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GPT嵌入政府信息主动公开的前景及制度因应.pdf

2023 年第 9 期总第 296 期征信CREDIT REFERENCENo.92023Serial No.296摘要：以往的数字技术未能有效解决政府信息碎片化问题，在政府信息资源的规模化利用上存在效力困境。而ChatGPT在上下文学习、人类自然语言处理以及数据处理三种能力上都有着质的突破，能够针对多样化场景提供个性化的汇总处理后的信息，借此可以大幅提升政府信息的利用效率。ChatGPT嵌入下，政府信息主动公开也将兼具政策咨询的功能，并形成囊括数据开放在内的一体化公开机制。在应用规制层面，可以抱持技术包容的立场，以框架性规制为原则，以人的在场为担保，建立部门协同、公私合作与社会主体参与的多元治理机制。关键词：政府信息主动公开；ChatGPT；数据开放；规制；多元治理中图分类号：F832.4；D92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4-747X（2023）09-0015-08【理论研究】ChatGPT嵌入政府信息主动公开的前景及制度因应汪敬涛（浙江大学 光华法学院，浙江 杭州 310008）在数字时代，依托大数据与人工智能等技术实现政府信息公开的制度变革是学界的关注热点，也是行政实践的目标。2015年8月，国务院印发 促进大数据发展行动纲要（国发 2015 50号），提出要“加快政府数据开放共享，推动资源整合，提升治理能力”，2022年6月国务院印发的 关于加强数字政府建设的指导意见（国发 2022 14号）也明确要求“推进公开平台智能集约发展，提升政务公开水平”，要“优化政策信息数字化发布，完善政务公开信息化平台，构建以网上发布为主、其他发布渠道为辅的政策发布新格局”，将数字技术置于政府信息公开制度的核心。但是在传统的管理方式下，行政管理条块化，导致信息公开体制碎片化，不同公开主体收集信息的渠道、方式，以及筛选公开信息的具体标准都不相同，导致信息资源难以有效整合1。为了化解政府部门间的“信息孤岛”问题，有学者主张建立统一的政府信息共享平台2。但是统一的政府信息共享平台只是将政府信息汇总于一处，无法实现对信息的再加工，政府信息仍旧处于彼此割裂分散的状态，并未得到有效整合。对此，在以往人工智能技术背景下，学者所提出的方案也只是将数据开放于有数据处理能力的第三方公众与机构，由其加工分析政府信息后再提供给其他公众使用，以期实现对数据资源的深度应用3-4。但是，如果公众需要借助第三方进行政府信息利用，这无疑阻碍了政府信息与公众之间的直接流通，这种信息壁垒加大了公众利用信息的成本，也不利于信息效益的充分实现。ChatGPT 的出现使得人工智能的数据与自然语言处理能力有了质的提升。ChatGPT 全称 ChatGenerative Pre-trained Transformer，意思是对话生成式预训练转换器，是由OpenAI推出的人工智能语言模型。ChatGPT作为一种生成式大语言模型，接受过各种对话数据的训练，能够准确地遵循各种指令并记住之前的输入提示，来生成连贯、上下文相关的人类语言对话文本。不仅如此，ChatGPT还具有收稿日期：2023-05-18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19CFX020）作者简介：汪敬涛（1995），男，江西玉山人，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行政法学。15【理论研究】汪敬涛ChatGPT嵌入政府信息主动公开的前景及制度因应强大的数据整合能力，同时可以模仿讨论、响应后续查询、承认错误、质疑错误前提并拒绝不合适的请求 5，协助处理涉及人类语言的各种任务。政府信息公开制度以信息为基盘，而ChatGPT有着强大的信息数据处理能力，两者具有天然的亲和性。本文旨在探讨ChatGPT在政府信息主动公开中的应用潜力，以及为更好地发挥ChatGPT的应用价值，现有政府信息主动公开制度应当作何调整等问题。一、ChatGPT在政府信息主动公开中的应用前景目前，ChatGPT的最新版本是GPT-4，其架构由多层人工神经元组成，灵感来自人脑神经元的结构和功能，旨在使用深度神经网络层和深度学习技术自动学习和生成自然语言文本5。