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 2023 年 9 月第 5 期古代近东文明研究DOI:10.19832/ki.0559-8095.2023.0052收稿日期:2022-07-08基金项目: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古代埃及新王国时期行政文献整理研究”(18ZDA206)和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古代埃及社会医疗体系研究”(22BSS042)的阶段性成果。作者简介:刘金虎,西北大学中东研究所讲师,研究方向为埃及史、中东古代史。由于现代利比亚国家的存在,学者们常用“利比亚人”这一宽泛的概念指代古代生活于尼罗河以西沙漠中的若干部落群体。不过,现代英语中的 Libya 或德语中的 Libyen,皆源自古希腊语,曾指代除
2、埃及之外的整个非洲大陆,参见古希腊 希罗多德著,王以铸译:历史,商务印书馆 2016 年版,第 135 页。而该词汇的主要词源之一可能是古埃及语中的 rbw 一词,其本身是新王国时期埃及文献中提及的来自西部沙漠中的一支部落,参见 K.Zimmermann,“Lebou/Libou,”in S.Chaker,ed.,Encyclopedie Berbere,Fasc.XXVIII-XXIX:Kirtesii-Lutte,Leuven:Peeters,2008,pp.4361-4363.实际上,青铜时代的“利比亚人”既未形成统一的族群身份认同观念,也似乎未曾建立起独立的国家或政权。试论青铜时代北非
3、地区国家与部落间的交往 以新王国时期的埃及与利比亚人为例刘金虎(西北大学 中东研究所,陕西 西安 710127)摘要:在青铜时代的北非地区,国家与部落是人类社会常见的两种重要组织形式,两者之间的交往互动往往受到多重因素的影响。在新王国时期,存在于尼罗河流域的古埃及国家与相邻沙漠中的利比亚部落之间的关系,往往呈现出“冲突模式”与“共存模式”之间的有机转换。究其原因,地理环境、生产力发展水平、意识形态、社会结构和地缘格局等,都会成为影响该时期“农耕社会”与“部落群体”之间选择何种方式进行交往的重要因素。借助历史文献及考古证据对两者交往模式及动因的综合分析,是正确认识北非地区古代国家与部落社会交往规
4、律的重要途径。关键词:古埃及;利比亚人;新王国时期;文明交往古代国家与部落是青铜时代(约公元前 3000 年前 1000 年)北非地区人类社会的两种重要组织形式,两者在本地区往往存在着既竞争又共存的复杂关系。新王国时期(约公元前 1550 年前 1069年)的埃及人与尼罗河以西的诸多部落之间的交往历程是此类复杂关系的典型例证。尽管从早王朝至中王国时期(约公元前 3000 年前 1650 年),古埃及人与这些“利比亚人”不仅存在和平的贸易往来,而且也经历了间歇性的冲突,但在交往的频率与深度方面都较为有限。然而,由于多种因素的影响,两者的关系在新王国时期经历了快速的发展变化,其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
5、在第十八王朝时期(约公元前 1550前 1295 年),埃及人仍基本延续了与西部沙漠地区的和平交往;但从第十九王朝至第二十王朝前期(约公元前 1295前 1153 年),埃及人与利比亚人之间发生的数次大规模冲突一度成为两者关系中最显著的特征;此后直至新王国结束,两者间的直接冲突基本结束,但与之相伴的则是古埃及政权的逐步衰落,以及利比亚人对于尼罗河流域的不断“渗透”。最终,在第三中间期时期(约公元前 1069 年前 664 年),数个“利比亚王朝”(主要包括第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王朝)反而主导了古埃及历史的发展进程,同时也对埃及文明后期的历史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Collected Papers
6、of History Studies64 作为了解古代北非地区不同形态人类社会之间互动关系的重要参考,现代学者对青铜时代埃及人与利比亚人关系的研究从 20 世纪至今已经取得了诸多成果。具体而言,目前学界的相关成果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从古代埃及文献出发,以宏观角度探究古埃及与利比亚族群间关系的总体发展过程;另一类则是聚焦具体历史时期埃及人与利比亚人之间的交往模式,以及古代利比亚族群的政治和经济状况,或是他们对古埃及历史及社会发展所产生的某些影响;第三类则主要针对来自西部沙漠的绿洲及沿海地区的考古证据,从物质文化角度解读古代埃及或利比亚部落在该地区的行政、经济活动及社会发展水平等细节。然而,要完整
