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志视角下边地少数民族自然书写的浪漫气质.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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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民族志视角下边地少数民族自然书写的浪漫气质韩旭东*摘 要:“自然”被造物主创造,是世间万物的本性和本体运行的内在法则,也指人与天地宇宙交感的神秘场阈,及少数民族赖以生存的生产生活空间。2 1世纪前后,边地少数民族的自然书写呈民族志转向倾向,小说在探究神秘力量的来源、自然中的人地关系、开启内面灵知的智慧时,渗透着隐含作者的浪漫情愫和性别立场。本文以 额尔古纳河右岸 猴杯 天火 风前尘埃 为研究对象,考察自然性别话语的浪漫表征、民族志中自然浪漫灵知的显现方式、浪漫自然的生命价值和历史意蕴,意在探究当代汉语文学少数民族浪漫自然话语的形而上诉求。当以边地作为方法时,中心与他者互动对话,边地少数民族的浪
2、漫自然叙事发明了当代汉语文学的新质。关键词:自然;少数民族书写;浪漫主义;历史理性;生命意识“自然”是边地少数民族的生产生活空间,亦是人开启内在灵知,与天地宇宙交感的神秘场阈。中国古代的“自然”常指世间万物的本性和本体运行的内在法则,在跨语际实践的背景下,自然(拉丁文n a t u r a)是此在存在的实体平台,它参与现代人主体建构,以待被启蒙者认知征服。“自然”语义流变后,分化为差异性思维模式:中国的“自然”不是被现代科学研究的对象,其法则是“生、生养、生殖”,内部未自我分化。人在自然中,自然孕育人,二者通灵交合。同样,西方原初“自然”也不是人为的,在这点上,中西思维相似。但当深究“自然”存
3、在的原因为何时,西方“自然”概念开始延展,“自然界”(n a t u r a)被更高层次、能动的造物主建成:“自然自己造成自己”,造物主创造了自然和自己,“造物主是最高的自然”。现代白话文学吸收跨语际实践成果,自然叙事长于探究宇宙神力来源、世界变化的动力、开启智慧的灵媒等“天问”。2 1世纪前后,边地少数民族的诗性自然景象再显新质,呈现人类学写作转向倾向。“人类学写作是人类自我认知的一种文本呈现”,民族志以严肃中立的立场记录或深描族群的历史记忆,借“人的故事”回答“人是什么”的问题。2 1世纪民族志小*作者简介:韩旭东,南开大学文学院助理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当代小说。本文系天津市青年科研
4、项目“情动视角下新世纪小说个体记忆书写研究”(T J Z W 2 10 0 7)阶段性成果。沟口雄三:中国人的思维世界,刁榴等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 0 1 4年版,第1 3 0页。邓晓芒:哲学史方法论十四讲,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 0 1 9年版,第2 2 8页。唐启翠、叶舒宪编著:文学人类学新论,复旦大学出版社2 0 1 9年版,第9 39 4页。说的诗性自然涉及个体生命史、不同族群的共通智慧、非理性情绪的价值等。本文以 额尔古纳河右岸 天火 猴杯 风前尘埃 为对象,在民族志建构视角下,将边地作为方法,观照自然性别话语的浪漫表征、民族志中自然浪漫灵知的显现方式、浪漫自然的生命价值和历史