ChatGPT具有惊人的自然语言处理能力，可以领会问答、分类、摘要、翻译等用户指令与意图，拥有足够强的思维链推理能力6。在类型上，ChatGPT的输出内容仍属于由人工智能技术所生成的文本、图像、音频或视频等可被人类所感知的人工智能生成内容的一种，通过训练机器学习模型和分析大数据所产生7。但是，相对于以往的人工智能生成内容，ChatGPT在上下文学习能力（in-context learning）、人类自然语言处理能力与数据处理能力三方面有着质的突破。这些使得行政机关可以依托ChatGPT来创设一个人机交互空间来帮助实现信息公开，不仅可以完善现有信息公开制度，还会深刻影响制度的未来走向。（一）ChatGPT相对以往人工智能的三大突破大多数大型语言学习模型使用数据库匹配算法的输入，但ChatGPT是依赖于重要的训练数据和人工强化以预测方式生成文本8，在上下文学习能力与人类自然语言处理能力两方面有着重要突破。此外，由于GPT3.0接受了3000亿个单词的训练以及使用了1750亿个参数8，使得其在数据处理能力方面也有了质的飞跃。1.上下文学习能力ChatGPT使用的转换器（Transformer）架构是一种神经网络架构，可以将输入作为一个序列进行处理，并理解该序列中单词的上下文5。这种上下文学习能力也被称为语境化功能，可以帮助生成更连贯和更关联的响应9。令人赞叹的是，ChatGPT可以在几十轮连续对话中保持对话主题的一致性和专注度，并且具有智能的交互修正能力，能准确识别出用户输入与自身输出中需要修改的部分6。这种功能可以让ChatGPT基于用户的个人数据，提供个性化的意见和建议。2.人类自然语言处理能力ChatGPT相对以往人工智能的另一大突破，即能够生成非常准确和多样化的自然语言文本，其可以有效捕捉词汇、语法和语义使用并生成类似人类语言的开放式对话，使用户无需学习特殊命令或编码即可以与计算机交互，让用户与计算机之间的交流更加轻松便捷5。事实上，ChatGPT所采取的“对话框架”并非独创，但是不同于以往人工智能对话模型的机械无情感的内容输出，ChatGPT生成内容的表达方式、语言习惯与逻辑都非常贴近真人，以拟人化的姿态给予使用者人性化交流的感受，这种拟人感正是ChatGPT的独特之处10。3.数据处理能力ChatGPT的研发提高了语言模型的性能，使其能更好地理解自然语言和人类语义，还可以在此基础上从庞大多样的数据源中综合和提取信息，生成具有创造性和灵活性的答案5。ChatGPT高超的语言重组能力已经与通过关键词触发数据库再提取既有内容的方式形成了云泥之别10，既能节省用户搜索信息的时间，又能针对复杂问题提出新颖独特的解决方案。此外，ChatGPT还可以针对各种不同的任务和领域对预训练模型进行微调，以提高其准确性9，显示了极高的通用性。（二）ChatGPT对政府信息主动公开的影响我国新修订的 政府信息公开条例（以下简称条例）第1条明确了政府信息公开的目的在于，提高政府工作的透明度，充分发挥政府信息对人民群众生产、生活和经济社会活动的服务作用。而ChatGPT的嵌入会直接改变政府信息的主动公开形式与流程，从而大幅度提升信息公开的效率，促进政府信息的高效利用，帮助实现政府信息公开制度的目的。1.革新政府信息的主动公开形式现有模式下，主动公开的政府信息是碎片化的。即使在政府信息共享平台上，公众在获取信息时，仍旧需要将自身的需求拆分成系统可以识别的关键词，并且由自身完成信息筛选与汇总，所获得的也是“一手资料”，信息对于个人经济生活的效益16【理论研究】汪敬涛ChatGPT嵌入政府信息主动公开的前景及制度因应需要自主挖掘分析产生。而ChatGPT依托强大的自然语言处理能力与数据处理能力可以迅速在海量数据中找到符合相对人需求的信息，再对提取的信息进行整合后以符合人类语言特征的模式输出，使信息获取可以一步到位。在这种路径下，ChatGPT的输出内容可以是对多个地区多个部门的政府信息汇总处理后的结果，能够充分发挥行政数据一体化的优势。政府信息公开由碎片化向融合化的模式转变让主动公开兼具了回应咨询的功能。如某一相对人需要办理营业执照，传统模式下，其应当在本级人民政府门户网站或市场监督管理部门官网上查询许可条件与程序，但通过ChatGPT，直接输入自身需求，即可获得完整的流程指导。“信息名称”导向的查询方式转变为“利用目的”导向。