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苏轼词中“酒”意象的感伤底蕴.pdf

50雨露风文学评论在苏轼看似宁静潇洒的形象背后，隐藏着沉重悲切的影子。性格和现实使然，让他不得不用坚韧顽强的态度来面对人生中的风雨，用豪放词风的表达来消解感伤的愁绪。而酒作为宣泄情感的出口，在苏轼的词中频频登场。他常常在酒中抒发苦痛，借酒感叹人生的沉重和悲切，借酒来弥补现实中无法填补的缺憾。一、词具有感伤情愫的底蕴感伤，是一种常见的情绪体验，它表现了人类心理隐秘、脆弱的一面。当人的愿望与现实相冲突、诉求得不到满足时，往往会产生感伤的情绪。在文学创作中，这样的情绪往往会激发创作者的灵感，爆发出巨大的文学潜力。而词由于自身的音乐性和抒情性，使它与感伤建立了紧密的联系。（一）音乐性词是一种需要配合音乐元素的体裁。词和诗不同，词在最初一般为歌伎所唱，由于演唱者的群体多为女性，在感官上就表现出不同于男性的柔美之态，增加了培育感伤的因素。随着词的流行，不少文人雅士开始创作，再由歌伎表演。虽然形式和题材多样，但内容上大多描写相思情爱，诉说缠绵之语，体现创作者的细微情感。在歌唱中，又往往唯美婉转，情思动人，这就在一定程度上具有感伤情愫。（二）抒情性词为创作者提供了更为自由的领域，挣脱了诗中严格的格律限制。在词里，文人可以肆意倾诉自己的情绪，通过创作来吐露心声，寻求心理安慰。作为能言诗之不能言的文学领域，大多数文人不仅会借词来表达男女之情、相思之苦，也会在词的创作中诉说现实的不公、抒怀言志，又或者反其道而行之，借言笑晏晏的欢乐对照创作者内心的苦楚。在这些无限的内容中，感伤的色彩进一步拉长，感伤的心境与词的范式高度融合。二、酒感伤的载体酒作为一种物质存在，却具有很深的文化内涵。无论是古代社会还是现代生活，酒都积淀着国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一方面，词的创作离不开酒，酒宴上的唱和应酬、文人的多言饮酒促进了词的传播和流行。另一方面，酒逐渐发展成了具有象征意味的意象，和文学创作融入到了一起。在诗词中，“酒”的出现往往蕴含着作者深刻的情绪体验和寄托。同时，饮酒的行为也带有一定的感伤性。在酒中，词人往往倾诉着对现实的不满，排解着难以言说的孤独和哀愁。（一）历史长河中的酒文化酒文化在悠久的五千年中华记忆中，展现着它特有的魅力。诗经就记载了不少关于酒的诗歌，在这里酒是应酬取乐的工具。楚辞中也有不少篇章表达了对酒的喜爱。魏晋时期，酒文化的传播变得兴盛。许多著名诗人开始写酒，并以饮酒为乐，魏晋时期的写酒风气对后代创作中酒的流行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到了唐代，写酒的风气就更为突出，形成了有诗必有酒的创作局面。在白居易的诗歌创作中，光吟酒诗就有800首。因而，当历史的车轮轮转到了宋代，苏轼也在诗词中与酒为伴，共同分享那些难挨的时光。酒文论苏轼词中“酒”意象的感伤底蕴 邹佳润/闽南师范大学 512023 年第 8 期 文学评论化并没有因为时代的变迁而消失，在今天也奋力迸发着耀眼的光辉。（二）酒与词相辅相成在宋代，昌盛的经济和发达的商业促进了享乐主义的发展。一时间，文人墨客频频流连于柳陌花街、酒肆茶坊，随饮、随歌、随咏。饮酒写词，词中有酒的现象也蔚然成风。因此，酒和词也就形成了相辅相成的关系。一方面，享乐主义的盛行促使文人流连于歌舞场所，在歌舞升平中开展诗词的创作，与之相伴的酒就成为花前月下的工具。另一方面，苏轼在词中记录着留恋光景，自然也避免不了酒的出现。饮酒的姿态、心境都通过词来表现，充实了词的表现内涵。在酒精的催化下，苏轼的惆怅得以舒缓，酒也成为了词中独特的符号印记。（三）饮酒的感伤色彩饮酒，并不一定意味着借酒消愁，它也有可能只是一种行为方式，又或者为了表达与愁苦相反的情绪。据石林诗话记载：“晋人多言饮酒有至于沉醉者，此未必意真在于酒，盖方时艰难，人各惧祸，惟托于醉，可以粗远世故。”1192酒在这里不仅仅是排遣的工具，也具有了远离世俗，托醉得以寄托的意味。但在苏轼等很多词人的作品中，饮酒往往意味着痛苦的抒发、孤独的排遣，带有浓烈的感伤意味。