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怀乡词意象探究.pdf

年 月佳 木 斯 大 学 社 会 科 学 学 报.第 卷第 期 .南宋怀乡词意象探究孙艳君李春霞(佳木斯大学 人文学院黑龙江 佳木斯)摘 要中国古代诗歌中意象的出现往往是偶然的但在表现诗人特定情感的过程中却达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意象承载着抒情者的主观情感因而逐渐标签化 南宋时期是剑与火的时代血和泪的时代仇共恨的时代宋向金称臣岁贡银捐、屈膝求全国家危亡、民族耻辱 面对这一切谁还能微翠一红浅酌低唱?南宋怀乡词不仅抒发了文人对故乡深切绵长的思念而且在表现怀乡之思时交织着复杂深沉的人生况味 梳理南宋怀乡词的意象群借自然风物带给文人的生命体验来展现衰微时世中南宋文人的末世情怀关键词南宋怀乡词意象末世情怀中图分类号.文献标识码 文章编号()“思乡之情、漂泊之感是一种民族性的、集体性的贯通古今的人类情感”人一旦离开故乡乡土之梦就会如影随形即使空间辽阔时间悠邈也不能使桑梓之情褪色 鸟恋旧林鱼思故渊留恋乡土眷恋亲情这是中华民族传统的文化心理这种文化心理表现在文学中使得怀乡思亲成为最有魅力的母题之一 在我国古代文人学士们为了求得功名抛家别舍辞亲远游 一旦入仕后游宦漂泊成为许多读书人的共同遭遇其中包含着丰富的情感与意蕴有对故乡刻骨铭心的思念有客居异乡的羁旅之苦还有对官场的厌倦对伦理亲情的怀念 南宋是中国诗歌发展史上一个重要的阶段这一时期的文人由于游宦奔波的苦闷和飘荡乱离的愁怨普遍流露出强烈的末世情怀怀乡词随即成为极具特色的一类诗歌刘勰在文心雕龙神思 篇中提出“窥意象而运斤”即“意象”是“神思”的产物是审美主体通过理解、构思、想象等过程所形成的审美形象它们是一种媒介使自然之物与人的意念相融合南宋文人在保留“物象”的本质特性前提下结合自身的经历与需求借助“物象”进行一系列的联想、想象与各种修饰最终达到一种主客体相互交融的和谐效果一、自然意象注重多维视角的情感统摄(一)思乡之月 悲心人望月很多文人的怀乡词常常是触景生情、感物伤怀以其不动声色的包容性和感染力毫不掩饰地表现自己的情感 月亮与中国古代最为多愁善感的诗人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一大批诗歌直接以“月”为对象渗透苍茫浩渺阅尽沧桑的生命喟叹和厚重的历史感 他们或举杯望月或倾吐失意或引吭高歌以月的阴晴圆缺来表现怀乡之思和不归之叹近清明翠禽枝上消魂 可惜一片清歌都付与黄昏 欲共柳花低诉怕柳花轻薄不解伤春 念楚乡旅宿柔情别绪谁与温存?空尊夜泣青山不语残照当门 翠玉楼前惟是有、一陂湘水摇荡湘云天长梦短问甚时、重见桃根?者次第算人间没个并刀剪断心上愁痕(湘春夜月)此词为南宋词人黄孝迈羁旅伤春之作 暮春声色凄清词人独在异乡羁旅孤苦寂寞 空阔又冷落的月夜引发怀人之思 清代万树词律评此词:“风度婉秀真佳词也”一句“残照当门”使一弯残月触动了文人敏感的神经、空灵的心怀文人那失意的笔端“月”便成了宣泄身世流离与境遇凄苦的终点吕本中的“驿路侵斜月溪桥度晓霜”主要描写北宋灭亡词人避寇南徙的场景朦胧冷清的月色营造出收稿日期 基金项目黑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规划项目:“唐宋怀乡词研究”()黑龙江省高等教育教学改革项目:“中国古代文学 课程思政教学模式研究”()黑龙江省佳木斯大学教育改革项目:“理念下师范专业学生培育策略研究”()作者简介孙艳君()女黑龙江佳木斯人硕士佳木斯大学人文学院讲师研究方向:宋代文学通讯作者李春霞()女黑龙江佳木斯人博士佳木斯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唐宋文学“客行悲故乡”的羁旅之意(二)漂泊之雨 雨声多在夜窗中雨是一种自然之物也是一种常见物象 古往今来文人在作品中对雨并不单单是物象特性的描绘而是让雨主体化使雨在经过文人的艺术加工之后成为一种蕴藉主观情感的审美意象这是意象与物象的一个本质性的区别夜来风雨匆匆故园定是花无几 愁多愁极等闲孤负一年芳意 柳困花慵杏青梅小对人容易算好春长在好花长见元只是人憔悴 回首池南旧事 恨星星不堪重记 