2022年4月，国务院办公厅发布的 2022年政务公开工作要点（国办发 2022 8号）提出，要优化政策咨询服务，加强人工智能等技术运用，建设统一的智能化政策问答平台，围绕各类高频政策咨询事项，以视频、图解、文字等形式予以解答，形成政策问答库并不断丰富完善。由此看出，政策咨询实际上已经是政务公开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而ChatGPT的自然语言处理能力以及数据处理能力使得其在公开政府信息的同时可以起到咨询的作用，这符合政府信息公开的发展趋势。当ChatGPT回应公众咨询时，其输出结果可以视为行政指导的一种，在这一过程中，政府信息就由静态公开转向动态指导。2.革新政府信息的主动公开流程当下的数字化信息公开路径既存在资源利用低效问题，又无法弥合相对人与行政机关之间的信息差。目前，各级政府的政府信息公开平台内容多有重复，条例 第20条规定的主动公开事项中，第1项“行政法规、规章和规范性文件”，第5项“办理行政许可和其他对外管理服务事项的依据、条件、程序以及办理结果”，第6项“实施行政处罚、行政强制的依据、条件、程序”，第12项“突发公共事件的应急预案、预警信息及应对情况”等内容通常以国家法律法规为主，因此地方各级政府这几项的公开内容并无过多差异。在缺乏全国统一平台的情况下，重复公开客观上有助于信息传播，但是也会造成政府资源的浪费。此外，现有数字技术也并未解决相对人不清楚信息的保存与制作机关的问题。依据 条例，信息公开主体依据“谁制作保存、谁公开”的原则确定，但是在实践中，发布主体含糊不明确的情况不在少数：有的信息虽然由下级部门制作，但只能由上级部门发布；有的信息制作保存过程牵涉多个部门，但各部门之间缺乏联动11。由于目前我国信息公开管理制度缺乏集受理、协调、统筹等职权于一体的机构12，相对人如果不清楚各部门的具体职责，也不了解信息的制作保存机关，就无从查询主动公开的信息。ChatGPT的应用可以消解上述问题，简化信息公开流程。首先，在ChatGPT系统中，相对人无须事前了解自身所需信息由哪个部门制作保存，只需明确自己的信息利用目的，将自身的信息需求输入后，就可以获得相应信息，极大地降低了信息获取成本。在这一过程中，得益于ChatGPT强大的人类语言识别能力，相对人的语言输入并不需要满足严格的词汇与语法要求，且ChatGPT自身输出的生成内容也接近人类语言的表达，因此即使是对沟通能力较弱的相对人而言也具有非常高的可操作性。其次，ChatGPT的自然语言处理能力还可以帮助公众在信息获取过程中不断明确自身需求。公众获取政府信息的目的往往并非一以贯之，在获取过程中基于已获取的信息可能会产生新的信息需求，或者不断修正原本的利用目的。而ChatGPT在保证话题同一性的前提下，进行顺利流畅的多轮次人类语言交互对话的能力，可以在这一过程中充分发挥其价值。与分析式AI不同，ChatGPT不仅具有很高的创造能力，还在同用户交流的过程中展现出了很好的社交智慧13。对于用户模糊或不正确的表述，ChatGPT可以作出提示并且进行修正；对于用户提出的新的关联要求，ChatGPT可以在记录既有话题的基础上给出合理回答，从而帮助公众充分实现信息获取的目的。3.弥合地区间信息公开的数字化差异以往的政府信息公开平台由各级地方政府自主建设，法律法规只对平台建设作了最基本的框架要求。数字化信息平台的质量与技术、人才与资金直接挂钩，因此地区的经济差异会直接投射到信息平台的建设上，表现为各地区的政府信息平台质量优劣不一：有的平台官网上信息公开栏目空有形式，或17【理论研究】汪敬涛ChatGPT嵌入政府信息主动公开的前景及制度因应无法点击，或具体信息寥寥无几；有的平台官网上公开的仅仅是一些常见法律法规，缺乏当地居民所需的社会生产生活方面的信息；有的平台官网上公开的信息杂乱无章，关键词搜索功能缺失或不灵敏，导致信息检索困难。这些政府信息公开水平的差异也直接影响到各地政府信息的利用效率，甚至导致社会经济水平差异的固化与恶性循环。而在嵌入ChatGPT的一体化信息公开平台下，各地政府无须再耗费庞大的资金创建、维护、更新各自的政府信息公开平台，只需专注于即使是经济欠发达地区也可以负担的信息数字化与数据更新，地区间信息公开水平的差距得以弥合。4.