7、理解新王国时期古埃及人与利比亚人之间和平或暴力交往的细节,仍存在一定困难。究其原因,主要源于这一时期众多活动在西部沙漠中的部落群体未曾留下任何文字记录,而现代学者只能通过同时期古埃及的文献记录或艺术作品,或是尼罗河及西部沙漠地区较为有限的考古发现进行分析,其中难免存在以偏概全之处。因此,本文将结合古代文献、考古资料及相关理论成果,在对新王国时期古埃及与利比亚人交往互动的过程进行简要回顾的基础上,进一步分析两者在该时期所采用的不同交往模式及其背后的多重动因,以期深入了解古代北非地区国家与部落间交往的一般规律。一、新王国时期埃及人语境下的“利比亚人”在新王国时期之前,青铜时代的古埃及人对于尼罗河以
8、西的沙漠地区有着不同程度的认识。从约公元前 3000 年开始,古埃及人曾将西部沙漠(或利比亚沙漠)笼统地称为“柴赫努”()或“柴姆胡的土地”()。这其中,前者的象形文字符号最早出现于涅加达期(约公元前 3200 年前 3000年)的“城市调色板”(the City Palette)上,并且一直被沿用至希腊、罗马统治埃及时期;后者则大致出相关重要研究成果参见:J.A.Wilson,“The Libyans and the End of the Egyptian Empire,”The American Journal of Semitic Lan-guages and Literature,Vo
9、l.51(January 1935),pp.73-82;W.Hlscher,Libyer und gypter,Glckstadt:J.J.Augustin,1955;J.Osing,“Libyen,Libyer,”in W.Helck and E.Otto,eds.,Lexikon der gyptologie,Vol.,Wiesbaden:Otto Harrassowitz,1980,cols.1015-1033;A.Leahy,“Libya,”in D.B.Redford,et al.,eds.,The Oxford Encyclopedia of Ancient Egypt,Vol.,
10、Oxford:Oxford UniversityPress,2000,pp.290-293;W.A.Cooney,Egypts Encounter with the West:Race,Culture and Identity,PhD Dissertation,University ofDurham,2011;L.Hulin,“The Libyan,”in I.Shaw and E.Bloxam,eds.,The Oxford Handbook of Egyptology,Oxford:Oxford UniversityPress,2020,pp.493-513;赵曙薇:论古埃及和利比亚的关系
11、(从史前文化末期到新王国),硕士学位论文,东北师范大学,2004 年;郭丹彤:古代埃及对外关系研究,黑龙江人民出版社 2005 年版。相关重要研究成果参见:A.Leahy,“The Libya Period in Egypt:An Essay in Interpretation,”Libyan Studies,Vol.16(January1985),pp.51-65;D.O Connor,“The Nature of Tjemhu(Libyan)Society in the Later New Kingdom,”in A.Leahy,ed.,Libya and E-gypt:c.1300-75
12、0 BC,London:Centre of Near East and Middle Eastern Studies and the Society for Libyan Studies,1990,pp.29-114;R.K.Ritner,“Egypt and the Vanishing Libyan:Institutional Responses to a Nomadic People,”in J.Szuchman,ed.,Nomads,Tribes,andthe State in the Ancient Near East,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
