瑏 瑣则布絮用麻做成。用麻做的絮较为粗糙,为身分低微的人所服用。以毛为絮,可用于服装填充。汉简记载有橐絮,如居延新简:“第八隧卒魏郡内黄右部里王广,贳卖莞皁绔橐絮装一两。”()瑏
11、瑤该简记载所贳卖的裤子为“橐絮装”,是用骆驼毛做的絮。汉简中骆驼常作“橐他”,汉代边塞多骆驼,用驼毛做絮符合边地实际。絮的广泛使用及多种材质,是絮向纸转变的物质基础。絮除了用作衣物填充外,还呈现一些特殊的形制。如在治絮过程中,敝絮堆积于箦底,形成片状物,就成了说文所言“纸,絮一箦也”。这类絮或有意加工成方形以供使用,就成了通俗文所言“方絮曰纸”。瑏 瑠 瑏 瑡 瑏 瑢 瑏 瑣 瑏 瑤汉书卷四文帝纪,北京:中华书局,年,第 页。汉书卷四文帝纪,第 页。汉书卷九四匈奴传下,第 页。汉书卷九四匈奴传下,第 页。汉书卷九四匈奴传下,第 页。汉书卷九四匈奴传下,第 页。段玉裁:说文解字注,第 页上。张传
12、官:急就篇校理,北京:中华书局,年,第 页。睡虎地秦墓竹简整理小组编:睡虎地秦墓竹简,北京:文物出版社,年,第 页。史记卷一二张释之冯唐列传,北京:中华书局,年,第 页。甘肃简牍博物馆等编:悬泉汉简(壹),上海:中西书局,年,第 页。王利器校注:盐铁论校注(定本),北京:中华书局,年,第页。段玉裁:说文解字注,第 页上。张德芳主编,李迎春著:居延新简集释(四),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年,第 页。从絮到纸:以汉简为视角的西汉古纸考察 呈片状的方形的絮,正是汉代古纸的源头。二、从絮到纸传世文献记载了纸源于絮,但从絮到纸经过了怎样的演变过程,汉简中的一些记载为此提供了有价值的信息。出麦八石赤絮五氏出
13、麦廿石曾贱?石三百八十三出麦三石()这枚汉简记载了“赤絮五氏”,是值得关注的现象。赤絮,赤色的絮。五氏,是数量单位。氏,可读为“纸”。氏为禅纽支部,纸为照纽支部,二者韵部相同,声纽相邻。纸从氏得声,说文:“纸,从糸,氏声。”因此从声韵角度看二者可通假。又汉简常见字形省简的写法,读氏为纸,也可理解。再从语义分析,“赤絮五氏”,“氏”用作“赤絮”的量词,用以统计絮的数量。绪絮十氏直卅书绳十丈直廿()这枚汉简记载了“绪絮十氏”,同上,“氏”也应读为“纸”。简文内容是对以纸为量词的絮的统计。绪絮,是絮的一种名称。绪本义为丝头,说文:“绪,丝耑也。”段玉裁注:“抽丝者得绪而可引。”在其他汉简中,也有绪絮
14、的记载:“绪絮一斤亖两未入。”()绪絮的材质,依“绪”的本义,应是丝质。不过文献中也有“绪”读为“纻”的用法,墨子非命下:“强乎纺绩织絍,多治麻?丝葛绪。”孙诒让间诂引毕沅曰:“绪,纻字假音。”而纻为麻属。从简文“绪絮十氏直卅”的记载来看,絮以“氏”即“纸”来计量,反映出絮加工成了片状,“十氏”就是十片纸,这些片状絮应该是叠放在一起的。再从价格来看,每一片绪絮的价值为三钱,并不是特别昂贵。以上两枚汉简均出土于悬泉置遗址第层,依据悬泉置遗址发掘简报,该地层为西汉时期堆积,从纪年简来看,以元、成时期居多。因此这两枚汉简是西汉古纸存在状态的记载。简文记载的“赤絮五氏”“绪絮五氏”,是以“纸”为计量单
