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语言幽默的结构方式...胡范铸幽默语言学理论的考察_陈子涵.pdf

大学语文建设862023 年第 8 期（总第 332 期）【提 要】语言是社会交际的基本工具，幽默语言在中华民族的历史是源远流长的，当代幽默在文学作品上的应用更是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围城是展现了钱钟书对于幽默语言的独特理解。依据胡范铸幽默语言学的理论，考察钱钟书围城语言的结构方式在三大角度的作用下，构建出独有的逻辑，其烘托了幽默氛围，同时使文学作品在深层结构下产生独特的魅力。【关键词】幽默语言 围城 钱钟书 胡范铸围城（2019）作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极具个人风格的作品，展现出钱钟书先生“学者式的幽默”，描摹了知识分子在厚重围城下的无奈与哀叹，深刻的讽刺和随处可见的幽默语言给读者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胡范铸先生（1987）曾经指出：钱钟书喜剧观最根本的形态在于美学中的“和谐”概念，并有机结合了“和谐谐和不谐”三者，将其转化为矛盾路线进行演进。本文由此出发，探讨围城的语言是如何实践这一过程的。一、幽默的概念何谓“幽默”？胡范铸（1987）的幽默语言学曾经做过系统的阐述。我们不妨先回顾一下。幽默语言学指出：“幽默”一词是作为舶来品出现在汉语中的，但其文学形式早已出现在汉语当中。最早出现于两千多年前的楚辞九章怀沙中“孔静幽默”，形容安静一意。现代汉语中的“幽默”是由英语中 humor 一词音译而来，而 humor 的演变也极为复杂。17 世纪末，近代人在牛津英语词典这样描述“幽默”：行为、谈吐或文章的品质，让人快乐，是怪诞、诙谐、滑稽、可笑、有趣的。欣赏和表达什么是荒谬的或逗人发笑的能力，在行为、谈吐或写作中表达，或作为主题的表述及滑稽的想象力。林语堂先生最早将 humour 译为幽默。在 19 世纪 20 年代，其专门发表文章为幽默“正名”，其认为翻译成“幽默”饱含“愈幽愈默而愈妙”之意。在现代汉语中，幽默也逐渐不再指代自楚辞以来的“幽静无声”一意。国内的权威词典给出如下解释：现代汉语词典（2005）第 5 版中的释义是：有趣或可笑而意味深长。被誉为“人民艺术家”的老舍（1990）认为幽默是“自己看出了人间的欠缺，也愿使别人看见和颜悦色，心宽气朗，才是幽默”。笔者认为由林语堂先生意，幽默带有“稳重”的表义，在表达“滑稽”的同时带有同情的心理，能使其发挥最大的功效。陈望道（1980）曾说道：“单独的幽默与讽刺并不多，总是要处处混在一起的。”国内所讨论的幽默更偏向于广义范围内的含义，本文也倾向于研究广义上的幽默，故结合了以上要素，将幽默宽泛地定义为：在语言形式下形成的让人发笑的作品。近年来，相声、喜剧、电影等“空前地”创造幽默，例如电影疯狂的赛车中“满嘴顺口溜,你想考研呀?”成为经典的段子，脱口秀演员杨笠的“普信男”更是传遍大街小巷。虽说幽默最为显著的表现形式应当是“笑”，但是笑绝对不能与幽默直接画上等号。幽默语言学（1987）强调：幽默是一种审美态度，也是一种生活方式，但还是一种“语言-心理”的结构方式。依据幽默语言学（1987）对于“心里之期望突然扑空”“经验与现实的矛盾冲突”“情感郁积的巧妙释放”的“语言-心理”结构分析，考察围城，将使得我们更清楚地认识钱钟书小说语言的幽默特质。胡范铸先生指出，幽默语言的三大机制分别为“期待扑空”“事物矛盾”“压抑释放”，由此在汉语中引申出语言幽默的六条规律：岔断律、倒置律、转移律、干涉律、降格律、升格律。二、期望扑空理论康德（1964）曾说:“笑是一种从紧张的期待突然转化为虚无的感情。正是这一对于悟性绝不愉快的转化却间接地在一瞬间极活跃地引起欢欣之感。”他的“期望消失说”带给我们新的思考角度，常规 围 城 语言幽默的结构方式基于胡范铸幽默语言学理论的考察陈子涵DOI:10.14014/11-2597/g2.2023.08.021大学语文建设872023年第8期（总第332期）语言的使用给人视觉上的习惯化，带来视觉疲劳感，较难出现幽默。