13、ss,2009,pp.43-56;S.Snapes,“The Emergence of Libya on the Ho-rizon of Egypt,”in D.O Connor and S.Quirke,eds.,Mysterious Lands,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2011,pp.93-106.相关重要研究成果参见:O.Bates,The Eastern Libyan:An Essay,London:Macmillan and Co.Ltd.,1914;D.White,“1985Excavations on Batess Island,Marsa M
14、atruh,”Journal of the American Research Center in Egypt,Vol.23(December 1986),pp.51-84;D.White,“Before the Greeks Came:A Survey of the Current Archaeological Evidence for the Pre-Greek Libyans,”Libyan Studies,Vol.25(January 1994),pp.34-39;F.Frster and H.Riemer,eds.,Desert Road Archaeology in Ancient
15、 Egypt and Beyond,Kln:Heinrich BarthInstitut,2013;N.Nielsen,“Cereal Cultivation and Nomad-Sedentary Interactions at the Late Bronze Age Settlement of Zawiyet Umm el-Ra-kham,”Antiquity,Vol.91,No.360(December 2017),pp.1561-1573.A.H.Gardiner,Egyptian Grammar:Being an Introduction to the Study of Hierog
16、lyphs,3rd edition,Oxford:Griffith Institute Publica-tions,1957,p.601.此处的为埃及语撰写字符,文中此类字符以斜体表示,以示与英文及其他语言的区别。A.Erman and H.Grapow,eds.,Wrterbuch der gyptischen Sprache,Vol.V,Leipzig:J.C.Hinrichs,1957,p.368.伽丁内尔象形字母表中编号为 T14,可能是一种非古埃及民族使用的武器,参见 A.H.Gardiner,Egyptian Grammar:Being anIntroduction to the
17、Study of Hieroglyphs,p.513.A.J.Spalinger,“Some Notes on the Libyans of the Old Kingdom and Later Historical Reflexes,”Journal of the Society for the Study ofEgyptian Antiquities,Vol.9(June 1979),p.126.65 2023 年 9 月第 5 期古代近东文明研究现于古王国时期(约公元前2686 年前2181 年),例如在相关文献中曾提到埃及人出征西亚地区的军队中有来自“柴姆胡土地”的士兵。同时,自该时期开
18、始,“柴赫努”与“柴姆胡”也可指代埃及人观念中世界的“西方”:两者可表示实际的地理方位,例如第六王朝时期的官员哈库夫(Harkhuf)在他的自传体铭文中记载努比亚地区的统治者“为了攻打位于西方之地的柴姆胡人,已开拔前往柴姆胡”,而来自中王国时期的诅咒铭文中也出现了“所有来自西部土地上的柴赫努人、柴姆胡人”;它们甚至可以指代古埃及宗教观念中,死者在进入西方冥界之前必须经过的地区,如古王国时期的金字塔铭文中曾提到,死去的法老将像“低空中的众神,永恒的星辰”一样,穿过“柴赫努的土地”。此外,在古埃及人看来,“柴姆胡”应该是埃及人可以直接到达的地区,而“柴赫努”似乎从未被埃及人涉足过。至新王国时期,古