促进数据开放与信息公开的一体化21世纪开始，随着数据处理技术的发展，“开放政府数据”（Open Government Data）运动在西方兴起，政府信息公开迈向更高层级的政府数据开放，以谋求进一步发挥政府信息的经济助推与创新驱动功能1。目前我国部分地方规章对政府数据进行了明确定义，如2016年10月公布的 福建省政务数据管理办法（省政府令第178号）第2条将政务数据定义为“国家机关、事业单位、社会团体或者其他依法经授权、受委托的具有公共管理职能的组织和公共服务企业在履行职责过程中采集和获取的或者通过特许经营、购买服务等方式开展信息化建设和应用所产生的数据”。从该定义上来看，政府数据属于政府信息的一类，而数据开放是指持有政府数据的机关向社会公众公开数据，形式上也属于政府信息公开的一部分。但一直以来都有观点认为政府数据开放与信息公开制度的起源和目的不同：信息公开主要是强调申请者对以文件形式储存信息的获取，而数据开放是以公开为原则，针对政府数据库中的标准化、机器可读的与可重复使用的数据，强调数据的流通共享与大数据利用，且数据开放源于大数据技术驱动，目的不仅限于公共服务质量的提升，还在于创造公共价值，因此应当分别立法，依循不同路径14-15。此外，即使是数据开放也仍然面临数据分散协同度不足等问题16。而通过ChatGPT，政府数据可以与传统形式的政府信息一体化处理、汇总并对外公开，数据开放与信息公开相互融合，不仅消解了立法进路上的争议，也促进形成囊括数据开放在内的高效一体化信息公开体制。二、ChatGPT嵌入政府信息主动公开的风险与一般的生成式人工智能类似，ChatGPT的应用风险也主要集中于算法、数据、隐私、侵权等方面。但在政府信息主动公开应用语境下，所处理的数据是可以公开的政府信息，因此通常不会导致隐私泄露与侵权，风险应对的主要课题是生成内容的不准确。也因此，政府信息主动公开领域的ChatGPT应用可以适用较为宽松的规制标准。（一）ChatGPT 嵌入政府信息主动公开的可能风险1.生成内容的准确性不足由于训练数据量大，ChatGPT可能会产生有偏差的结果，或者如果训练数据包含有偏差的信息，也可能会产生不准确的结果5。并且ChatGPT即使在错误回答中也能保持规范的文法格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已并非是一种调侃。有时其输出的内容甚至是事实与非事实信息的混合，这导致错误回答也有很大的迷惑性。ChatGPT并不会给出信息来源出处，也无法直接验证真伪。鉴于ChatGPT访问的可及性、相较于专家咨询的可负担性，以及相较于通过搜索查询来获得循证信息的便利性，用户尤其是弱势群体用户很容易依赖其生成内容17。当相对人因为信赖其不准确回答而安排生产生活时，可能会导致权益受损。ChatGPT输出内容的失实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训练数据的不完整，二是算法的不公正。ChatGPT是利用算法进行内容生成的，而算法依赖数据与信息，数据样本越全面完整，其结果也越准确可靠。但是在政府信息主动公开中，数据的完整性和算法的公正性是两大难点。一方面，“信息孤岛”和行政壁垒阻碍了政府信息的数据化与一体化。另一方面，传统方式下，各地区信息公开水平参差不齐，但是地区的差异也意味着几乎不可能出现一致的合谋的“信息隐蔽”。而ChatGPT的介入使得整体性的“信息隐蔽”成为可能。假设算法设计者对失业者存在歧视偏见，如其在算法中加入了自身的此种价值观，使得在输出内容上无法准确体现失业者可以享受的政策支持，这就会导致失业者全体的社会权益受损。对于算法“黑箱”问题，算法公开和算法透明化是常见对策。但是，现在的人工智能生成工具多数18【理论研究】汪敬涛ChatGPT嵌入政府信息主动公开的前景及制度因应具有自主学习能力，这种学习模式决定了其本身具有自我建构的能力，而不是简单地实现人类设计的算法，它们可以随着数据集和学习状态的变化而不断更新算法，甚至可以通过修改原始算法从头开始独立生成输出创建自己的算法。因此，不仅外界难以对其运行过程与结果进行准确预测，即便是创建该人工智能算法模型的程序员，也可能无法准确解释算法的运行逻辑7，18。2.信息茧房ChatGPT强大的数据分析和内容生成技术可能会使相对人和行政机关在不知不觉中产生过度依赖，进而形成一种“信息茧房”。在“信息茧房”内，人类唯ChatGPT的判断是从，从而丧失了自身的主观能动性。