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的全球扩张与帝国霸权的反抗策略——艾伦·伍德对新帝国主义的批判及其启示.pdf

54【原文出处湖北2022.7.13 21【国外马克思主义】2022.12主义研究马克思列宁FORSCIENCES.A中国人民大学教育料中心1958MARXISM-LENINISM STUDIES资本的全球扩张与帝国霸权的反抗策略-艾伦伍德对新帝国主义的批判及其启示冯旺舟【摘要】伍德认为当代世界是资本全球化的世界，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和制度已经普遍化，深刻改变着人类的生活和世界的格局。资本主义已经进入新帝国主义阶段，新帝国主义推动的全球化不仅没有消解民族国家的作用，使民族国家走向衰落，反而使得民族国家在全球化中更加重要。随着全球化的发展，新帝国主义加剧了政治与经济的分离，实现了经济霸权和政治霸权。新帝国主义开启了“无限战争”的扩张模式，通过制造恐怖氛围，控制由多元国家管理的全球经济，实现其无可比拟的竞争优势。在反抗新帝国主义霸权中，革命的主体不是帝国中的大众，而是处于劳资矛盾关系中的工人阶级，但是工人阶级也受到资本宰制，存在着一定程度革命意识薄弱的问题；资本主义的民主逐渐丧失其社会性和人民主权的内涵，已经成为形式民主，无法保障大众的权力。因此，要反对并超越新帝国主义，必须要重建工人阶级的革命主体地位，实现经济民主与政治民主的统一，从总体上开展反新帝国主义霸权的斗争。【关键词】艾伦伍德；资本；帝国；霸权；全球化【作者简介】冯旺舟(19 8 3-），男，哲学博士，武昌理工学院特聘教授（湖北武汉430 2 2 3），中南财经政法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湖北武汉430 0 7 3）。【基金项目】2 0 2 1年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国外政治马克思主义研究(2 1BKS130);2021年湖北省高等学校马克思主义中青年理论家培育计划重大项目（湖北省社科基金前期项目)2 1世纪国外马克思主义的新帝国主义理论研究”(2 1ZD210);2021年湖北省哲学学会规划项目“政治马克思主义 学派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研究”(2 0 2 10 1)。近年来，西方学术界对于当代资本主义的发展特别是新帝国主义进行了深人研究，一部分学者基于列宁的帝国主义论进行了分析，也有一些学者完全抛弃了列宁的帝国主义论，重新建构了一种理论体系，他们围绕着当代资本主义的统治手段和全球化、民族国家等一系列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涌现出了艾伦伍德、大卫哈维、约翰贝拉米福斯特、麦克尔哈特与安东尼奥奈格里等一大批左翼思想家。面对有些左翼思想家将新帝国主义与旧帝国主义混淆，将全球化同帝国霸权混淆，消解民族国家的现实存在等问题，作为“政治马克思主义”的主要创始人，艾伦伍德(以下简称伍德)坚持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继承和发展了列宁的帝国主义论，展开了对新帝国主义的深刻批判，揭示了新帝国主义的本质和当代霸权实践，让我们进一步认识了资本主义全球化带来的变化以及对世界的影响。一、新帝国主义没有在全球化中消解民族国家伍德认为，新帝国主义是通过向全世界渗透资本主义的经济规则的帝国主义，试图在世界建立经济霸权，其所推动的资本全球化已经深刻改变了世界，资本流动已经远远超出了国家的边界和权力，资本的全球化促使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在世界扩展，“到21世纪早期，全世界绝大多数的人已经被整合进资本主义市场，并且已经被纳人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之中。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和地区还置身于世界资本主义之外，并且也不再可能在大范围内出现前资本主义或非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资本的全球化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民族国家的现实影响，但是民族55MARXISM-LENINISMSTUDIES2022.12主义研究马克思列宁FORNOILVWROAL.SCIENCEYA中国人民大学高寶料中心1958国家并没有被消解，这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新帝国主义及其推动的资本全球化没有改变民族国家是世界主要政治单元的事实，资本的全球化仍然需要民族国家提供基本的政治和法律保障。