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赛珍珠《同胞》的空间叙事_陈品妤.pdf

评析1682023 年第 8 期（总第 332 期）【提 要】空间叙事理论对小说作品中的空间特征进行分析，展示出作品时间被打乱及暂停、空间被无限延伸的叙事特征。本文以空间叙事理论为理论框架，从文本空间、物理空间和心理空间三个方面分析同胞的叙事特征，发现空间叙事在小说故事情节发展、塑造人物形象，以及揭示人物内心等方面的积极作用。研究为空间叙事理论的实践提供新的例证，并为同胞的解读提供新的视野。【关键词】赛珍珠 同胞 空间叙事在赛珍珠的创作生涯中，长篇小说同胞（Kinfolk）被认为是第一部全面描写中国知识分子的作品。赛珍珠曾因仅专注于中国农民的生活状况而忽略知识分子而遭受诟病。同胞（1998）作为赛珍珠中晚期的作品，体现了赛珍珠对中国知识分子思想与精神世界的关注。赛珍珠分别于 1932 年和1938 年获得了普利策奖和诺贝尔文学奖，但长久以来，学界对赛珍珠作品艺术表现手法的分析常常只服务于对其作品文化性的剖析。笔者认为，赛珍珠作为中西文化碰撞的支点，其作品的文化性不言而喻。同时，作为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其作品的艺术手法与叙事手段也具有研究价值。本文立足于对同胞的文本细读，根据 Zoran（1984）提出的文本空间和Lefebvre（1991）提出的物理空间，对 同胞进行空间解读，进而探究赛珍珠文学创作的空间意识，及其通过空间塑造小说人物形象、推进叙事进程，及揭示人物内心的叙事美学风格。一、文本空间一方面，赛珍珠作为一位西方女性作家，她的写作习惯和叙事手法集合了中西方作家的特色：受中国传统小说的影响，她的作品常用章回体，而不是西方文坛称道的复式结构。她以中国为背景的作品，更多地采用了整合而非细析的手法。据赛珍珠本人多次回忆，这种全景式的创作手法是受到了她最推崇的作家狄更斯的影响。另一方面，赛珍珠谈到小说家的责任时，曾谈道：“只是把他想到的生活加以整理，在时间、空间和事件的片段中找到本质的内在顺序、节奏和形式。”这充分说明她自主追求叙事空间化的意识。Gabriel Zoran（1984）认为，并置、闪回和反复出现的意象等叙事手法能够体现共时性，所构成的叙事文本的空间形式就是文本空间。从文本空间的角度来看，赛珍珠主要是通过并置、闪回和反复出现的意象这三种的叙述方式使得文本具有空间性。（一）并置叙事不同叙述视角的并置与转换能造成时间静止的假象，所以多元化的叙述视角也是体现语言文本空间性特征的重要手段。热拉尔热奈特（1990）区分了三大叙事聚焦视角，分别是“无聚焦”“内聚焦”和“外聚焦”。“外聚焦”是叙述者对故事情节不带任何主观色彩的纯客观描绘。比如在同胞中，主要叙事是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讲述梁文华一家人的生活，这样的叙述角度无法透视人物的内心，造成了读者和人物之间的距离感，有一种陌生化的效果。单一的外聚焦叙述视角不足以很好地推动情节的发展，所以赛珍珠还采用了限制性的“内聚焦”视角。限制性内聚焦视角是以某一人物为视角，读者只能跟着该人物的视角看到他看到的和感知他感知到的。在同胞中书信是赛珍珠运用内聚焦视角的常用手段。詹姆斯梁到达北京后给家里的回信，与前文细细描述的叙事节奏不同，书信的篇幅较小，这迅速展示了是他回到祖国的幸福感和满足感。他的这些描述，都是出于一个对祖国有着深厚情感的知识分子的主观叙述，省略了许多他在这回国旅程中的苦闷与不快。选择性的叙述导致玛丽梁在读完这封信之后感叹道：“这听起来像是天堂。”这实际上为读信的三人未来到达中国所经历的不适应做了铺垫，使得路易斯梁从中国返回美国的选择更加合理。（二）闪回叙事闪回叙事是一种交代前史的主要方式，而前史对于丰富人物形象、完善故事世界有着重要的作用。在同胞中，回忆是闪回叙事的重要表现形式。回论赛 珍 珠 同胞的空间叙事*陈品妤 张 媛 *本文系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文化身份视阈下的赛珍珠接受研究”（编号：2019SJA1921）的相关研究成果。DOI:10.14014/11-2597/g2.2023.08.058 评析1692023年第8期（总第332期）忆过去将会使得当下的时间就暂停静止，在这一时刻，读者看到的是过去空间里发生的事情，这便打乱了线性叙事顺序。