19、埃及人逐渐对两者不再进行严格的区分,甚至将它们混合使用。另一方面,至少从古王国第五王朝(约公元前 2494 年前 2345 年)开始,埃及人在雕塑、绘画等艺术作品中,也开始赋予西部沙漠中的居民明显有别于埃及人的外貌及服饰特征。例如这些人相较古埃及人往往肤色较浅,男性多留有蓬松的长发和尖胡须,脖子上带有项链坠饰;他们往往上身赤裸,仅胸前穿戴着由珠子制成且相互交叉的带子,腰间佩戴有阳具套和向后垂下的牛尾。而女性除了下身穿着短裙,其发型与服饰往往与男性十分类似,甚至也佩戴有阳具套。至中王国时期(约公元前 2055 年前 1650 年),古埃及人对利比亚人衣着的描绘也添加了一些新的特征。例如,虽然来自
20、第十一王朝法老孟图霍特普二世统治时期(约公元前 2055 年前 2004 年在位)戴尔巴哈里神庙(Deir el-Bahri)的壁画中所描绘的利比亚人与古王国时期如出一辙,但同时期另一座位于盖伯莱(Gebelein)的神庙浮雕中的利比亚人已经开始佩戴象征部落首领地位的羽毛头饰。到第十二王朝时期(约公元前 1994 年前 1781 年),古埃及州长克努霍特普一世在拜尼哈桑(Beni Hassen)的墓地壁画中,曾描绘过一小队包含有男人、妇女、儿童及牲畜的利比亚人队伍正在埃及人的护卫下前行。其中的男性除了被赋予典型的利比亚人装束之外,其头上也佩戴有羽毛装饰,身上还穿有斗篷。不过,尽管不同时期的埃及
21、艺术作品中描绘的“利比亚人”形象存在一定事实依据,但实际上是古埃及人对于后者的一种“理想化”描绘,甚至部分服饰就来自古埃及人的日常衣着。正是借M.Lichtheim,Ancient Egyptian Literature,Vol.I,Berkeley,Los Angles and London: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2006,p.19.郭丹彤:古代埃及象形文字文献译注中卷,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5 年版,第 512 页。J.C.M.Garcia,“Elusive Libyans:Identities,Lifestyles and Mobile Pop
22、ulations in NE Africa(late 4th-early 2nd millenniumBCE),”Journal of Egyptian History,Vol.11(October 2018),p.155.J.P.Allen,The Ancient Egyptian Pyramid Texts,2nd Edition,Atlanta:SBL Press,2015,p.182.另外,在古埃及人的观念中,“冥界”一般位于世界的西方。W.A.Cooney,Egypts Encounter with the West:Race,Culture and Identity,pp.127-
23、128.不过,古埃及文献中实际并未说明“柴赫努”或“柴姆胡”所涵盖的具体范围。根据现代学者推断,“柴赫努”所指的区域大致包括尼罗河下游以西、紧邻地中海岸的土地,其向西最远可至利比亚东部的昔兰尼加地区(Cyrenaica);而“柴姆胡的土地”则指尼罗河以西的相邻地区,从北部的法尤姆绿洲向南可延伸至今苏丹北部,参见 O.Bates,The Eastern Libyan:An Essay,p.50.目前已知埃及人对于利比 亚人的最早描绘 出 自 第 五 王 朝 法 老 萨 胡 拉(Sahura)的 金 字 塔 建 筑 群 墙 壁 上 的 浮 雕,参 见L.Borchardt,Das Grabdenk
24、mal des Knigs Sahu-Re,Vol.,Leipzig:J.C.Hinrichs,1913,p.6.A.Labrousse,J.P.Lauer and J.Leclant,Le temple haut du complexe funraire du roi Ounas,Vol.,Cairo:Institut franais darchologieorientale du Caire,1977,pl.32.E.Naville,The XIth Dynasty Temple at Deir El-Bahari,Vol.,London:Kegan Paul,1913,pl.13.E.F
25、.Marochetti,The Reliefs of the Chapel of Nebhepetre Mentuhotep at Gebelein(CGT 7003/1-277),trans.by K.Hurry,Leiden:Brill,2010,p.57.P.E.Newberry,Beni Hasan,part I,London:Kegan Paul,1893,pls.45,47.例如利比亚人穿着的交叉胸带,佩戴的牛尾、阳具套、鸵鸟羽毛等也为埃及人所使用,参见 E.Panaite,“The Evolution ofLibyans Identity Markers in Egyptian