5、意蕴,意在探究亚洲汉语文学少数民族浪漫自然话语的形而上诉求。鄂温克人、太鲁阁人、藏民、达雅克人充满原始活力,他们活跃的边地本是“核心稳定而边界流动的存在”,没有“不可逾越的边界”。静态的文化想象是亟待被浪漫主义击碎的同一性结构,中心之外的他者在浪漫气质内核上相互联通,当代汉语文学才能变为由平行节点构成的华夏文化网络。一、“浪漫”因性而别:作为雅努斯的“自然”浪漫主义以现实主义为基石,少数民族的现实生活涵盖自然对族群的孕育史、人与自然/动物的生态关系、族群间社会交往、自然/人的内在灵知等。“浪漫”打破同一性结构,反叛普遍规律,肯定自由意志,关怀人的生命诉求。人地关系中的浪漫自然具有总体性,雅努斯
6、求新求变、难以框定。人被自然孕育,从中裂变而出,最终兵戎相见。同时,社会性别具有流动性,性别气质不应被本质化,但性别话语有独特性和内在本质可寻。性别视角下的自然雅努斯时而激情昂扬,时而内敛宁静。额尔古纳河右岸(简称 右岸)风前尘埃 超越单一化两性对立想象,沉着再现静谧内敛的浪漫自然。人是其目的本身,此为浪漫主体生成的前提。个体生而自由,思维在知识王国中任意驰骋,“纯粹精神就是某种超验性的实体”。自然孕育边地族群,初民与自然天人合一,他们不相信桃源外的普适真理,将思考视角调转至无限遥远的外自然或内宇宙中。内敛型浪漫自然秩序和谐安详,神秘超自然之力让人亲切欢悦。右岸 语调舒缓悠扬,隐含作者温柔善意
7、地压抑鄂温克人顺应自然规律后的极喜,与魂魄回归自然后的沮丧。河流孕育鄂温克人,他们采集狩猎,沿右岸逐水草迁徙,以驯鹿为图腾,信奉萨满教,人包含在总体自然中。凡强行改变族群生活方式的外力均为历史的诡计,鄂温克人或消极抵抗,或在意识形态的裂缝处逃脱。桃源外的一切均与自然无关,逆神力而行者必遭天罚。鄂温克人相信,人死后,灵魂弥散在空气土地间,本体未曾离开生前眷恋的土地。别致的生死观决定了阿帖的死亡叙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失去亲眷虽痛苦,可鄂温克人不应脱离传统习俗。现代性不断侵蚀族群延续精神史的可能,但一切皆由造物主在背后推动命运行进。女性或沿河孕育新生命,或越河逃离无依之地,阿帖的生育叙事未显女性主义
8、式的恐怖胆怯,相反以浪漫抒情的想象力将男人女人自然勾连:“在那个动人的缠绵的过程中,我一直看着天上的白云。有一片白云连绵在一起,由动向西飘荡着,看上去就像一条天河。而我312民族志视角下边地少数民族自然书写的浪漫气质刘大先:从后文学到新人文,上海文艺出版社2 0 2 1年版,第2 2 1页。丁帆:寻觅浪漫主义的踪迹,北京晚报2 0 1 9年8月1 3日。以赛亚伯林:浪漫主义的根源,吕梁等译,译林出版社2 0 1 1年版,第1 5、1 4 5页。以赛亚伯林:浪漫主义的根源,吕梁等译,第9 3页。的身下,也流淌着一条河流,那是女人身下独有的一条暗河,它只为所爱的男人涌流。”女性因交配孕育而欢喜,犹
9、如自然对鄂温克人爱的守护。相反,隐含作者鄙夷瓦霞不以爱、不顺应自然为原初动力的性欲,叙事人贬损其兽欲。鄂温克女性热情奔放,自由选择配偶,但丑恶的道德欺诈和抛却人伦羞耻心,使瓦霞终将不被有灵性的自然接受。风前尘埃 的太鲁阁人哈鹿克是自然之子,他阳刚健美、灵动矫捷,月姬被山地人特有的体味吸引,成了自然味道的俘虏。交合的人体如动物般唯美灵动,女性雪白的身体像一条长着红色嘴唇的无鳞鱼,人与自然相包裹,自然能量唤醒人的性欲。“大自然潜藏着美妙的性爱,与大地自然亲近,无弦琴子感觉到自己的能在起了微妙的变化,母亲生息之地,让她感受到山林之美,并体悟了星移斗日出宇宙的奥妙。”神秘只可用身体意会,被说出的话语不
