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横山出土《后周广顺三年银州都知兵马使宋从实卖地石契》考释.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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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2042西夏学二二二年第二期总第二十五辑陕西横山出土后周广顺三年银州都知兵马使宋从实卖地石契考释陈虹伊王旭 摘要:陕西横山出土的 后周广顺三年银州都知兵马使宋从实卖地石契 是一方五代时期定难军政权境内的卖地契,主要内容为银州都知兵马使宋从实将自己的土地作价茶十斤,卖给本州人田彦相作墓地。较之后周时期敦煌地区的卖地契,这方石契的格式与内容要素大体相近,但也有三处特点,即特意书写卖地用途、缺乏预防亲邻追夺干预条款和预防国家干预条款。该卖地契中作为一般等价物的茶,极有可能来自定难军政权与中原王朝的茶马贸易,表明唐宋间中原王朝与边疆少数民族政权之间存在紧密的经济联系。关键词:卖地契;定难军政权;银
2、州;茶马贸易;党项 唐中和元年(881),拓跋思恭因讨黄巢有功,被唐僖宗赐姓李,封为定难军节度使,领有夏、绥、银、宥四州之地,夏州李氏开始成为名副其实的藩镇。唐末五代时期,夏州李氏以定难军政权为基础发展壮大。至北宋初,夏州李氏“虽未称国,而自其王久已。”虽然定难军政权和早期党项史在西夏学研究领域较为重要,但传世文献中对于早期党项特别是定难军政权的记载主要见于纪传体与编年体史书,这些史料记载一来主要是中原文人士大夫所纂修,属于“他者视角”,二来总字数较为有限且不甚详细,不足以还原定难军政权的全貌,因此陕北地区出土的石刻史料对于我们进一步了解定难军政权具有重大意义。目前,唐五代宋初定难军政权石刻的
3、整理与研究,已有不少论著发表,考释了这些石刻所见党项族源、人物关系、官名地名等问题,并借此研究了若干定难军政权发展史上的重要历史基金项目:本文系 2018 年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元代西夏遗裔碑碣石刻的调查辑佚与整理研究”(项目编号:18CZS022)阶段性成果。作者简介:陈虹伊(1997),宁夏大学西夏学研究院中国古代史专业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西北历史与文献研究;王旭(1984),榆林市文物保护研究所工作,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主要从事榆林历史文化研究。吴天墀:西夏史稿,商务印书馆,2017 年,第 14 页。元脱脱等:宋史卷四八六夏国下,中华书局,1985 年,第 14030 页。043西夏
4、历史研究事件。然而,上述成果主要集中于定难军节度使夏州李氏家族墓志研究及其使府僚属事迹的考证,涉及定难军政权社会经济的石刻暂无人关注。今陕西横山区博物馆保存有一方 后周广顺三年银州都知兵马使宋从实卖地石契,这方卖地石契是目前所知五代时期定难军政权境内出土的唯一一份契约文献,对研究定难军政权社会、经济、习俗具有重要意义。笔者拟先为其录文、拟题,而后围绕石刻所见的相关问题略陈管见。一、卖地石契契文录文与考释本文所要研究的这方石刻契约,出土于榆林市榆阳区鱼河峁镇无定河东岸的郑家沟村,今藏于横山区博物馆。该卖地石刻契文基本完整,砂石质,长 26.5 厘米,宽 25.4 厘米,厚 8.8 厘米,内容丰富
5、,从右至左竖文楷书,阴刻,共 9 行,满行 18 字,全文共计 128 字,个别文字磨损严重漫漶不清(见文末附图 1),由于书契者文化水平不高,致使卖地石契内容存在倒字、错字、别字。为便于下文的论述,现按拓片(见文末附图 2)将契文转录如下,错别字后加(),并在该字后注正字,释文字为原石文残损,据脱衍字笔画与上下文意补录,代表该字字迹漫漶,无法识别:1 廣順三年十二月日八,銀州都知兵2 馬使宋從實自為欠闕,遂將自3 田地賣与當州人田彦相永充为墓。4 四至如後,南北拾壹五步,东西壹拾5 四步,右件田地步数,尚鞏推地价,茶壹十6 斤,當日交相分付乙(讫),并無欠,如有房7 並行買地人。畫定已後,兩