15、位对絮的统计,絮正是西汉古纸的早期形态,呈片状的絮以纸来计量,正是从絮到纸重要转折的记载。单衣一领自取一布巾一布?一两伤取汋一虞熹自取卩甘肃简牍博物馆等编:悬泉汉简(贰),上海:中西书局,年,第 页。黄文杰:秦至汉初简帛文字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年,第 页。段玉裁说文解字注,第 页上。张德芳主编,肖从礼著:居延新简集释(五),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年,第 页。孙诒让撰,孙启治点校:墨子间诂,北京:中华书局,年,第 页。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甘肃敦煌悬泉置遗址发掘简报,文物 年第期,第 页。单绔一两丿自取自取丿枲?一两伤取伤取练纬五尺二纸自取右十一物阁官()这枚汉简出自居延甲渠候官(),简牍时
16、代约在西汉中后期到东汉前期。据纪年简分析,甲渠候官建武八年()之后记载少见,李均明先生考证:“甲渠塞受到全面破坏,时或发生在建武八年,此后直到东汉中期甲渠塞的屯戍活动似已停顿,或至少规模缩小。”又同一简牍包号 的纪年简主要是元帝建昭和成帝建始、元延等,所以这枚汉简的时代应是在西汉后期,至少要早于蔡伦造纸以前。简文所记是边塞领取物品的记录,其中出现了纸的记载。“二纸自取”,“”字上部残缺,依据上述悬泉汉简的记载,该字应该是“絮”字。“二纸”是对絮纸数量的计量,性质与上两简相似,同时也可证上述简文读“氏”为“纸”的正确。从简文内容来看,边塞吏卒从阁领取衣物、布帛、絮纸,可知絮纸是边塞常用的物资。需
17、要进一步考察的是汉代“纸”的词性变化。上述简文中的“赤絮五氏”“绪絮十氏”“絮二纸”,纸是以量词的身分出现的,而量词和名词之间有密切的联系。王力汉语史稿说:“一般来说,单位词是由普通名词演变而成,并且他们的语法意义就是由他们的本来意义引申的。”就以纸来计量絮的记载看,当絮的义项弱化时,纸的名词化倾向更加明显,汉简中正有这样的例子:五十一纸重五斤()这枚汉简出自地湾(),地湾汉简的时代大致在西汉中后期到东汉前期,以 年出版的地湾汉简为例,纪年简时代最早者为元凤六年(),最晚者为建武三年(),主体还是以西汉后期为主,时代上要早于东汉蔡伦造纸。这枚汉简的形制为签牌,上部呈半圆形,有编绳契口,可见是标
18、明物品的楬。简文记载的内容与常见实物楬的内容如“官箭二百枚”()、“六石具弩一完”()略有不同,对比类似的楬,会发现楬要先登记物品名称,而后记载具体数量,但“五十一纸重五斤”在数词前面却没有记载物品名称。从汉代的数量表述方式看,“纸”应是量词,与前述汉简中的“赤絮五氏”“绪絮十氏”的计量方式一样,“五十一纸”是数量的统计,而略去的内容,也应是类似“绪絮”“赤絮”的名称。不过考虑到该楬形状完整,并不存在简文缺失的情况,而且楬多是系连或悬挂在物品之上,标示作用明显,看到“五十一纸重五斤”的签牌就会明白标示的物品,因此我们还可以这样理解,在以“纸”计量“絮”的关系上,絮的义项正在弱化,纸的义项简牍整