这种“信息茧房”结合ChatGPT无法应对新事务的特性会在一些情况下损害相对人的权益。人工智能的大数据算法是从历史数据中训练而获得数据的特征19，ChatGPT也是如此。由于GPT3.5的训练数据只停留在 2021 年，对于之后发生的事件ChatGPT无法给出回答。人工智能的这种特性意味着当面对全新议题时，统计过去数据而作出判断的ChatGPT可能难以给出妥当回答。（二）ChatGPT的规制立场ChatGPT引发了世界范围内的关注，其惊艳的数据分析与自然语言处理能力使得每一个使用过它的人都能感受到其所蕴含的无限可能，以ChatGPT为代表的通用人工智能模型深刻改变着人类社会的运作。人工智能发展迅速又难以预测，无人能确定ChatGPT不断迭代更新后又会带来何种突破，以及这种突破会给人类社会带来何种正面或负面影响。因此，为 了 避 免“科 林 格 里 奇 困 境”（CollingridgeDilemma），必须提前布局规制机制。但在人工智能发展早期，过于严格的规制会限制技术发展，有可能错过利用的最佳时期。因此为平衡风险与收益，如何确定规制的基本立场是规制的基础前提。1.以框架性规制为原则笔者认为，对于ChatGPT的规制立场应当区分应用领域，制定宽严不一的规制标准。就政府信息主动公开而言，ChatGPT的特性和优势可以在该领域得到充分发挥，对相对人与行政机关而言都有收益。由于所涉及的均是可以公开、不涉及公民隐私的信息，其各项风险并非不可控，且在政府信息主动公开过程中，并不需要过多考虑程序要求，这一领域的新兴技术运用可以作为先导性试验，以评估ChatGPT对各项政务的潜在风险与收益。故而就该领域的ChatGPT应用，总体上可以抱持技术包容的立场，以框架性规制给予技术合理的发展空间。在规制上，可以以原则治理为方向，要求ChatGPT的应用符合行政合法原则、行政合理原则、平等原则、多样性原则、权利保障原则等各项公法原则，在原则之下制定初步的法规规范，并根据应用过程中的各项变化不断调整细化。2.以人的在场为担保ChatGPT在应用中存在算法不公正、生成内容不准确以及“信息茧房”等风险，因此必须始终保障人的在场。人类在场是公共行政的公共性得以实现的必要基础20，是技术理性的最终担保，也是行政责任的来源。人的在场意味着人类价值观的在场、人类伦理的在场以及人类理性的在场，通过人的在场来实现对ChatGPT的全过程监管。首先，算法方面的问题，不能仅由算法设计师处理。当ChatGPT嵌入政务服务领域时，也就意味着机器意志融入了管理行为中，但是算法得出的最优结论不一定符合公共理性要求21。虽然算法过程无法实现完全的透明化，但不断提高算法的可解释性仍是必要的目标，同时算法运行与数据库必须接受第三方评估。人类价值观与人类伦理的在场意味着第三方评估机构必须全过程监督算法运行结果和数据库自身的客观与公正性，以及整个系统是否符合社会道德与社会正义。在第三方监督之余，对于算法设计师以及研发企业的伦理规制和伦理教育亦不能缺位。其次，人类理性的在场要求由人工来负责对结果的最终判断。ChatGPT所使用的深度学习算法具有很强的自我适应性，能够在计算、挖掘的过程中自动调整算法参数，使结果更加准确19。这意味着ChatGPT可以在错误中自我学习、自我改进，通过不断深度学习进行自我迭代，这种自我优化功能可以总结服务过程中的错误与偏差，不断改良优化，最后实现高精度的信息公开。但是这一过程需要人工介入与参与。在ChatGPT的应用过程中，尤其在运用初期，这种人工介入除担保输出内容的准确性之外，还具有三项重要价值：一是当对ChatGPT的生成内19【理论研究】汪敬涛ChatGPT嵌入政府信息主动公开的前景及制度因应容存疑时，通过记录并及时反馈开发者，帮助ChatGPT不断自我优化；二是当算法设计师将自身偏好嵌入算法时，通过记录汇总错误，分析错误集存在的倾向性，可以及时察觉算法的不公正，是对算法的重要监督路径；三是处理无法由ChatGPT回答的全新问题。三、ChatGPT介入政府信息主动公开的制度因应制度因应是为了解决两个问题：一是修正现有制度阻碍技术应用的部分，使ChatGPT的价值得以充分发挥；二是为了应对ChatGPT应用过程中可能出现的算法不公正、“信息茧房”、回答内容不准确等风险。数字时代，数字政府有别于传统政府形态，呈现出社会开放、权力多中心的特性，社会主体力量是治理的合作伙伴22。