古代文人习惯借酒抒发感情，或是失意苦闷，或是孤独无奈。苏轼也是这样。他在饮酒说中写道：“予虽饮酒不多，然而日欲把盏为乐，殆不可一日无此君。”22369他似乎认为只有酒精能给他带来短暂的欢乐，真实地感受自我。三、酒意象的感伤呈现自古以来，酒都作为人类短暂逃离现实、追求精神自由的载体存在。而对于处在封建社会中的文人墨客们，更是如此。时代就像一个巨大的牢笼，把无数渴望自由表达的人们囚禁起来，现实的不得志更是给他们戴上了沉重的枷锁，所以他们借酒消愁，在酒中尽情释放自己的天性，表达难言的心绪。苏轼亦然。在酒的作用下，苏轼内心常常是充满感伤的。这种感伤往往表现在对时光易逝的感伤、对仕途坎坷的感伤以及对归乡落空的感伤中。（一）时光易逝的感伤苏轼在酒中诉说着时光催人老的感伤。郭绍虞在诗品集解中说:“百岁如流，一往不回，感人生之无常，不免引起悲慨。”335对时间流逝的感伤几乎贯穿苏轼创作的每个时期。作为一位有着极高悟性的创作者，苏轼在时光的脚步声里奋力追赶，却又发出了喟然长叹，“情未尽，老先催。人生真可咍。”(阮郎归苏州席上作)，这些早期的词作流露出的是苏轼对时间匆匆流失的感伤。纵然当下看来漫长的时间，也会在刹那间消散。等再回头望时，已是另一番光景了。西江月世事一场大梦这首词创作于苏轼晚年谪居黄州时，全词充斥着对年华逝去的感伤和无可奈何。首句“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就为此词奠定了恍如梦境、人生无常的基调。“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当苏轼看着凋零的落叶和已经生出的白发，难免心中一阵悲凉。时间的飞逝在鬓上掠过痕迹，留下苏轼独自回味。而身旁依旧无人来共同分享一壶酒，心中的伤感在此情此景下达到了极致。在时间面前一切都是无能为力的，面对现实的困境，只能在酒中感伤和悔恨。这样的叹息，尤为真挚。苏轼在酒中感慨人生如梦的悲凉，“光阴须得酒消磨，且来花里听笙歌。”浣溪沙荷花是苏轼对饮酒生活的描绘。正是因为人生如梦，所以当下的生活更需要歌酒的陪伴了。南乡子霜降水痕收里也饱含了感伤的因素。词的下片就楼上酒宴发出了“万事到头都是梦，休休”的苦闷感慨，借酒总结了人生如梦的感伤，表现对时间短促的无力感。苏轼正视时光飞逝带来的苦痛，所以他在酒中寻求安慰。在酒中，苏轼尽情倾诉着时光易逝的感伤和人生如梦的虚无，这种感觉沉重又深刻。（二）仕途坎坷的感伤苏轼在酒中发出前路茫茫的感伤之叹。古代文人受到儒家思想的影响，渴求功名，积极入世。苏轼也不例外，他遵循治国平天下的理念，渴望自身才能得到施展，建功立业。但现实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一直奔波在立业路途中，但朝廷频繁的调动、小人的谗言让他身心俱疲。在沁园春孤馆灯青中，他对未来感到深深的迷茫。早晨赶路，一路所见之景无外乎寂寞、单薄。景物本无情，它只是作者心境的呈现。苏轼为“灯”“梦”附上了“孤”“残”的影子。苏轼在担忧什么呢？原来是路无穷、人却有限的悲凉之感。下片开始对往事进行追忆。少年时，心中有万卷，52雨露风文学评论实现志君尧舜的理想社会就在眼前。但是造化弄人，年老时仍未实现，反而极尽奔波。“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身体或许可以长久，但日复一日，志向实现却遥遥无期。苏轼在酒中诉说怀才不遇的伤怀之感。老去对苏轼而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已年老，但心中的理想仍未实现。回望苏轼的一生，经历了四十多年的仕途生活，却几乎每个阶段都遭遇严重的党争倾轧，始终行走在政治的失意之中。所以在苏轼的心中，由政治带来的感伤无比真切和深沉。以“乌台诗案”为分界点，前期苏轼更多地抒发积极入世却不受赏识的感伤，后期则更多地表现为既想逃离又仍有希冀、等待赏识却遥遥无期的感伤，这种纠结矛盾的痛苦之感深深地烙印在了苏轼的心里，挥散不去。所以苏轼借酒释怀又逃避。在江神子密州出猎中，“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酒中充斥着建功立业的豪爽之气，但仔细分析就可以看出，词中难免透露感伤的底色。