19、理小组编:居延汉简(叁),台北:“中研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年,第 页。李均明:居延汉简编年:居延编,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第 页。王力:汉语史稿,北京:中华书局,年,第 页。简牍整理小组编:居延汉简(叁),第 页。张德芳主编,杨眉著:居延新简集释(二),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年,第 页。张德芳主编,李迎春著:居延新简集释(三),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年,第 页。从絮到纸:以汉简为视角的西汉古纸考察 正在强化,呈片状能计数的絮已经被称为纸,这是从絮到纸的重要转变。此外,基于“五十一纸重五斤”,我们还可以考察纸的质量。汉代一斤为今 克,五斤为 克,每一纸的质量是 克。现在普通纸每张质量约为克,那么
20、汉代每张纸约为现在张纸的重量。考虑到以絮为纸的粗糙性,以及纸张薄厚大小的不同,这些絮纸已充分体现出纸张的特性。三、汉纸名称:赫蹏、赤蹏、赤絮关于史籍中汉代纸张的记载,以往研究关注最多的是“赫蹏”的名称,现在结合汉简记载也可以有新的认知。汉书外戚传:“后三日,客复持诏记,封如前予武,中有封小绿箧,记曰:告武以箧中物书予狱中妇人,武自临饮之。武发箧中有裹药二枚,赫蹏书,曰:告伟能:努力饮此药,不可复入。女自知之!”这是汉哀帝时司隶解光上奏赵昭仪逼杀曹宫事件。中宫史曹宫得幸于成帝生子,被赵昭仪发现后以药毒杀。这段文字记述,宫内有人将一个密封的小绿盒子交给掖庭狱丞籍武,嘱咐将盒子中的药物与书信交给狱中
21、妇人曹宫。籍武打开盒子中的物品,一是裹药二枚,一是赫蹏书,书信内容是让曹宫饮药而死。关于赫蹏书,旧注家已指出实为汉代纸张,汉书颜注如下:孟康曰:“蹏犹地也,染纸素令赤而书之,若今黄纸也。”邓展曰:“赫音兄弟阋墙之阋。”应劭曰:“赫蹏,薄小纸也。”晋灼曰:“今谓薄小物为阋蹏。邓音应说是也。”师古曰:“孟说非也。今书本赫字或作擊。”颜注所引诸家之说,孟康、应劭二家皆认为赫蹏就是纸,得到了后世注家认可。王先谦汉书补注又引沈钦韩与周寿昌二家为证:沈卿韩曰:玉篇:“?,赤纸也。”周寿昌曰:“据此,西汉时已有纸可作书矣。赫状其色赤,蹏状其式小,孟说未为非也。”诸家肯定了汉书记载的“赫蹏”是西汉古纸,但仍留
22、下了待解的疑惑,因为汉代既然有纸这一名称,为什么又有“赫蹏”的称谓呢?王念孙广雅疏证对此有考证:广雅释器:“?谓之?。”王念孙疏证:“广韵引埤仓云:?,赤纸也。说文 繫、?二字注并云:繫?也。赫蹏、繫蹏、繫?,并与?同。”汉书卷九七外戚传,第 页。汉书卷九七外戚传,第 页。班固撰,王先谦补注:汉书补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年,第 页。王念孙著,张其昀点校:广雅疏证,北京:中华书局,年,第 页。王念孙指出汉书中的“赫蹏”与说文中的“繫”含义相同,这就为理解“赫蹏”的语义提供了思路。关于“繫”,王筠说文释例的考证也很有意义:?下云:“繫?也,一曰维也。”玉篇“一曰絓?也”,然则是“絓”讹作“维”