在固定的语序中，对词句逻辑的适当调用使心理在预定方向上停滞。这种“强刺激”很自然地把读者的情绪转换成了诙谐的心情。在此结构中，依据词句原有逻辑的变化方式，把期望扑空理论分为两种表现形态。（一）岔断型岔断型是比较常见的一种类型：在顺着原有的逻辑发展时突然中断，心理期待产生落差，得到一个与原有逻辑相差较大的结论。例如我们定义一个相同逻辑的语段 Q，同时向两端进行延伸，将其赋予语义、词句逻辑后，那么在其中应当出现 q1，q2qn，与之对应的是在-q1，-q2-qn。在“q1，q2，”后突然插入“-qn”，与原有逻辑相违背，岔断形成的忽然扑空便会油然而生。例如：（1）不幸的是,科学家跟科学不大相同;科学家像酒,愈老愈可贵,而科学像女人,老了便不值钱。将来国语文法发展晚辈，总有一天可以明白地分开“老的科学家”和“老科学的家”。此段为方鸿渐一行刚来到三闾大学，初见高松年的情景。作者幽默地提出在未来的日子将“老的科学家”和“老科学的家”分清楚，也为后文一个精于世故、不顾学术的校长形象做铺垫。作者把完全不相干的两者放在一起对比，直指时代的荒谬，更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糟粕的批判。（二）倒置型倒置型是另一种类型。柏格森（1980）曾说：“设想在某种情景下的几个人物。如果你把情景颠倒过来，角色的地位换个过，你就可以得到滑稽的场面。”在一个语段 Q 中，不经意间植入全新语义，形成类似于“过街老鼠人人夸”的冲突逻辑，在出乎意料中得到幽默的最终目的。例如由“AB”“BA”；“AB”“不 AB”。（2）这事也许是中国自由外交或订商约以来唯一的胜利。方鸿渐以小聪明从爱尔兰人处购得文凭，钱钟书通过这句话讽刺了方鸿渐四处游玩、不务正业的态度，对中国近代的留洋镀金潮进行抨击，对拿着子虚乌有的外国学历“荣归故里”的人进行讽刺，批判了社会“唯文凭论”的现状。同时“唯一的胜利”也抨击了当时政府对外软弱，导致国破山河碎的地步，在保证了幽默的同时又有讽刺的意味。三、事物矛盾理论叔本华以“期望消失说”为前提做了进一步阐释，并认为“乖讹说”可以解释笑的原因，乖讹是指事物相互矛盾的状态（Attardo,Salvatore，1997）。笑是对经验与现实乖讹的恍然大悟，发现现实与事先预想的并无关联一致性，于是有了笑。而幽默与预期相差越大，幽默感越强。从美学角度来看，每个人有独一无二的审美模式，使他们做出自己对于美的判断，在审美经验与日常经验判断相违背时，对象便产生了可笑性（胡范铸,1987）。在此结构中，依据词句组合方式，把事物矛盾理论分为两种表现形态。（一）转移型柏格森(1980)曾指出：“当一个表达方式原系用之于转义，而我们硬要把它当作本义来理解的，就得到滑稽效果一旦我们的注意力集中到某一暗喻的具体方面时，它所表达的思想就显得滑稽了。”此类型将一方概念转移至关联性较小的另一方，例如错把比喻义当成本义，反之亦然，造成作者原意的扭曲，经验与语言主体的错配达到出人意料的效果，导致诙谐幽默之美。（3）旅馆名叫“欧亚大旅社”。虽然直到现在欧洲人没来往过，但这名称不失为一种预言，还不能断定它是夸大之词掌柜写账的桌子边坐个胖女人坦白摊开白而不坦的胸膛，喂孩子吃奶；奶是孩子的饭，所以也该在饭堂里吃，证明这旅馆是科学管理的。此段描写一行人来到欧亚大旅社后的情景。作者用风趣的笔法调侃了旅馆名称，从胖女人喂奶的行为可以看出旅社管理的混乱，为后文一行人的旅社遭遇做铺垫。由吃奶得出堂食，进而得出旅馆是科学管理的，这一切正是建立在作者的描述下，看似合情合理，却又暗讽了酒店的混乱状况。（二）干涉型干涉型是另一种类型。主要采用了两种相对的理论解释同一个语义，其矛盾性引人发笑。逻辑上，无关联的词语或用矛盾的语句相互修饰，极易在读者脑海中出现一种诙谐之美。（4）沈太太身上有一股味道，文言里的雅称跟古罗马成语都借羊来比喻：“愠羝”心里想这真是法国新回来的女人，把巴黎大菜场的“臭味交响曲”都带到中国来了，可见巴黎大而天下小。鸿渐想政府可以迁都，自己倒不能换座位。此段从地理的角度来讲，巴黎不会比天下大，这是荒唐的。但却将方鸿渐的内心描写得惟妙惟肖，鸿渐并未得到一个满意的座位却临了沈夫人而坐，大学语文建设882023 年第 8 期（总第 332 期）却碍于人情不能更换，自然沈夫人身上的味道被无限放大成“愠羝”，进而得到一个“天下小”的结论，加强了方鸿渐的人物形象。