26、Iconography,”in A.Kahlbacher and E.Priglinger,eds.,Tradition and Transformation.Proceedings ofthe Fifth International Congress for Young Egyptologists 15-19 September 2015,Wienna:Verlag der sterreichischen Akademie der Wissen-schaften,pp.261-264.Collected Papersof History Studies66 助于不同元素的组合,新王国之前的古
27、埃及人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将“利比亚人”建构为一种有别于埃及人的典型“他者”形象,这种形象甚至在上千年中并未发生太多变化。然而,至新王国时期,古埃及文献及艺术作品中对于“利比亚人”的记录在延续了古王国以来的“传统模式”基础上,又出现了诸多新变化。首先,该时期的古埃及文献中先后出现了多个来自西部沙漠中的部落名称,诸如“迈仕外仕”()、利布()、伊赛比特()和塞佩德()等等。这其中,“迈仕外仕”是除埃及人传统观念中的“柴赫努”或“柴姆胡”之外,在该时期的文献中最早出现的“利比亚部落”名字。例如在阿蒙霍特普三世统治时期(约公元前 1390 年前 1352 年在位),埃及人的一份节庆货品名单上首次提到了
28、“新鲜的来自迈仕外仕的牛脂肪”。而由此推断,该部落成员此时主要作为牲畜的贩运者来到埃及。而“利布”这一名称最早出现在拉美西斯二世统治时期(约公元前 1279 年前 1213 年在位),他们在此后曾数次主导或参与了与埃及人的“战争”。后来,该名字也成为后世古希腊、罗马作家笔下“利比亚”一词的来源之一。同时,“伊赛比特”及“塞佩德”则主要来自拉美西斯三世统治时期(约公元前 1184 年前 1153 年在位)的相关记载,其中提及他们都是被埃及法老击败的利比亚部落联盟成员。其次,古埃及人甚至可以通过发型、衣着和头饰等,对不同部落成员或相同部落不同等级的成员进行区分。与古王国时期对于利比亚人的描绘相比,
29、新王国时期的迈仕外仕和利布部落的男性肤色仍较浅,留着蓬松的头发和尖胡须,腰间仍系有阳具套。除此之外,后两者在服饰方面具有很多新的特征,如他们往往不再佩戴项链、胸带和较长的牛尾,而是常常身着色彩鲜艳的长斗篷,下身有时穿短裙。同时,尽管两个部落中地位较高者都在头上佩戴一至两根鸵鸟羽毛,但迈仕外仕部落领袖一般为水平佩戴,而利布部落的高级成员则多是垂直佩戴。另外,利布部落的成员身体表面多绘有纹饰,而迈仕外仕部落成员则没有。更重要的是,该时期的文献对于埃及人与利比亚诸部落的关系有了更为翔实的记载,尽管其内容多以两者间冲突为主。在第十九王朝的法老塞提一世统治时期(约公元前 1294 年前 1279 年在位
30、),埃及人至少发动了一场针对利比亚部落的军事行动,并在三角洲西部击败了某些部落群体,进而控制了西部沙漠中的部分地区。塞提一世的继任者拉美西斯二世在即位前可能就参与了其父的“利比亚战争”。同时,不少来自该法老统治时期的铭文也都模糊地提及了埃及人针对利比亚部落的征伐。此外,拉美西斯二世不仅进一步加强了位于尼罗河三角洲西部的埃及村镇及据点的防御设施,还下令在尼罗河三角洲沿地中海向西至扎维耶特乌姆赖哈姆(Zawiyet Umm el-Rakham,今埃及境内)之间约 300 公里的范围内,修筑数十座防备完善的军事要塞,试图保护埃及的西部边界。尽管如此,拉美西斯二世的继任者们与利比亚人之间冲突的规模仍不
31、断扩大。从拉美西斯二世J.Osing,“Libyen,Libyer,”cols.1016-1017.W.C.Hayes,“Inscriptions from the Palace of Amenhotep III,”Journal of Near Eastern Studies,Vol.10,No.1(July 1951),pp.50,91,131;K.A.Kitchen,“The arrival of the Libyans in Late New Kingdom Egypt,”in A.Leahy,ed.,Libya and Egypt:c.1300-750 BC,London:Centr