6、不休悔8 先者罚茶七斤与不(布)三段,兩供(共)平章,官有明法,9 恐司者無憑。宋從實、田彦相。如邓辉、白庆元 内蒙古乌审旗发现的五代至北宋夏州拓跋部李氏家族墓志铭,唐研究 第六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周伟洲陕西出土三方唐五代党项拓跋部墓志考释,民族研究2004 年第 6 期;王富春唐党项首领拓跋守寂墓志考释,考古与文物2004 年第 3 期;陈玮后周绥州刺史李彝谨墓志铭考释,西夏学第五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年;陈玮后晋定难军节度副使刘敬瑭墓志研究,北方文物2020 年第 1 期;杜建录等后唐定难军节度押衙白全周墓志考释,宁夏社会科学2015 年第 2 期。定难军政权石刻学界成
7、果较多,在此不一一列举。墓志出土地西南约 3 千米处即唐末五代时期的银州古城(今横山县党岔镇),村中有一座古城遗址,被中国文物地图集陕西分册断代为宋夏时期。此城与银州古城分别位于无定河东北、西南两岸,扼守无定河谷。“日八”应为“八日”之倒写,今据文意改。“充永为墓”应为“永充为墓”之倒写,今据文意改。044044西夏学二二二年第二期总第二十五辑以下对契文中出现的若干字句略做考释。第一行“广顺三年”,“广顺”为后周太祖郭威的年号,该年号一共使用三年,“广顺三年”即公元 953 年。“银州”,地名,唐朝时辖儒林、抚宁、真乡、开光四县,治所在儒林县,即今横山县东党岔镇。唐末五代时期,银州一直在定难军
8、政权割据势力范围内。第二行“都知兵马使”,武官名,唐、五代时期都知兵马使为藩镇使府军将,掌管军府兵权。唐代的都知兵马使作为职名,可能适用于各级军将,其中一种情形便是唐末藩镇所属支州驻军都知兵马使,银州即为定难军节度使管辖下的支州,契文中的“宋从实”即效力于定难军政权且主管银州军事的武官。“都知兵马使”一职定难军政权常置,如开封宋代繁塔佛教捐施财主中留有“夏州番洛都知兵马使李光文施”的题刻,据考证李光文即李克文,为夏州定难军政权李克睿之弟,李光睿墓志 也言李克文曾任夏州衙前都知兵马使。唐后期都知兵马使为藩镇储帅,五代后周时期都知兵马使仍为武官职,但据荣新江先生研究,在归义军时期,敦煌文书所见都知
9、兵马使职位似越往后越低,且都知兵马使所统各种兵马使的职级地位也不高。身为银州都知兵马使宋从实因欠阙而卖地,说明定难军政权所辖各支州都知兵马使可能如归义军政权都知兵马使一般,职权大大下降,政治地位有限,经济较为拮据,因此不得不卖地换取财物。第二行“欠阙”,同欠缺,表缺少、不足之义,推测应是卖主宋从实在岁末十二月缺少粮食或钱财,靠卖地换取物资。如“天下炎旱,人庶流亡,度支多欠阙诸军粮草”,“每年江淮运糙米四十万石到渭桥。近日欠阙大半”等。第三行“当州”,该契中代指银州,因此买主“田彦相”也是银州人。第四行“尚巩”,人名,据他推定田地地价为茶十斤,说明他可能是交易的中间人或牙人。第六行“交相分付乙”
10、,应为“交相分付讫”,指交易双方款项结清、无拖欠,为唐五代时期买卖契约常用语,书契人或刻工笔误所致。第六、七行“如有房并行买地人”,“并”为并列、共同义。该句大意应是卖地人将附着于田地上具有经济价值的房屋、田宅或其他产业,一并给予买地人。第八行“茶七斤与不三段”,据文意,“不”应当是“布”的误写,即双方约定以“茶七斤与布三段”作为违约惩罚。“两供(共)平章”即买卖双方面对面平等的商量协议,该条款常见于唐五后晋刘煦等:旧唐书卷三八地理一,中华书局,1997 年,第 1413 页。张国刚:唐代藩镇军将职级考略,学术月刊1989 年第 5 期,第 73 页。于光建、邓文韬:开封宋代繁塔夏州李光文题刻
11、考述,石河子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 年第 3 期,第 20 页。详见杜建录、白庆元、杨满忠、贺吉德宋代党项拓跋部大首领李光睿墓志铭考释,西夏学第一辑,2006 年,第 82 页。荣新江:唐五代归义军武职军将考,中国唐史学会论文集,三秦出版社,1993 年,第 81 页。后晋刘煦等:旧唐书卷一三五裴延龄传,中华书局,1997 年,第 3727 页。宋王溥:唐会要卷八七转运盐铁总叙,中华书局,1960 年,第 1592 页。黄征:敦煌俗字典,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 年,第 28 页。045西夏历史研究代契约文书,如在 唐元二年高昌朱进明转租田契 记载“两共平章,书指为记。”第九行“司