同胞的故事从梁文华在唐人街的戏院里为在美中国人进行演讲展开，小说中有多次人物回忆，不仅丰满了人物形象、解释了人物关系，还对人物行为发展起着暗示的作用。例如：梁太太曾通过三次回忆与梁文华婚姻关系建立的过程，他们的婚姻是包办婚姻，双方父母在两人很小的时候便结下这门亲事。虽然梁太太在容貌上有所不足，行为粗鲁，但出于梁文华内心对于传统伦理纲常的敬畏，而始终和她相敬如宾，对她的不足和缺点都十分包容。但是，在梁太太的回忆中提及梁文华的诗，诗里有梁文华对理想的恋爱伴侣的描写，这反映梁文华从内心上被像红颜知己宋罗兰那样的新兴女性所吸引，希望找寻自己的精神伴侣，梁太太看到诗歌中的女子与自己完全不同时，也感到恐慌，这为后来梁文华遇到了举止优雅的宋罗兰，就开始主动接近她的情节埋下伏笔。但儒道传统使他不能在现实中做出有悖纲常的举动，最终宋罗兰的助推下却又回归到妻子身边。梁太太的回忆，实际上为梁文华挣扎后的选择埋下了伏笔。她多次使用闪回的叙事手法打破线性叙事的顺序，使得文本具有空间属性，并且，丰富了人物形象，为人物的行为选择提供依据，使小说的叙事曲折迂回，为小说情节的发展起到推动作用，对读者更具有吸引力。（三）反复出现的意象同胞中反复出现了书房这一空间意象。在纽约梁文华一家生活的公寓中，书房是属于梁文华的私密空间与权利空间。无论是梁文华想远离家中的琐事，还是向妻子和子女展示他作为一家之主的权威的情节，都与书房这一空间意象相关联。书房这个空间符合他高级知识分子的形象，研究中国哲学是他的工作。此外在书房摆设的原本被废弃的孔子的拓本，既体现了他的中国人身份也突出了他的虚伪。在传统家庭观念中，父亲通常都扮演着一家之主的角色。在梁家更是如此，一家人的生活全都依靠梁文华在美国大学讲课的收入，掌握着经济实权的父亲，实际也掌握着整个家庭，甚至对家庭成员有压迫性的行为。由于兄弟姐妹四个都受西式教育，有更加强烈的自主意识，最终四人都以自己的方式离开了公寓，逃离了书房，只有梁太太出于对夫唱妇随的传统观念的认同，仍然留在梁文华的身边。书房这一意象，将梁家内部的权利结构与结构的破碎联系起来，破坏和中断了时间顺序，取得了叙事结构空间化的效果。二、物理空间小说的物理空间是故事发生的背景和场所，“是行为者所处和时间发生的物理位置”。故事发生的场所不仅是小说不可缺少的要素，同时与小说的情节发展和人物刻画有很大的关联。因此，Lefebvre（1991）说，空间不是空洞的，它往往蕴含某种意义。同胞 中的物理空间不仅充当故事发生的背景，同时，也展示了人物对于文化与身份的认同。小说跨越中美两个国度，主要叙事发生在中国，通过詹姆斯梁的归国之旅，从美国到中国，从沿海到内陆，从城市到农村，展现了詹姆斯梁对传统文化与中国人身份的追寻。笔者将通过例证来阐述物理空间在小说中的积极作用。（一）公寓对于中国人来说，“家”自古以来具有非凡的意义。同胞是围绕侨居美国纽约的中国哲学梁文华及其一家人展开的。与住满了邋里邋遢的小商小贩的唐人街不同，梁博士一家住在纽约河滨大道的一栋公寓大楼里的两层套间里。这个家地理位置优越，从窗户往外看，可以看到哈得逊河和华盛顿大桥。在梁文华看来，这个家不仅“温暖舒适，甚至可以说得是豪华”，有大皮椅，厚地毯等十分昂贵的装修。家中还雇用了一位爱尔兰佣人，并且，在家中，除了梁太太想做中式的饭，否则，一家人都吃美式的饭。这展示了小说主人公一家生活水平优渥的生活状态和深受外国文化影响的西式生活方式。在这个两层套间里，人物活动的描写对人物生活状态的说明也起到了重要作用。小说中提到，与梁文华在外总是彬彬有礼的样子，希望以自己的学识和才华向美国人展示出中国人的文明的精神面貌。然而，在家中，梁文华甚至允许妻子用金饰针挖耳朵、剔牙。这与孩子们不管家庭内部有什么样的分歧，在走出家后，总是会向电梯工人摆出一副平静的样子完全呼应。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父亲作为一家之主，总是对妻子和孩子的行为有深刻的影响，梁家这个深受西方文化影响的家庭也是如此。梁太太以及孩子们，也和梁文华一样，致力于在美国人面前展现中国人的教养与文明。（二）华盛顿桥小说中曾多次从詹姆斯梁的视角对华盛顿桥进行描写，对这一开放空间的叙述，实际上是他内心纠结挣扎的外化表现。在小说第一节中，詹姆斯 梁分别和父亲梁博士、恋人莉莉，以及恋人的父亲李评析1702023 年第 8 期（总第 332 期）先生表示要回到中国去，不仅遭到父亲和李先生的反对，恋人莉莉也表示拒绝。