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融公牍类文书研究_纪蒙山.pdf

第 41 卷第 1 期2023 年 2 月常 州 工 学 院 学 报(社科版)Journal of Changzhou Institute of Technology(Social Science Edition)Vol 41No 1Feb 2023doi:10 3969/j issn 1673 0887 2023 01 006收稿日期:2022-04-14作者简介:纪蒙山(1998)，男，河南洛阳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古代文书档案整理与研究;董守轩(1997)，男，安徽马鞍山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训诂学。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17ZDA268)王融公牍类文书研究纪蒙山，董守轩(宁夏大学人文学院，宁夏 银川 750021)摘要:王融为南朝琅琊王氏家族重要成员，其存世公牍类文书共有 17 篇。王氏公牍类文书按内容可分为歌功颂德之文、陈情谢恩之文、陈事言志之文和反映外交之文，其文结构严谨，脉络清晰，多用典故，语言生动形象。关键词:王融;公牍类文书;古代文书中图分类号:I206 2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3 0887(2023)01 0032 04王融(466493)，字元长，琅琊(今山东临沂市)人，史载其年少聪慧，有文才，“融少而神明警惠，博涉有文才”1 817。作为南齐“竟陵八友”之一，王融才高文显，创作了众多诗文。后世对其研究主要集中在诗赋领域，对其公牍类文书则鲜有论述。文章拟对王融的公牍类文书进行研究，旨在更好地发掘古代公牍类文书的价值，为当代文书工作提供借鉴。一、王融公牍类文书作品概况王融为“竟陵八友”之一及“永明体”诗人的重要代表，有不少诗文传世，有王融集 流存，“融文集行于世”1 825。隋书经籍志 记载:“齐中书郎 王融集 十卷。”1 1076旧唐书经籍志 记载:“王融集 十卷。”2 新唐书艺文志 记载:“王融集 十卷。”3 宋史艺文志记载:“王融集 七卷。”4 此外，遂初堂书目等多家史志目录书也均有记载。目前，王融辑佚诗文主要有:张溥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 所辑王宁朔集，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 所辑王融文章，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 所辑王融诗歌。此外，徐晓方以张燮七十二家集 所辑 王宁朔集 为底本进行了统计，得出:王融现存赋 2 篇，文 64 篇，乐府歌辞 41 首，诗 60首，联句 1 首5 1 10。王融公牍类文书共 17 篇，其中表 4 篇，疏 3篇，启 10 篇。二、王融公牍类文书的内容王融的一生十分短暂，年仅 27 岁，其仕宦生涯也很短暂。但从数量上来看，他创作的公牍类文书并不算少，这些公牍类文书按照内容可分为以下 4 类:(一)歌功颂德之文歌功颂德类文书在历朝历代都曾大量出现，这类文书是封建君主专制制度下的特定产物。此类文书大都“功利性色彩浓厚，歌功颂德、阿谀奉承之辞占十分大的部分”6。这类文书多是王氏颂扬皇帝或贵族的应制之作，绝少写出内心真实的情感。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 谢武陵王赐弓启:殿下摛藻蕙楼，畅艺兰苑。敷积玉于风筵，叠连珠于月的。兔园掩秀，邺水惭奇。融揖让未工，滥陪升饮之赏;操弧反正，缪奉招贤之锡。文韬镂景，逸干梢云。玩溢百龄，佩流千载。