10、是宇宙奥义真谛。人与自然交合,认知自我感官欲望法则。感性是“欲望和感受的力量”,浪漫美感的目的是将“感官浪漫化”,把人的注意力“引向我们的内心深处、自我的隐秘之处”。身体觉醒伴随女性主体意识建构而生,天人合一犹如殖民战场外的自然游击战。月姬来势凶猛,她“向往被撕裂的快感,扒扶在他上面的身体电击般地抽搐伸出她如炙热的火钳的舌头交缠他的舌头,用力吸啜”。女性在被灌注自然能量后,意识到真正所需为何,随即反叛父权同一性。在隐含作者的文化观念中,湾生二代日本女性与太鲁阁男性的结合,是性别视角下国族权力关系的反转。施叔青借无弦琴子的立场“反思”,“一个日本女性的身体奉献出来,会是为日本统治者的残酷道歉,在
11、罪疚感的驱使之下,把自己作为一种赎罪补偿”,然而史实证明这不过是当地人一厢情愿的后设想象。此外,日本法西斯为补充战时军需和国内物资,大肆开发台湾原始森林内的自然资源。“野菜”必须被驯服,哈鹿克是横山新藏眼中的猎物,可外来者体验的边地神秘自然如充满危险的迷宫,稍不小心便会命丧原住民之手。日本军官极不情愿探秘山林,自然与原住民彼此保护,但弱者无法逆转现代机器的吞噬。内敛宁静的阴性浪漫自然以呓语语流或无言宁静,暗示少数民族在社会现代性和殖民现代性面前的无奈。向内转的沉思是一种消极自由,当人面对现实无能为力时,唯一可做的是“使自己不再受到更多伤害”,沉静心绪,开掘内宇宙的丰富性。女性立场指“女性文学”
12、中作家“或隐或现、自觉或不自觉”的性别独特性,失去性别主体意识,“女性文学”的概念“便没有存在的根基或必要”。阴性自然浪漫内敛,大地与人彼此包裹;男作家的浪漫自然热烈奔放、激情四射,是以身赴死的殉道者,阳刚主体以自我为中心,内蕴强力意志。他们将自然视为同一性,“是自我超越的对立物”,急于脱离与自然间的生养关系,为此不惜拔刀相向。天火 祛魅/返魅、启蒙/革命的内涵被颠倒:“蒙昧愚痴”的藏民是掌握自然规律、有能力控制火势的启蒙者,被现代文明洗礼的大众虽有人定胜412文 学 研 究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人民文学出版社2 0 1 0年版,第1 0 9页。施叔青:风前尘埃,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 0
13、1 2年版,第1 7 6页。弗雷德里克白泽尔:浪漫的律令,黄江译,华夏出版社2 0 1 9年版,第1 4 61 4 7页。施叔青:风前尘埃,第1 9 3页。施叔青:风前尘埃,第1 7 5页。以赛亚伯林:浪漫主义的根源,吕梁等译,第4 3页。王宇:近2 0年中国女性文学的本土化倾向考察,中国当代文学研究2 0 2 1年第5期。以赛亚伯林:浪漫主义的根源,吕梁等译,第2 2页。天的热血,却在神秘的自然前败阵,只能请教无身份之名者。隐含作者肯定历史理性,但未以理性作为衡量自然法度的绝对标尺,且否定了暴民对少数民族尊严的践踏和对自我尊严的侮辱。自然法则与人间法律冲突,在两组对立结构角逐时,散落在干草地