第一次与父亲表露心迹后，他“看到华盛顿桥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但却觉得“这桥看上去既脆弱，又结实”。詹姆斯梁与恋人莉莉的父亲李先生提出，想与莉莉结婚后一同回到中国的想法，也遭到了拒绝。夜晚，他走过河滨大道，看到“一团团薄雾从河面上升起”，“遮住了大桥的另一端”。詹姆斯梁作为留美华人，是具有深厚爱国情怀的实践主义者，和他的父亲不同，他选择通过实际行动去实现为国家做贡献的梦想，但是，在实践开始前，他的理想信念并不是很坚定。对詹姆斯梁来说，这座华盛顿桥就是他实现报国梦想的化身，此时，他的梦想由于他人的打击变得有些不确定。经过艰难的思想斗争，詹姆斯梁关注到“大桥从河边一直伸向无边无际的远方”，他决定凭借自己的满腔热情，踏上报国奉献的道路。（三）上海旅馆詹姆斯梁的回国之旅，第一站是上海，当他还在船上时，他看到“密密麻麻的大楼”，感到十分惊喜与欣慰。但实际上，他对祖国的不适应，淋漓尽致地展示在临时居住的上海旅馆里。与詹姆斯梁预想的“很有现代味”不同，旅馆里，当班的“穿着脏兮兮的白大褂”，说着詹姆斯梁听不懂的上海话；所住的房间“又大又旧”“看起来一副破落相”。旅馆里的生活条件和人，都与詹姆斯梁的设想大相径庭，使得詹姆斯无法适应。但其中又提到，旅馆房间中“却挂起了一副镶框的水彩画”，画上迷蒙的山景让詹姆斯梁心里感到欢喜。与詹姆斯梁对于华盛顿桥的感受一致，詹姆斯梁到达祖国之后，见到形形色色的人和充满城乡冲突的上海，对于离开家人，回到故土，帮助苦难百姓的事情，心中仍然存在疑问和不确定，因此，对于雾蒙蒙的山景产生了喜爱之情。此外，水彩画诞生于英国工业革命时期，因其独特的艺术魅力，迅速遍及整个欧洲各国以及美洲，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西方画种，而美国水彩画在其中占据着重要地位。詹姆斯梁所接受的教育是杂糅式的，作为梁文华的长子，他成长在美国，其思想、行为方式，甚至审美取向，都深受美国文化影响。虽然，梁文华始终为其营造中国传统文化的美好幻想，但是，在旅馆这个融合中美文化元素的房间里，他也仅仅对水彩画，产生了愉悦的心情。（四）兄弟姐妹四人的临时住所因为小女儿路易斯和美国人恋爱，梁文华十分失望，因此，同意大女儿玛丽将路易斯和彼得一同带回中国，詹姆斯梁为兄弟姐妹四人租下了一个四进的大院子。这个院子是个中式建筑，走廊里的栏杆雕得很精致，甚至，窗户都带着精美的格子。但是，因为常年没人居住，黄鼠狼肆虐，看起来十分糟糕，而且，没有安装自来水、电和暖气等现代化的设备，这让詹姆斯梁十分不适应。但是，当詹姆斯梁决定要租下这个大院时，他闻到了院里老松的“松针发出阵阵清香”。一个空间的固有气味可以准确、无误地来标记这个空间。虽然，对于弟弟妹妹们即将到来，詹姆斯梁心中有许多不安，他既担心彼得的学业，又担心妹妹们不能适应与美国不同的生活环境，但是，松树淡雅、沉稳的香气准确暗示了詹姆斯梁找到房子后的平静，他确认了这个充满松针清香的院子将成为他和弟弟妹妹以后的安居之所。三、结语和许多现代以及后现代小说作品积极展现文本的空间属性一样，赛珍珠通过构建文本空间和物理空间，打破了小说线性叙事的结构，使得文本呈现明显的空间叙事特征。这些空间有助于刻画人物形象、阐释人物关系、推动情节发展、增加作品感染力，增加文本的可读性。从空间叙事的角度解读 同胞，不仅丰富了空间叙事理论的实践应用，还为读者理解文本提供了新方向和新思路。参考文献刘 龙 1992 赛珍珠研究，云南人民出版社。米克巴尔著，谭军强译 1996 叙述学，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热拉尔热奈特著，王文融译 1990 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赛珍珠著，赵文书等译 1998 同胞，桂林：漓江出版社。Zoran Gabriel.1984.Towards a Theory of Space in Narrative,Poetics TodayHenry Lefebvre.1991.The production of space.Blackwell Publishing.（通信地址：212100 江苏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