23、,而又捝“?”字也。“一曰”犹云“一名”,谓“繫?”又名“絓?”也,仍是叠韵字。“絓”下云“茧滓絓头也”,是知“絓?”仍是恶絮,特呼之者不同词耳。王筠考证指出“繫”又称为“絓”,其含义就是恶絮。又说文:“繫,繫也,一曰恶絮。”再联系王念孙的考证,就可以形成这样的认知,“赫蹏”“繫”“絓”的含义相同,都是指恶絮。由于这类恶絮上可以写字,其功用已与纸相同。至于“赫蹏”一词的具体含义,特别是“赫”字的理解,以上诸家之说也可梳理。颜师古注所引孟康说,认为“染纸素令赤而书之”,是将“赫”理解为了“赤”,说文:“赫,火赤皃。”这一解释是有道理的。但颜师古以当时所见的他本“赫蹏”作“擊蹏”而否定了孟康说。不
24、过王念孙已指出“赫蹏”与“擊蹏”同为一事,那么孟康说就不能轻易否定。孟康将“赫蹏”之“赫”释为赤,以表颜色。王念孙指出“赫蹏”与“繫”同,而说文又说“,繫也”,那么,“赫蹏”之“蹏”当读为“”即“繫”,义为恶絮。“赫蹏”一词的含义,就是赤色的恶絮,是西汉时期制作的一种絮纸,这一解释,现有汉简可以作证:正月十六日,因檄检下赤蹏与史长仲,赍己部掾(敦 )这枚汉简出自敦煌马圈湾,马圈湾汉简的纪年最早为宣帝本始三年(前),最晚为新莽始建国地皇二年(),以平帝及王莽时期最多。简文中有“赤蹏”这一称谓,裘锡圭先生指出“赤蹏”即文献记载的“赫蹏”,就是早期的纸,胡平生先生对此进一步考证,认为本简是说“在檄简
25、与封简之间,夹有赫蹏书,出土简牍文物与历史文献完全吻合”。裘先生、胡先生指出“赤蹏”即是“赫蹏”,是早期的纸,是非常敏锐的见解。将“赫蹏”与“赤蹏”相联系,还可印证上面所论“赫蹏”之“赫”为赤色之义,而“赤蹏”的含义,也应与“赫蹏”相同,就是赤色的絮纸。厘清了“赫蹏”“赤蹏”的含义,再联系悬泉汉简中“赤絮五纸”的记载,就会发现三者在内容上的相关性。“赫蹏”“赤蹏”“赤絮”,都是指赤色的絮纸,是汉代文献记载的西汉古纸的具体名称。王筠:说文释例,北京:中华书局,年影印本,第 页上。许慎撰,徐铉校定:说文解字,第 页上。许慎撰,徐铉校定:说文解字,第 页下。张德芳主编,张德芳著:敦煌马圈湾汉简集释,
26、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年,第 页。甘肃省博物馆、敦煌县文化馆:敦煌马圈湾汉代烽燧遗址发掘简报,文物 年第 期。胡平生:胡平生简牍文物论稿,上海:中西书局,年,第 页。胡平生:渥洼天马西北来,汉简研究新飞跃 读敦煌马圈湾汉简集释 ,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第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年,第 页。从絮到纸:以汉简为视角的西汉古纸考察 四、蔡伦造纸的再审视文献与实物证明了西汉已经出现了古纸,但史书却将纸的发明权归于蔡伦,就需要思考蔡伦造纸的意义究竟何在。伦有才学,尽心敦慎,数犯严颜,匡弼得失。每至休沐,辄闭门绝宾,暴体田野。后加位尚方令。永元九年,监作秘剑及诸器械,莫不精工坚密,为后世法。自古书契多编以