在帝国中，奈格里和哈特指出，随着全球化的发展，已经形成了帝国这种权力形式，而帝国也是资本进行全球扩张的新形态。资本的全球流动需要帝国这种权力中心来管控，这势必削弱基于具体领土边界的民族国家的基础和影响力。但是伍德指出，如果资本流动和劳动力流动仍然需要一些监管，那么就仍然需要一些超国家机构，如世界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但它们的角色是促进资本流动，而不是支配资本。伍德认为，目前形成的这种资本全球化的体制存在着一些缺陷，导致了全球贫富差距、两极分化等问题，但是这些问题不是通过抵制全球资本，不是通过减少全球化来解决，而是要采取其他的办法。这是因为，一方面，资本的全球化超越了民族国家的边界，实现了其资本积累和增殖，另一方面，资本的全球化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民族国家仍然是世界主要政治单元的事实。虽然我们承认资本的全球化是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单纯的反抗或抵制无济于事，但是资本的全球化需要依赖民族国家建立的稳定社会秩序和政治法律制度迄今为止，没有一个跨国组织已经接近于承担起民族国家在维护社会秩序方面不可或缺的职能，至少没有一个跨国组织的职能是构成所有其他组织的基础的。“民族国家在资本主义向外延伸中扮演重要角色：首先，在资本主义经济体中，民族国家为资本积累提供必要的保障条件，它通过政治与法律手段维持资本主义的所有制关系，确保自由贸易、契约关系与金融体系的稳定性和可预知性。其次，民族国家是资本主义市场法则向外扩张的唯一有效手段。在输出端，帝国权力将资本逻辑传送至世界各地，通过对其他国家的控制植人或维护市场法则的运行，在接收端，各民族国家必须建立有利于资本积累的阶级关系，充当资本主义必不可少的导流器。最后，跨国公司的国际经营离不开民族国家的组织协调作用，联合国、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跨国组织机构也无法取代民族国家保障资本主义财产关系、维持社会秩序的重要作用。”2 民族国家在资本积累和扩张中起着导流器和稳定器的作用。第二，新帝国主义需要民族国家干预全球经济，为其控制世界经济服务。伍德坚决反对奈格里和哈特的帝国中的民族国家衰落论，在帝国中，奈格里和哈特指出，国家出现了某种形式的“国际化”，即是其基本结构和形式在全球化中发生了重大变化，民族国家再也不能固守某个限定的边界而自我运行了。全球资本或跨国资本已经深刻改变了国家的权力运行，使得民族国家的政治权力越来越衰落，而形成的新型的主权形式的帝国则将民族国家纳人其逻辑之中。但是伍德指出，“民族国家，就像全球体系中的其他机构一样，现在只是对国家资本的需求作出反应，而不是对逻辑”和全球资本的需求作出反应”。30 6)全球资本尽管已经渗透到各个民族国家，甚至影响了民族国家的政治权力结构，但是并没有超越民族国家固有的地理空间界限，仍然受制于权力的领土逻辑。民族国家在新帝国主义的全球化中并没有消亡，恰恰相反，只有民族国家才有能力干预全球经济。全球化的本质不是民族国家能力的衰退，而是民族国家为全球资本组织和操控世界的独特能力。这意味着全球资本不可避免地强化了对领土国家的需求，使得它能够为世界经济导航。第三，新帝国主义及其资本的全球化依赖的仍然是一个多元的主权国家体系。伍德认为，随着全球化的发展，不是新帝国已经统治世界，也不是帝国主义已经消亡了，而是产生了新帝国主义。“新帝国主义不涉及民族国家的消失，甚至衰落。恰恰相反，这个新帝国主义，与古老的殖民帝国形式不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依赖于一个多元的、正式的主权国家体系。”1(6 8“全球化”使资本的纯粹经济权力远远超出任何一个单一民族国家的范围，这意味着全球资本要求许多民族国家履行必要的行政和强制职能。实际上，包括奈格里和哈特等一批西方学者都认为全球化已经彻底改变了世界，“他们把全球化看作世界各国经济从相互隔离走向相互依存和融汇的过程，是世界经济由各国经济的机械组合演化为一个有机整体的过程。