一方面，政府拥有最多资源，应当在数字治理中承担主要责任。为了充分发挥行政数据的一体化优势，必须通过部门协同来夯实ChatGPT的应用基础。另一方面，数字时代的开放性与专业壁垒使得行政机关在ChatGPT应用过程中可能会面临着失权。虽然形式上，ChatGPT的介入仍旧是起着一种辅助作用，是为了更好地完成行政任务，具有客体性和工具性，行政机关仍掌握最终决定权与判断权，但是习惯于传统行政管理环境的行政机关难以准确了解ChatGPT的算法以及运行机制，专业知识的不对等或许会架空行政机关的权限，使得行政机关的最终判断权流于形式，而由ChatGPT 以及设计者越俎代庖。为了避免此种情况，社会公众的参与治理不可或缺。综合而言，可以通过政府部门间的协作、公私主体的合作治理以及社会主体的参与，来支持并监管数据健全、算法设计、数据存储、数据定期更新、信息公开终端维护等ChatGPT应用的全过程。（一）部门协同机器获得智能的唯一方式是掌握数据，人工智能技术对数据的结构化程度、自身的可靠性及开放程度都有很高的要求23。ChatGPT亦是如此，数据越全面、完整、充分，ChatGPT的输出内容也就越准确。因此，应当尽可能地将主动公开的信息数据化，为ChatGPT提供预训练，发挥政府信息的规模化效用。在大数据时代，政府机构作为最大的公共数据资源保有者，应当通过合理的渠道开放、利用数据资源，实现大数据的经济和社会价值24。但目前，我国各部门的政务信息和数据呈现独占性、封闭性特点，散存于各级政府以及各个部门之间的数据不能进行交换和共享25。“信息孤岛”现象与“信息保护主义”密切相关，由于政府信息涉及部门自身利益，共享信息相当于某种程度上的权力让渡，因此各部门对此态度消极。但是政府信息主动公开所需的信息主要是已经公开的政策文件和公示记录，并不涉及部门核心利益，因此跨部门的信息协作较易实现。在ChatGPT系统下，各地政府信息公开的任务重点将由形式上的数字渠道建设转变为实质的数据提供，数据的全面性与完整性要求也会促进主动公开范围的不断扩大。条例 第10条规定：“行政机关制作的政府信息，由制作该政府信息的行政机关负责公开。”在ChatGPT嵌入下，该条所规定的公开义务的履行形式将分为两步：制作、保有政府信息的行政机关首先将信息数字化并纳入ChatGPT数据库中，这属于一次公开；之后相对人通过ChatGPT获得加工汇总后的政府信息，这个过程可以视为二次公开。（二）多方治理现代化进程下，国家不只是治理的主体，而且是被治理的对象，社会不再只是被治理的对象，也是治理的主体26。在ChatGPT应用中，多方治理是对行政短板的必要补充，具体包含两部分内容：一是掌握技术的企业与行政机关的公私合作，这个过程既包括企业参与信息公开体制建设，也包括行政机关对企业的监管；二是社会主体通过监督等方式参与信息公开治理。1.公私合作ChatGPT 的深度学习技术及所依赖的超高算力，决定了其在公共行政领域的应用将通过公私合作路径，由相关企业提供前沿且可靠的技术，由行政机关提供资金、数据等必要的支持，以实现资源的最优配置和效率最大化。具体到政府信息主动公开领域，在行政机关与企业的合作中，企业负责数据健全、算法设计、数据维护以及数据更新等全过程，行政机关除支付对价之外，还负责提供可以公开的政府信息以充实预训练语料。公私合作模式下，以往“相对人行政机关”的信息公开二元结构会转变为“相对人企业行政机关”三方结构，当相对人就ChatGPT介入的信息公开的准确性或完整性出现争20【理论研究】汪敬涛ChatGPT嵌入政府信息主动公开的前景及制度因应议时，通常需要系统设计方参与处理，对算法公正与过程进行确认并说明。某种意义上企业将发挥比行政机关更重要的作用，其行为直接关系到行政机关行为的合法性与合理性。为了防止私主体的越权，在合作的同时，行政机关必须承担监管责任。一般而言，公私合作中，行政监管责任的内容通常包括履约监管、价格监管以及质量监管等方面27。在ChatGPT应用中，行政监管应当侧重质量监管和履约监管，且与纯粹的商业化应用不同，行政领域的人工智能应用还需符合特殊的公共性要求，应当要求企业提供的服务兼顾行政效能与社会公益。比如在终端利用上，为缺失数字技能或者存在视听障碍者提供语音识别、语音转换等支援功能。2.社会主体参与治理在ChatGPT应用中，社会主体参与治理有两重作用：一是监督行政机关是否尽到信息公开责任、监管责任，是否存在“公私合谋”、牺牲公益的情形；二是助力行政机关监管企业。