碛口古镇营建中的传统生态智慧探析.pdf

2023 07随着我国工业化、现代化进程的不断加速，以及城镇化的深入发展，传统村镇聚落的保护与可持续发展面临巨大危机和挑战。这一现象开始引发学界对当前工业化、城镇化和现代化带来的诸多问题的深刻反思，并将解决之道转向对传统村镇聚落生态智慧的深度挖掘方面，以期能够找到真正解决问题的密钥。“生态智慧”概念肇端于20世纪60年代在全球范围内蓬勃兴起的生态环境保护运动，受此影响，挪威哲学家阿恩内斯创造性地提出了“生态智慧”一词，并定义其为“生态和谐或平衡的哲学”。迨至1996年，国内学者佘正荣在其生态智慧论一书中明确了生态智慧的实质是生存智慧，来源于生物对环境的适应，进而提出生物对环境的适应是一切智慧最原始和最深刻的根源。其后，Fikret Berkes 在 Sacred Ecology:TraditionalEcological Knowledge and Resource Management 一书中提出了传统生态智慧的定义，即“生物与环境之间随适应性过程进化，经过数代传承传递下来的生物与环境之间关系的知识、信仰、实践、传统、习俗的集合体”。作为新的研究领域，生态智慧对当前和今后一段时期内我国城乡人居环境建设具有不可或缺的指导作用。传统村镇聚落是中华生态智慧的宝库，累积了先民们千百年来系统性总结、提炼和创造性转化形成的生态知识体系。吴良镛院士曾指出：“传统村落无论是聚居环境的选择、空间品质的打造，还是工程技术的应用等，都蕴含着天人和谐、山地合和的地方性生活经验和生态营建智慧，这种智慧至今仍值得传承和遵从。”因此，深入挖掘传统村镇聚落蕴含的生态智慧，对推进乡村振兴战略、突破村落发展面临的生态困境、推进生态文明建设都具有重要意义。基于此，笔者以中国历史文化名镇之一的碛口古镇为研究对象，从村镇选址、街巷组织、建筑营建、社会适应等方面，系统挖掘和阐释传统村镇聚落空间营建的生态智慧，以期能对区域内村镇聚落生态环境建设实践提供有益指导。一、碛口古镇概况（一）地理位置碛口古镇位于山西省吕梁市临县，处在晋西黄河干流与湫水河的交汇处，整体地形为牛轭形。古镇西北为黄河，隔河与陕西吴堡相望，东南为湫水河，背靠卧虎山，周围只有少许坡地可以利用。碛口古镇就顺应地形，建在这片坡地之上。（二）商业都会因特殊的地理位置，碛口古镇在清初依靠黄河水运兴起，历经200多年发展，至20世纪上半叶，成为黄河中游秦晋大峡谷闻名遐迩的水旱转运码头和晋商发祥地之一，也是沟通大西北与中原、华北、华中地区物资交流、集散的商贸重镇。据记载，“碛口古镇曾是贸易往来的大驿站，有坐商三百六十余家，每天有成百上千的商人、旅客过往，其市面因之日趋繁荣，日渡船只五十多艘，船工装卸货物不下百万斤。镇内有搬运工两千余人，日过驮货牲畜三千余头”。在繁荣了 200多年后，到20世纪30年代末，因铁路的建设，黄河水运地位急剧下降，碛口失去了水旱转运码头的地位，经济逐渐凋零。（三）商镇格局商业繁荣促进了聚落规模的扩大和建筑集聚，也形成了碛口古镇独特的街巷组织方式。街较宽，共3条，分西街、中街和东街；巷较窄，共13条。街巷依照东高西低的地势布置，既可通行，也兼作排水通道。西街临近黄河，长约400米，有多个码头，码头东侧单边布置各种货栈，多为二进院落。院子很大，有四五百平方米，主要存储粮食、麻油、盐、药材、皮毛和碱等商品货物。中街多为金融机构，有几百家商店和作坊。随着商铺不断增多，单边设置已不能满足需求，后来逐渐发碛口古镇营建中的传统生态智慧探析张婉楠韦宝畏摘要：在工业化、城镇化和现代化蓬勃发展导致人居环境日趋恶化的大背景下，充分挖掘传统村镇聚落蕴含的生态智慧，是当前探索传统村镇聚落环境建设的有效方法之一。以中国历史文化名镇之一的山西省吕梁市临县碛口古镇为例，从村镇选址、街巷组织、建筑营建以及社会适应等方面，系统挖掘和阐释传统村镇聚落空间营建的生态智慧，以期能为区域内村镇聚落生态环境建设实践贡献力量。关键词：碛口古镇；人居环境；空间营建；生态智慧1【城市论坛】展为两侧布置。东街多为骆驼店和骡马店，为水运向旱运转换的节点，街北连续布置7座大院，每座可容纳两三百头牲畜。从早到晚，这些骆驼、骡马把由水运运送过来的货物运到晋中、河北、河南、山东等地，又把东路来的货物通过水路运到陕西、甘肃、宁夏、内蒙古等地。随着商业的繁荣，沿河店铺难以满足商贸要求，因此顺应山势建造商铺，形成了巷道组织。为满足商贸功能，多数商铺以窑洞围合形成合院空间，因河岸台地狭窄，货栈便爬上山坡，一叠叠窑洞越爬越高，多的有五层，层层垒叠，壮丽非凡。