32、e of Near East and Middle Eastern Studies and the Society for Libyan Studies,1990,p.16.S.Snape,“A Stroll along the Corniche?Coastal routes between the Nile Delta and Cyrenaica in the Late Bronze Age,”in F.Frsterand H.Riemer,eds.,Desert Road Archaeology in Ancient Egypt and Beyond,Kln:Heinrich Barth
33、Institut,2013,p.439.A.K.Rieger,T.Vetter and H.Mller,“The Desert Dwellers of Marmarica,Western Desert:Second Millennium BCE to First Millen-nium CE,”in H.Barnard and K.Duistermaat,eds.,The History of the Peoples of the Eastern Desert,Los Angeles:Cotsen Institute of Archae-ology,2012,p.160.J.K.Winnick
34、i,Late Egypt and her Neighbours:Foreign Population in the First Millennium BC,pp.75-79.E.Panaite,“The Evolution of Libyans Identity Markers in Egyptian Iconography,”p.266.G.A.Wainwright,“The Meshwesh,”The Journal of Egyptian Archaeology,Vol.48(December 1962),pp.90-93.K.A.Kitchen,“The arrival of the
35、Libyans in Late New Kingdom Egypt,”p.17.K.A.Kitchen,Ramesside Inscriptions:Historical and Biographical,Vol.,Oxford:B.H.Blackwell,1979,p.289.S.Snape,“A Stroll along the Corniche?Coastal routes between the Nile Delta and Cyrenaica in the Late Bronze Age,”pp.441-442.67 2023 年 9 月第 5 期古代近东文明研究之子美楞普塔(约公元
36、前 1212 年前 1202 年在位)至第二十王朝法老拉美西斯三世统治时期(约公元前 1186 年1154 年在位)的约六十年中,古埃及人记载至少三次与利比亚诸部落间的大规模“战争”。在美楞普塔统治的第五年(约公元前 1207 年),来自西部沙漠中的迈仕外仕和凯赫凯等部落在利布部落首领、戴德()之子迈瑞耶伊()的带领之下,联合了此时活跃在东地中海地区的阿卡亚瓦沙(Aqaywasha)、图如沙(Turusha)、卢卡(Lukka)、沙 尔 达 纳(Shardana)和 沙 卡 卢 沙(Shakalusha)等“海上民族”,试图迁入尼罗河谷地区。他们携带着自己的妻子、儿女、财产和牲畜,似乎为了逃避
37、饥荒而沿西部沙漠中的数个绿洲前行,最终抵达了尼罗河的西侧。同时,迈瑞耶伊还试图利用埃及南部努比亚人的暴动作为掩护,分散美楞普塔的注意力。面对利比亚人的进犯,美棱普塔集结了大量埃及士兵与战车,与利比亚人展开了六个小时的激战。最终,利比亚人的进攻被瓦解,而古埃及人则通过此战获得了大量战利品。由于前者很可能在该场战斗中遭受了沉重的打击,在此后约二十年之中,埃及西部边境的局势似乎一直较为稳定。至公元前 12 世纪之初,随着青铜时代晚期整个东地中海地区局势变得愈加动荡不安,埃及人不仅要面对来自北部和东部的“海上民族”的武装移民,生活在西部沙漠中的诸部落也再次试图迁入埃及。而此时的埃及人似乎也改变了策略,
38、试图通过扶植新的利比亚部落联盟领袖,以使其部众能被埃及人所控制。例如拉美西斯三世就试图在利比亚部落中扶植一位由埃及人支持的首领。不过,埃及人的这种做法并未奏效。在拉美西斯三世统治的第五年(约公元前 1181 年),由利布、迈仕外仕和塞佩德部落组成的联盟再一次进攻埃及,但仍为埃及法老所击败。仅相隔 6 年之后(约公元前 1175 年),迈仕外仕部落第二次试图“入侵”埃及。在两位首领(同时也是父子)凯佩尔()和麦舍沙尔()的共同率领下,利比亚部落向东一直前进至尼罗河东岸的赫利奥波利斯地区。然而,拉美西斯三世不仅挫败了利比亚人的进犯,还杀死了麦舍沙尔等 2175 名利比亚人,俘获了包括凯佩尔在内的