前者仍属于传统的公众监督范畴，后者是因应人工智能时代不断高筑的专业壁垒，确保行政监管的高效性，契合新兴公共治理理念。在具体内容与路径方面，各社会主体应当秉持行政任务合作者的积极意识，通过个体监督、组织监督以及行业自律等形式参与治理。其中个体监督是指公众在利用ChatGPT获取政府信息的过程中,有意识地收集输出内容的错误并进行反馈。ChatGPT可以通过分析反馈来反复试验学习，随着模型的用户数与使用次数的增多，其准确性也会不断提高8。因此，个体监督是帮助ChatGPT自我迭代优化的重要路径。组织监督是指有能力的社会主体可以通过自我组织或与行政机关合作的方式评估系统运行的各方面状况以及设计企业的履约情况，及时纠错。行业自律是指人工智能行业应当自我管理，培养从企业到个人的科技伦理意识。此外，还可以推动建立个体、组织与行业的一体化联动监督模式，以更好地实现治理目的。四、结语ChatGPT的上下文学习能力、人类自然语言处理能力以及数据处理能力为政府信息公开制度的发展带来了广阔空间。通过合理、有效地利用ChatGPT，政府信息公开制度的面貌将为之一新。但是，ChatGPT 的应用也将对现有信息公开制度形成挑战。传统的信息公开模式下，信息是静态确定的，保存制作信息的机关也可以特定化，但在ChatGPT介入的信息公开体制下，信息大多被二次处理、加工及汇总过，在这个过程中，不同层级、不同地区的政府信息可能会融合为一体呈现，使得信息公开主体模糊化并难以特定，这对现有的信息公开体制乃至相关诉讼体制都会产生深刻影响。本文虽然提出了公私合作与多元治理的基本规制框架，但对于责任分担，诉讼救济等细项问题未能详叙，这也是以后需要进一步研究的课题。自2022年11月30日OpenAI推出ChatGPT，到今年3月14日GPT-4发布，短短数月间，ChatGPT的迭代更新速度令人目眩。目前，用户已可以通过插件的方式，巧妙地将网络搜索、文本编辑和商业软件工具与ChatGPT连接，将一个工具的输出用作另一个工具的输入28，生成式人工智能呈现出无比广阔的发展空间。可以预见，在不远的将来，ChatGPT在准确率、自然语言处理能力上会更加成熟，在功能多元化、多模态方面会有新的突破。在此背景下，政府与企业都应当以开放的姿态，立足科技向善，积极布局。而政府信息公开的“信息”要素使其成为ChatGPT应用的最佳行政领域之一，可以将这一领域的应用作为发力点与起点，积极探索全行政领域的ChatGPT应用模式，为ChatGPT时代的数字政府建设积累经验。参考文献：1 赵剑文.大数据背景下政府信息公开制度面临的挑战与变革 J.征信，2022（4）：23-30.2 黄瑶.大数据时代的基层政务公开 J.人民论坛，2017（35）：42-43.3 赵需要.政府信息公开到政府数据开放的嬗变 J.情报理论与实践，2017（4）：1-9.4 张红春，邓剑伟，邱艳萍.大数据驱动的透明政府建设：媒介选择与政民互动重构 J.北京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4）：60-69.5 Hai H.N.ChatGPT：The Evolution of Natural LanguageProcessingDB/OL.（2023-03-17）2023-05-18.https：/vixra.org/pdf/2303.0110v1.pdf.6 赵朝阳，朱贵波，王金桥.ChatGPT给语言大模型带来的启示和多模态大模型新的发展思路 J.数据分析与知识发现，2023（3）：26-35.7 王兆艺.人工智能生成内容的侵权风险及其规制路径：以21OntheProspectandInstitutionalResponseofChatGPTEmbeddedintheActiveDisclosureofGovernmentInformationWang Jingtao（GuanghuaLawSchool,ZhejiangUniversity,Hangzhou310008,Zhejiang,China）Abstract:Previous digital technologies have failed to effectively solve the problem of fragmentation ofgovernment