这种理解过分强调全球化的超国家、超阶级性，把它看作无国界的经济、经济地理的终结、国界的消失、国家权威的销蚀，甚至认为防务、货币、福利等这些国家维护社会经济秩序的基本56MARXISM-LENINISMSTUDIES2022.12马克思列宁主义研究R.FORSOCATERLSCIENCES.,A中国人民大半幸教寶料中心1958职能都在消失，从而掩盖了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主宰、规则不合理、国际剥削的一面”。全球资本受益于全球化，但没有组织全球化。目前的全球化更多是金融资本的全球化，充分暴露了新帝国主义的掠夺本质。“金融寡头的统治是金融资本的本质特征。它在国内经济统治、政治统治地位的确立，必然要求对外侵略扩张。它通过资本输出、建立跨国公司、货币金融等等手段，特别是以金融工具为武器，永不满足地疯狂占领国外市场、掠夺原料资源和建立势力范围，将全世界纳人资本主义的世界体系，以不可冒犯的世界霸主地位，对世界上绝大多数居民进行剥削和掠夺，实行殖民统治和金融扼杀。金融资本的全球扩张使得资本主义企业在全球化中难以管理自已的国际业务，更不用说整个全球经济了。如果没有一个全球国家体系来管理并使资本能够在全球市场上运行，那么就根本不会有全球经济。如果说这些职能已经转移到了其他层次和领域，那就是否认权力的现实。2 事实上，在新帝国主义实施霸权的全球化时代，新帝国主义仍然需要民族国家。这个世界更加是一个民族国家的世界，全球化不是一个全球国家或全球主权，而是一个由多个国家和局部主权组成的全球系统，构成了一个复杂的统治与隶属关系。二、新帝国主义加剧了政治与经济的分离伍德认为，随着资本的全球扩张，新帝国主义在全球实施霸权统治，资本主义政治与经济的分离更为明显，这表现在政治功能的分化更加显著，经济强制的效应更加明显，全球资本对民族国家更加依赖。在伍德看来，资本主义本来就是政治与经济相互分离的，这种分离取决于生产资料的私人所有制及其阶级关系。资本主义与前资本主义有着根本不同，“在前资本主义的形式中，经济权力与政治权力的融合，不仅意味着榨取剩余是与生产过程本身相分离的超经济行为，而且意味着占有剩余劳动的权力无论它属于国家还是属于私人地主一一都与执行军事的、法律的和行政的职能不可分割地捆绑在一起”。(6 1p3)因此，资本主义政治与经济的分离实质上就是政治功能本身的分化，是将那些直接同榨取和占有工人的剩余劳动的政治功能凸显出来，而新帝国主义加剧了经济与政治的分离。政治功能本身的分化显示了资本主义剥削的特殊性，即是资本主义的剥削强权不属于生产资料的占有者掌握，资本和劳动表面上的平等恰恰反映了政治强制的因素从生产资料的占有中脱离出来，强制权力和统治结构仍然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基本条件。资本主义的私有财产和契约关系乃至整个商品经济的发展都必须依赖某种法律形式、强制性的国家机器来维持，从这个意义上讲，尽管有经济领域与政治领域的分化，但经济领域仍然稳固地依靠着政治领域，甚至可以说，经济领域本身就有法律和政治的维度。经济领域的分离只意味着经济现在有了自己的法律和政治形式,这些形式的目的是纯“经济的”。因此,政治功能本身的分化是将分化出来的功能分别分配到私人的经济领域和国家的公共领域。“这种分配将直接与榨取和占有剩余劳动相联系的政治功能，与那些更具普遍性和公共性目的的政治功能分离开来。经济的分离实际上是政治领域内部的分化,这种概括从某些方面来说更适于解释西方发展的独特过程和资本主义的特性。因此,在进一步考察资本主义之前，先勾勒出这种分化的历史过程是有益的。16 b31)伍德指出，新帝国主义与传统帝国主义不同，它可以通过纯经济手段将自己的领土扩展到政治权力的范围之外。资本自我膨胀的动力就在于这种独特的能力，这种能力表现为资本主义阶级统治和资本主义帝国主义。3(p66)在阶级关系的层面上，资本可以通过直接使用强制力来行使其对劳动的支配权。这与非资本主义形式的阶级统治不同，在非资本主义形式中，榨取剩余劳动的能力取决于直接的“超经济”强制，资本主义可以依靠市场经济对直接生产者，特别是对无业工人施加经济强制，而工人为了获得自已生存的手段，他们必须出卖劳动力换取工资。新帝国主义不再需要直接的殖民统治，而是通常依靠经济力量的操纵。对殖民地的统治不是新帝国主义的统治形式，正如资本与劳动的阶级关系不是法律或政治上的统治与被统治关系，不是封建主义与农民的关系，新帝国主义也不是统治者与臣民、征服者与被征服者之间的“超经济”关系，它没有直接将其主权强加于臣民或领土。相反，它通过操纵“市场”的经济力量来获得帝国资本的优势。