39、2052 名战俘,以及数量众多的武器、战车和战马等战利品。在此之后,新王国时期的文献中则再未出现与利比亚人发生大规模冲突的相关记录。二、新王国时期埃及与利比亚人交往中的“冲突模式”如果仅从新王国时期的文献证据判断,埃及人与利比亚人似乎处于频繁的竞争与对抗之中。自美棱普塔至拉美西斯三世统治之间发生的数次“利比亚战争”中,来自西部沙漠的诸多部落常常被描绘为主动攻击埃及的“入侵者”,而埃及人则是“被动”应对前者的进攻。然而,如果从历史观念及现实需求的角度出发,两者之间的冲突则包含了更复杂的动因。一方面,在新王国时期的文献及艺术作品中,人们仍延续了早王朝以来埃及人传统的“世界J.H.Breasted,
40、Ancient Records of Egypt,Vol.,Urbana and Chicago: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2001,p.241;郭丹彤:古代埃及象形文字文献译注上卷,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5 年版,第 292 页。K.A.Kitchen,Ramesside Inscriptions:Translated and Annotated:Translations,Vol.IV,Oxford:Blackwell Publishing Ltd.,2003,p.4.在向东前进至尼罗河的过程中,利比亚部落的行进线路似乎有至少 3 条,参见 C.Manas
41、sa,The Great Karnak Inscription ofMerneptah:Grand Strategy in the 13th Century BC,New Haven:Yale Egyptological Seminar,2003,p.99.E.F.Morris,The Architecture of Imperialism:Military Bases and the Evolution of Foreign Policy in Egypts New Kingdom,Leiden andBoston:Brill,2005,p.619.郭丹彤:古代埃及象形文字文献译注上卷,第
42、295 页。K.A.Kitchen,Ramesside Inscriptions:Translated and Annotated:Translations,Vol.IV,pp.7-8.孔繁茜、郭丹彤:古代埃及社会中的舍尔登人,世界民族,2018 年第 6 期,第 96 页。K.A.Kitchen,Ramesside Inscriptions:Translated and Annotated:Translations,Vol.V,Oxford:Blackwell Publishing Ltd.,2008,pp.20-21;郭丹彤:古代埃及象形文字文献译注上卷,第 310 页。J.H.Breas
43、ted,Ancient Records of Egypt,Vol.IV,Urbana and Chicago: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2001,pp.23-24.M.R.Bunson,Encyclopedia of Ancient Egypt,New York:Facts on File Inc.,2002,p.336.J.H.Breasted,Ancient Records of Egypt,Vol.IV,p.66.Collected Papersof History Studies68 观”,即把包括利比亚人在内的“异族”视为“秩序的威胁者”和需要镇压或征
44、服的对象。而影响这种观念形成的重要因素之一,则是埃及与西部沙漠地区在自然地理上存在的差异。自青铜时代以来,古代埃及人生活的富庶的尼罗河谷及三角洲地区,在自然环境方面的确与利比亚诸部落居住的荒凉沙漠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在此基础上,古埃及人以此构建起他们对整个世界的认知。例如,古埃及人将自己长期生活的“黑土地”(),与尼罗河东西两侧的“红土地”(,即东西沙漠地区)对立起来,后者也常指代“外国的土地”。而古埃及语中另一个表示“外国”的词()也暗示着沙漠或山丘的地形特征。有学者甚至认为,东西沙漠及西奈半岛、努比亚等地区的沙丘和高原是古埃及人唯一能够清晰辨认的地形地貌。更重要的是,在埃及人看来,只有他