information,and there is an effectiveness dilemma in the scale utilization of government informationresources.ChatGPT has made qualitative breakthroughs in context learning,human natural language processing,and data processing,and is able to provide personalized aggregated information for diversified scenarios,which cangreatly improve the efficiency of government information utilization.With the embedding of ChatGPT,the activedisclosure of government information will also have the function of policy consulting,and form an integrateddisclosure mechanism,including open data.At the level of application regulation,it is possible to establish adiversified governance mechanism with sectoral collaboration,public-private cooperation and social participation,based on a technologically inclusive stance,the principle of framework regulation and the guarantee of humanpresence.Key words:active disclosure of government information;ChatGPT;open data;regulation;diversifiedgovernance【理论研究】汪敬涛ChatGPT嵌入政府信息主动公开的前景及制度因应ChatGPT为例 J.娱乐法内参，2023（4）：2-11.8KenneyN.M.ABriefAnalysisoftheArchitecture，Limitations，and Impacts of ChatGPT EB/OL.（2023-03-23）2023-05-18.https：/ J/OL.EAIEndorsed Trans AI Robotics，2023，1（1）：e15.（2023-03-29）2023-05-18.https：/doi.org/10.4108/airo.v1i1.2983.10 王建磊，曹卉萌.ChatGPT的传播特质、逻辑、范式 J.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3（2）：144-152.11 栗燕杰.大数据背景下的政府信息公开法律制度完善研究 J.重庆邮电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6）：38-43.12 王敬波，李帅.我国政府信息公开的问题、对策与前瞻J.行政法学研究，2017（2）：77-93.13 陈永伟.超越ChatGPT：生成式AI的机遇、风险与挑战 J.山东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3（3）：127-143.14 丁晓东.从公开到服务：政府数据开放的法理反思与制度完善 J.法商研究，2022（2）：131-145.15 宋烁.政府数据开放宜采取不同于信息公开的立法进路J.法学，2021（1）：91-104.16 李雪梅.我国政府数据开放的困境及对策：基于大数据征信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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