但是这其中又存在着矛盾，因为虽然这个全球性的经济强57MARXISM-LENINISMSTUDIES2022.12主义研究马克思列宁TERFORSOLSCENCES.A中国人民大学1958制体系可以远远超出主权国家的范围，但在没有行政和强制的“超经济”机构的帮助下是无法运作的。但在现实中，根本没有这样的机构存在。因此，新帝国主义需要依赖许多合法的主权国家的行政权力。资本主义使经济强制成为可能，这种独特的经济强制模式产生并依赖于经济力量与政治主权之间的复杂关系。“资本主义剥削是通过经济手段而非超经济手段实现的，但这种剥削形式的最终再生产取决于以国家形式存在的政治权力，伍德认为，资本主义帝国主义的特定形式最好理解为经济与政治分离的结果。”7 资本主义纯粹的“经济”剥削模式，生活商品化的增长，市场非人格化的“法律”对社会关系的调节，意味着一个独特的“经济”领域正式从“政治”领域中分离出来。这也创造了一个形式上截然不同的政治空间和一个比非资本主义社会更明确地界定了领土主权的国家。与此同时，许多曾经属于国家行政管理或公共管理范围的社会职能，现在被留在了“经济”领域。这尤其适用于生产和销售的组织。但是，随着社会生活越来越商品化，越来越受到“经济”与“法律”的约束，资本主义的经济强制塑造了生活的各个方面。伴随着独立的经济领域的出现，同时也创造了一个独立的“政治”空间，并将日常生活的大部分置于民主的范围之外。经济与政治之间的分离也使得资本的经济影响力远远超出了其政治能力，并且远远超出了领土主权的地理边界。在新帝国主义阶段，资本主义政治与经济的分离既促进了资本的全球扩张，也导致资本对民族国家的依赖。在现实的资本主义权力运行机制中，资本主义的占有仍然需要超经济强制的支持，资本仍然需要民族国家提供最终强制力。“资本主义是一种独特的无政府主义制度，资本在某种程度上缺乏直接的强制力。然而资本主义，比任何其他社会形式，都更需要日常交易的规律性和可预测性，只有严格监管的法律和政治秩序才能保证这一点。316 7 资本主义也要借助于国家的超经济强制来弥补自身的破坏性倾向，弥补市场对社会的破坏，弥补大多数的无产者。除了领土国家之外，还没有任何一种主权形式能够满足这些需求。资本主义政治与经济的分离不仅使资本有可能扩大其经济影响，而且还要求依靠地方政府来满足其政治需要。资本主义以“政治”与“经济”的分离形式出现，并且继续依赖于这种分离，这使得资本主义以纯粹的经济手段无限制地扩张成为可能。三、新帝国主义开启了“无限战争”的霸权模式按照伍德的理解，美国是世界唯一真正的新帝国主义国家，为了维护帝国霸权，当前美国军事准则的第一个前提是美国必须拥有巨大的军事优势，目的不仅仅是阻止攻击，而是为了阻止任何竞争。这种程度的军事优势需要新的战略。“在国际阶级力量变得有利于帝国主义之后，以美国为首的帝国主义已开始通过实现其宣称的三个目标来巩固其全球霸权。第一个目标是摧毁剩下的社会主义国家；第二个目标是通过挫败或与其合作的手段来消除第三世界的民族主义，这种民族主义曾先后实现了非殖民化进程和不结盟运动；第三个目标是建立一个相对于整个世界的明确的军事和经济优势，尤其是相对于美国眼中的竞争对手。这个新的世界秩序企图渗透到各个领域。一方面，它导致发动单边战争和军事占领伊拉克。另一方面，它导致美国的军事机器得以加强。”8 这就必然促使美国加强其军事力量的建设，试图通过军事力量进行全球威慢。美国一直在尝试使用军事力量，不是为了夺取或控制领土，也不是为了扩大国家主权，而是为了通过多个国家的全球体系来塑造政治环境。这不仅仅是直接地通过建立目标政权的重组，而且也是间接地通过建立仍然是主导权力的联盟来组织与其他国家的关系，以及与它们的政治联盟。但是除了这些具体的目标之外，以美国为代表的新帝国主义战略试图通过定期展示其庞大的军事力量来控制全球系统，并以此表明，它可以在任何时空造成重大破坏。其结果是形成了一种军事干预模式，这种模式意味着与任何特定目的都没有关系,是一种没有目标、退出策略或地理界限的战争模式。“反恐战争”也被称为“无限战争”，就是美国在新帝国主义时代的霸权模式。“更加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美国凭借其反恐行动而大肆对其他国家例如阿富汗、伊拉克等进行军事打击，而判断对方是否作为恐怖分子的绝对裁定权则掌握在美国手中。他们利用民众的恐惧心理与一系列看似民主的手段创造出一种凌驾于国际法、人权等之上的紧急状态，使58MARXISM-LENINISM STUDIES2022.12主义研究马克思列宁ENTERFOR.SOCL.SCIENCES.,中国人民大学1958众多生命陷人了虽死犹生 与虽生犹死 的状态，最大程度地达成了对生命的操纵，自此，反恐行动成为了美国扩张霸权与指涉生命的借口。”19“无限战争”是一场不受时间和地理限制的战争，美国的新帝国主义霸权就是要控制由多个国家管理的全球经济，这需要有目的的战争。