如今但有看花老眼伤时清泪 不怕逢花瘦只愁怕老来风味 待繁红乱处留云借月也须拚醉(水龙吟)在古人笔下风雨往往是送春的使者于是辛弃疾有云“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李清照也因一夜雨疏风骤而发出“绿肥红瘦”的感伤 词人程垓选择在一夜风雨过后的清晨落笔 此时身处异乡的词人在风消雨歇后伴随着羁旅之愁引发“夜来风雨匆匆故园定是花无几”的故园之思 更有陆游的“茅檐人静蓬窗灯暗春晚连江风雨”勾勒出春日将尽却又“风雨连江”更加速的百花的凋零的凄清场景 抒情主人公心情苦闷悲怆凄凉之情不禁涌上心头暗合词人中年漂泊无依的羁旅情二、生活意象采用准确生动地婉曲述说(一)咏怀之酒 漂泊零落醉异乡“酒”是我国古代文人特别钟情的一个传统审美意象尤其到了唐宋时期众多文人一改往日的流觞曲水、把酒纵歌而是赋予“酒”意象更多元的文化内涵使酒成为文人、文学的一味“发酵剂”这不仅延展了“酒诗词”的风韵更使之在文学花园中流溢出醉人的馨香建炎元年九月宋抗金名臣赵鼎有满江红词以寄“亡国”之恨其中有这样的诗句“欲待忘忧除是酒奈酒行有尽愁无极”建安二年李清照南下对这两句深有体会风柔日薄春犹早 夹衫乍著心情好 睡起觉微寒 梅花鬓上残 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 沉水卧时烧 香消酒未消(菩萨蛮)“故乡何处是”直截了当凸显主旨表现了词人战乱南下的愤激之情同样也干脆地回答“忘了除非醉”这样的乡关之思和国破家亡联系在一起又岂是杯酒可以消除 结句“沉水卧时烧 香消酒未消”意蕴深远“沉香”氤氲着万缕愁思“酒”酝酿着千种愁肠昨夜香尽今晨酒残都无法消除心头沉重的愁和恨 本词以轻灵秀逸之笔颇得婉约词的真味吕本中西江月中的“一杯浊酒两篇诗小槛黄花共醉”陆游沁园春粉破梅梢中的“浊酒一尊和泪斟”都抒发了作者惋叹岁月流逝的悲慨对南宋“安得一隅得以偏安”的时事却无能为力不胜唏嘘仅余一腔愁绪淤积胸中仅有一杯浊酒可以解忧释烦忧(二)故园乡梦 只凭梦魂接亲知“梦的内容反映现实生活中的经历”在现实生活中每个人都对自己的人生道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希望与期待 如实现政治理想、获得美好爱情、追求平等和自由等 但在现实生活中当人们希冀得不到满足时梦境常常会成为人们愿望满足的理想形式促使“梦”满足了文学创作的需要 因此历朝历代的文人将“梦”这一要素加入到了自己的作品中使之逐渐演变成了独特的意象借此来表达自己的思想情感 由此乡梦也成为南宋怀乡词中常见的意象翦红情裁绿意花信上钗股 残日东风不放岁华去 有人添烛西窗不眠侵晓笑声转、新年莺语旧尊俎 玉纤曾擘黄柑柔香系幽素 归梦湖边还迷镜中路 可怜千点吴霜寒销不尽又相对、落梅如雨(祝英台近除夜立春)这是南宋词人吴文英的节日感怀、畅抒旅情之作“每逢佳节倍思亲”这月夜词人只能梦里归家谁又想到“还迷镜中路”终于梦中归家也未能实现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种无法实现的乡梦更加令词人悲伤 本词正是因作者把梦境与抒情、写景巧妙地结合才包含了这种“倾尽只添忧”的愁情三、乐器意象引入丰富厚重的时空体验(一)边塞之角 角绝塞鸿沈婿策格有云:“革角长五尺形如竹筒卤簿、军中皆用之或竹木或皮”“角发声高亢凌厉可以发号施令或振气壮威 角为西北少数民族乐器在鼓吹乐中应用颇广大约在汉代流入中原最初使用牛、羊角制成后来进一步改用竹、木、皮革、铜等做成弯角状 唐宋时期角为竹筒状因而从南北朝开始角多作为军乐及仪仗使用在军营中角多用于昏晓报时和戒严警众”蒋捷在贺新郎中就以“万叠城头哀怨角”来营造生活失去了平衡只剩孤身只影的孤凄氛围 此处的“角”就是军营号角“万叠”极言号角声音的此起彼伏一遍一遍相叠此处叠加的不仅是满耳的“哀怨角”更是挥之不去的凄凉哀怨官舍悄坐到月西斜 永夜角声悲自语客心愁破正思家 南北各天涯 肠断裂搔首一长嗟 绮席象床寒玉枕美人何处醉黄花 和泪捻琵琶(望江南幽州九日)宋恭帝德佑二年元军入临安汪元量被俘抵大都亡国贱俘有家而不得归据举亲无望翘首期盼家信而不得只能在凄清的晨霜里伴着报晓的角声再次陷入日复一日的思念与等待“永夜角声悲自语”“南北各天涯”凄清空阔的环境使得词人的乡情更加浓重(二)向月胡笳 