45、们生活的尼罗河流域是由神创造出的有序、和谐及美好的家园,而埃及周边的“异国他乡”和那里的居民都是“野蛮与混乱”的化身;后者对前者构成了永恒的威胁,因此需要被埃及人(尤其是埃及法老)所压制,以维持世界的正常秩序。基于这种认知方式,从早王朝至新王国时期,在古埃及文献及艺术作品中,利比亚人常成为埃及法老打击和掠夺的对象。例如第四王朝法老斯奈弗(约公元前 2613 年前 2589 年在位)就曾劫掠了“13 100只(来自)利比亚的牲畜”。而第五王朝法老萨胡拉统治时期(约公元前 2385 年前 2373 年在位)的铭文和浮雕不仅生动描绘了法老对于利比亚人的胜利,而且还描绘了正在祈求法老怜悯的“柴赫努首领
46、的家庭”,甚至在列出了首领妻子和儿子们的名字。在位于盖伯莱神庙的浮雕中,中王国时期的法老孟图霍特普二世则用权杖击打着名为“柴赫努的首领,赫杰瓦阿什”的敌人。到新王国时期,利比亚人常被埃及称为“卑鄙的”()、“软弱的”()、“可悲的”(),他们的首领也是“可憎之人”,“他的名字是受诅咒的”。甚至在部分文献中还将他们比作任人欺凌的妇女或非人类的野兽。同时,利比亚人还被认为时刻觊觎着埃及的土地:“利布部落在密谋罪恶的行径,他们将此施加于埃及”,“就是塞佩德和迈仕外仕部落,那些每天都在蹂躏着埃及土地的人们”,“他们(即利比亚人)的心中充斥着恶行与倒行逆施”。有鉴于此,埃及人往往会发动反击,而且都大获全
47、胜。面对埃及人的攻势,利比亚人则常常惊恐不已,完全无法对抗前者:“他们(即利布部落)放弃了前锋,他们扔掉了后队;除了逃跑他们的腿别无他用卑鄙的利布首领趁黑夜一个人逃之夭夭,头上没有佩戴羽毛,脚下也未穿鞋子”,“他(即拉美西斯三世)追击我们(利比亚部落),屠杀我们,他是无情的。他迫R.Hannig,Groes Handwrterbuch gyptische-Deutsche(2800-950 v.Chr.),6th edition,Darmstadt:Philipp von Zabern,2015,p.1060.D.O Connor,“The Nature of Tjemhu(Libyan)So
48、ciety in the Later New Kingdom,”p.32.S.Parcak,“The Physical Context of Ancient Egypt,”in A.B.Lloyd,ed.,A Companion to Ancient Egypt,Hoboken:BlackwellPublishing Ltd.,2014,p.10.A.Leahy,“Ethnic Diversity in Ancient Egypt,”p.227.K.Sethe,Urkunden des Alten Reiches,Leipzig:J.C.Hinrichs,1933,p.237.L.Borcha
49、rdt,Das Grabdenkmal des Knigs Sahu-Re,p.1;A.J.Spalinger,“Some Notes on the Libyans of the Old Kingdom andLater Historical Reflexes,”p.133.E.F.Marochetti,The Reliefs of the Chapel of Nebhepetre Mentuhotep at Gebelein,p.57;另一幅浮雕中的三位敌人(古埃及语为scaw、sctyw、cenw)分别代表了古埃及人观念中世界上的三个主要族群:努比亚人、亚洲人及利比亚人,参见 E.F.Ma
50、rochetti,TheReliefs of the Chapel of Nebhepetre Mentuhotep at Gebelein,pp.50-52.T.B.Woodcock,Noticing Neighbors:Reconsidering Ancient Egyptian Perceptions of Ethnicity,Master thesis,American University inCairo,2014,pp.27-28.T.B.Woodcock,“Noticing Neighbors:Reconsidering Ancient Egyptian Percepti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