这场帝国主义战争对发展中国家没有任何好处，也没有任何民主可言，这不是新帝国主义的偶然和零星特征，而是新帝国主义霸权形式的展现。新帝国主义霸权必须依赖“无限战争”进行威慢和塑造全球政治经济体系，这种战争不一定是直接的军事征服，但是却具有无限制性。正如霍布斯所说：“因为正如恶劣天气的性质一样，并不存在于一两场阵雨中，而是存在于多日的共同倾向中：战争的性质并不存在于实际的战斗中，而是存在于已知的部署中，在任何时间里都不存在相反的保证。其他时间都是平静的。”10-1通过发动“无限战争”，新帝国主义在世界各国中展现了其强制执行的可能性。四、反抗新帝国主义的斗争策略伍德作为“政治马克思主义”的主要创始人，她深入新帝国主义的内在关系体系中，深刻揭示了新帝国主义与全球化、民族国家的关系，阐释了新帝国主义加剧政治与经济的分离，发动“无限战争”。伍德认为，要超越新帝国主义霸权必须重建革命主体，实现真实的民主，并且要在全球层面展开对新帝国主义的总体斗争，要充分认识这三者在超越新帝国主义霸权中的重要作用。第一，重塑无产阶级的革命主体。伍德认为，革命的主体不能是所谓“大众”，而是处于劳资矛盾关系中的工人阶级。伍德认为，反对新帝国主义霸权的革命主体不是帝国中的大众。“在哈特、奈格里看来，大众在资本帝国中显露了自己的面貌，它就是被资本帝国所奴役、剥削的，又具有革命精神的革命主体，就是资本主义发展到后帝国主义时代对抗资本帝国主权的革命主体。大众的力量在帝国的空间中无处不在，大众既是帝国产生的动力，也是摧毁帝国的力量，没有大众，就没有帝国。但是这也陷人了理论悖论，在伍德看来，“大众”的力量实际上只是一个哲学上的抽象概念，并没有真正成为反抗资本逻辑和帝国霸权的革命主体。哈特和奈格里的大众只是社会的一些边缘人群，他们也许会受到资本主义社会体系的操控，承受着某种程度的压迫，但是由于其思想观念的复杂、力量的分散、革命意识的缺乏，使得他们无法成为革命的主体。伍德认为，只有工人阶级才能成为革命主体，工人阶级是社会改造和社会主义建设的核心，这是社会关系和力量的综合分析的结论。工人阶级作为革命的主体是其自身所代表的生产关系的体现，“这一结论以历史唯物主义原则为基础，认为生产关系是社会生活的核心，认为生产关系的剥削特征是社会与政治压迫的根源，工人阶级是潜在的革命性阶级”。12 18)由于现有的资本主义剥削关系的存在，又由于后现代主义、消费主义等的影响，工人阶级的革命意识和阶级意识受到一定程度的削弱，但是其作为受剥削最严重的历史主体的定位并没有改变，因此，真正的革命主体仍然只能是受到资本宰制和剥削的工人阶级,在资本的剥削中，工人阶级重构了自身的阶级意识和革命意识，并从日常生活的经济斗争转变为实现彻底解放的政治斗争。“很重要的是，传统的关于工人阶级是革命主力军的观点，从来没有受到任何关于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社会力量与利益的不同分析的有效挑战。12 p1)第二，超越资本主义的形式民主，实现经济民主和政治民主的统一。伍德明确指出，资本主义的民主是形式的民主，已经丧失了民主的实质内容，使其成为阶级统治的工具。新帝国主义的霸权不仅不能彰显资本主义民主的价值，反而成为凸显资本主义虚假民主和形式民主的重要推动力。民主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已经成为形式民主，无法保障大众的主权。资本主义的主权不是人民的主权，也不存在人民民主。在现实的资本主义国家，人民主权的概念不再与绝对君主制相容，但民主的理念肯定与富人的阶级统治相容，把民主与富人统治等同起来是资本主义的典型特征，而这与它的起源意义恰恰相反。资本主义的民主是将“由人民统治”与“实质性阶级统治”结合起来的统一体，将资本主义本身所造成的经济和政治上的特殊分离结合起来。美国形成了独特的人民主权概念，重新定义了民主。美国是新帝国主义的典型代表，它将大众的权力逐渐给遮蔽，使其被动享有宪法权利和程序保障，所谓人民的权力已经不成为民主的主要标准。59MARXISM-LENINISMSTUDIES2022.12主义研究马克思列宁ERFORL.SCIENCES.中国人民大学1958在美国的现实民主实践中，投票权与“民主”没有什么关系。即使在“反恐战争”中，美国也让人们认识到公民自由也不是民主的基本要求。说到底，美帝国主义关注的最重要的是资本霸权和自由市场。在布什政权时期，最透明的“民主”认同就是资本的统治，特别是石油的利益。但是当资本主义允许民主被限制在一个有限的范围内的时候，占有权和强制权之间的劳动分工使得这成为可能，也使得国家成为资本主义阶级的重要机构。