5 195王融用对仗工整的溢美之词赞美武陵王萧晔的文学业绩，该文属于歌功颂德和应景之作。开第 1 期纪蒙山，董守轩:王融公牍类文书研究篇“摛藻蕙楼，畅艺兰苑”，寥寥数语，已将武陵王的文采描绘得淋漓尽致。“敷积玉于风筵，叠连珠于月的。兔园掩秀，邺水惭奇”两两对仗，铺陈武陵王的文学成就。之后，转入对中心事件，即武陵王赐弓一事的叙述。其先言赏赐之恩，而后叹宝弓之华，“玩溢百龄，佩流千载”，既是对弓箭的赞美，亦表达了对武陵王厚赐的感激。该文虽优美华丽，对仗工整，但内容虚浮空洞，缺乏真情实感。王融同类型的公文还有谢竟陵王示扇启谢敕赐御裘等启 等，均篇幅短小，多溢美之词。(二)陈情谢恩之文王融陈情谢恩类公牍文书主要分 2 类:一类是拜官后上书谢恩之文，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拜秘书丞谢表;另一类是被皇帝或王室成员赏赐贵物后答谢之文，如谢敕赐米启 谢竟陵王赐纳裘启 等。永明五年(487)，王融被任命为秘书丞，“融以父官不通，弱年便欲绍兴家业，启世祖求自试，迁秘书丞”1 817，王融上呈 拜秘书丞谢表，以表感激。臣闻升离戒晨，阴墙不照其景，肤云停夕，幽草或漏其津，至如明兼就日，泽深行雨，不有圣德，谁或其然?所以钦至道而出青皋，舍布衣而望朱阙。怀禄仕在代耕，期荣不谋入用，岂悟特擢之例，事均延祖，置左之恩，任光元干。逾溢情涯，普烛身表，畏翘车而必让，戒濡翼之愿辞。既圣王谓其可施，故愚臣默思自勉。5 148该文先以“幽而复明”“久旱逢霖”为喻，既存个人得志之慨叹，亦表圣主识人之贤明。后写臣子受恩的感激，表达了自己忠君报国的拳拳之心。王融善于用典，以嵇绍、何桢之故事，比自己封秘书丞之今事，且极尽赞美之辞，以表达对受“特擢”之恩的感激。王融生平喜好交游，结交了大量名人贤士，所结交之士以王室成员居多，有南齐竟陵王萧子良、武陵王萧晔、安陆王萧子敬等。此外，王融也是南齐竟陵王萧子良鸡笼山西邸文士集团的重要成员，经常参加诗文唱和活动，并会获赐一些财物，故他要上呈一些章表文书以示谢恩。这类为答谢赐物而作的文书在其文书中较多见，以谢敕赐米启 谢竟陵王赐纳裘启 为代表。谢敕赐米启 篇幅较短，文曰:“臣无王阳之述，计然之智，不能负粟百里，分地一廛，上亏恩养，自取饥切，岂悟外恩横集，天私妄委。”5 189开篇连用 3 个典故，通过王阳、计然、子路之故事，以衬己身之无用。“上亏恩养，自取饥切”，表达了对圣主赐米的感激涕零，取得了先抑后扬的艺术效果。事实上，作为当时的文坛领袖，王融的生活显然并非文中所描述的那样饥寒交迫，谢赐一事，也只是对帝王恩宠的一种回应。(三)陈事言志之文王融有着积极的入世精神，心怀远大抱负，史载:“融自恃人地，三十内望为公辅。”1 822为实现自己的政治志向及抱负，王融积极上书陈事，向统治者提出关于国事的建设性意见。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永明年间撰制的 上北伐图疏。永明末，齐武帝意欲北伐，王融作上北伐图疏，以汉武帝北伐之故事激励武帝。这篇疏文对齐武帝的赞美之辞颇多，如文中的“伏惟陛下穷神尽圣，总极居中，偶化两仪，均明二耀，拯玄纲于颓绝，反至道于浇淳，可谓区寓仪形，齐民先绝者也”，“方今九服清怡，三灵和晏，木有附枝”等，都是对齐武帝功业的赞美。同时，作者借上疏之机表达了希望建功立业的抱负，“窃习战阵攻守之术，农桑牧艺之书，申、商、韩、墨之权，伊、周、孔、孟之道。常愿待诏朱阙，俯对平蒲，请闲宴之私，谈当世之务”。这篇疏文不仅彰显了齐武帝的雄才大略，而且借此表明了自己渴求建功的愿望。此外，王融的 求自试启 以华丽优美的语言委婉地向齐武帝表达自己为官的渴望。此文开篇起兴，通过春庚秋蟀、露木风荣等自然事物表达自己对年岁更迭、世事变迁的慨叹，其后则表达对君王荣宠的感恩和渴望建功立业的心愿。(四)反映外交之文南北朝时期战乱频仍，时局多变，王融身为南齐王朝的大臣，要参与一些重大外交事件的决策。在此期间，他往往会上呈一些外交政论文，以表达个人的见解和建议。