27、竹简,其用缣帛者谓之为纸。缣贵而简重,并不便于人。伦乃造意,用树肤、麻头及敝布、鱼网以为纸。元兴元年奏上之,帝善其能,自是莫不从用焉,故天下咸称“蔡侯纸”。这段文献对“纸”的记述需要辨析。所谓“自古书契多编以竹简,其用缣帛者谓之纸”,说明东汉以前文字书写载体主要是简牍与帛书,这已经为近世大量考古发现所证明。但“其用缣帛者谓之纸”却是比较笼统的表述。汉代在缣帛上书写,即现在所说的帛书,与后世所称的纸并不相同。但将制作缣帛之余的“敝绵”也就是絮加工成片状,如说文所说“纸,絮一笘也”,风俗通所说“方絮曰纸”,以及汉简记载的“赤絮五氏”“绪絮十氏”“絮二纸”,说“其用缣帛者谓之纸”,也有一定道理。不过
28、絮的材质多样,除了缣帛的丝质类外,还有麻、毛之类。况且造纸的絮多为恶絮,絮纸并没有广泛应用于书写,这与帛书还是有所不同。基于对西汉已有絮纸的肯定,史书关于蔡伦造纸的记载,以下三个方面值得关注。第一,造纸的材料。西汉的絮纸,从文献记载来看应有丝絮与麻絮,由于丝贵而麻贱,应用广泛的还是麻絮。蔡伦则扩大了造纸的材料来源,如树肤、麻头、敝布、鱼网,其中最重要的是树肤,亦即树皮。后世纸张制作,楮树等树皮广泛使用,是大规模造纸的重要材料。麻头取材便捷,敝布、鱼网可以提高纸的质量。集韵纸韵“纸,古以捣絮,蔡伦后以敝网树皮为之”,正是对这一改变的记载。悬泉置遗址发现的西汉古纸,据研究者测试其成分是大麻,树肤与
29、鱼网并没有明确使用,可见蔡伦造纸在西汉古纸基础上显著扩大了材料来源,是造纸术能广泛推广的重要原因。第二,造纸的工艺。汉代造纸工艺史籍记载并不具体,史书说蔡伦“监作秘剑及诸器械,莫不精工坚密,为后世法”,可见蔡伦精于制造,在纸张的制作工艺上应有重要改进,才会“自是莫不从用焉”。唐张怀瓘书断“汉兴,用纸代简,至和帝时,蔡伦工为之”,说的正是此意。有研究者考察悬泉古纸的制作方法,指出:“这些汉代悬泉置遗址出土的古纸,绝后汉书卷七八宦者列传,第 页。丁度等编:集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年影印本,第 页。李晓岑:甘肃汉代悬泉置遗址出土古纸的考察和分析,广西民族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年第期。张怀瓘撰,石
30、连坤评注:书断卷下,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年,第 页。大多数应采用麻纤维作为造纸的原料,纸张主要为厚纸类型,表面粗糙,纤维分布不均,有曲绕现象,无帘纹,说明制作工艺为浇纸法造纸。”但悬泉置后期的个别纸张,却发现有明显的条状帘纹,说明是用抄纸法制造。从浇纸法到抄纸法,是纸张制造史上的重大变化。浇纸法来源于絮的加工模式,造成的古纸质量粗糙,产量较低。抄纸法则是全新的造纸方法,纸张均匀,产量增加。悬泉置古纸显示从浇纸法到抄纸法的转变正是发生在两汉之际,而从蔡侯纸使用树肤等材料来看,应该实现了从浇纸法到抄纸法的重要转变,这正是蔡伦造纸在制作工艺上的重大改变。第三,造纸的影响。任何一种发明,都有从初创到
31、成熟再到推广应用的过程。西汉古纸以片状絮的面貌出现,用以填充、衬垫、包装、书写等,目前发现的西汉古纸,制作总体粗糙,使用还不够广泛。汉成帝时出现的“赫蹏”,是否为宫廷所造还不得而知。而东汉的蔡伦以“尚方令”的身分造纸,汉代尚方属少府,给天子供养,尚方制造天子所用器物,必极天下精美,所造纸张,也应是当时的最高水平。蔡伦造出的纸张于元兴元年()奏上,得到了和帝褒扬,从此纸张得到了广泛使用。综上,汉代简牍文献为认识西汉古纸的演变提供了新的视角。以说文为代表的汉代文献记载了纸源于絮,絮在汉代的广泛使用是古纸产生的物质基础。汉简记载“赤絮十氏”“绪絮五氏”“絮二纸”,絮以纸的方式计量,正是西汉从絮到纸转