“资本主义剥削当然可以在经济领域不受干涉地进行，即使所有公民在法律上是平等的，甚至在普选权条件下也是如此。1 3 1 p80)无论统治阶级如何转向“经济”，如果超经济强制力量掌握在一个真正民主的国家手中，那么资本将会受到很好的控制，使其不会任意进行扩张。正是基于资本主义民主的这种虚假性以及民主在经济和政治领域的分离，伍德提出要消除资本主义的虚假民主，重建真正的经济与政治相统一的民主，也即是社会主义的民主。她指出，“社会主义方案的一个很重要障碍在于它需要的不仅是一个量的变化，不仅是选举权的又一次扩展或者代议制对于行政权力的进一步干预，而是进行一次史无前例的新的民主形式的质的飞跃。1 2 1 7 资本主义只把民主限定在政治和司法层面，排除了民主的社会关系基础，是对民主的否定，遮蔽了民主所展现的财产关系和权力基础。因此，要建立真正的民主必须改变资本主义的社会财产关系，消除资本主义代议制民主带来的消极影响，将工人阶级等劳动群众从资本主义的剥削中解放出来。既让人民群众在经济领域能够广泛参与决策和管理，实现经济民主，又能在政治领域实现人民主权，保障其合法利益。实现了政治与经济统一的民主也是对“社会主义民主就是资本主义民主形式的简单拓展”的否定，是社会主义的题中之义和目标。第三，开展总体的反新帝国主义霸权的斗争。进行反新帝国主义霸权的斗争必须坚持马克思的阶级分析法，回到资本主义国家内部中分析。其一，要立足于世界民族国家特别是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内部聚集革命力量，形成有组织的革命力量，不仅要继续巩固和提升工人阶级的力量，而且要整合其他被资本主义社会边缘化的力量。“假如国家日益成为反资本主义斗争的目标的话，那么它也可成为本地或本国阶级斗争的焦点。国家不但成为工人阶级团结的力量，防止内部分裂，而且也可成为工人运动及其区域内同盟者的统一力量。同时，当每个国家都按照相同的破坏逻辑，那么每一国反对这个共同逻辑的斗争便成为新国际主义运动最强大的基础了。”1 3 1 国家成了群众斗争的焦点，与资本比较，国家机器是较易见到和较集中的阶级敌人，国家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和资本实现了同谋，因此，必须推翻资本主义国家机器，建构社会主义的国家机器。其二，要发动广大发达国家的人民群众。在工人阶级和社会主义组织形式不能像以前那样发展的情况下，任何有效的“反对派”仍然需要政治组织和坚实的社会基础，这就需要广泛发动人民群众，让深受资本主义剥削的人民群众深刻全面地认识到自身的遭遇，并谋求自身的解放。当前发达国家的人民群众已经有所决定，发动了很多群众性的反抗活动，这反映了资本全球化带来的对广大发达国家人民群众的剥削，损害了他们的利益，激发了他们的反抗意识。其三，要大力推进反资本主义的社会运动。全球资本影响着经济、政治、文化和意识形态、生态等各个方面，加剧了资本主义社会乃至世界的分裂和矛盾，这就需要密切关注反战和平运动、生态运动、反核运动、反种族歧视运动、女权运动等，在全球层面开展总体性的反资本主义运动。五、简评作为“政治马克思主义”的主要创始人，伍德坚持了阶级分析法和政治经济学批判，对全球化背景下的新帝国主义进行了分析，伍德的批判性分析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具体来说包括以下几个方面。第一，揭示了新帝国主义霸权下的政治逻辑和经济逻辑的内在关系。根据伍德的论述，我们能够认识到，随着新帝国主义的扩张，资本主义的政治逻辑和经济逻辑发生着重要的变化。一方面,政治权力和经济权力的迅速分离，使得资本能够扩展到全球各地，跨越政治边界；另一方面也造成了资本的经济权力和政治权力之间日益扩大的差距。新帝国主义的纯经济剥削超越了国家边界，通过经济手段进行资本积累，“资本主义的经济和政治关系中最与众不同的地方不是资本需要政治力量的无限积累，而是经济力量使自身与直接的政治强制相分离的独特能力。资本主义的经济领域拥有自己的强制形式，60MARXISM-LENINISM STUDIES2022.12主义研究马克思列宁LSCENCES.A中国人民大学幸银育料中心1958它们使剥削和资本积累不需要直接依赖于超经济力量”。4 因此，新帝国主义的经济霸权可以超越直接的政治力量或领土空间的界限，新帝国主义推动的资本扩张也取决于这种分离。第二，揭示了在新帝国主义霸权之下，资本主义的民主已经丧失了其真正内涵，沦为了帝国霸权的统治工具。现在的资本主义民主只剩下躯壳，成为纯粹的形式民主。资本主义民主本质上是“代议制”民主，这是由资本主义社会的庞大和复杂特性决定的，因为在这种社会中，必然会有一部分人承担公共责任，另一部分人从事个人事务，从而也必然因为社会财产关系的不同导致阶级的分化和社会的异化，这也是马克思意义上的走向自由的必然阶段。