在这类文书中，比较有名的是 议给虏书疏。永明七年(489)，北魏孝文帝向齐求书，朝廷33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2023 年中大多数人持反对态度，王融因此作议给虏书疏 驳斥众人的观点，同时也阐明赐书于北的益处。此类文书涉及外交政事，用语精练，逻辑严谨。相较华而不实的颂德之文，外交类文书往往现实性和政治性更强，更易达到游说君王的效果。议给虏书疏 一文中，王融首先言明魏虏人面兽心、不知爱敬仁智的本性，进而说明赐书修好的必要性。接着，他劝言皇帝应许虏通使，使南北诗书同文，从礼仪文化、典章制度、政令法规等层面对北方政权进行影响渗透。随后，王融谈到北魏统治之下的中原士庶，其婚丧仍循中原礼法。王融希望齐武帝借此机会赐书于魏，以获北人之心，从而实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最后，王融从现实政治出发，向君王分析了北魏统治阶层的内部矛盾，认为其变革举措必然会导致动乱，并希望朝廷借此机会一统中原。此疏论证严密，条理清晰，既阐释了南北双方的政治态势，也明确了赐书赠文所带来的巨大益处，是一篇优秀的外交政论文书。三、王融公牍类文书的撰写技巧(一)条分缕析，逐层递进王融在撰写公牍类文书，尤其是涉及陈事言志和反映外交的文书时，往往会条分缕析，逐层递进地展开叙事，以严谨的布局和紧凑的结构增强文章的逻辑性。上北伐图疏 一文撰于永明末年，为王融支持出兵北伐而向齐武帝上呈之奏疏。其文气势浩大，集叙述、议论、抒情于一体，采用逐层递进的方式，为武帝和群臣分析此时北伐的意义，并最终得到认可。此疏开篇从国家的文治教化、经济状况、百姓生活等方面展开论述，写整体国力和君主的贤明，意在说明此次北伐条件充分。继而作者转入对外部局势的分析，认为北魏政权不得民心，故此时出兵，外部环境对我方极为有利。此文前两部分依次陈述内外局势，最后一部分激励齐武帝和群臣的北伐决心。王融借齐桓公伐莒的典故说明画北伐图和上呈此疏的目的。纵观全文，王融条分缕析，从内部实力、外部局势等方面，分析了北伐各方面的有利条件。全文逻辑严密，论证清晰，准确把握了阅文者的心理，达到了上疏的目的。王融的公牍类文书布局合理，结构恰当。如上疏乞自效 一文，看似是陈事，其实是借陈事来表达自己渴求建功立业的愿望。此疏开篇以“忧国忘家”的“今古共情”引陈自己无功而“过超非分之位”的羞惭，接着表达自己对时事的观点以及对皇帝的盛赞，进而直陈北魏及汉师的现状，向皇帝提出“私集部曲，豫加习校”的建议，最后表明自己希望“习军旅”建功的渴求。文章结构紧凑，环环相扣。拜秘书丞谢表 先写“朝阳照阴墙”“云雨润幽草”的自然现象，以其比喻君王如朝阳细雨一般对臣子的呵护之恩。接着转向对个人身世的描述，言己穷困而幸得陛下拔擢。最后一部分谢恩，写自己的感激之情。全文布局妥帖，结构紧密。(二)巧于用典，含蓄委婉王融的公牍类文书好用典，或直接引用，或间接化用，以曲折婉转的语言含蓄地表达个人的情感和诉求，而不流于直白。王融在谢武陵王赐弓启 一文中大量使用典故。其开篇即引用王褒 九怀、张华情诗 中“蕙楼”“兰苑”的典故，寓意为武陵王萧晔的府邸是充盈文气、满是才情的风雅之所。接着，其云:“兔园掩秀，邺水惭奇。”兔园，又称梁园，为汉初梁孝王刘武所建，汇聚了包括司马相如、枚乘在内的才学之士。邺水指代以邺苑为中心，以三曹七子为代表的邺下文人集团。王融以此典故形容如今武陵王宅中名士满座、文豪齐聚的盛况，如当年的“兔园”“邺水”一般熠熠生辉，从而委婉地流露出自己的赞叹之情。其后，王融由写景引入叙事，对武陵王赐弓一事进行描述。其曰“操弧反正，缪奉招贤之锡”，援引左传 中“君子射礼”的典故，暗示武陵王赐弓之举实是品德高尚的君子之举。此句既巧妙地赞叹了武陵王萧晔的贤明，又曲折地表现了自己内心的感激。在引用典故的方式上，王融多使用暗引的手法。如 议给虏书疏 曰:“夫虏人面兽心，狼猛蜂毒，暴悖天经，亏违地义。”其中“人面兽心”引自汉书匈奴传赞 的“被发左衽，人面兽心”。