四、压力释放理论心理学纲要（克雷奇，1981）将幽默的心理动机总结为以下四点：为了表现优越；为了表现攻击；对现实的自卫；性欲的表现。根据马斯洛五大需求，除“性欲表现”是生理需求外，其余都是安全需求，若再将其归类，其无一例外都是低级需求。（一）降格型利用语言体系，在编码时主观降低所评价对象的级别，对方在解码后会感到明显的不和谐的幽默感。柏格森（1980）曾指出：“凡是一个人给我们以他是一个物的形象时，我们就要发笑。”习惯性思维被打破后，导致生命违背了大众所熟知的特质而迫使其失去内在，显示出了一种无思维的呆滞化，人降格成了物。柏根森（1980）也指出我们的注意力由精神被吸引到肉体也是滑稽的。同样地，当事物从崇高跌落为低俗，也会有此效果。（5）中国是世界上最提倡科学的国家，没有旁的国度肯这样给科学家大官做。外国科学家进步，中国科学家进爵。刚来到三闾大学的方鸿渐没有领略到社会的复杂，最终在新事业上一步步走下坡。这句话同时讽刺了高松年这类人群，抨击了他们全无真才实学又老奸巨猾的形象。在半殖民地半封建时代，本该提倡的科学变成了空口之谈，留洋的最终目的指“镀 金”，一个不负责任的形象诞生了，也留给读者深思。看似荒唐的背后，却是时代的悲剧，讽刺了当时社会的黑暗与腐败的现象。（二）升格型升格型是另一种表达方式。此表达方式较强调新颖或是技巧的表达形式。新颖的表达创造出轻松别致的语言形式，语言的技巧化也让情感的变化更加微妙，让读者感到幽默。（6）因为在大学里，理科学生瞧不起文科学生，外国语文系学生瞧不起中国文学系学生，中国文学系学生瞧不起哲学系学生，哲学系学生瞧不起社会学系学生，社会学系学生瞧不起教育系学生，教育系学生没有谁可以给他们瞧不起了，只能瞧不起本系的先生。此段中方鸿渐当面批评了唐小姐的诗，这是作者对大学中的“潜规则”的调侃，运用顶针手法前后递进，有回环往复之感；暗讽了社会的“鄙视链”，打趣地表明曹并看不起方，并能大胆提出质疑，有较强的幽默感，为后文方鸿渐在三闾大学一再受到排挤，深陷事业危机埋下伏笔；同时塑造了曹的百般顺从的人物形象，渲染铺陈了曹的低劣庸俗，暗中为后文唐、曹结婚埋下伏笔。五、结语结合以上，“语言-心理”的两个基本结构是相互融合的，往往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此分类仅为论述表达明朗，故此归类。在真正的话语模式中，我们常常以一种基本结构为主，而掺杂其他技巧、结构，组成令人眼花缭乱的种类，产生令人拍案叫绝的效果。幽默语言是最为常见的幽默表现形式，笔者以围城（2019）为例，展示了幽默语言应用的场景。在钱钟书先生笔下，幽默语言沿着美学的“和谐”概念一步步推进，其独特的语言风格、幽默氛围对章节甚至文章都有出人意料的影响。在“语言-心理”的结构前提下，现代文学作品可以拥有不计其数的具体表现形式。语言处于不断发展中，全新的幽默语言也在不断发展，它给予读者更多空间去体会、解读幽默，在不同角度解读幽默语言的规律。幽默语言仍有较大的研究空间。参考文献陈望道 1980 陈望道文集（2），上海人民出版社。胡范铸 1987 幽默语言学，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老 舍 1990 老舍文集（第 15 卷），人民文学出版社。夏征农 1999 辞海，上海辞书出版社。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编 2005 现代汉语词典（第 5 版），商务印书馆。钱钟书 2019 围城，人民文学出版社。康 德 1964 判断力批判，商务印书馆。柏格森 1980 笑论滑稽的意义，中国戏剧出版社。克雷奇、克拉奇菲尔德、利维森等 1981 心理学纲要，文化教育出版社。Attardo,Salvatore.1997.The semantic foundations of cognitive theories of humor，Humor: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Humor Research.（通信地址：200093 上海理工大学出版印刷与艺术设计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