“代议制民主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尽可能地让大众远离主权，与真正的权力行使保持距离，而这些权力仍然掌握在精英的手中。”1 3 1 0 7)这里的中心问题不是直接民主和代议民主形式上的区别。关键问题是如何在“人民主权”的背景下维护精英统治。资本主义“民主”已经与经典的“人民统治”概念有了较大距离。在帝国霸权背景下，资本主义的“代议制民主”越来越脱离人民的需求，远离人民的政治生活，丧失了其人民主权意蕴，沦为统治阶级的工具。以美国为代表的新帝国主义从来就没有让人民大众掌握主权和实现民主，而是不断地实施资本的全面操控，从教育、医疗、文化、工厂等各个领域渗透其意识形态，图将大众整合进其统治体系中，认同资本主义的民主、生产方式和统治方式，遮蔽劳资矛盾，消解大众的反抗意识，实现其政治、经济和文化霸权，而大众沦为了资本实现超额利润、被任意宰制的工具和对象。第三，揭示了全球资本和新帝国主义霸权都不能脱离民族国家存在，反而要更加依赖民族国家。全球资本与民族国家是一种矛盾和复杂的辩证关系。在全球化时代，全球资本不是依赖于某种无处不在的神秘力量，而是非常具体的权力集中，这种权力就是由民族国家决定的。“国家在当今全球资本主义环境下，甚至或许可以说特别是在当今的全球资本主义环境下，是资本主义力量的最集中体现，且资本帝国所依赖的正是一个多元国家体系。”1 5 1-)全球资本对区域国家的依赖可能是其最大的弱点。全球化经济的后果是国家更多地参与经济循环的管理，资本变得更多地依赖于许多地方国家体系的经济组织。为了管理全球经济，资本不仅需要帝国中心的政府，也需要构成全球体系的多元地区政府。“帝国霸权目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依赖于一个由诸多的地方政权组成的有序的体系，而全球经济霸权则依赖于保持对维护全球经济的诸多国家的控制。1 5(/P-3即使是美国依靠大规模的军事力量对世界进行霸权掠夺，也需要相关国家提供基本的支持，因此，像美国随意运用军事力量进行霸权活动是一种非常愚鑫的手段，完全不适合为资本积累提供日常的法律和政治条件。资本主义是一种无政府主义制度，在新帝国主义阶段，由市场规律决定的资本全球性扩张成为必然趋势，并不断瓦解稳定的社会秩序，但是帝国霸权又需要社会秩序的稳定和可预见性，民族国家可以通过一系列的超经济手段(法律、军事)保证这种稳定性和可预见性，从而支持资本主义财产关系，保障资本的扩张、积累和增殖。“国家之于资本，特别是之于全球化形式的资本更为至关重要。全球化的政治形式不是一个全球的政权而是一个多国 的全球系统，而新帝国主义正是在资本不断扩张其经济势力，但维持这种势力的超经济力量却日益受到限制这样一种复杂而矛盾的关系中得以形成的。”1 5(导言)虽然控制资本主义经济的国家组织顽固地坚持下来，但这并不妨碍资本主义扩张范围远远超出国界。因此，民族国家仍然是全球资本唯一不可或缺的“超经济”工具。在国民经济和民族国家的层面上，资本主义的占有与维持其所需的超经济力量之间的复杂关系是相对简单的，但充满了矛盾。“有一种或多或少清晰的分工：资本占有，即中立国家强制执行财产制度，无产者则是资本的纯经济占有权力所依赖的对象。但是，随着资本扩张其地域范围，这种联系变得越来越复杂，而且仍然取决于当地和地区有限的行政和执法权力。”3 1 0 6 8)因为一方面，资本的扩张是可能的，因为它可以以任何一种社会形式都无法做到的方式从政治主权中脱离出来；另一方面，这使得资本的经济霸权得到领土国家的支持成为可能和必要。这意味着全球资本和新帝国主义既需要脱离领土国家的限制，又要依赖于领土国家的支持，这充满着无法调和的矛盾。我们必须要指出，伍德对新帝国主义的批判还存在着几个需要进一步展开分析的问题。其一，资61MARXISM-LENINISM STUDIES2022.12主义研究马克思列宁TERFORSOCLSCIENCES.,中国人民大学有教育料中心1958本主义从诞生之始就是政治与经济分离的，而且一直处在转型中，旧帝国主义和新帝国主义本质上是一致的，只是实施霸权的侧重点不一样，不能将资本主义政治与经济的分离当作新帝国主义的独特特点，而伍德过于强调政治与经济的分离，忽视对资本主义在不同发展阶段特点的分析。其二，伍德对资本全球化中的民族国家的分析非常瞩目，但是对民族国家在全球化中功能变化和未来的发展趋势的分析还不够充分。在伍德看来，民族国家既作为资本的导流器，也作为反抗新帝国主义霸权的重要平台，但是民族国家毕竟是国家发展形态中的一种，而且必将随着阶级的消亡而消亡，应该要看到全球资本对民族国家的冲击确实存在，民族国家的一些功能确实受到全球资本的影响，其最终走向衰落也是历史的必然。