胡笳一声愁绝笳一种流行于游牧民族地区的管乐器似笛出于西北民族地区汉时传入中原通常称“胡笳”最初是卷芦叶为笳吹以作乐 后在形制上有所变化将芦叶制成的哨插入管中遂成为管制的双簧乐器形似筚篥 在古诗词中胡笳也是代表“悲凉”的意象天涯除馆忆江梅 几枝开 使南来 还带余杭、春信到燕台 准拟寒英聊慰远隔山水应销落赴诉谁 空恁遐想笑摘蕊 断回肠思故里 漫弹绿绮引三弄、不觉魂飞 听胡笳、哀怨泪沾衣 乱插繁花须异日待孤讽怕东风一夜吹(江梅引 忆江梅)洪皓在南宋任礼部尚书时出使金国被扣留在荒漠十五年坚贞不屈艰苦备尝全节而归被誉为第二个苏武 作为出使金国被羁押的宋臣听说宋使者到来思念国家而不见奏出梅花三弄曲词人的心神已经随着那悠扬的琴曲度过万水千山重返故园 忽然一声哀怨的胡笳音惊醒词人返回祖国依然遥遥无期终于悲从中来禁不住泪湿衣襟 几多苍凉悲壮几多哀怨凄凉心中的乡愁变得更加浓重四、动物意象凸显别具一格的“小题大做”(一)离群孤雁 年年空雁来“雁”是古典诗词中的重要意象雁的春秋迁徙常常唤起人们羁旅乡思的幽微情感成为羁旅天涯的文人骚客吟咏的对象 文人时常感怀他们不及来去自由的大雁他们或绘雁行或写雁群或状雁声抒发滞留异乡以及欲回故乡而不可得的孤独、悲戚之情惨结秋阴西风送、霏霏雨湿 凄望眼、征鸿几字暮投沙碛 试问乡关何处是水云浩荡迷南北但一抹、寒青有无中遥山色 天涯路江上客 肠欲断头应白 空搔首兴叹暮年离拆 须信道消忧除是酒奈酒行有尽情无极 便挽取、长江入尊罍浇胸臆(满江红)丁未宋钦宗靖康二年这一年北宋亡国赵鼎自中原南渡在本词中“惨结秋阴西风送、霏霏雨湿”一个“惨”字将气候、人心打成一片心情本已沉重再仰望天空几行飞鸿“暮投沙碛”这飘零之感的飞鸿向晚还有固定的栖息之地与之对比作者奔赴异乡漂泊无定倍增孤独与思乡南渡初词人康与之在喜迁莺里表达了对北宋沦亡人民流离失所的哀痛“秋寒初劲”“碧天如镜”“风外几行斜阵”雁叫声引起了词中抒情主人公的注意不禁敢问它的去向“回首塞门何处?古国关河重省”全词的主旨凸显猜测大雁来自北方是否捎来亲人的音信 由雁及人由雁抒情表现了词人淤积心中的思念(二)凄悲子规 苦来醉耳边啼子规的叫声似“不如归去”客居他乡之游子羁旅天涯之漂泊者抑或是友人离别之时闻此物之鸣啼不免生发伤离别、思故乡之心绪 正如陈亮水龙吟中有云“又是疏烟淡月子规声断”此意象在唐宋词中屡见不鲜一旦被援引、征用则倍增其哀愁公元 年“靖康之变”徽钦二帝被掳北去中原尽失朝野志士无不拔剑斫地切齿扼惋于是词坛上产生了一批慷慨悲凉的作品向子湮这首秦楼月题旨相同篇幅虽短却以丰富的内涵传达心中的国破家亡的无限哀怨芳菲歇 故园目断伤心切 伤心切 无边烟水无穷山色 可堪更近乾龙节 眼中泪尽空啼血 空啼血 子规声外晓风残月“子规声外”点缀着“晓风残月”仿佛让我们看到词人伫立于残红中迎着阵阵晓风耳闻杜鹃悲鸣眼前残月西斜一派清冷一片孤寂而又无可奈何文句将飘零行天涯忆乡深切游子之深情巧妙点化呈现随着国事的衰微动乱南迁一百五十多年后赵宋王朝终于为元蒙所灭亡 一百五十年间金元的刀斧可以洗劫城市、可以屠戮百姓但却封不住词人的歌喉 他们的诗词大多流露了浓厚的伤感情调将朦胧、凄婉的深情借助意象埋藏在词句中寄寓了文人羁旅漂泊、思乡怀人的寂寥与落寞 朱光潜曾说:“换一种情感就是换一种意象换一种意象就是换一种境界”故国之思亡国之痛的绝响使怀乡词中的意象不仅显示独特的文学内涵更承载厚重的历史文化价值参 考 文 献唐圭璋等编.唐宋词鉴赏词典.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宋)陆游著钱仲联校注.剑南诗稿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宋)吕本中撰韩酉山校注.吕本中诗集校注.北京:中华书局:.程民生.宋代地域文化.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廖开顺.“乡愁”文学的文化阐释.山东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李林芳王彬彬.唐宋词中“听雨”情境蕴含的生命意识.大众文艺(理论)():.责任编辑:庄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