“天经”“地义”则化引左传昭公二十五年 中的“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此二处化用典43第 1 期纪蒙山，董守轩:王融公牍类文书研究故，表达南方文士对北魏政权的鄙夷与不屑。在上疏乞自效 中，王融引用论语子路“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也”的典故，所谓“民不教战，是实弃之”。此外，王融文书中也有明引的例子，如议给虏书疏 中言:“抑孙武之言也，困则数罚，窘则多赏，先暴而后畏其众者，虏之谓乎。”其引用孙武之言，而并无突兀之感。这样的明引既充实了文书的内容，也增强了语言的表现力。(三)骈词俪语，雕饰文采魏晋南北朝是文学的自觉时期，这一时期的文学作品重视结构形式的骈俪对仗，强调语言辞藻的华丽修饰。王融的文书撰制亦不可避免地带有这一时代的审美烙印。王融公牍类文书整体上呈现对仗工整的特点。如 议给虏书疏 中的“既南向而泣者，日夜以觊;北顾而辞者，江淮相属”之句，“南向”对应“北顾”，“泣”对应“辞”，通过对仗手法生动地表现江淮人民处境之艰难。再如上疏乞自效 中的“冠方帽则犯沙陵雪，服左衽则风骧鸟逝”，“取函谷如反掌，陵关塞若摧枯”等语句，整齐匀称，节奏鲜明，读起来朗朗上口。此外，骈散结合是王融公牍类文书的又一语言特色。王融不同类型的公牍类文书结构各具特色，有的文书并不是通篇对仗，而是以骈散结合的形式巧妙表达作者的情感。“侧重抒情达意的文段以骈句为主，对仗整齐的骈句能够增强句式的感染力，收到更好的表达效果;偏重说理叙事的文段则以散句为主，散句的句式特点和句群结构有利于叙述事情的经过，使说理更为透彻。”7 如为王俭让国子祭酒表 一文先用“振古所崇”“尊师道尊”“有来攸尚”3 个散句表达教育的重要性，作者认为师长在社会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从而奠定文章的主基调。之后，作者使用整齐的骈句进一步推动情感发展:“匪曰兰芷，畴变入室之情;不自朱蓝，何迁素丝之质。”王融化用离骚和 吕氏春秋 的典故，以优美的四六之言表情达意，从而加强了文章气势。又如谢竟陵王法制启 融骈散于一体。开篇以骈句总领全文，“翔慧烛于昏涂，洒法水于尘路”，既贴合文书主旨，又富有哲理。中间部分或用排比，或连散句，表达佛法的教化之道，体现作者的思辨。末句以“窥七泽而狭潢汙，登太山而小天下”的骈句作结，行文流畅且首尾呼应。语言上，王融擅长用华美而富有文采的词句表达情志。如 拜秘书丞谢表 中的“臣闻升离戒晨，阴墙不照其景，肤云停夕，幽草或漏其津”，其开篇即以优美的语言起兴，借升离戒晨、肤云停夕之景致，表达自己对拜官的感激和对君王的崇仰之情。再如 谢竟陵王示法制启 中的“翔慧烛于昏涂，洒法水于尘路”，慧烛照耀幽暗的路途，而法水则清洗凡尘世界。此句以华丽深邃的语言展示佛家的禅理，通过烛与水的意象预示光明和纯洁。四、结语作为南齐竟陵王萧子良文士集团“竟陵八友”中的一员，王融诗文在当时颇负盛名。他的公牍类文书既展现其作为朝廷大臣建言献策的一面，也表现其积极入世、渴求建功立业的伟大抱负。身处南朝，其文书作品不可避免地带有时代烙印 骈词俪语，这一特点在其表谢贺的启文中体现得最为鲜明。对王融公牍类文书的研究，有助于深入地了解其生平，进而更加全面地评价其文学成就。参考文献 1萧子显 南齐书M 北京:中华书局，1972 2刘昫 旧唐书M 北京:中华书局，1975:2069 3欧阳修 新唐书M 北京:中华书局，1975:1592 4脱脱 宋史M 北京:中华书局，1975:5329 5徐晓方 王宁朔集校注M 北京:群言出版社，2017 6林光钊谢庄文书研究 J 牡丹江大学学报，2020(5):24 28 7叶文举，万宁 款款深情 溢于言表:黄初太和年间曹植表类公文研究J 秘书，2020(2):65 74责任编辑:赵青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