正如奈格里和哈特指出的，作为全球主权形式的帝国无处不在。“伴随全球市场和生产的全球流水线的形成，全球化的秩序、一种新的规则的逻辑和结构，简单地说，一种新的主权形式正在出现。帝国是一个政治对象，它有效地控制着这些全球交流，它是统治世界的最高权力。1 6()pl)它的主要症状是民族国家主权的衰落及其对经济和文化交流的调节能力日益缺乏，而且随着跨国公司的成长，以及生产和流通的全球性，国家职能和国家权力已经被有效地转移到其他层面和领域。其三，伍德对资本主义民主的分析确实具有力度，充分揭示了资本主义民主的虚假性及其充当的意识形态功能，但是忽视了资本主义民主对构建新型的社会主义民主的重要价值，应该说，资本主义民主的形式和内容都有其独特性和价值，是人类政治文明发展中的重要成果，社会主义民主的建立也要汲取资本主义民主的合理形式和内核，充分扩大社会主义民主的人民性，实现经济民主和政治民主的统一。总之，伍德揭示了2 1 世纪新帝国主义的霸权及其带来的后果，阐释了资本全球扩张所带来的一系列矛盾和问题，并对超越现有的新帝国主义提供了重要的启示，这有助于我们进一步认识当代资本主义，丰富和发展列宁的帝国主义论。注释：艾伦伍德(1 9 4 2-2 0 1 6)长期担任加拿大约克大学政治学教授，曾是国际重要左派杂志新左派评论和每月评论的编辑，主要著作有资本主义的起源民主反对资本主义阶级的退却资本的帝国政治理论与资本主义的形成农民一公民与奴隶资本主义的原始文化自由与财产文艺复兴至启蒙运动的西方政治思想的社会史从公民到领主一一古代至中世纪的西方政治思想的社会史等。她是“政治马克思主义”的主要代表人物，在当代英美马克思主义学界具有广泛的影响。参考文献：美 威廉罗宾逊.全球资本主义论一一跨国世界中的生产、阶级与国家 M.高明秀，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 0 0 9.2朱晓庆.反抗之路：伍德对哈维新帝国主义的批判指向J.知与行,2 0 1 8,(4).3Ellen Meiksins Wood.A Manifesto for Global Capitalism?Debating EmpireMj.London and New York:Verso,2003.4孙玉健.当代视野中的经典帝国主义理论 .学术论坛,2 0 0 7,(6),5梅荣政.发展中国共产党的政治文化批判帝国主义政治文化 J.湖北社会科学,2 0 1 9,(1 2).6加 艾伦伍德.民主反对资本主义-重建历史唯物主义 M.吕薇洲，等，译重庆：重庆出版社，2 0 0 7.7Paul Blackledge.Symposium on Ellen Meiksins WoodsEmpire of Capital:Editorial IntroductionJJ.Historical Materiali-sm,2007,(15).8刘春元.印度共产党(马克思主义)二十大论全球化时代的帝国主义 MJ.江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 0 1 3,(2)9孟丽荣.阿甘本例外状态思想探析 J.世界哲学,2 0 2 1,(5).10Thomas Hobbes.LeviathanM.Oxford and 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8.11陈培永.后帝国主义时代的革命主体建构-一哈特、奈格里的大众 理论辨析 J.理论探讨,2 0 1 1,(4).12加 艾伦伍德.新社会主义 M.尚庆飞，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 0 0 5.13JEllen Meiksins Wood.Labor,the state,and class struggleJ.Monthly Review,1997,(03).14I加 艾伦伍德.资本主义扩张的双重逻辑从新帝国主义与资本的帝国谈起 J.国外理论动态，2 0 1 7,(7).15加 艾伦伍德.资本的帝国 M.王恒杰，宋兴无，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 0 0 6.16美 麦克尔哈特 意 安东尼奥奈格里.帝国全球化的政治秩序 M.杨建国，范一亭，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 0 0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