32、变的重要证明。汉简“五十一纸重五斤”的记载,反映出纸从量词转变为名词的状况。汉代文献记载的“赫蹏”,与敦煌汉简中的“赤蹏”、悬泉汉简中的“赤絮”内容一致,都是指西汉的絮纸。东汉蔡伦造纸,丰富了造纸原料,改进了造纸工艺,扩大了造纸的影响,为纸张代替简牍书写作好了物质准备。正是基于汉简对汉代纸张的记载,西汉从絮到纸的进程才有了更清晰的理解。附记:本文蒙张德芳、郭伟涛先生指正,特此致谢!(责任编辑:徐衍)李晓岑:甘肃汉代悬泉置遗址出土古纸的考察和分析,广西民族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年第期。刘志一:纸的发明与包装考,株洲工学院学报 年第期。以纸来包药,悬泉置出土纸张有典型实物,参见马智全:汉代西北边塞
33、的“市药”,简牍学研究第辑,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年,第 页。犉 狉 狅犿犚 犪 犵 狊狋 狅犘 犪 狆 犲 狉:犃狀犐 狀 狏 犲 狊 狋 犻 犵 犪 狋 犻 狅 狀狅 犳狋 犺 犲犠犲 狊 狋 犲 狉 狀犎犪 狀犇 狔 狀 犪 狊 狋 狔犘 犪 狆 犲 狉犳 狉 狅犿狋 犺 犲犘 犲 狉 狊 狆 犲 犮 狋 犻 狏 犲狅 犳犎犪 狀犠狅 狅 犱 犲 狀犛 犾 犻 狆 狊 犃犫 狊 狋 狉 犪 犮 狋:,“犮 犺 犻 狓 狌 ”赤絮五氏 “狓 狌 狓 狌 ”绪絮十氏 狓 狌絮 狓 狌 犺 犲 狋 犻赫蹏 犮 犺 犻 狋 犻赤蹏 犮 犺 犻 狓 狌赤絮 ,犓 犲 狔狑 狅 狉 犱 狊:,犗 狏
34、 犲 狉 狏 犻 犲 狑狅 犳狋 犺 犲犈 犱 犻 狋 犻 狀 犵犪 狀 犱犚 犲 狊 犲 犪 狉 犮 犺狅 犳狋 犺 犲犎犪 狀犇 狔 狀 犪 狊 狋 狔犅 犪犿犫 狅 狅犕犪 狀 狌 狊 犮 狉 犻 狆 狋 狊犳 狉 狅犿犇 犻 狀 犵 狓 犻 犪 狀 犃犫 狊 狋 狉 犪 犮 狋:,犾 犻 狊 犺 狌隶书 ,犓 犲 狔狑 狅 狉 犱 狊:,犃狀犐 狀 狋 狉 狅 犱 狌 犮 狋 犻 狅 狀狅 犳犉 狅 狌 狉犝狀 狆 狌 犫 犾 犻 狊 犺 犲 犱犎犪 狀犇 狔 狀 犪 狊 狋 狔犅 犪犿犫 狅 狅犕犪 狀 狌 狊 犮 狉 犻 狆 狋 狊犳 狉 狅犿犇 犻 狀 犵 狓 犻 犪 狀 ,犃犫 狊 狋 狉 犪 犮 狋:,:犃 犻犵 狅 狀 犵狑犲 狀狑狌狔 犻哀公问五义,犅犪 狅 犳 狌保傅,犔狌 犪 狀狑犪 狀 犵犆犺 犪 狅犠狌 犳 犲 狀 犵犲 狉狀 犻 犪 狀狕 犺 犲 狀 犵狔 狌 犲狇 犻 犼 狌犼 犻六安王朝五凤二年正月起居记 数术 (“”占卜 犚 犻 狊 犺 狌日书)犃 犻犵 狅 狀 犵狑犲 狀狑狌狔 犻 犅犪 狅 犳 狌 犔狌 犪 狀狑犪 狀 犵犆犺 犪 狅犠狌 犳 犲 狀 犵犲 狉狀 犻 犪 狀狕 犺 犲 狀 犵狔 狌 犲狇 犻 犼 狌犼 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