“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在这里运用了冯唐的典故，实际上是在表达为何不能像派冯唐赦魏尚那样得到赏识。在喧哗的场景中遥望西北，心有壮志却无能为力。在“又何妨”的壮志中藏有深切的无奈，在酒中的豪言里观照了内心一览无遗的感伤。（三）归乡落空的感伤苏轼在酒中表达思归不得的苦闷。渴望回到故乡，是每一位在外漂泊的游子内心的呢喃。自苏轼护父丧返川后离开，从此故乡便离他远去，只留下了苏轼挥散不去的思乡情结。尽管苏轼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写下赞美之词，用开朗的态度面对一个个陌生的环境，但看似“乐不思蜀”的豁达背后，却隐藏着对故乡难以割舍的感伤。古往今来，当人们遇到失意之事时，都会渴望回到家乡，文人也通过创作抒发强烈的思乡之情，这是人类共通的思维模式。当苏轼独自面对宦海中的沉浮、无故贬谪的现实时，思乡的感伤之情也就到达了顶峰。但是他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入世的思想和官职的枷锁始终困扰着他，“梦到故园多少路，酒醒南望隔天涯”（浣溪沙山色横侵蘸晕霞），他只能在酒和梦中回到万里之遥的故乡了。苏轼在酒中宣泄归隐与入世无法调和的感伤。在苏轼创作的三百五十首词中，带有“归”字的占有五十余首。“乌台诗案”之后，词中展现的不再仅仅是思归不得的感伤，更包含了对归隐的依恋。深受陶渊明的影响，苏轼对陶渊明诗歌中的理想境界心向往之。但是他没有办法像陶渊明那样“采菊东篱下”，不能平衡出世与入世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办法坚决地切断与统治阶级的联系。正如叶嘉莹先生说的：“苏轼在仕途受到挫折时，虽也能以超旷之襟怀，作为自我解脱与安慰之方，然而究其本心，则对于用世之志意却并不曾完全放弃。”4351所以，苏轼在写归去之情的作品时，总是充满矛盾。临江仙夜归临皋这首词是苏轼醉后返家的情形。在思绪的迷离中，苏轼感叹道：“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在夜阑风雨中，苏轼借酒力诉说感伤的心绪。或许是对官场的厌倦，也或许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懊恼，他只能“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把归隐寄托在精神世界中了。四、结语当人的愿望与现实相冲突，诉求得不到满足时，往往会产生感伤的情绪。在情绪的积攒中，感伤有可能会突然涌现，这是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心理体验。在文学创作中，这样的情绪往往会激发创作者的灵感，爆发出巨大的文学潜力。纵观苏轼词作中对“酒”意象的表述，虽有旷达豪放之姿态，却隐藏着浓重的感伤底蕴。他的感伤、他的落寞、他的痛苦一如“雪泥鸿爪”般或隐或现。在词中，苏轼常借“酒”浇愁，诉说着年华逝去的感伤、人生如梦的悲凉和怀才不遇的伤怀等等感伤心绪，反映其内心真实的一面，这是苏轼对人生最真实的诠释。作者简介：邹佳润（2000），女，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学。注释：1叶梦得.石林诗话校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2苏轼.苏轼文集M.茅维,编.孔凡礼,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6.3郭绍虞.诗品集解续诗品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4徐晓莉.中国古代经典诗词文赋选讲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