14、上的火星被山风拂动,形成燎原之势,“它像一道排空的巨浪在升高到某个极限时崩溃了。一股气流横压过来,滚烫,而且带着沉重的重量,把踮脚引颈的人群压倒在地上了”。火焰巨浪崩溃后,蕴含大量松脂的树干炸裂为肆意喷射的火球,“真正的勇士都倒下了”。天火源于人祸,其伤害性具有蔓延力和动态感,有“情”的火焰是随风飞奔在森林中的浪漫骑士。多吉为恢复地力而放的大火被判非法,循初民经验本可规避的天火,随群众的热情形成毁灭之势。激情革命场景与狂暴的自然天火并行:省城广场中心旗帜招展,群众听从号令,不断革命。边地自然革命中夹杂索波的私欲,投机者意图借天火猛势扶摇上青云。藏族青年有悔过之心,亦惧怕神秘灵知和边地习俗,但阶
15、级愤怒在群众浪漫革命烈火的映射下,势必摧毁自然同一性。猴杯 的浪漫自然风物具有图像性,语言存在泛性论倾向。外来女子眼中的热带植物能吃人,“大部分捕虫瓶正在品尝婴儿”:死婴幼小的头颅被倒置在猴杯瓶底,瓶身曲线丰满,像随时会破裂的子宫。暴露在瓶外的四肢均已腐烂,脑浆依稀可见,小阳具被蚊蝇啃掉,碎裂一地的尸块等待被红蚁切割。绘画技法和观照镜头具有直接/具身性,自然万物和语言的表意显像功能反复在叙事人眼脑内部调转,陌生客观的植物是外在意象,人对死亡的恐惧和敬意激发出眼中被扭曲后的心像图式。在暴虐的雨林中,身体被植物腐蚀吞噬,植物呈肉欲化,具有贪婪之心和猛烈的攻击性。叙事话语常以人的生殖器或动物交配时的
16、姿态,描摹中原地区从未出现过的动植物:阳具、阴茎、睾丸、精液、女阴、肛门等词,时常出现在修饰动植物名词的形容词限定语内。像、如、似、同、仿佛等连接动词架构着长满阔叶的枝干,关于植物细节描写的分句繁复冗长,语言分句的铺排节奏亦如雨林中叶边相互重叠的阔叶植物般密不见光:“雉看见打赤膊的男人砍腊肉般的木柴,戴草帽的女人像蛤馍蹲在菜园中,屋檐上像蟒蛇的睡猫,芒果树上像枯枝的大番鹊。”奇异的汉语句法和震颤外来者的自然景观,源于张贵兴对民族志框架的借鉴(容后详谈),事实证明,作者有能力以简洁明快的汉语推进情节行进。在雨林之外,当余鹏雉和家人同事、原住民朋友交谈时,口语中再未出现复杂的泛性化语词。边地雨林被
17、形容词修饰为令人作呕的恐怖魔怪,人物与自然对立,浪漫的热带充满异国情调,这是原始粗野的疾病、不可名状的黑暗和隐藏暴力的混沌。繁复的自然修饰语是为掩饰诡异的家族之耻:祖父曾将孙女作为泄欲工具,大哥在睡梦中与妹妹交欢,丽妹产下乱伦的怪胎后,飞奔进隐秘的雨林中,再无颜面世。看似阴郁的自然雨林内蕴毁灭之力,隐含作者沉迷于性别暴力和乱伦奇情中,尚无反思性别虐待之意。当阳刚浪漫骑士不顾启蒙理性、消解历史规律、摧毁人性底线时,浪漫主义变形为“反512民族志视角下边地少数民族自然书写的浪漫气质阿来:天火,浙江文艺出版社2 0 1 8年版,第8 3,8 5页。张贵兴:猴杯,四川人民出版社2 0 2 0年版,第7
18、页。沈亚丹:“造型描述”的复兴之路及其当代启示,江海学刊2 0 1 3年第1期。张贵兴:猴杯,第1 9页。以赛亚伯林:浪漫主义的根源,吕梁等译,第2 3页。启蒙浪漫主义革命”,至此,浪漫话语势必会滑向反人性反启蒙的假浪漫。二、浪漫万物交感:神秘仪式与“生成动物”智慧是人的至善,神秘灵知隐藏于人的智慧善种内。维柯并未彻底否定现代理性,他认为诗性智慧是人的自然本性,它未经雕琢,却不乏逻辑。单凭理性认识世界,无疑是一种虚妄。相反,智慧隐藏于初民原始知识中,人应从粗鄙野蛮的历史中发掘或反观智慧光辉,打开人思维的创造性。浪漫主体建构的前提是古典同一性崩毁,人的灵魂解放,拥有生成新思维的可能。个体内面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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