12、者”,即官方代称,买者田彦相害怕双方发生争讼时,在官府衙门面前“无凭”,因此让卖主宋从实写下这份卖地契。第九行“宋从实、田彦相”为买卖双方的署名画押,画押一般是契约签订的最后一环,民间买卖中为证明契约的可靠性,买卖双方当事人常需署名画押。据上文考释,该卖地契的大意为:后周广顺三年十二月八日,银州都知兵马使的宋从实或因缺少钱粮把土地卖给当地人田彦相充当墓地。这块土地南北一十五步,东西一十四步,中间人尚巩认为价值十斤茶,当天买卖双方交易完毕,均未有拖欠。约定交易完成后,双方不能悔约,先悔之人,需给对方七斤茶与三段布。据官府的法律规定,该契将会成为双方发生争议时的凭据。据上述内容,笔者将此石契命名为
13、 后周广顺三年银州都知兵马使宋从实卖地石契(下文简称 宋从实卖地契)。二、卖地契格式、内容分析宋从实卖地契 从地下出土,且契文中明示买主购买土地用途为“永为墓”,因此该石契应该是随葬品,墓主为表明对该地的土地所有权,将其随葬于墓中。在一般情况下,唐五代墓葬中承担此功能的随葬品一般是买地券,买地券是为亡者在冥界买地的文书,也常与亡者一同随埋进墓葬中。然而,唐五代时期的买地券无论是格式还是内容都与此石契截然不同,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第一,买地券涉及的卖方通常是西王母、东王公这类虚构的道教神仙,保人常为张坚固、李定度,迷信色彩较重。概言之,买地券是“基于人们认为人死后购墓地入黄泉,为了向神灵证明
14、自己用墓地合法性的需要而制造的文契。”而 宋从实卖地契 买卖双方皆为现实中的人物,签订的契约是“基于生产或生活的实际需要,买卖双方订立的、须双方共同遵守的制约性契约。”第二,买地券的书写目的是让亡者在地下获得神明的认可和保护,防止侵犯神明,而 宋从实卖地契 书写目的是防止土地交易引起争议,维护买主田彦相的土地所有权。第三,买地券书写目的是让亡者在地下获得神明的认可和保护,防止侵犯神明,而 宋从实卖地契的书写是为了防止土地交易引起争议,维护买主田彦相的土地所有权。而且从魏晋南北朝开始,一般的买地券价格为虚数,常为“用钱九千九百九十九”,价格十分夸张,但与墓地的实际 张传玺主编:中国历代契约粹编(
15、上册),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 年,第 286 页。乜小红:中国中古契券关系研究,中华书局,2013 年,第 84 页。乜小红:中国中古契券关系研究,中华书局,2013 年,第 84 页。046046西夏学二二二年第二期总第二十五辑价格无关,但 宋从实卖地契 所涉及价格是确切的交易价格,即“茶壹十斤”,因此 宋从实卖地契 应是买主田彦相提前为自己或家人营建墓地而从宋从实处购买土地的现实买卖契约,而非买地券。至于 宋从实卖地契 出现在地下的原因,存在两种可能:第一种是该墓地并非自家土地,而是从他人手中购得,为避免侵扰地下神灵,下葬之时或将阳间亲人收藏的纸契打造一个石质备份,埋入地下,用于向地下
16、神灵交代葬地的由来;第二种是地下出土的现实墓地土地买卖契约与买地券一样都强调土地所有权,逝者家人可能未做区分买地券与卖地契,而将卖地契随葬于地下,不少出土的卖地契也证明这一点,如山西大同元代冯道真墓志碑阴的武福君卖地契,也是一份随葬于地下的土地契约石刻。宋从实卖地契 是一方后周时期定难军政权境内出土的卖地契,而目前存世的后周土地买卖契均在敦煌出土,共计 3 件,即 后周显德二年刘某卖地契 后周显德四年敦煌吴盈顺卖地契 后周显德四年敦煌窦飒卖地契。唐末五代时期,归义军政权实际掌控瓜沙地区,敦煌被归义军政权管辖,与定难军政权管辖下的银州地位类似,都由藩镇势力管辖。在地理位置上,归义军政权与定难军政
17、权皆地处西北。为了研究定难军政权卖地契的特点,探究唐末五代卖地契约格式与内容的传承与变化,有必要将敦煌出土的后周卖地契与银州出土的 宋从实卖地契进行对比研究,下以最为完整的 后周显德四年敦煌吴盈地卖地契(简称 吴盈顺卖地契)为例。该契录文为:南沙灌进渠中界有地柒畦,共叁拾亩。东至官,西至吴盈住,南至沙,北至大河。于时显德肆年丁巳岁正月廿五日立契,燉煌乡百姓吴盈顺伏缘上件地水田、往来施功不便,出卖与神沙乡百姓琛义深,断作地价每尺两硕,干湿中亭,生绢伍疋,麦粟伍拾贰硕。当日交相分付讫,并无升合玄欠。自卖已后,永世琛家子孙男女称为主记为准,有吴家兄弟及别人侵射此地来者,一仰地主面上并畔觅好地充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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