二、碛口古镇营建中的生态智慧（一）村镇营建智慧1.“背山面水、因商利导”的村镇选址中国传统村落选址多遵循背山面水、负阴抱阳的风水布局原则，因为背山可抵挡冬日寒风，面水可调节小气候，灌溉农田，并发展水运。碛口古镇西北是黄河，西南是湫水，东为卧虎山，故顺应自然地势建在河流与卧虎山之间的缓坡地带，形成了背山面水、负阴抱阳的空间格局。垂直分布的生态空间，实现了能量的立体复合与高效利用，也为生产生活提供了便利。此外，卧虎山的黑龙庙也是风水选址理念的重要体现。卧虎山山势自东北向西南延伸，末端形成一个小山岬，三面陡峭，直插黄河、湫水河汇聚之处。黑龙庙就建在这山岬上。从整体布局看，镇子就像巨人张开双臂，拥抱着山岬和庙宇，使镇子、山、水和庙宇四者和谐共生、浑然一体。碛口古镇在选址时不仅考虑对自然环境的适应性，还特别强调满足商贸发展的实际需要。因古镇是依托商贸发展而兴，故选址临近河道，沿河布置商铺。随着商贸繁荣，古镇规模持续扩大，继而沿地势爬上山坡，形成层层叠叠的村镇布局特征。2.“阻风排水、顺应地势”的街巷组织街巷不仅可作为交通、交流空间，且能有效阻挡冬日寒流，促进排水。随着碛口古镇的不断发展，沿河道布置的3条主街已不能满足商贸发展需要，因此在主街后，沿卧虎山建立商铺。为方便日常通行，同时解决山上的排水问题，用砖石铺砌巷道，从西向东，沿地势升起形成垂直式布局。巷道垂直于等高线排布，形成一定倾角，引导山上径流进入主街，主街分段设有坡度，最终洪水泄入排洪沟及排泄口，确保村落安全。这种巷道组织充分体现了古人因势利导的营建智慧。此外，古镇街巷蜿蜒曲折，布局多呈尽端式，并且十字路口少，在冬季可以起到保温作用。街道狭窄并与主风向平行，这种高墙窄巷的布局可以阻沙，同时可以在夏天提供阴影空间，减少太阳辐射，有效抑制街巷上的热空气和地表冷空气的热交换作用。（二）建筑营建智慧1.“就地取材、物尽其用”的建筑材料选择建筑材料的选择一般考虑环境友好性、在地性以及适应性。碛口古镇地处黄河与湫水河交汇地带，土壤侵蚀严重，属冲击类型的再生黄土，便于开挖。由于当地木材稀缺，故发展了窑洞建筑形式。靠崖窑、接口窑、箍窑都大量使用生土。生土材料的使用，既反映当地特色，又能实现材料的循环利用和可持续发展，同时生土作为一种热惰性材料，使得窑洞建筑冬暖夏凉、节能环保。同时，碛口还有丰富的煤矿资源，结合黄土特性，可大量烧制砖瓦。砖主要用于外墙及小尺度空间表皮，也可作院门、院墙装饰。瓦主要用于屋顶，排列整齐，有很强的韵律感。此外，碛口有大量山石，主要用于窑脸的券脸石、基座以及地面铺砖，也用于院门装饰及门前石雕。除生土、砖瓦、山石外，也有木材的使用。碛口虽木材短缺，但因货船很难返航，大多直接拆解变卖木材，被当地用作明柱厦檐。因木材粗细不同，故厦檐开间大小不一。由于木材极度短缺，所以多被用于砖瓦房的结构柱和屋架梁体系中，枋的用材较少，雀替很大，约为柱跨的三分之一，这在很大程度上可缩短梁枋的净跨度，从而增强梁枋荷载力，减少梁与柱相接处的向下剪力，同时减少木材使用。2.“因地制宜、最小干预”的建筑形式选择碛口古镇地处黄土高原，以窑洞建筑为主，因村民经济实力不同，在窑洞基础上又发展出靠崖窑、接口窑、箍窑、明柱厦檐高圪台、无根厦檐、一炷香、木结构砖瓦房等七种不同的形式。因地形限制，民居大多建于山坡之上，同时为满足商业需求，在窑洞基础上还发展了合院建筑形式，有三合院、四合院及立体分层的大型院落。古镇因商而兴，居民和客商的日常行为多与商贸有关，再加上晋商文化中“外出经商的人不得携带家眷”之观念，使得古镇建筑虽宽敞高大但装饰简洁，仅考虑满足商业和临时居住需要。古镇主要建筑类型有商贸建筑、仓储建筑和骡马店。由于不同行业有其特点和要求，所以建筑采取不同的格局。所有建筑底层用砖砌成22023 07箍窑，二层多为木构硬山顶房屋，进深小于一层，留有过道。少数大院二层也是窑洞，进深更小，有的做接口窑，就是在山体上凿石窑，若深度凿不够，前面再接上一段砖拱或石拱。这种做法是为适应山势限制而形成层层错落的布局形式，一层屋顶作为二层平台。为方便卸货，每层窑洞两侧都设有隐蔽石梯或侧门，侧门可通过巷道进入，形成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络。这种层层错落的建筑形式也是基于用地限制，能更紧凑地布置建筑，从而达到节省土地资源的目的。以货栈为例，其基本形制是从住宅发展而来的四合院或三合院。少数货栈有前、后两进院落，正房多用于居住或储藏货物。根据中国礼制思想，正房需居中布置，建筑形式更为讲究，装饰更为华丽，建得最高，最有气势，以突出其地位。此外，厦檐的存在也形成了檐下灰空间，在提供驻留空间的同时，也兼具其他用途，从而实现功能复合。临街商铺采用南方地区的排版门面，能更好地展示商品，利于促销。驴市巷作为牲口交易集中地，外墙上嵌有一排拴马扣。这种因商利导、因势利导的建筑形式，充分采用当地材料，减少土方开挖，是对大自然最小干预的生态智慧的体现。（三）“防洪避灾、清洁美丽”的商会文化由于营建时受社会环境限制，所以商人只能自己组织商会，并形成有民间自治特色的商会文化：为把镇子建设得更加合理，避免混乱，规定凡买地造房都必须经商会同意，按照大致规划进行建造；考虑排水和交通问题，大货号栈房之间要留出公共巷子，要保持街道宽度、走向和排水坡度等；出于建设清洁美丽镇子的考虑，商会出资用石块铺砖，美化街道路面，定期清挖，确保排洪沟畅通，并规定各家商铺必须将门前街道早、晚各打扫一遍；春夏季怕起浮土，需在门前街上洒水，并规定破坏公共卫生者要罚扫街；由于巷道也作泄洪道，雨季山水下来冲进街巷会留下淤泥，商会便组织人员及时清理；出于防火考虑，商会雇佣更夫，从二更宵禁到五更，巡逻全镇并打更。这些均是商会自发组织防洪避灾、保持清洁美丽的生态智慧的重要体现。（四）“顺应节令、休养生息”的行商智慧碛口作为商贸转运码头，水陆运输均会受到节令变换制约。比如，水运在冬季开闭河期间是不能行船的。小雪前后，黄河两岸冰层还未冻硬，人畜不敢靠近，且黄河冰碴沾船，船不易划动。开河是在阴历立春前后，此时冰雪开始消融，两岸冰虽厚但不坚，因此也不敢贸然航行。而三伏天易发洪水，至于何时暴涨，神鬼莫测，所以行船也需避过三伏才行。当地有“杏黄麦熟买卖稀”之俗语，指一年中有几个月“买卖稀”，这已成为当地民众和客商的共同认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骆驼怕热天，一到夏天全身脱毛，同时极易得病，且死亡率很高，所以每到夏天，骆驼就要“下场”避暑三月，养驼人会将骆驼赶到凉快草地避暑。为防蚊虫叮咬，会给骆驼用柏树皮、柏树籽熬的黑油涂满全身，用刺激性气味赶走蚊虫。这种因时更替对人类行为的制约，何尝不是大自然休养生息的过程，让大自然做功修复生态是“道法自然”生态智慧的体现。三、结语碛口古镇作为我国农耕时代的商贸文化遗存，其聚落选址、建筑营建、商贸文化都蕴含着丰富的生态智慧，彰显了古人追求人、建筑、自然和社会四者间和谐共生的环境哲学观念和方法，也传达了古人对于生态保护的思考与实践。我们应深刻挖掘传统村镇聚落营建中蕴含的丰富生态智慧，立足当代，面向未来，尊重自然规律，以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为旨归，建设更加美好的家园。参考文献：1NAESS A.The shallow and the deep,long-range ecology move-ment:A summaryJ.Inquiry,1973(1)：95-100.2佘正荣.生态智慧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3BERKES F.Sacred ecology:traditional ecological knowledge andresource managementM.London:Taylor and Francis,1999.4吴良镛.山地人居环境浅议J.西部人居环境学刊,2014(4):1-3.5临县志编纂委员会.临县志M.北京:海潮出版社,1994.6陈志华.古镇碛口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4.7喀普兰巴依 艾来提江,塞尔江 哈力克.基于绿洲聚落传统生态智慧的干旱区气候适应性设计策略研究:以新疆南部地区为例J.小城镇建设,2021(9):96-106.8杜林霄.碛口古镇聚落与民居形态分析D.太原:太原理工大学,2007.作者简介：张婉楠，吉林建筑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建筑遗产保护及其理论。韦宝畏，博士，吉林建筑大学教授。研究方向：建筑历史与文化遗产保护。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